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熟悉的人都知道是压着怒气问的,辛怡枫笑笑没说话,倒是陆甘棠回答了他:“我听说最近央传那边想做一期关于基准镜研发思路的专访,所以毛遂自荐。辛主编刚下飞机,我不想让她特意跑逐魄一趟,便邀请她顺路过来做客。”
“刚好,”陆甘棠语气平静,明明是对辛怡枫说的话,她却仍然看着陆毅,“我也有一些话想和辛主编聊聊。”
兄妹二人难得有些剑拔弩张,阮伊雯心里摇摇头,正想说话,陆勉已经从楼梯上下来了。
他扫了客厅一眼,目光落在站在门边的邵骋身上,比起用望远镜看,实际这样审视感觉更为直观。陆勉语气温和,但自带威严,打断了这隐约对峙的氛围:“带人去包扎收拾一下,一回来就闹,简直失礼。”
前面一句话是对纪叔说的,后面一句则是把年轻几个都斥责了一遍。纪叔点头,带邵骋进去了。
陆甘棠在陆勉的默许下带着辛怡枫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等周围变得安静下来,辛怡枫放下包,坐在茶几前,径直问:“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甘棠坐在单人沙发上,和辛怡枫对视:“你抽的“奥尔加”是第三区产的,这烟虽然不是只有陆毅在抽,但只有纯种Alpha喜欢,价格昂贵,获取途径也麻烦,普通人很少抽,市场上也有平替。你作为央传的主编,平时接触的人虽然很多,但要长期抽这款烟,我想,你应该有一个固定的纯种Alpha伴侣。我知道陆毅有一个长期的Beta情人,大概筛选一下就知道是你。”
辛怡枫和她接触得不算少,但没有一次在她面前抽过烟,但上次在逐魄接受专访的时候邵骋身上的烟味验证了她的猜测。
辛怡枫过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你们兄妹两还真是有趣。”
虽然知道陆甘棠并不是天真烂漫的纯种公主,但一直以来她和陆毅接触更多,在她的角度看来,陆家兄妹的相处模式是很直观的,陆毅对陆甘棠的保护欲让他们之间好像一直都是陆毅在掌控妹妹,却没想到陆甘棠对陆毅的事也十分了解。
他们之间的事就连陆毅身边的同伴知道得也不多,离开了床,他们在外人面前就是在商言商,陆毅喜欢干脆的关系,不拖泥带水,也喜欢知分寸懂规矩的情人,这些辛怡枫都做到了,所以她能和陆毅滚床单这么多年,两人各取所需,在这方面,陆毅一直十分大方。
辛怡枫靠在沙发靠背上,环着手,姿态很放松:“其实你叫我来,陆毅也不会太在意,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么多年他的易感期也不是和我度过的。我们两情人都说不上,用床伴这个词更贴切。”
陆甘棠却不这么觉得。她当然能猜到陆毅这几年易感期是怎么度过的,在她认知里陆毅是一个只要他想,他的自制力就能强悍到无人可动摇的Alpha,陆毅不会让辛怡枫见到易感期时的自己,但同样也不会让其他人看到,易感期会让一个Alpha丧失理性,退化成野兽,这对于陆毅而言就和敞开胸口任人窥探没什么区别,越骄傲的Alpha越不能容许自己的这一面给别人看,只有最亲近,也得到了Alpha标记的Omega才能陪伴和带领Alpha走出易感期。
但陆甘棠没有表现出来:“那你还是来了。”
“因为我想要这个人情。”辛怡枫笑得像只狐狸,“你拿我挡枪,也顺道分散陆毅的注意力,做那么多事都是为了邵骋,这个Alpha对你来说分量不一般,就这信息量也值得我特意跑一趟。”
辛怡枫在这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年纪轻轻坐上主编位置不是空口白牙得来的,事实上她的手段在业内是出了名得多,这些年凭着陆毅给的一些“方便”,她的人脉积累也十分可观。辛怡枫并不是恋爱脑,一心都在床上讲这些情情爱爱的,她能和陆毅在一起这么多年并不是单纯看中陆毅能让她爽,生理需求和事业两者于她而言根本不冲突。
陆甘棠却不讨厌辛怡枫话语间的功利,这样的女人要谈交易才是最好的对象,但她没有正面回应辛怡枫后面的那些话,只是点了点头,说:“这个人情我会记上,如果以后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来找我,在我能力范围内我能替你办到。”
等她们下楼的时候陆毅已经恢复成平时的样子,他洗了个澡换了身黑色衬衣,胸口两颗纽扣敞开着,撑起的衣服褶皱显得身材很好。
阮伊雯在厨房走出来,笑着对她两说:“辛主编吃了饭再走吧。”
“方便吗?”
辛怡枫没有拒绝,她可没忘了今天陆甘棠让她过来的目的,既然要了人情那么一切都要做好,辛怡枫还是有这份职业素养的。
陆毅冷眼看着辛怡枫和自己的母亲客套,她在人前嘴最甜,一句“阮夫人”就哄得阮伊雯眼里都是笑意,一般Omega嫁给Alpha后冠的都是Alpha的姓,像阮伊雯出去都会被称作“陆夫人”,但辛怡枫话里话外却十分尊重作为Omega的阮伊雯,只是半会儿功夫,阮伊雯看着辛怡枫的眼神已经全是赞赏。
陆甘棠看着这一幕笑笑,回过头来和陆毅对视。
这是陆毅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被自己的亲妹妹警告越界,这种感觉让陆毅很不舒服。
这时候饭菜做好了,他们一家人和辛怡枫一起吃饭,饭桌上辛怡枫对待陆勉的一些问题也不卑不亢,看法也颇有见地,她做新闻那么多年,看的做的都比很多人要多,陆勉有时候也会点头表示认可。
吃完饭,辛怡枫也没多留,起身告辞。
阮伊雯让纪叔准备车:“让司机送你回去,雪天路不好走。”
辛怡枫没推辞,走到门口上了陆家的车。
五分钟后陆毅起身:“我去趟公司。”
陆勉抬眼看他一眼,没说话,陆甘棠倒是跟在哥哥身后走到玄关,靠在门框上:“这么晚去公司?”
陆毅被自家的小崽儿轻轻咬了一口,怒极反笑,但一开门风雪刮进来,陆甘棠还穿得薄,他还是忍着怒气:“回去。”
说完转身,开了自己的大座驾,没一会儿就在雪夜不见了踪影。
这雪天没有人敢开快车,陆家的司机为了求稳开得也很慢,辛怡枫刷着工作邮箱,不时回复讯息。
这一路上都很安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辛怡枫因惯性往前冲了一点,又被安全带绑回来。她皱了皱眉,没等司机开口道歉,已经看到了右侧把车逼停的大座驾。
辛怡枫一点都不意外,挑了挑眉。
十几秒后陆毅下了车,猛地打开后座车门,无视了自家司机不安的目光,沉声对辛怡枫说:“下车。”
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在狂风夹雪的夜里显得格外可怖,高大的身躯基本把风雪都挡住了,逆着路灯的光看上去像头狮子,而那浅褐色眼底的怒火随着辛怡枫好整以暇的模样渐渐升温、点燃。
在陆毅动手前,辛怡枫先一步下了车,在陆毅的目光中上了陆毅的副驾驶座。
第25章
邵骋再次出现在雷修那,大家都觉得他比之前看来不一样了。
这个年龄的男人,尤其是Alpha的成长速度是很迅速的,不管是变得粗糙的皮肤也好,还是肩膀变得更直更阔,骨骼在长开的同时肌肉也会随之变得更紧实坚韧,这些细微的却很容易让人察觉的地方会以一种不亚于信息素发散的速度吸引异性,这也是一种生物繁衍的本能反应。
Alpha最终定型发育在30岁左右,在此之前一切变化都是无法估量的。
邵骋第一次受到邀约是在回雷修那几天后,当时比赛后和他搭话的两个Omega壮着胆子在走廊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玩。除夕夜那天首都的中央广场有跨年倒数,这是第一区每年少有的几个大型活动。
秦江在一旁看着邵骋应下,等人走了顶了顶邵骋的胳膊:“你真要去?”
邵骋反问:“怎么?”
秦江只是觉得奇怪。邵骋如今仍然带着颈圈,但陆甘棠却好像不再拴住他了,这阵子邵骋和他私下活动陆甘棠也没说什么,他们明明才一起度过发・情期,但最近的考试测试陆甘棠也没有把邵骋带在身边。秦江不信陆甘棠不知道最近雷修那的很多Omega甚至Beta看邵骋就像是在看一块砧板上的肉,不是纯种出身的邵骋给了异性们觊觎的空间。
当然这也有邵骋态度的原因,他对其他人的靠近并没有表现出很热切的态度,却也来者不拒,秦江好歹是纯种Alpha,在邵骋添加的通讯名单里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他一般加的都是家底不错的Omega或者Beta,这些人秦江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虽然不是纯种出身但家族产业遍布每一个领域,其中就有一些明显敌视纯种势力的存在。
秦江和邵骋因组队结实,后来一起参加特训,自然而然就处成了兄弟,对秦江来说邵骋是一个很值得看重的对手,却也是个捉摸不透的朋友,邵骋的能力能跨越阶级间的隔阂,但却无法消除本质上的心防,当然,换个角度看,邵骋也无法理解他们纯种的想法。
思及此,秦江摇摇头:“没什么,你去看看也好,之前听我爸说部队那边有动静,如果咱两都能被选上,这也是我们最后的假期了。”
邵骋看向他:“你想被选上吗?”
他记得秦江说过家里有意把他往舰队那边安排,关系也都打点好了,但如果是被调派,相当于一切要重新开始。
秦江笑了笑:“我无所谓,对我来说守卫第一区和第八星系是我们从出生起就注定要做的事,去哪都一样。”
邵骋闻言不说话,垂眸打开终端,刚才的Omega把集合时间地点发给了他,邵骋没回复。
秦江倒是好奇:“那你是希望被选上还是不希望?”
邵骋怎么看都对守护第八星系没有丝毫兴趣,事实上以前还好,如今各大区的关系紧张,基本算是各自为政,放眼看去也就只有纯种还残留着对第八星系的使命感,他们反对任何分裂战争,纯种根深蒂固在各大区,只要有一个区独立,对纯种和第八星系而言的打击都是巨大的,某种意义上纯种的命运和第八星系紧紧相连。
“我只为自己。”
邵骋出生在丛林,生长在丛林,那里是默认被第八星系各大区抛弃的地方,邵骋对这个抛弃了他们的世界没有任何使命感,他想要的只有自由与生存,这是最直白也是最难得到的东西。各大区有贫民政策,真的吃不上饭的人很少会惨死街头,在这个世界里人的出生仿佛就存在下限,生长在上面的人再不济也有完善的贫困资助,但丛林里死在犄角旮旯里的人每日都数不胜数。邵骋从小到大见过太多,他会那么拼命打拳有一部分是痛恨自己将来有一天兴许会死得那么没尊严,他们这些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继承了父母的失误注定要这么活着,最可悲的是他们的父母或许也同样是这样可悲环节的一环,这是一个残酷的恶性循环。
但邵骋没有余力去怨恨谁,这个世界的不公倘若真的该怨恨起来简直没个完,光丛林一个地方的就足够把第八星系淹没了。
陆甘棠考完试出来找到了站在中庭的邵骋,他一个人,秦江赶考去了。邵骋不用考试,正低头看着终端。如今已经是下午了,斜阳越过树荫使得他整个人隐没在巨大的阴影里,远处的云层是紫红色的,是下暴雨或暴雪的征兆。
陆甘棠走到他身边,斜眼看了一眼终端,给邵骋发消息的应该是个Omega,语气暧昧,邀请他在除夕夜倒数前到酒店开party,话里话外还有别的暗示。邵骋无所谓让她看见,扫了一眼房号就收起手机。
“你要去中央广场跨年?”
陆甘棠明知故问,在出考场的时候她就听见了别人的讨论,那些人像是为了刻意挑衅她故意说得很大声,抢夺纯种的东西会让有些人产生得胜的快感。
邵骋和她往外走去,闻言没有回答,显然不准备告诉她。
陆甘棠也不恼,没有追问。
事实上不管邵骋去不去,陆甘棠也不可能去,他们陆家每年过年都是一家人在一起的,陆勉和阮伊雯一年到头都很忙,需要应酬的事情也多,只有年底能和孩子们多相处一阵。陆甘棠在开学前几个月修够了学分,就是为了在年底把时间匀出来给工作和家人,考完试陆甘棠基本都是两点一线,下午回来会陪阮伊雯说会儿话。
上次发情期过后阮伊雯也没有详细问陆甘棠,在这方面她相信陆甘棠自己能做主,当然也是相信陆勉会查清楚,上次他半夜出去阮伊雯也是知道的,回来后陆勉什么也没有做就是默许了陆甘棠和邵骋的事。事实上只要陆甘棠能安全度过发情期,对象是谁的确不重要,只要陆甘棠能掌握好风险就行,陆家人对自己人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他们都不是什么善茬。
所以在家聊的都是一些琐事,陆甘棠会和母亲聊聊逐魄那边的研究方向,在这方面自己的外祖母和母亲都是行家,母亲虽然不是主攻这一块儿,但也能给出很多有用的建议,陆甘棠的天赋源自于此,她外祖母那一系的Omega在器械上的造诣在第八星系是响当当的。
“沈姨跟我问起你了,你还记得她吗?”
除夕夜一家人吃完饭,见陆甘棠有些心不在焉,阮伊雯替她整理了下头发,问道。
陆甘棠想了想,点头:“记得。”
是那个小时候送了她一只小鹰的阿姨,一个没有结婚也没有被标记的Omega,印象中是一个活得很自我的人,情人也很多,比她大比她小的都有。
阮伊雯笑着说:“她说她那边的养鹰场要扩到第一区了,你要是喜欢可以去看看,当年你那只小鹰飞走了你难过了很久,如果实在想养,就去再挑一只。”
陆甘棠闻言有些出神:“我难过了吗?”
她记得当时自己挺平静的,难过好像不是太难过,只是有些失落。
阮伊雯看着陆甘棠,心里叹了口气,嘴上继续说:“有时候难没难过,只有自己知道,我们纯种生来好像什么都有,其实也相当于什么都没有,因为那些都是生来就带的,附着于你的出身,但那只鹰是你收到的第一份专属礼物,沈姨送你的时候你还很高兴,难道它飞走了你真的没有一点难过吗?”
陆甘棠不知道,当时她还太小了,其实也记不大清了,她唯一记住的就是它飞走那一天自己站在鹰架子前面很久,久到她都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情绪。
这时候陆甘棠的终端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点开一看,是陈婉茹给她发的讯息,她给陆甘棠发了一张照片,在酒店,拍的是落地玻璃窗,从这儿往外看直接就是中央广场,大概就是邵骋那天收到的房号,他们一群人都在那里开party。
陈婉茹说陈晰今年玩失踪,她在家也无聊,干脆也过来了,问陆甘棠要不要一起过来。
其实陈婉茹发这个讯息也只是碰碰运气,他们陈家和陆家不一样,远没有那么亲近。陈婉茹在套房里环绕一圈,没看见邵骋,又发了一条过去:“邵骋好像不在,你们都在家吗?”
陆甘棠没回复,她大概猜想一下就知道邵骋此刻可能在干什么。
如今距离零点还有四个小时,阮伊雯扫了一眼终端界面,笑了笑说:“想去就去吧,你哥等会儿指不定也出去了。”
果不其然吃完饭上楼洗了澡的陆毅这会儿穿着大衣下来,一副准备要出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