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泪有点凉,在滚烫的脸庞下滑落稍微拉回了邵骋的不管不顾,他撤出舌头,把陆甘棠微微侧过去,看到腺体上被贴了隔离贴,没有经过身下人同意就面无表情撕掉了,于是气味变得更加浓郁。
陆甘棠蜷缩着,觉得心跳都要蹦出来了,浑身发热,是强制发・情的后遗症在作祟,但和自然到达发・情期不同,这种发热很快就能熬过去,生殖腔也在闭合状态,说明Omega的身体只是受信息素影响进入假性发・情。但邵骋见状却把手往下探,哑着嗓子说:“要吗?”
这里是医院,他们都受了伤,明明一切都不合时宜,陆甘棠还是点了点头。
......
感觉到有汗滴落在脸上,陆甘棠忽然问:“你后悔吗?”
“我知道你是谁。”
邵骋看着她,微哑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他从未弄混淆过。
邵骋不想把这一切都拿Alpha的本能当借口,他很明白自己当时是清醒的,他已经太熟悉陆甘棠信息素的味道,这到底是Alpha的本能还是自己内心的私欲,邵骋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邵骋心知肚明,总会有这么一天的,这段脖颈于任何Alpha而言都是毒药,陆甘棠一直以来都没有遮掩过自己对他的掌控欲。那一年的冬夜以及后续发生的所有事,不管是意外还是计算,都在朝陆甘棠想要的方向走,包括自己。
她用自己做引,就像拴住大象脚上的那根细绳一样,让他习惯她的索求。她想要他,想要驯服他,连腺体都愿意作为代价。
陆甘棠在他回答后就趴在了枕上,咬着声音,显得有点脆弱。她身上其实很多地方都被撞伤了,又因为邵骋变得疼上加疼,但她甚至没有求他轻一点,只是不住地颤抖,只觉心尖有一处空了很多年的地方,被这苦橙味填地满满当当。
第39章
医生给陈晰包扎好,一旁的陈婉茹在刚才缝针开始就不敢看,等快处理好了才低声问:“疼吗?”
陈晰:“不疼。”
他身上狼狈,脸上也不显,也没有告诉陈婉茹但凡支援来得再晚一些,他遭重的可不止是手。医生对他嘱咐了一番,陈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过了一会儿问:“陆甘棠是不是也被送来了?”
陈婉茹小心翼翼看她哥一眼:“是......转到特护病房了,邵骋好像也来了。”
陈晰抿唇,没应声,和陈婉茹一起出去了,正好撞见下楼来的陆毅。陆毅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脚步停住了:“没事儿吧?”
他们和陆甘棠一起长大,陆毅对这兄妹两平时也会多加照顾。陈晰摇摇头:“没事儿。”
“听他们说你一个人闯传达室,下次不要这么胡闹,要是你们出了事,宰他们一百个都不够赔。”陆毅像是要去哪儿,语速有些快,脸色看上去也比平时严肃,陈婉茹紧张地点点头,陈晰低着头没有应声。
他其实在野火没赶到的时候就利用信息素压制,成功闯进了传达室并给外面发了信号,但后来对方赶来支援,他在打斗过程中才受了伤,这些陈晰没有跟别人说,也不想解释。
因为他最想告诉的那个人大概也不想知道,陈晰明白,他能闯进传达室不过就是因为他作为纯种的信息素天生具有压制力,陆甘棠想必也是知道这点,才会让他去冒险一试,只是后来面对对方的支援他仍然应对得狼狈至极,如果不是野火的人及时赶到,他估计出不了传达室,这才是真正的差距,仅靠信息素无法抹平。
陈晰的嘴里有些苦,他得知陆甘棠没什么事了也不想多待,和陈婉茹一起回去了。陆毅没送他们,只是安排了人跟着,然后就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辛怡枫原来被送到了普通病房,做完了一整套检查以及ptsd心理测试后出来,护士委婉地说要带她转病房,辛怡枫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是谁安排的,摇摇头拒绝了:“把病房留给别人吧,我不用。”
她是Beta,除了刚被扣押的时候受了点皮外伤,几乎没有受到恐・怖分子的多加“关照”,同行的伙伴们还在检查中,辛怡枫坐在病房门口,头靠在墙上,没歇一会儿,注意到不远处的视线,转头一看,陆毅站在不远处,身边跟着几个保镖,半晌,他推门进了楼梯间。
辛怡枫站起来走过去,保镖们让了让,她推门进去,还没站定就听见陆毅问:“伤了没?”
辛怡枫摇摇头,靠在门上,神色疲惫:“没事,这个我原本要交给技术部门的,你来了就帮我看看吧,我试过了,打不开。”
她从兜里摸出录音笔,陆毅见状接过,收到西服口袋里。下一秒他伸手,把辛怡枫揽在怀里,抬起她的手看了看,洁白的肌肤上有几处淤青。
“别这样。”辛怡枫推了他一下,没推动,有点无奈,“你是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
陆毅紧盯着她,没有吭声。楼梯间仅有一扇小窗户,此刻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剩下的那点光几乎都被陆毅的背给挡了下来,辛怡枫没有Alpha的好视力,只能感受到对方视线的热度。
辛怡枫觉得陆毅有话要说,但最后他只是垂眸,拉着她走到楼梯边坐着,跪下来看她的脚。
辛怡枫靠着栏杆注视着陆毅的一举一动,从这个角度看平时霸道无比的Alpha也难得乖顺,但一点都不觉卑微,他哪怕是屈膝于人,气场仍在,没有人敢僭越。辛怡枫能感觉到脚踝被粗糙的掌心摩挲,明明对方身上每一处都彰显力道,但他似乎总知道用什么力道摆弄她。
这个角度别人没见过,但辛怡枫见得最多,偶尔在床上,偶尔在桌上,综合评价,陆毅这个情人足够优秀,距离一直拿捏妥当,亲密之余也不逾矩,他既有大男人的一面,也给了床伴足够的自由。
可这一切似乎都在她前往陆宅后有所改变,或许答应陆甘棠的时候辛怡枫就想到了这会使他们的关系产生变质,但她觉得自己是该抽身了,所以越线了也无所谓。陆毅32了,不是22,他总要结婚生子,为了纯种延续后代,在利弊得失这一块没有人比辛怡枫更懂了,所以她比陆毅先一步做出了选择。
辛怡枫忽然伸手捏着陆毅的下巴,让他抬头看着自己,她累,也不想跟他绕弯子:“别再这样了,别告诉我你舍不得。”
陆毅不习惯被人这么拿捏,皱着眉攥住她的手,语气微沉:“你怕什么?”
“该怕的是你。”辛怡枫和他对视,没有着急收回手,“戴莹月一家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或许别人会愿意让你吃两边儿,婚后各玩各,但戴家不会同意,我也没那个功夫当谁的情・妇,陆毅,我不欠你的。我们当时说好的,各取所需,你情我愿,我不拖着你,你也别舍不得,各走各的吧,趁还陷得不深,还来得及。”
过了一会儿,陆毅说:“你陷进去了?”
辛怡枫没有被激怒,反而笑了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少装了,你没有吗?”
谁会真的和没有感觉的人睡了快十年,就算一开始真的什么想法也没有,睡着睡着也总得睡出点真感情,不然以他们的条件,要找什么样的替代没有,更别说陆毅这样的Alpha,找一个契合度高的Omega不比和她一个Beta睡得香?
他们都不擅长自欺欺人,彼此陷多深心里都有数,否则那年冬天辛怡枫不会和他度过易感期,也不会在度过易感期后和他谈分开――再晚一些,对他们都不好。
辛怡枫没妄想过得到他,陆毅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最有数,还好自己也是自私自利并且心里有数的人,情啊爱的对她一个Beta来说根本排不上号。在陆毅那边的压力转移到她身上之前,辛怡枫要果断斩断,她不会去当他们纯种血统承继的牺牲品。
陆毅的眸冷了下去,他第一次面对辛怡枫毫不掩饰的承认,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把脚捏得更疼,但辛怡枫没躲,甚至没皱眉。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毅站了起来,转身出去了。门关上的时候辛怡枫低头揉揉脚,脚踝上的皮肤被留下了几道红印子,她盯着那块搓了搓,半晌才起身,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陆甘棠在一院观察了三天,医生过来给腺体做了最后一遍检查,确认没什么问题,安排了下午出院。
阮伊雯是下午一点左右到的,劫持事件发生的时候陆家夫妻二人都不在第一区,后来直播放送后各大区的游・行抗议运动愈发激烈,纯种家族紧急召开会议,陆勉走不开,便安排了人送妻子先回。
阮伊雯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来医院的时候她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季淮变了又好像没有变,比起离去那会儿,他似乎长高了一些,只是仍然纤细,皮肤白得恍若透明。当年他爱穿白衬衫,如今穿起来却是不同的味道。
陆甘棠愣愣地看着他走近,季淮坐了好久的飞机,神色有些疲惫,但他仍然温和地笑着,没有久别的寒暄,只是问陆甘棠:“身体还好吗?”
阮伊雯在一旁看着,随后目光落在窗台上,戾站在窗口冷冷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偶尔低头顺翅膀上的毛。
陆甘棠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我没什么事,都好了。”
她想问很多,却发现什么都问不出来,而季淮却好像明白她的想法,先开口解释:“父亲过几天安排下葬,我抽空过来看看你,等事情结束了,我们再找一天好好叙旧。”
陆甘棠这两天也从陆毅嘴里听到一些外面的消息,季涵是为学生牺牲,但因为如今第八星系内人民对纯种的矛盾上升到了一定等级,季涵这次下葬安排地比较低调,虽然仍然走的国・葬流程,却不会按规矩公开,辛怡枫那支录音笔交到逐魄后被完整修复,具体通告已经安排了,过几天会陆续下发,应该能达到一定的平息效果。
季淮消失的这十年不管去了哪儿,没有回过第一区都是他们心知肚明的事实,周放在首都盘下“第七天”就是为了找他,但凡这十年内季淮有回来过的迹象他都不可能不知道。季家父子两这十年里聚少离多,这次回来却是为父亲送最后一程,季淮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他眼底的哀伤很平静,但陆甘棠知道,有的人情绪都习惯压在心里,越是平静越是深刻,季淮就是这样的人。
再开口时陆甘棠的嗓子有些哑:“周放知道了吗?”
季淮摸摸她的头,没有回答,只是说:“别操心这些,收拾东西出院吧。”他手放下的时候指尖略过她的脖颈,顿了顿,轻声问,“是临时标记吗?”
陆甘棠注意到了戾的视线,也没有避着房间里的阮伊雯,点了点头:“嗯。”
季淮没说什么,仍是淡淡笑着:“我先下去看看父亲,你和阿姨先聊聊吧,路上她就很担心你。”
看着季淮离开,阮伊雯才走到床边,她的手指摸着陆甘棠颈后的隔离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戾一动不动盯着阮伊雯的一举一动,阮伊雯在那样的目光下看出了守护的意味。鹰的主人不在,听保镖们说对方当天就回部队报道了,牺牲掉的队员下葬安排得由他们亲自过,第七区独立的后续安排也迫在眉睫,不知不觉间,那个Alpha已然开始独当一面,阮伊雯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
陆甘棠把母亲的手拉下来握住,叫了一声“妈”,语气里都是安抚。
阮伊雯叹了口气,她拍拍陆甘棠的肩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就可以。”她不想在这种时候教导女儿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因为她也不清楚对于陆甘棠来说怎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作为母亲和作为Omega所理解的立场不一样,就像她看着多年不见的季淮,想到的也是同为纯种Omega都有可能面临的悲剧,所以阮伊雯只能暂时沉默,“我们先回家吧。”
她看了一眼窗台的戾,似乎在询问这要怎么安置,陆甘棠说:“不用担心它,它会自己回去的。”
戾叫了一声,挪了挪位置,似乎赞同了陆甘棠的回答。
第40章
周放是赶在季涵下葬当天回来的。
第七区如今翻了天,他这几年去了好几次,打听了不少消息,对第七区也熟门熟路,反动分子占领第七区当天他就在黑市,季涵被处决的直播周放看了全程,当机立断坐了最后一班偷・渡船前往最近的停泊区,前后转了三趟交通工具才坐上回第一区首都的飞机,在机场等待的时候收到了季淮回第一区的消息。
下葬当天有细雨,过云雨断断续续地下,天一直阴着,压得人心情不好。周放落地后哪儿都没有去,直接去的崇山墓园,几百平的大堂里都是人,穿着黑色西装密密麻麻站着,周围有武・警军官部署防卫。周放被妹妹接进去,走到大堂的角落,他体型高大,往前一看,一眼就见到了季淮。
季淮和母亲哥哥们站在一起,一身黑西装,胸口别着一朵白花,最简单的装束,但因为他最白,站在其中尤其显眼。周放不舍得眨眼,看着他跟着亲人走到棺椁前把花放下,低头亲吻棺木,直起身的时候面容平静而哀伤。
周放看着那个侧脸,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妹妹见他这样,低声问:“不过去吗?”
“等会儿。”
周放摇摇头,看着父亲和妹妹上去献花,父亲拍了拍季淮的肩膀像是说了什么,季淮轻轻点头。
国葬流程安排地比较短,就连媒体也只允许了央传过来做记录,等人都散地差不多了天已经下了好几轮雨,天也快黑透了。
季淮留到了最后,场馆内有人认出了周放,再想想当年的传闻,都体贴地离开了。周放等最后一个客人都走了出去,才迈腿走向前,季淮听到脚步声,站在空地处抬头看来,直到周放停在他面前,在对方的目光中看见了沉隽与贪恋。
周放想和季淮说“节哀”,也想问他许多事,但在那样的目光下,心疼地像是快要裂开,最后只是苦笑。张嘴的时候声音哑地不像样,他从上飞机后就滴水未沾,回来后又是几个小时的等待,嗓子那股火一直烧到五脏六腑,可在季淮的注视下又被浇熄了:“......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现在也答不了你,我已经没能力答了。”
季淮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手在周放看不见的地方握成拳头。
“但如果你愿意听另一种答案的话......”周放慢慢伸手,像是朋友一样,轻轻把他环住,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安慰,可手在抖,他也没掩饰,“我还是爱你,哪怕没有信息素,没有标记,我也没办法爱除你以外的任何人......你给我的这道题我做了十年,我很认真地答了。”
季淮的手抖得要握不住,过了一会儿周放感觉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块儿,他把怀里的人抱得再紧了些,眼睛也红了。
当年季淮问他,是他的心告诉自己爱着季淮,还是信息素让他爱上季淮,周放没有回答,因为回答不上来。
后来腺体被摘除,他已经无法再辩证,这个问题注定不会有答案。
这十年里,在失去信息素和临时标记的影响后,周放曾经有很长时间的严重心悸与焦虑,他们从第二性别发育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对方,对对方的独占欲仿佛是刻在本能里的,尤其是在亲眼看过那么残忍的一幕后,周放经常会在噩梦中惊醒,而后心好像空了一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