玄赐凉凉瞥她一眼,“你发的什么病?”
“没什么,今晚的月亮真好笑哈哈哈…”柳如絮怕自己会笑死在这里,赶紧策马走了,“将军恕罪,我们先走一步了,老地方见,驾——”
玄赐跨上了白马,然后伸手轻轻握住了虞岁岁的手,本来想隔着红纱衣袖轻握她的手腕,但虞岁岁料到了,她自己将手往后一缩,然后稳稳牵住了少年骨节分明的手。
“小心点,踩在马蹬上——唔…”玄赐本来是在嘱咐她怎么上马,没想到忽然被牵住了手,一下子收了声音。
虞岁岁说:“这样比牵手腕要稳当些。”
既然人家一个女孩子都不介意,他再推拒就没有意思了,他继续道:“踩马鞍上马蹬——不是!是踩马蹬上马鞍。”
虞岁岁:他怎么比我一个不会骑马的还要紧张。
她提起裙摆,另一手握着他的手借力,踩着马蹬跨了上去,她一开始坐得有些歪,差点滑落下去,被身后的玄赐稳稳扶住了。
“好神奇…”虞岁岁是第一次骑马,觉得颇为新奇,她松开了牵住玄赐的手,摸了摸白马颈部的鬃毛,意外地十分柔顺。
“……”玄赐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不明白这马的鬃毛有什么好摸的。
“要走了,”他提醒虞岁岁,“坐稳。”
“哦,好。”虞岁岁开始有一丢丢紧张了起来。
“驾——”少年一声清喝,白马向前奔去。
突然开始的颠簸感让虞岁岁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下意识抓紧他的手背,没办法,手臂上都是金甲轻铠,她觉得可能会被扎到手。
玄赐唇角弯了起来。
客栈在驿道边,所以策马没多久就是茫茫大漠,抬头可以看到完整的夜空,广袤无垠,无数璀璨星辰,清晰得可以看到天际银河。鼻端萦绕大漠特有的干冷气息,一切的一切,都化作扑面而来的一场风。
万里星野,无边自由。
她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师尊会取那样一个名字了,鲜衣怒马少年时,应纵长歌,应饮美酒,应驰骋天地。
他还是怀念这个时候的自己吧,月衡冰雪也无法封冻他从少年就有的高远心志,守疆百战忘死生。
虞岁岁完全没学过骑术,所以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坐姿,很快就觉得脊背发酸发僵。
于是她在风中问玄赐:“我可以靠在你身上吗?”
不行的话,她就要一直叫哥哥了。
“…嗯。”玄赐应了她一声,握着缰绳的手臂紧绷了起来。
太好了,不用叫哥哥。
虞岁岁放松下来,缓缓靠在他怀里,少年身上有清冽的松香,还有些许战场的兵戈血气,应该是那一身轻铠。
她靠过去的时候,玄赐僵硬得差点忘记要怎么策马。他是第一次离一个女子这样近,南域人果然身量小巧,他觉得怀里的少女小小一团,棉花一样软,花瓣一样柔,她身上温暖的馨香很好闻。
担心遮挡他的视线,她自己把头发拢了起来,但还是有几缕发丝被夜风牵起,拂过他的脸。
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试着和她搭话:“如何?南域的温山柔水看腻了,这里的星空是不是壮阔许多?”
“嗯,”虞岁岁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多的星星。”
“还有更好看的,大漠的日升日落,雪山下的万里草原,再往北有时还能见到极光。”少年说话时,温热气息扑在她耳际,嗓音含了些哑,像裹着夕阳的沙砾。
“那你最喜欢什么?”虞岁岁问他。
“好多。烟州的荷花,还有丹霞山地,站在最高处往下看,都是层层叠叠的红色,红得就像——”
你跳下来时飞旋的裙摆。
他收了声音,搓了搓手里的缰绳,才道:“反正很漂亮。”
“有机会就去看看。”虞岁岁说。
不好看就拖腔拿调地叫哥哥,叫到他炸毛。
作者有话说:
岁岁:这是什么?少年师尊,玩一下。这是什么?少年师尊,玩一下。这是什么?少年师尊,玩一下。
第59章 掌心魂灯
◎“将军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不一会, 远方出现了点点火光。
“有人住在那里吗?有火。”她好奇。
“是附近部落里的篝火,再往前就是军营了。”玄赐“啧”了一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控制白马转了个弯, “我们抄小道上去。”
虞岁岁也不多问, 无论走哪条路,终点都一样。
玄赐带着她, 顺着蜿蜒山路往上, 片刻后就勒紧缰绳停了马。
还没下马, 就听见一道豪爽的声音传来:“将军原是走了小路, 我就说, 怎么没听见下边百姓的欢呼声。”
那是一个提着酒坛子的少年,模样俊朗,笑起来有虎牙。
玄赐对他说:“不准声张, 他们太过热情,我应付不了, 借着跑马的借口才溜出来喝酒。莫无殇, 你要是透露出去我在这,你就自己去领罚。”
莫无殇并不惧怕, 乐道:“这说明将军甚得民心嘛。”
“将军来了。”又一个面容清逸的少年走了过来, 他虽着轻铠军袍, 但自有一股文人墨客的儒雅之气。
虞岁岁自己对应了一下,这应该是归海清容。
柳如絮坐在后面的篝火旁, 一边擦拭手里的长枪一边道:“你们两个是没长眼睛吗?看不到将军身边还带着个姑娘。”
玉将离斟了一碗酒,扬声道:“虞姑娘, 桑州的甜米酒, 你一定要试试。”
归海清容和莫无殇这才注意到玄赐怀里的虞岁岁, 都愣怔了一下,莫无殇手里的酒坛子都差点掉了下去。
玄赐没理他们,他利落地翻身下马,然后把手伸向了虞岁岁,“来,当心。”
虞岁岁牵住他的手,踩着马蹬再轻巧地跳了下去。
然后她向还在发愣的两人道:“二位晚好,我是虞岁岁。”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同她问候。
归海清容神色揶揄:“将军今晚不是去买酒的吗?”
“在这。”玄赐扔了几个酒坛子过去,被莫无殇稳稳接住。
莫无殇道:“这下西北十三境的姑娘们要心碎了。”
“喝酒去,这么多话。”玄赐摆手打发了他们,又跟虞岁岁说,“你别理他们,嘴贱的。”
虞岁岁笑了笑,道:“那我去和玉姐姐喝甜米酒了。”
“嗯,”他点头,又补了一句,“别喝烈酒,南域人喝不惯的。”
“好。”
她走过去,柳如絮热情地拉着她坐下,问道:“虞姑娘可有婚配?”
一上来就这么直接吗?
玄赐正在往碗里倒酒,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虞岁岁诚实地说:“没有。”
“那太好了!”莫无殇用力地拍了一下归海清容的大腿,差点把他碗里的酒拍得晃出去。
玉将离怕这样冒犯到虞岁岁,赶紧递过去一碗甜米酒,“虞姑娘见谅,我们都是从军之人,说话一向直来直往。”
“没事的。”虞岁岁接过,双手捧着浅浅啜了一口,甜而不腻,酒香恰到好处,“好香。”
“里面放了桂花和桂圆。”玉将离温柔一笑,“我也喜欢喝。”
玄赐倚在戈壁上,一边听她们说话一边喝酒,一坛酒都快喝完了。
归海清容拎着酒坛子过去和他碰了一下,微笑道:“将军,光在这喝酒没用啊。”
玄赐斜睨了他一眼,“你又在憋什么坏?”
“哪里坏了?”他笑,“我祝将军好事将近。”
玄赐不再搭理他,走过去也坐了下来。
虞岁岁看了一下,除了玉将离和她一样用碗,另外这几个人喝酒都是直接拎酒坛子的。
玉将离问:“岁岁姑娘此时外出游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玄赐忽然插了一嘴:“西北广阔,有很多地方,你不妨再多待些日子。”
另外四人一听,脸上神情顿时就精彩了起来,眼神落在他和虞岁岁身上来来去去。
虞岁岁心想,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所以她回答说:“再看看吧,暂时还不打算走。”
她也走不了啊。
玄赐仰头灌了一口酒,轻声道:“甚好。”
虞岁岁摸了摸下巴,心想,难道是他们久在西北,难得见到她这个南域人,一时觉得新奇?
“虞姑娘,哎,有点生分,我也叫你岁岁吧。”柳如絮一连喝了三坛酒,闻着味道都觉得很烈的那种,但是她一点都没醉,面色如常,“明天我要带几十号人去剿匪,你要不要过来玩玩?”
《剿匪》,《玩玩》。
这位姐姐太猛了。
“如絮,这哪里是玩啊。”玉将离按了一下眉心。
柳如絮叉腰,“长枪在手,只要岁岁在我十尺之内,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明天我阿姐要来探望我。”玄赐想起来这件事,“她会带荷花酥,岁岁喜欢吃荷花酥吗?”
虞岁岁点头:“喜欢的。”最喜欢吃你做的。
玄赐扔了一坛酒给柳如絮,“提前犒赏你的。”
柳如絮接住酒坛,“切”了一声:“好吧,不和将军抢人了。”
玉将离问:“岁岁有没有定客栈?要不今晚歇在我和如絮那里。”
“没定客栈,叨扰了。”虞岁岁顺势投靠美女了。
“不叨扰,今晚要多谢你。”玉将离柔柔一笑。
“不客气。”虞岁岁端起酒碗,和她轻碰了一下,干杯,好吧,干碗。
柳如絮“哈”了一声,带着些挑衅地看着玄赐:“这下将军就抢不了人了。”
玄赐说:“喝你的酒去。”
夜风凛凛而过,不冷,但格外酣畅。虞岁岁的心情也被吹得轻快了起来。
她一口一口浅啜,到现在一碗甜米酒都还没喝完。
“沾到了。”玄赐对她说。
“嗯?什么?”她一下子没听清楚。
少年干脆拿了软帕 ,折了一角递过去擦过她的唇角,他的手并没有碰到她的脸。
他收了手,别过半张脸小声道:“好了。”
虽然隔着帕子,但是感觉…很软。
虞岁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原来是沾到东西了。她就说:“谢谢。”
“…不用。”他说。
玉将离和柳如絮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拖着喝醉了的莫无殇走到一边去。
“那边有什么好看的吗?”虞岁岁见他们几人都走了过去,有些好奇地张望着。
“没有什么好看的。”玄赐说。
“哦,好吧。”她继续喝她的甜米酒了。
少年想了一下,问道:“你平日里就待在深山老林里修炼吗?”
没有啦,她平日里都是在摆烂和看话本中度过。
但虞岁岁觉得这样说可能有点抹黑仙门形象,所以她说:“也不是,还要上课,外出历练,没有课的时候可以下山玩。”
玄赐“哦”了一声:“那好像也还行。”
“将军呢?”她好奇地问,“平日里就是带兵打仗吗?”
“北荒犯境的时候是这样。”他说,“最近刚打了胜仗,清闲一些。”
刚打胜仗,难怪百姓要夹道相迎。
“你喝的是什么酒?”虞岁岁想起之前师尊唯一提过的酒名,“石冻春吗?”
“不是,桑州的石冻春一年难得百坛。”他有些惊讶,“你知道石冻春?”
“听说过,好像很烈。”
“是,我只能喝半坛,剩下半坛喂剑。”他补了一句,“你可千万别喝。”
“嗯嗯。”虞岁岁点头,然后她打了一声哈欠。
“困了?”玄赐说,“那就回军营吧。”
归海清容一听说要回去,道:“甚好甚好,谁来管管莫无殇,已经开始发酒疯了。”
柳如絮一掌把人劈昏了过去,“不用谢。”
回去时,虞岁岁还是和玄赐共骑一马,这次她一上马就直接往少年怀里靠,连问都懒得问了。
对此玄赐只说:“要是太颠了就和我说一声,我会慢点。”
“好。”
应是应了,但她并没有提出过要求,但少年策马的速度也不快,最后她在马上都有些昏昏欲睡了起来。
进入军营前,玄赐掀了一下披风,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被兜头一罩的虞岁岁:?
她听见几个战士恭敬地叫着“将军”,玄赐应了一声,策马入营。
应该是没人了,他才把披风拂开,解释道:“被别人看到,可能会坏你名声。”
虞岁岁好笑:“怎么不是坏了将军的名声?”
少年抿了一下唇,没有说什么。
他想,如果是她的话,也不能算是坏他名声。
他在马厩前停了马,自己先下去,然后像刚才一样把手伸给她。
可是由于刚才在马上昏昏欲睡,所以虞岁岁牵他手下马的时候,踩在马蹬上的脚一滑踩歪了,整个人就摔了下去。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晃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少年稳稳地托住了。
只是这个姿/势有些奇怪。
玄赐双手抄起她的膝弯托起她的腿,再扶着她的腰稳住她的身体。
“……”
两人都沉默了。
可能是因为虞岁岁平常这个点都在看涩涩话本,所以她的第一反应是:好臂力,轻松做到了这种高难度姿/势。
现在她被托了起来,居高临下,所以借着清澈月光和营帐的灯火,看到了少年脸上的薄红。
虞岁岁可能犯了替人尴尬的毛病,她轻咳一声,道:“谢谢,你可以把我放下来了。”
“啊、好,好…”他像是回过神一样,颤了一下眼睫,赶紧把她放到了地上。
虞岁岁提了提裙摆把衣裳整理了一下。
“咳…”玄赐抬手握成拳抵在唇上轻咳一声,低头跟她说,“抱歉,刚才事出紧急,不是有意冒犯你…”
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但又转回她脸上,定定地看着她,眼睫垂下又上扬,像是引她去抓的蝴蝶。
“没事。”虞岁岁并不在意。
这时,玉将离和柳如絮走了过来,玉将离说:“将军,我们先和岁岁去休息了。”
玄赐点头,“去吧。”
“走吧,小岁岁,跟姐姐一块睡觉去。”柳如絮直接把虞岁岁拦腰抱了起来,还转了个圈,“好轻呀,你可得吃多点,不然风一大就要把你刮跑咯。”
虞岁岁怔了一下,然后笑道:“好的,如絮姐姐。”
玉将离捂嘴一笑:“如絮,你像山贼抢亲。”
柳如絮哈哈一笑,依着她这句话,嚣张道:“小娘们,你就从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