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临:“……”
“你可知你这般是在逼爹爹?”
“……嗯。”他瞥着她,手紧了紧,埋头在她颈间,也不辩解,只是道,“没忍住。”
“你去江家还做什么了?”
“也没做什么。”他轻轻蹭了蹭脑袋,“就是逼江文山把他二儿子请回来。”
江瞪着眼睛,手却不受控制的一下下摸着他的墨发,“为何?”
“那小子太适合战场,若他不回来,边关战事拖不了多久。”
谢长临一点不瞒她,平静道,“他回京,才能制止安楚反攻,其他几个不顶用的掀不起风浪。”
“咱家也可以勉为其难再拖个几年。”
江细细想着他这话,蹙眉,“是大漠君主让你拖的?”
他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没说也是自己想晚些再让大漠攻进安楚。
虽大漠两个少君在内讧,却也影响不到一致对外的大事,兵力也充沛,安楚但凡有要杀回去的意思,他这边立马就能解决了江文山几人,到时两军交战,安楚没了一个主心骨,只剩一盘散沙,会败是迟早的事。
但有些事他不敢保证。
江文山手里有牌没漏,手底下还养了批控蛊大军。
若他没能一举得手,就少了两成胜算。
大漠君主社交手段属实一般,至今还没拉个同盟,也因早前安楚在吃下大燕后迎来更为鼎盛时期,谢长临这些年光是瓦解内部就够精疲力竭了,其他那些小国自是能缩着就缩着。
也就大漠君主胃口大,野心大。
谢长临轻咬着江的耳垂,没说的是,那日晚些来,他才能有时间陪在她身旁。
能多一日也是好的。
江听着他说的那些事,似懂非懂,但也乐见其成。
既然不可避免,晚点打当然最好。
谢长临见她笑开,也低笑了一声,“咱家还一直想问娘娘,为何从不劝咱家收手?”
“若因为本宫一个人的出现,就让你这十几年白忙活了,你甘心?”
“本宫信你,不会残暴到步安楚的后尘。”
大漠若能吃下安楚,安楚的百姓才不会如大燕那些人一样被残忍的虐杀。
到时百姓改头换面,易国后照样还是好好活着,说不定比现在还舒坦些。
江瞥了他一眼,“拖掌印大人的福,他们大抵也受够了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
谢长临:“……”
“安妃死的时候,娘娘是怪过咱家的。”
他轻声提醒。
江垂下眼,没答。
该说,要怪也是怪司命。
就算没有江,她不曾来到人间,楚岁安就能不死了吗?
保不齐在楚寺被冤死后就紧跟着去了。
她用了好些日子替自己找借口。
最后只得承认。
“本宫一向不是什么心怀大义之人,心中就这么点情情爱爱,管不了别人。”
说她自私也好,冷漠也罢。
将楚岁安埋在心底,她会时常想一想念一念,惋惜又难过。
可最终,小白兔也只能排在谢长临后面。
――“本宫心里,就一个谢长临。”
谢长临浑身一震。
他不禁阖眸,神色晦暗,“可咱家这些年也没少杀百姓,娘娘如何笃定,咱家不会赶尽杀绝?”
江只是笑,没有答他疑惑,反而打趣道,“你竟不怕再出第二个谢长临。”
谢长临虽问之前心中隐隐有答案,可不比听她亲口说。
被她放在心尖上,懂他的身不由己,理解他所为,却不以爱之名束缚。
这般熨贴,竟叫他呼吸都开始疼了起来。
他只能抱紧她,细细感受那心间那只有她能带来的,陌生又令人沉溺的滋味儿。
就在这时,江又轻飘飘吐出几个令他僵住的话。
“开阳县的事,并非出自你手吧?”
谢长临指节因抱她的力道太重,白上加白,“娘娘为何这么问?”
“你也说了,西厂的人不会蠢到留下足迹,屠村这么残忍的事,在王有才进宫前两年出了几桩,那时你的人刚到安楚吧?他们以此泄愤。”
“本宫问过王有才了,那一两年之后便没有再出现类似的事。”
“除夕那晚你才回宫来见本宫,哪里至于在几日前让人去做,还留了把柄?那不是蠢吗?”
半晌。
“长临,你快把本宫勒死了……”
她憋着气说完,竟感受到颈间滴落的滚烫湿润。
江抿唇,伸手回抱住他,一下下安抚着拍他的背。
……
三月中,江凌珩回京,江被接回家中,美名吃一顿团圆饭。
她这几日生机勃勃,念着自己时间又多了,每天呲个大牙乐够呛。
风尘仆仆的江凌珩见到她春风满面的模样,抱着手冷哼了一声,“儿,不是二哥说你,怎的不听劝?”
他回来才知道江带谢长临来过了,险些没被气死,掐着人中才缓了过来。
江笑嘻嘻的挽上他,“二哥,我还没怨你嘴不把门呢。”
“二哥可什么都没说,是大哥发现的。”江凌珩一副‘我是被逼无奈’的模样,“我将你这事儿写到纸上放书房,被大哥瞧见了。”
“……你没事瞎写什么!”
“我实在憋不住啊!”
当时江凌珩气得抓心挠肝,又没个发泄口,差点没把自己憋吐血。
“写完还留着,你不会烧了吗!”
“……”江凌珩猛地反应过来,捏起江的耳朵,没用劲但是很凶,“我可警告过你,为何不听?现在怪我是吧?”
江立马怂下来,谄媚的笑着,“好二哥,算了算了……”
第117章 灭魂棺
膳厅里的气氛比江预料中好,本以为此次回家会迎来质问,可耳畔是柳瑛和江文山关切的声音,江淮安在旁不停替她布菜,不发一言,不时会传来江凌珩别扭又阴阳怪气的打趣。
他们觉着江近一月没折腾了,许是遇到了什么事,接连问候。
见他们如此关切,江松了口气,嘴甜起来,哄的几人笑意盈盈。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仍旧眼尖的注意到江淮安那笑意不达眼底的神情。
江不动声色吃下扒拉口饭,“大哥,莫不是还愁朝堂中的事?”
江淮安抬眼,扫过她,同江文山对视了一眼,愁容更甚,“儿,爹爹有些事要同你说。”
江文山闻言,笑僵在脸上,瞪了他一眼,朝江笑,“先吃饭吧。”
果然还是有事。
膳厅忽地就只剩轻微吃东西的声音。
江狐疑,却垂眸,一口一口将肚子填饱,待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她才缓缓看向江文山,“爹爹,何事?”
江文山神色沉重,掀起眼皮瞥了眼江淮安和江凌珩。
两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天。
他又求救般看向柳瑛,只见她唉声叹气,压根没接收到自己的信号。
他适才将凝重的目光落到江身上,“儿,今日接你回来,确实有一要事。”
江心中略感不安,却点了点头,很是平静,“爹爹说吧。”
“长公主桓芷,你见过了。”
“除夕那日一同用过家宴,她还赠过我一枚平安符。”
江文山点点头,偏开头盯着某处,沉沉道,“她自去了栖霞寺,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却一直记着一人,用了诸多佛门之法,可并未能让那人遭到报应。”
“后来寻到一高僧,耗费了近六年的时间,终于制出一物。”
江没什么情绪的扯了扯嘴角,淡道,“是谢长临便说谢长临,爹爹连他名字也不敢同我说吗?”
江文山没有否认,“爹爹知你……但情谊错付给一个配不上的人,终究修不成正果。”
江抿着唇,不愿再多说,只是问,“制出了何物?”
“一口棺。”
“爹爹莫不是要我将这口棺材赠他吧?”
江文山郑重其事的摇头,“自然不是普通的棺材,那是一口灭魂棺。”
这名字一出来,可见他们对谢长临的恨意。
江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微微蹙眉,听他解释道,“那是由谢长临的血养成,只要用那高僧的血开棺,百尺内,嗅到谢长临的鲜血味儿,即刻将人吸进,吞噬魂魄,嚼碎尸身,永生永世再不得为人。”
他还定定看着江,“纵他有满身的功夫,那也没力使。”
话落,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神色异样的看着江。
半晌,她低低笑了一声,又随手去抓桌上的点心,像是玩笑般轻松道,“若他是神呢?”
江文山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也翻不开那棺盖。”
江的动作僵住,点心捏碎在她掌心。
她在想,到底是这口棺真有这么厉害,还是江文山坚信谢长临只是个普通人才如此笃定。
毕竟,在凡人心中,神大抵只是个信仰。
柳瑛起身,拿绢帕替她擦着掌心。
江这才回神,收回手拍了两下,低着头,声音听不出情绪,“用他六年的血养成?他们哪儿来的血?”
江文山轻嗤了一声,“早些年我们要集他的血还不容易?只是近一两年他才提升到有些攻无不克了。”
江心口一阵疼,小脸皱起来,“你们想如何做?何时做?”
“自然是越快越好。”他拍了拍江的肩,“只需儿将他引出宫,趁他无防备时随意刺他一刀便好。”
江有些嘲讽的笑起来,“若没有我呢?”
“若你不愿,亦或是他对你并未信任至此,你就不要动手了,我们会寻时机埋伏他,总能见点血的。”
“真的有这么恨吗?”江轻声问。
却见他眸中闪烁着火焰,重重一拍桌,“恨啊!怎能不恨?”
“儿,你可知他近日又杀了多少臣子?”
“十八个。”
“那你可知,他这些年为何草菅人命祸乱朝纲?”
江默。
江文山握紧五指,“他是大燕余孽!我早就有所怀疑,却一直寻不到证据,前两日那高僧算出来了,竟果真如此!他是要亡我安楚!儿,事关安楚存亡,家国大义,你绝不能再任性了!谢长临此人,必须死!”
终究还是知道了啊。
江身子有些发凉。
那高僧,真是算出来的?
江凌珩见她这般模样,有些不忍了,“儿,就这么一个人,不值得你惦记,日后二哥给你寻这世间所有更好的儿郎来给你挑!”
令他们出乎意料的是,江忽的启声,“爹,我想问一件事,开阳县屠村的主谋,到底是谁?”
江文山一顿,对上她笃定的目光,只得道,“百姓都没事,不过制了一个假象。”
江了然的点头,“我不评价爹爹的这些手段。”
“儿!”
江淮安和江凌珩同时带着警告的喊了声。
江却没停,眉头紧锁,很是认真,“早前两国交战,爹爹是主使,只是我不知,为何后面要那般虐杀百姓,这么残忍的事,也是爹爹下令的吗?”
江文山双目有些充血,“儿,你竟是什么都知道……你都知道为何要同他搅和在一起!”
“爹爹先回答我,是您的意思吗?”
江淮安沉声解释,“那是先皇下的令,爹只是为了安楚,才找准时机发兵大燕,后头的事与爹无关。”
江打心底里松了口气。
江家待她不薄,若江文山骨子里真是一个这么残暴的人,她只会觉得些许骇人。
他效忠安楚,和大燕立场不同,这一点无可厚非。
至于对付谢长临的那些肮脏手段,她没资格说他不是。
江一个头两个大,揉着眉心站起身,“待我回去想想吧。”
“儿,切不可任性!”
他们再三叮嘱。
江脑子混乱到自己是如何走出大门的都不记得了。
她只知,回神便看到昏暗光下险些同夜色融为一体的谢长临,朝她伸出了手。
第118章 栖霞寺
谢长临将鹤氅替江拢上,她弯着眸子笑,懒懒的靠在他怀中,阖眸,颇显疲惫。
“他们为难你了?”
江摇头,慢悠悠的伸手掀起车帘,望着窗外,片刻忽莞尔,“长临,今晚月色真美。”
谢长临随意瞥了一眼,天上一片漆黑,并未看见月亮,却还是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嗯。”
待回到长乐宫,江已经睡着了,谢长临将她抱下马车送回殿内,离开前吻了吻她的额角,走到门口时瞥向巧巧,不咸不淡道,“咱家要出宫,让娘娘明日不必等。”
“是。”
翌日一早,江听到巧巧的话后,只道一个巧。
但他近日倒是三天两头往宫外跑,也正常。
想着便起身去了乾安殿。
已有一月未见桓承,他的变化颇大,身姿笔挺,身长玉立,脸上再看不见颓然,稳重淡然,显了几分帝王之姿。
见到江时,他嘴角仍旧下意识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阿来了,想喝什么茶?近日新得了几个品种。”
江笑笑,“不挑。”
她随意一抬手,李德全便领着人退下,桓承神色无异,同她一道坐下,“许久未见,阿可还好?”
说起这个,他垂眸掩去其中落寞。
纵是同在皇宫里,他竟是真能个把月见不到自己的皇后。
也就只能想着,谢长临待她应是极好的,这才稍微释然了几分。
随意唠了几句,江也不想同他绕弯子,提起正事,“皇上近日同长公主可有往来?”
桓承不疑有他,略一点头,“皇姐昨儿还写了信来,让我闲下到栖霞寺瞧瞧她呢。”
“那皇上打算何时去?”
“未定,阿怎的问这个?”
“说是皇家寺庙,臣妾连去都未曾去过,皇上也不带臣妾去拜一拜祈祈福什么的?”
桓承一愣,有些抱歉的笑起来,“阿进宫前的祭祀大典确实没能让你赶上。”
他沉吟了一瞬,“不若,明日吧,少带些人,朕领你去见见阿姐。”
“今日皇上事务繁忙吗?”
“也还好,阿若想去,朕这便安排出宫?”
江没想到如此顺利,笑着点点头,“好。”
桓承见她笑,狭长的眸中也沁上缕缕笑意,唤来李德全,即刻便准备起出宫事宜。
桓承说,谢长临放了些权给他,他也懂事的很,全按谢长临想做的去做,怎么说也算是替他分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