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伊雯点了点头,陆勉陪着她回房。
而此刻拳击馆内――
砰――
砰――砰――
周放被打中侧颊,“啧”了一声,因惯性跌在靠栏上,伤口刺痛也没碰,只是捋了一把脸上的汗,边喘边问:“打够没有,没有再来。”
陆毅也粗喘着气,场内没有地暖,他却一身热气,上半身都被汗浸湿了。听到周放的话,陆毅绷着脸走到一旁仰头喝水,周放见他终于停了,这才坐了下来,身上的肌肉显出了大块大块的淤青。
他不是不能还手,但站在陆毅的立场上自己确实理亏,因此全程都在防守,陆毅今天憋了一身火气,一点都没手下留情。
“我这次是对不起你,我认,你打了消气,这事儿就过了。”周放也开了一瓶水,喝了一大口,说,“但那个情况我不能替她做主,你知道。”
“我知道?”陆毅把空瓶子猛惯出去,两步走到周放跟前把他扯起来,眼神狠厉,“我只知道我把妹妹交给你,你在她发・情期的时候把她交给了一个杂种,要是她今天出了什么事,陆周两家就是仇敌。”
纯种家族之间利益相关,可以算得上几分荣辱与共,陆周两家自然也有交情,只是他们不同道,平时也就是见面了聊几句的关系,陆毅能和周放多几分熟悉,也不过是因为陆甘棠和周放的那点儿交情。
陆毅虽然不明白陆甘棠为什么会和周放亲近,但同为纯种出身,他自己也派人看着,平时也算是放心,但周放这次做出的选择就是触了陆毅的逆鳞。
陆毅知道当年的事,那件事在当年纯种家族中算是一桩秘而不宣的悲剧,但他不接受周放这样做的理由。他和周放对视,一字一句,是他最后的警告:“当年季淮出事是意外,也是你无能,你愧疚也好痛苦也罢,心病谁能治就去找谁治,但不要用在别人身上,陆甘棠不是第二个季淮,你把她交给别人,才是有可能害了她。”
周放没有应声,陆毅把他放开,在围栏上拿过自己的衬衣,边套上边往外走。
“陆甘棠不是第二个季淮。”
周放却在此时开口,粗哑的声音伴随着隐约的吸气,回荡在寂静无声的拳击馆。
“她比季淮勇敢,但她和季淮一样,远比你我更明白Omega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陆毅停了几秒,没有回身,开门离开。
第20章
陆甘棠醒来已经是一天后了。
房间里有父亲的信息素味道,精神力最弱的时候Omega能在亲属信息素中获得安心,陆勉甚至控制了浓度,让香松味维持在一个很轻的阈值,睁眼的刹那陆甘棠觉得身体很轻且松软。
她缓缓抬起手臂,看着上面青紫痕迹。神经性的东西靠休息就能恢复,但烙印在肉-体上的痕迹却需要更多时间淡去,就像伤口,总是越明显,刻在记忆里才越清晰,哪怕后来痊愈了,留下的疤痕掉了痂,皮肉也会变成不一样的浅色,直到你肉身腐烂,化为枯骨才算是彻底消散。
陆甘棠这几年总是做梦,梦里有后巷,同为Omega的季淮喜欢在这里散步。季淮喜欢旧建筑,在第一星系的时候就走遍大街小巷,有时候支起画架就能画一整天。
周放经常来找他,他们两个纯种,出生开始就因家族和血统结缘,小小年纪就互定了终身。季淮不像周放,会去认识很多新的朋友,他总是很安静,和其他Omega一样,性格柔和,多愁善感,有时候看着旧建筑的目光也带着说不清的情感。
陆甘棠因为一次家族晚宴认识他,当时她还很小,被母亲牵着一个个认人。当时的季淮还是个少年,长身玉立,穿着立挺的白色西装,俊美如精灵,周放则完全相反,一身黑色燕尾服包裹住已经发育得很不错的躯体,形影不离地站在季淮身边,笑得痞气。
季淮在这样的环境显得很安静,然而看到陆甘棠过来,却蹲下了身,笑着和她打招呼:“陆家的小公主,你好。”
或许是因为同为纯种Omega的关系,她对季淮打从心里亲近,他们都算是沉默寡言,靠拉开距离保护自己的那一类,身边除了周放,几乎没有其他人。
周放有时候会让季淮多跟他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很大,哪怕是纯种也能有真心相处的同伴,但季淮每一次都拒绝了他。
“我和你不同,我是Omega。”
季淮每次拒绝的原因都是同一个,周放那时候总觉得他在钻牛角尖,他以为季淮是在讨厌自己是个Omega,钻进死胡同里,因为性别开始害怕其他人,拒绝接受其他人,但只有陆甘棠知道不是的。
季淮从不觉得因为自己是个Omega有什么不好,与他度过成年礼的对象就是周放,之后他曾对陆甘棠说过那样的体验――是害怕,也有快乐,前者是因为快感不受控,因为周放和他的信息素匹配度太高,也因为他太爱周放,所以他在被进入的时候几乎完全被信息素主导了自己,可以算是完全失控了。第一次发・情期对于每一个Omega来说都是洪水猛兽,巨浪不会因为你没准备好就给你喘息的时间,但幸好,接住他的是周放,是自己心爱的Alpha,所以他那一晚痛苦之余也觉得快乐,觉得满足。
“和不爱的人做这种事,是□□,和爱的人做才能体会到爱。”季淮当时坐在画架前,嘴角眉梢都是温和的笑意,转头一看,小小一只的陆甘棠似懂非懂,“人真的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是不是?有人跟我说过,只要是发情期来了谁都可以,失去理智的时候感觉都一样,但其实不一样,我能分出来。”
“如果不是周放,我可以不是Omega。”季淮平静的话语间,手上的蓝色颜料轻轻盖住了那片白,“但因为他是Alpha,所以我庆幸自己是个Omega。”
阳光洒在错落的楼宇间,有一半打在季淮身上,干净的少年白得近乎透明。
“是不是听不懂?......你以后会明白的。”
......
画面一转,是季淮和周放争吵的场景。
从雷修那毕业后,季淮很快就收到第七区一家摄影公司的Offer,对方对于季淮这两年上传到网络上的摄影和绘画作品很感兴趣,给出的条件丰厚,并且承诺如果三年后他有主观意愿,会尊重他并且把他调配回第一区,周放不同意。
那一阵他们经常吵,不欢而散的次数很多,周放不理解,季淮明明能留下,为什么不留,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的Omega离开。
他们当时已经订了婚,私下里进行过无数次临时标记,对信息素都互相产生了依赖性,对于一个Alpha来说被标记多次的Omega就和自己身上的一块肉差不多,他听不得季淮要离开自己那么远,哪怕是短暂的分开。
但这一次季淮却决定得很坚决。
周放:“你根本没有办法保护自己!”
“我可以。”季淮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那么冷静,在周放狂躁的情况下他仍然有理有据地试图说服自己的Alpha,“这么多年以来我自己去写生,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因为那都在第一区的范围内!你一个Omega,单独去那么远......”
“周放。”季淮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打断自己的Alpha,他对周放说,“那家公司邀请我,和我的性别无关,在他们看来,我能胜任这份工作,那也是我想要的,你如果不想和我分开,你可以跟过来,和我一起生活。”
周放脸色铁青,他们都知道刚毕业周放要留在周家看管公司,和季家不一样,季家从政,对家里的Omega没有这方面的要求。
季淮不想逼他做抉择,沉默半分钟,放柔了语气:“周放,我还会回来的,发・情期我可以请假回来,你易感期我也记得,我和你保证,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说得好像你很爱我。”周放把皮沙发捏出了声音,他的声音紧绷,“我爱你,所以我根本放不开你,三年对我来说很长。”
季淮:“就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事,背起身上的责任。”房间里的季淮似乎走了两步,“但周放,我不仅是你的Omega,我也是一个人,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吗?”
他没有选择在周放的庇护下长大,去认识新的朋友,因为他更希望自己是作为一个能独立生存,有能力保护自己的“男人”而存在。哪怕孤独,哪怕不合群,作为纯种Omega他愿意付出代价,但作为“人”,他希望自己能拥有相对应的自由,这么多年来季淮一直在努力平衡两者――成为一个合格的Omega爱人,以及成为一个优秀而自由的,独立的人。
“你说你不想让我离开。”季淮在周放的沉默中轻轻抱住了他的脑袋,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那是因为周放爱季淮,还是因为......作为Alpha,不想让Omega离开?”
“和Alpha分离的Omega同样也会感到不安,周放,因为我爱你,和你是不是Alpha没关系,所以我能安心离去,我能不被信息素影响。”说到这里季淮的声音已经有些抖,但他仍然强撑着,问出了让周放浑身一震的话,“你确定你爱我吗?是你的心告诉你爱我,还是......你的信息素,让你爱上我?”
一片沉默中,周放挣开季淮,摔门而出。
从头到尾周放没有说出一句话,因为根本说不出来。季淮的话让周放难过,他觉得自己的爱被否定了,但他反驳不出来。
季淮也知道周放很难过,因为他也同样。如果可以,季淮根本不想把这个问题牵扯出来,周放爱的是他,季淮很确定,但更多的季淮从来不敢说,只会自己想,然后一次次自我说服。
那是陆甘棠最后一次听他们争吵,10岁的她从门后的阴影里走出来,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季淮那么狼狈,他坐在沙发扶手上,眼泪在脸上淌着,失魂落魄。
“Omega真的是一种可悲的生物。”
第一次见面犹如精灵一样的少年,在陆甘棠的注视下,喃喃说出这句话。
之后的所有事,在梦境中都变得混沌不堪,像碎片一样打碎拼接,把事情拉向了所有人都无法挽回的道路。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爱的是他,和信息素无关,周放很快就和家里闹翻了,那阵子纯种家族中议论的话题几乎都是周放,他们家三个Alpha,父亲和妹妹根本不理解周放抽的哪门子疯,他甚至自己办了手续,要跟着季淮一起去第七区。
但这就像是一道裂缝,季淮被迫把它摆了出来,裂缝不会自己合拢,反而被周放的固执越扯越大。他就像和季淮拧上了,开始形影不离地待在季淮身边,那天周放陪他在老城区画画,季淮让他好好和家里谈,周放闻言终于忍不住板起脸,咬着牙离开――他不想再情绪上头说伤害两人的话。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段时间因为这些事,季淮给自己注射过好几次抑制剂,发・情期来得猝不及防并且来势汹汹,等周放后悔了回到原地,一切都晚了。
陆甘棠还记得那一天,父母被几个电话吵醒,她走出去的时候隐约听到“腺体”“手术”之类的字眼,再然后,她听到了季淮的名字。
她几乎是瞬间就从陆毅的怀里挣扎起来,陆勉过来抱她,阮伊雯知道陆甘棠喜欢跟在季淮身边,忍不住叹了口气,和陆勉一起带她去医院。
那声叹气如今想起来也像噩梦一样,在陆甘棠脑海里挥之不去。
突如其来的发情,惊动了附近徘徊的Alpha,失控的信息素撞在一起,结果可想而知。
没有人知道周放当时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场面,也没有人知道周放当时的心情,等在场所有人都倒下,他们被发现的时候,周放已经倒在了季淮身上,浑身上下血淋淋的,腺体被尖锐的利器刺穿,奄奄一息。
季淮的腺体被咬得不像样,生殖腔也受了重伤,在医院躺了两个月,但周放伤得更重。那几个失控的Alpha被侵入领地的纯种激怒,下手完全没数,后来有两个被周放打死了。手术后来进行了二十多个小时,最后周放的父亲签署了摘除腺体协议。
陆甘棠那天晚上见到了奄奄一息的季淮,当时周放还在手术室,她没能见到。
再后来,季淮被家里人转移出院,消失得无声无息。
他甚至没有和陆甘棠告别,陆甘棠对他最后的记忆,就是他苍白昏迷、露出的脖颈和手腕全都缠满了绷带的样子。
陆甘棠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坐了起来,在一片静谧中,独自走向浴室。
作者有话要说: 周放季淮和陆毅同龄,都是30,所以季淮离开的时候是22岁,周放已经找了八年。
这里也说明了为什么陆毅会给陆甘棠安排保镖,还有陆甘棠找邵骋保护自己的原因――他们纯种家族出过这样的悲剧,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季淮没有保镖?归根到底的原因就是周放一直在季淮身边,他们可以说是竹马竹马,所以两家人都挺放心的,不是所有纯种家族都会对Omega保护过渡,譬如陈婉茹就没有。
这一章就是基本交代甘棠的(部分)感情观以及周放他们的故事,还有陆甘棠会选择一只野狗调教的原因之一。
好累...突然涨收了怪不习惯的,但请千万不要对我的更新速度有期待,我还是会更很慢,别打我。
第21章
邵骋回到宿舍的时候身上都是泥,一打眼过去几乎辨不出原貌。
邵骋因为那次翻墙记了处分挨了罚,这几天不仅训练强度上去了,别人休息的时候他还要额外做负重和越野障碍训练,晚上要比别人多跑十公里,每天回来都跟个泥人一样,热水没了还要摸黑冲冷水澡。
训练官没有让他解释为何出去,也没有通报,但这个营地有百分之九十都是Alpha,邵骋一回来大部分人都闻到了他身上的信息素味儿,虽然很淡,但Alpha们都是狗鼻子,有几个和邵骋混得比较熟的Alpha私下尝试打听过,但邵骋始终闭口不言。
邵骋借着月光脱了上衣,绷紧的肌肉热气蓬蓬,上面添了不少新伤,连脖颈间的颈圈也满是湿泥。坐在下铺的秦江看了他一眼,幸灾乐祸笑笑:“韩队又给你加餐啊?”
邵骋没理他,把作训服扔水盆里,进浴室冲澡,很快淅沥沥的水声响起。这屋里的Alpha都没睡,秦江撑着下巴数着日子,说:“还有半个月就能回去了,时间过得还挺快。”
秦江对床的谷异伸了个懒腰:“赶紧回吧,我他妈都要憋出火了。”
他上铺的弟兄低声笑笑:“免疫训练的时候够呛吧,我听说隔壁队伍有个Alpha刚好遇上易感期,把设备都砸了两台,直接打麻药关禁闭室了。”
特训营有针对信息素做特定训练,一般是通过仪器采集并释放少量Omega信息素来干扰Alpha们的判断,由此加强Alpha对待突发信息素暴露时的精神抵抗力与自制力。因为风险极高,所以训练安排相当严谨,每个Alpha都会被安排到单独的训练室,为了保险起见甚至会加入电击仪器,但哪怕是这样,失控的Alpha也不在少数。
听说第八星系达到这个训练强度最高等级的Alpha能坚持53小时不进入暴走,这个数据对于现在连新兵蛋子都不算的他们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就特训营这种强度对Alpha而言还只是初级,要接触更高等级的免疫训练还要看他们最后具体加入的是哪个兵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