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岁岁不想让她担心,就摆手找了个借口说:“没有没有,是我平时吃得少。”
“好吧,我也听说过,仙门之人讲究清修,不重口腹之欲。”玉将离信了,“但是你真的,看起来小小的。”
虞岁岁:“我们南域人是这样的。”
这时,归海清容拿着一个精致木盒过来,问道:“柔兰圣女托人捎来的明前龙井,我下午还得出去一趟,谁有空把它拿给将军?”
玉将离和他对视一眼,立刻说:“我等下也有点事情,只好拜托岁岁了。”
“哦,好。”虞岁岁接过那个木盒,上面嵌着祖母绿的猫眼石和孔雀羽毛。
玉将离说:“在西北好茶可不多见,圣女估计花了些功夫才弄来的。嘴上说着嫌弃,事实上还是记挂的。”
虞岁岁知道,玄赐七岁之前是待在大雍王都,应该也是喜欢喝茶的。
所以她拿着这个玉盒,走进了主帅营帐,帐前的守卫原本还想拦下她盘问,一看到她手中木盒上的孔雀羽,又恭敬地把她放进去。
她走了进去,玄赐伏在桌案前,视线从军阵舆图移到她身上,道:“我一听到铃铛声,就知道是你来了。”
“嗯。这是柔兰圣女送来给你的明前龙井。”虞岁岁把木盒递了过去。
玄赐接过,道:“我之前只是说了一次,难得娘亲还记得。”
“她很疼你。”虞岁岁说。
“我知道。”少年按了一下的眉心,“只是后天回去,但愿她能少念叨我一些。”
“安居于室,相妻教女”。
虞岁岁看他一身烈烈金铠,有些想笑,好歹忍住了。
“你先等我一会。”玄赐取笔蘸了墨,抽了一张信纸,提笔速写着什么。
虞岁岁就在主帐里四处转悠,没什么好看的,装饰风格就跟后来师尊的寝殿一样极简到寡淡。
所以她很快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剑匣,后来被师尊用来给她送药。
她轻车熟路地打开了,木格夹层莲花瓣一样滑开,里面放着十四把剑。
这些剑的形制并不相同,袖中香是她最熟悉的长剑,还有一把小巧的短剑,也有比重剑还要修长的枪剑,看起来沉重肃杀。
下一刻,几柄剑自己从剑匣中悬起,像是对她感到好奇一样,围着她转了转,有一把青铜剑还轻轻蹭了一下她的手背。
“嗯?”虞岁岁就伸手握住剑柄,把那一柄剑拿到眼前。青铜剑被她握住,就乖乖地不再动了。
她发现这把剑有些熟悉,细看之下发现就是孔雀剑。
“好了,我们可以…”玄赐走过来看到打开的剑匣和悬起的长剑,就说,“这些不安分的东西,还会自己跑出来。”
虞岁岁刚想解释,但若是被问起自己怎么会开剑匣,她也说不清楚,所以她只好保持沉默。
那几柄剑被玄赐冤枉了,气得斜过去戳他,被他曲指警告性地弹了一下剑刃。
然后他一甩袖,那十三把剑化为流光钻入他袖中。虞岁岁这才注意到,卸下那一身金甲,他的两袖上各有七道竹简,像一个风流纵意的诗豪墨客,兴起就提笔书在衣袖上。
文人骨,武将身,大雍王都生养出的矜雅,又于西北高台封将军。
“还有这个。”虞岁岁把手里的孔雀剑递给他。
玄赐有些稀奇道:“它居然肯让你碰。”
“为什么这样说?”虞岁岁有些好奇。
“孔雀是我第一把本命剑,所以杀敌最多,煞气最重,一出鞘百里之内的妖邪都会退避。”
难怪会被用来镇守雁阙。
“这样啊。”虞岁岁心想,应该是因为她腰间那一半的月衡令,上面有师尊的气息,所以孔雀剑不排斥她。
玄赐也没纠结这件事,和她说:“我们策马去天云山麓。”
“好。”
士兵到马厩里牵了之前那匹白马,玄赐挥手让他退下。
“我的马性子烈,还是这一匹踏雪温顺些。”少年说罢,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背,对她伸出手,
“来,天地任我们自由去。”
这个时期的少年将军,真的是闪闪发光。虞岁岁被他牵着手,借力上马的时候,不由得这样想着。
这次她自己牵了玄赐的外袍,把自己裹了进去,相当自觉。
“……”玄赐其实想问她,如果她不介意被别人看见,那他当然也不会介意。
但是他忽然想到,如果女孩子悄悄喜欢一个人,并不会想让别人知道的吧。
出了军营,再到了没有别人的旷野,他就对怀里的虞岁岁说:“好了,已经没有人了。”
“呼…”虞岁岁立刻钻了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她抬起头,旷野尽头一片青翠,应该是草原与山林,连绵雪山连着清澈蓝天,美得那么纯粹。
“好漂亮。”她不自觉地往前倾身。
玄赐及时按着她的肩把她捞了回来,“这样有些危险,别急,很快就到了。”
“哦,好的。”虞岁岁又往后靠在他怀里。
少年的呼吸错了一拍。这样的举动也是因为喜欢他么?他发现怀中少女的小心思他并不排斥。
旷野的风最是自由无羁,却吹得他们的长发丝丝缕缕地交织在一起。
山麓下雪水化成河,滋润了一片山林与草原,鲜艳多姿的格桑花如同铺开的画卷。
虞岁岁忍不住拿出留影石记录下来。
“晚些时候再回来看,花会一直开着。”玄赐带她进了山林。
少年停了马,拿出一把长弓,从腿上绑着的箭筒里抽出箭矢,引弦拉弓之前不忘提醒她:“你抓着缰绳或者我,一箭不中我要策马追上去补箭。”
虞岁岁在他取箭的时候,一眼接瞥见了他腿上绑箭筒的腿环,腿环耶,好涩,好想伸手去扒拉一下。
然后她就听到了少年嘱咐她的话,飘向不可描述方向的思绪及时被拉了回来,她赶紧应了一声“好”,伸手拉住了缰绳。
玄赐低眸,看了一下她抓紧缰绳的手,有些意外,她为什么不来抓紧他?
前面的草叶一动,他回过神,拉弓射箭。
虞岁岁只觉得耳边传来破风声,箭矢疾飞而去,也不知道射中了什么。
她问:“那是什么?”
“狐狸。”玄赐说。
虞岁岁下意识“啊”了一声,“感觉它会好痛…”
她又及时收了声音,都答应出来打猎,她这些话听起来未免扫兴。
“一点吧。”玄赐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他抽出一支箭矢递给她,“你看箭头,没有很尖,上面抹了药粉,只是让猎物晕过去而已。”
他料想女孩子肯定不会愿意看血腥的场面,所以提前准备了这些箭矢,避免吓到她。
“这样啊。”虞岁岁有些期待,“我要看看那只小狐狸。”
玄赐就策马过去,往灌木丛里伸手,捏着后颈皮把那只白狐狸提起来递给她。
虞岁岁接过,把那只小狐狸抱在怀里,柔柔软软的一团,皮毛光滑水亮,她摸了几下,爱不释手。
不一会,玄赐又提起一只白兔给她,他射落了天空中一只飞过的鹰,一只赤尾白鸢展翅高飞,将那只鹰抓了过来,然后白鸢停在少年肩上,歪了歪脑袋打量虞岁岁。
“这是你养的鸟?”虞岁岁好奇。
“是我的一把剑,袖中香。”玄赐又向前瞄准了什么。
他说过可能要追上去补箭,但从来百发百中未有失手。
“袖中香…”虞岁岁愣了一下,这是后来师尊唯一用的佩剑了。
玄赐见她多看了几眼,就同她解释:“传闻这把剑一锻成,锻剑的人就疯了,弑夫证道后再自绝于世,旁人觉得这剑不详,就要把它融毁,但炉火一起,它就化作赤尾白鸢飞走。”
“这么邪乎?”虞岁岁有些不解,“那你不怕吗?”
“是这把剑自己来找我的,锻它的人用了试心玄铁,会感应用剑者心中妄念,若是执念成心魔,整把剑都会是血红色。”少年回眸,他说,“我绝不可能成魔。”
虞岁岁想起他的命运,注定黑化成反派的剧情,唉,话别说得太满。
她问:“那为什么这把剑叫袖中香?”
“因为那晚忽然下雪,只有梅花还在开,那种梅花就叫袖中香。”
彻夜盛雪,寒梅独吐艳。
过了一段时间,山林中突然下起暴雨,玄赐带着她躲进了一处山洞。
洞中湿冷,他就燃了篝火,问坐在旁边的虞岁岁,“冷么?”
“我不会冷的。”虞岁岁摸了摸那一枚红莲耳坠,她还在抚摸怀中那只昏睡的白狐。
“可你的衣裳…”少年说着,又默默从她那件湿透的红纱裙上移开了目光。
刚才那场雨实在突如其来,现在山洞外还在下着,看这雨势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哦…”虞岁岁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裳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她凝了灵力蒸干了水汽,又继续逗弄起怀里昏睡的白狐。
“这里的生灵野得很,要从小开始养,不然是养不熟的。”玄赐跟她说。
“那它等会醒过来会挠我么?”虞岁岁的御兽课几乎都在呼呼睡大觉,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她心想,还是师尊变的白猫好啊。
“不会,我往药里加了点东西,它们会乖乖给你玩。”少年往炭火里添了些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可能要在这过夜了。”
虞岁岁就提议:“可以用灵力遮雨啊。”
“可以是可以,但那样没意思,在马上都感受不到风。”他伸手比划了一下,“而且雨后的山谷会开很多花,你不想看看么?”
“好啊。”虞岁岁在心里估摸了一下剧情进度,如果不出意外,距离她祭天不远了,所以有机会的话,她很愿意再多看看这个世界的美景。
接下来玄赐递给她一些食物,她只吃了几块羊奶方糕。
“你并未辟谷,怎么吃得这样少?”少年略略打量着她,“看起来小小一只,哪里都小。”
“哪里都小”。
虞岁岁哽住:“……”
北域人就算是女子,也是高挑修长,多丰盈匀称。对比之下,她确实有些娇小。
她哽了片刻,才憋出一句:“小一点,也很可爱。”
女孩子怎么样都好看!她说的。
“没说你不可爱,但你看起来还能长个。”玄赐看了一眼她怀里的狐狸,唇角一扯,“要不把它烤了。”
虞岁岁抱紧那只狐狸,“小狐狸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小狐狸?”
他就将手中的食物递过去,“那你多吃点。”
“哦。”虞岁岁只好多吃了一些。
少年眼中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笑意。
“吃完了,都吃完了。”虞岁岁举起空荡荡的双手,向他展示。
“嗯,”玄赐有些好笑,“你瞧,外面的天也黑了。”
虞岁岁向山洞外看去,雨天本就昏沉些许,现在夜晚降临,更是一片漆黑,雨还没停,潮湿水汽裹着泥土和草木的气味。
“冷么?”大概是看她那身裙子实在单薄,少年又问了一遍。
“还好。”虞岁岁说。
“饿了不吃,冷了不穿。”玄赐误解了,直接脱了外袍从她身后披了上去,还拢了拢,“难怪不长个。”
虞岁岁觉得,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其实是有点男妈妈的天赋在身上的,从小就很有当她师尊的潜质。
玄赐又拿了一件狐绒大氅铺在地上,跟她说:“今晚只能这样凑合睡了。”
“其实…我们修仙之人,是可以不用睡觉的。”
少年眉梢一扬,十分不赞同地说:“睡觉去,你才几岁?”
虞岁岁懒得和他扯这个,只好乖乖躺了下去,再盖上他的外袍,上面还残留着少年的体温,虽然和师尊身上的气息不太一样。
一闭上眼,就能听到淅沥雨声,还有篝火燃烧的哔啵声,她昨晚有床都睡不着,更别说现在。
一到夜晚,特别是睡不着的深夜,人的情绪总要脆弱些许。她有点想念师尊了。
守夜的玄赐很安静,像是担心吵到她。
过了一段时间,她睁开眼,下意识往旁边看,少年解了湿透发带,墨缎一样的长发散落下来,额前碎发扫过眉眼,少了些凌厉,也许是火光太暖,他的侧脸看起来很温柔,那一点泪痣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还没睡?”玄赐朝她看过来,桃花眼在火光中剔透又明亮。
虞岁岁摇了摇头,“睡不着。”
“怎会?”少年有些不解,坐得离她近了些,单手托着太阳穴,声音很轻,“要不然我试一下能不能哄你睡觉?小时候我刚到西北,也睡不着,我娘亲就会给我唱柔兰的歌谣,虽然她哼一半自己就先睡着了。”
“那你可别也先睡着了。”虞岁岁弯弯眼睛笑了一下。
“放心。”玄赐轻声哼了起来,柔兰语调子软,听起来很温柔。
她在听不懂的歌谣中慢慢闭上双眼,居然真的睡了过去。
少年听着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哼唱声渐轻,片刻后就收了声音。
他垂了眼眸,借着火光慢慢打量少女的睡颜,她微微蹙起细长的眉,看上去有些缺乏安全感的样子。
山间入夜愈发寒冷,他伸出手轻轻把那件外袍往上拉,盖住她的脖颈。
就在他快要把手伸回来的时候,睡梦中的虞岁岁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
少女的眉眼舒展开,带着依赖地轻声呓语:“师尊…”
玄赐看着她眉眼间的安然,刚才分明并不是这样的神情,是把他错认成梦里的人了?
少年被她抓住的手下意识收拢,将她的手指收进自己掌心,眼神有些复杂地低语,“师尊…是谁?”
作者有话说:
少年线过后就是屑作者最爱的死遁环节了,大概还有几章,努力加快进度中。。。
第61章 柔兰
◎“姐姐我真想送个俊俏小郎君给岁岁”◎
隔天, 虞岁岁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玄赐已经束好了发,将用火烤热的奶食递给她。
她只吃了不到一半,然后就摆手说已经饱了。这里的食物饱腹感实在是太强了。
少年看着她的眼神含着些许无奈, “你呀你, 吃也吃不多,睡也不老实, 真不知道是谁把你养成这样的。是你师尊吗?”
“我师尊…”虞岁岁歪了一下脑袋, 眼里还带着几分刚醒的茫然, “你怎么知道我师尊?”
“你睡觉的时候念叨的。”玄赐嘀咕一声, “看样子, 他养不好你。”
“师尊对我很好。”她说,“如果师尊都养不好我,那还有谁养得好?”
少年淡淡哦了一声, “那可不好说。”
虞岁岁没纠结这个,她抬头就看到山洞外的雨已经停了, 就起身要往外面走, “我们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