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师徒。
但她现在只能说:“是朋友。”
圣女轻笑了一声,“好好好,是朋友是朋友,我明白的。”
是朋友她儿子能吃味成那样?
虞岁岁觉得她还是有所误会。
于是虞岁岁说:“可能柔兰女子更喜欢安分居家的男子,但是在西北十三境,少年将军是很多姑娘倾心的人。”
圣女唇边笑意更深,“但不是所有的姑娘都像你一样,面对柔兰这么多俊俏公子,能当众宣布不纳侧君。”
虞岁岁一下子哽住:“……”
因为她是穿书的啊,一夫一妻制才是合法的。
圣女又说:“你是仙家姑娘,不过小九修为也高,能一直陪着你。就是不知道,他要用什么,才能把仙人留住了。”
虞岁岁张了张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属于百年后的时空,肯定没办法留在这里。
片刻后她说:“圣女姐姐,如果可以的话,你多陪陪他吧。”
“岁岁是个很温柔的人呢。”圣女伸手,轻柔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小九出生的时候,我看到他那双异色的眼瞳,就知道他乃薄命之人,我注定无法伴他长久。柔兰是孔雀明王的后裔,只是千百年来血脉中的神性已经淡薄近无,他是我们这一脉最后的回光返照。”
——传说孔雀明王乃神魔一体,所以玄赐才能同时继承青莲剑骨和红莲剑骨,他入的修罗道堕为魔道,大概也是难以逃避的宿命。
思及此,圣女幽微一叹,“他注定要一个人走很久很远的路,只是我希望,最终他会走向你。”
虞岁岁一时无言。
可是她这个白月光会死,师尊走向她,就是走向堕魔的深渊。
“好了,去玩吧,”圣女安抚地轻拍她的肩,“我可不能留你太久,他还在等你呢。”
虞岁岁回过神,点点头,向她告别:“回见,圣女姐姐。”
她推开门,一跨过门槛就看到在廊下候着她的玄赐,少年身形颀长,立如芝兰玉树。
“你们聊了什么?”他向她看了过来。
虞岁岁想起那个误会,有些尴尬,所以随口应道:“没什么。”
玄赐也无意打听,只是问她:“还去不去泛舟?我给你摘莲蓬。”
“好啊。”虞岁岁点头应下。
他们就划了一叶小舟,漂入藕花深处。
虞岁岁一边吃玄赐给她剥的莲子,一边打量周围的荷花,“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这里的莲花好像要更漂亮,也更香。”
“是烟州独有的金丝雪种,莲瓣如雪蕊流金,宜观赏,宜入酒。”玄赐说,“别的地方养不活。”
虞岁岁哦了一声,她稍微抬起头,层叠荡漾的碧叶琼花尽头,是洁白雪山,蓝天剔透得像整片的琉璃。
此时是午后,夏风熏暖得恰到好处,不热不灼,荷叶盖住下面一双戏水的鸳鸯,蜻蜓点水低飞。
少年还在给她掰莲蓬,指尖凝着灵力把莲子里面的苦芯给剔出来,然后他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要在这里游历到什么时候?”
“嗯…应该差不多再过几天。”虞岁岁掐指一算,她的戏份应该差不多了。
按照原著,虞岁岁会留在雁阙,雁阙连同其他被夺回的州域已经重归南雍的管辖。在应纵歌领军北上之前,他们会见最后一面。
既然要见面,那她再怎么也得回去,不然这剧情没法走。不过虞岁岁没打算自己努力做些什么,顺其自然就好了。
“才几天?”玄赐动作一顿,剥好的莲子滚进了湖水里,咕咚一声。
虞岁岁拿手指戳他,“你得再剥一个赔我。”
“赔你赔你。”少年应下,低头一边剥莲子一边问她,“为什么不再多留几日?”
“因为…”虞岁岁想了想,说,“师尊还在等我回去。”
“你的师尊是谁?”玄赐问,“是那种仙风道骨的老不死?”
虞岁岁哽住:“……”
她读出了少年语气里隐隐的敌意。干嘛呀,这么不待见将来的自己。
“师尊很好。”她说。
玄赐低低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虞岁岁把手伸到船外玩了一会水,湖水清凉,她有些心痒痒,就对玄赐说:“我要把鞋袜脱了去踩水,通知你一下。”
“啊?”少年怔了一下。
但是虞岁岁已经把鞋袜扒拉了下来,撩起裙摆把膝盖以下都浸到了湖水里,凉快。
玄赐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哪有你这样的姑娘?你知不知道,以前我听将士们说,一名女子被男人看了脚,就要嫁给他的。”
“所以我刚才通知了你啊。”虞岁岁很无辜,“我是仙门中人,不用管这些凡俗礼节。”
“可是有种说法是入乡随俗。”少年嘶了一声,“你师尊怎么连这个都没教你?”
虞岁岁心想,她这个行为要是被师尊知道了,一定少不了一通说教。
她踢着水花,随意道:“没事啦,反正你也不可能娶我的。”
应纵歌直到她祭天了都没逾越师徒界限,师徒恋玩的就是一个禁忌,不可触及的才是白月光嘛。
“…为什么这么说?”少年有些失神地看着她踢起的一片碎琼乱玉。
“没有为什么,就是这样的。”虞岁岁是不可能告诉他的,所以随口敷衍了过去。
“可你不是…”喜欢我吗?
“嗯?”虞岁岁歪了一下脑袋,“不是什么?”
“……没什么。”玄赐垂下眼睫。
难道她只是一时起意?或者是一开始喜欢他,但是现在又不喜欢了?
少年的心思像满池的藕花一样翻涌无序。
虞岁岁踩了一会水,觉得有些乏了,又自顾自缩在船尾睡了过去。大概无论是什么时期的师尊,都能让她感到安心吧。
玄赐听不到水声,看过去才知道她已经睡着了,双手轻握成拳,整个人也缩成小小一团。
他怕她睡着的时候滑进水里,就伸手把她抱了起来,卷起的红纱裙摆已经湿了一小片,水迹顺着小腿线条往下淌,从足尖滴下,啪嗒一声,在湖面上溅开细碎水花。
少年被她脚趾上涂着的艳红丹蔻晃了眼,又慌忙移开视线。片刻后又伸手把她的裙摆蒸干,拉好,盖得严严实实。
虞岁岁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懵,她揉了揉眼,看到了漫天云霞,像是抹开的胭脂。
“醒了。”玄赐说,“快把鞋袜穿好,该回去了。”
“嗯嗯。”她点点头,下意识问,“晚上吃什么?”
玄赐说:“这你要去问厨娘。”
哦,忘了这个时候的师尊还不会给她做饭。
大概是下午睡得有点多,小舟泊岸后,她被玄赐牵上竹木栈道时,还有点晕乎乎的。
“好吗?”玄赐问了一声。
“啊?什么?”她没听清他前面说了什么。
“就知道你没在听我说话,别再走神了,”少年伸手在她面前扬了几下,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我说,等我回来再走,好不好?”
虞岁岁想起来,他给圣女庆贺完生辰后就要奔赴青州战事。
她还没回答,玄赐有些紧张地说:“你可不能不告而别。”
“好,我等你回来。”虞岁岁许诺了,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少年的桃花眼亮起来,比天边云霞还要璀璨生辉。
晚饭是家常菜,圣女和茉浮天和他们一起吃,四人围了一张圆桌。
只是吃到一半时,玄赐收到了一道传音,他扔下筷子,道:“青州情况有异,我先过去了。”
圣女拉住他,温声嘱咐道:“万事小心。”
“知道了,娘。”玄赐对她说,“生辰吉乐。”
然后少年推门而去,御剑破空。
茉浮天给虞岁岁盛了一碗莲藕汤,道:“岁岁就在柔兰住一阵子吧。”
“好,叨扰了。”虞岁岁捧起碗喝汤。
“不叨扰,我生了个成天往外跑的不孝儿子,巴不得有人陪我呢。”圣女夹了一筷子笋丝放进她碗里,“多吃点。”
不明真相的茉浮天轻叹,“北荒连年犯境,消停不了一点,小九要不停往外跑,这门婚事,实在是委屈岁岁了。”
她抱住虞岁岁,连声道:“高攀了,真的是高攀了。”
?
虞岁岁满头问号。
她赶紧摆手解释道:“不是的,我们并没有定亲。”
茉浮天也摆手说:“没事没事,是我急了,以后定也可以的。”
虞岁岁咬了一下筷子,道:“我们现在真的只是朋友。”
茉浮天和她姑姑一个德行,“好的,明白,放心,我们不会到处乱说的。”
然后转头就去准备礼物嘻嘻。
虞岁岁:累了,随便吧,摆烂了。
晚上,茉浮天问她:“岁岁是想睡客房,还是和我一起睡?”
虞岁岁笑笑:“如果可以,当然是和茉姐姐一起睡了。”
“好!”茉浮天蹦起来抱了她一下,牵着她就在走廊上跑起来,“我的房间在那边,一开窗就能摘到莲花。”
圣女在后面嘱咐:“小茉,慢点,别摔了。”
进了内室,趁着茉浮天去洗漱的时间,虞岁岁传音问玄九:[已经发生的事情,还能改变吗?]
[你想救柔兰?]玄九并不意外,他微叹,[没用的,你一回去,她们就会忘记你的存在,所有相关的痕迹也会被抹去。]
原来会被忘记啊…也是,不然容易发生蝴蝶效应。
虞岁岁心想,没关系,她会记住的。
她又问:[圣女…她为什么,不与北荒虚与委蛇几年呢?]
[她是骄傲的人,柔兰人亦是。她们认可的王只能姓玄,文臣死节,柔兰亦不外乎。]
虞岁岁微叹。
茉浮天很快出来,扑上来和她闹作一团。她们睡觉的时候,茉浮天把她抱在怀里,手还撘在她背上,把她当成孩子一样哄。
接下来几天,虞岁岁在柔兰过得很安逸,圣女经常找她唠嗑,茉浮天和她的女伴在开满蔷薇花的长廊上画画,丹青长卷铺在地板上,虞岁岁在一边帮她们调色。
茉浮天一边画一边跟她说:“之前小九问过我刺绣要怎么学,真奇怪,他怎么突然要学这个?”
虞岁岁想起了自己那件被长剑划破的鲛绡外裳,就摸了摸下巴说:“嗯…可能是为了补衣服吧。”
茉浮天“哈”了一声:“他什么时候学会勤俭持家了?”
虞岁岁不好意思说补的是自己的衣服,就回了一句:“这也说不定。”
玄赐是某天黄昏赶回来的,马蹄声踏着青石长街,一池的莲花都被颤落了几瓣。
虞岁岁抱着几枝莲花,一抬头就看到少年将军提着一柄巨大的枪剑,另一手攥紧缰绳勒马急停。
他身后跟着归海清容,归海清容背着一名昏迷过去的少年,垂落的银发上沾了不少血污。
玄赐收剑下了马,对虞岁岁说:“我回来了,我娘呢?”
“这呢。”圣女拂开莲叶,从虞岁岁身后的木舟里走了上来,问道,“怎么了?”
“娘,救救他。”玄赐朝后挥了一下手,归海清容扶着一名孱弱少年走了过来。
虞岁岁看过去,不由得愣了一下——是樱空月。
“这是…”圣女上前,掀起他的眼皮看了一下,“银发粉瞳,他中了白尾蝎毒,快把他扶到我的炼丹房。”
“是,圣女阁下。”归海清容扶着樱空月跟着她瞬移过去。
玄赐跟虞岁岁解释道:“青州边境几个小镇都被北荒十八部侵占了,他们竟然用百姓去试毒。我们把北荒铁骑驱逐出去时,只剩下这个少年还有呼吸。”
所以能救一个是一个。
“辛苦了,”虞岁岁刚好把怀里的荷花递给他,然后轻声说,“欢迎回家。”
“…嗯。”少年抱紧了手里的荷花,但是下一刻,洁白的花瓣沾上了他玄铁金甲上的血迹,他急忙拿开了些许,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样子。
“你受伤了。”虞岁岁指了指他肩上的血迹。
“没事,不痛。”玄赐说。
虞岁岁往庭院里指了指,说:“进去吧,我帮你上药。”
“啊…好。”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玄赐的房间一如既往的简洁,虽然长时间不住人,好在窗明几净。
少年轻咳一声,“你先等我一会。”
“好。”虞岁岁在翻自己腰间的锦囊,从里面拿出了扶伤丹,还有其他各种丹药和灵符。
屏风后,沉重铁甲坠地的声音清晰可闻。片刻后玄赐走出来,已经是一身轻衣,他左肩到后背横亘了一道狰狞伤口,血迹晕开染红了一大片。
兵戈交锋,稍不留神就埋骨沙场。
虞岁岁把丹药和一杯温水递给他,示意他在桌案边坐下,“这是内服的丹药,外用的,后背不方便,我帮你上药吧。”
少年叼着白瓷茶杯,含糊地“唔”了一声。
虞岁岁把凳子搬到他身后,将他用红绫发带高扎的马尾拂到身前去,然后说:“你把上衣也脱了吧。”
玄赐哦了一声,利落地把上衣脱下,看到上面的血迹,嫌弃地啧了一声,丢到一边去了。
他的肤色偏冷白,那道伤口就格外狰狞,皮肉外翻,有些地方都能见骨。
“真是看着都疼…”虞岁岁嘶了一声,本来想用软帕蘸药抹上去,但是软帕没有手指灵活。
所以她还是用指尖蘸了药,轻轻抹上他的伤口。少年一声不吭,只是漂亮的背肌绷紧。
虞岁岁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就说:“怎么跟你一起回来的只有归海清容,其他人呢?”
“在青州扎营了,这一战过后,应该能有几天安生日子。”玄赐稍微松了一口气。
虞岁岁上完了药,就开始用绷带包扎他的伤口,又问道:“那等樱…那个中了白尾蝎毒的人解了毒,你们打算怎么安顿他?”
“那名少年有天道加身,最好是送去王都的司星台。”玄赐说。
“天道加身?什么意思?”
“常人只能通过修炼入道,与一方天道产生联系。天道加身的人不一样,他们是被天道主动选择的人,传闻中甚至能够吞噬、取代天道,成为不死不灭之身。”
他们交谈的时候,虞岁岁也包扎完毕,她轻舒一口气,“好了。”
她刚想让玄赐把衣服穿上,还没说出口就看到了被他丢开的那件上衣,她一时哽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所以她的视线就在少年结实的肩背上停留了片刻,他的身躯是北域人特有的修长挺拔,起伏的肌理线条流畅漂亮,十分养眼。
虞岁岁回过神,问道:“其他地方还有伤口吗?”
“应该没有,我感觉不到。”玄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