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很好吃。
吃了一个不够,再吃一个。
嬷嬷看得笑容面临,又奉上一壶酒,“皇后别噎着。”
白鱼鱼喝下两杯小酒,脸上已经红彤彤的。
宫人来劝她莫要贪杯。
白鱼鱼拍拍脑子,“清醒得很!”
一口酒糖包,一杯玉琼浆。
白鱼鱼喝醉了,被嬷嬷三言两语忽悠着带出了紫宸殿。
小班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匆匆往灵浴殿跑,半路被人截下。
白鱼鱼被两个小宫女送进浴房,空气中弥漫着白白的水汽,她红着脸,迷迷蒙蒙扯着身上的衣衫,酒气上涌,令她燥热,动作粗鲁。
终于脱得光溜溜的,她东倒西歪地朝冒着热气的汤池走去。
玄煜闭眼靠在池边,听着动静,只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宫人,冷声呵斥:“滚出去。”
白鱼鱼站在池边,呆呆地抬起头,“嗯?”
酡红的脸颊,迷蒙的眼神,小脸上写着“不服气”。
玄煜睁开眼,一惊。
白鱼鱼“扑通”一声栽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温热的水珠撒在玄煜脸上,玄煜微微眯眼,偏头躲闪了一下。白鱼鱼埋在水中鱼儿似的游动。水面笼罩着白色的雾气。
玄煜知道她醉了酒,久不见她冒头,不禁担忧起来。
他正要起身,忽被揪住。
闷哼一声,玄煜低头。
白鱼鱼从水里冒头,望着她,痴痴地笑,红润的小嘴咕哝着气死人的话——
“小泥鳅,滑溜溜~”
玄煜黑了脸,按住她的手。
白鱼鱼不高兴地嘟着嘴,挣扎两下。
玄煜又是一声闷哼,将她的手扒下,牢牢抓在手心。
水声哗啦。
玄煜站起身,将白鱼鱼扛在肩上,离开汤池。
白鱼鱼踢着腿,叫嚷着:“放开我,我要抓泥鳅!”
玄煜冷哼一声,走过屏风,扯下衣袍披在身上,抱着白鱼鱼穿过小门,进到与浴房相连的小室里,将白鱼鱼仍在绵软的床榻上。
白鱼鱼像小泥鳅一样,往被子里钻,蹭散了湿发,裹着被子,只露一种红彤彤的小脸在外,呼呼睡去。
站在床边瞪了半晌,玄煜穿衣,唤宫人送来灌满热水的牛皮囊,将白鱼鱼裹着被子移到腿上。白鱼鱼扭了扭,皱皱眉头,努努嘴,没有醒来。
玄煜扯了扯嘴角,无奈叹气,用手上的牛皮囊烘烤着她湿透的头发,一缕一缕,直到头发干透,才将她放回床榻安睡。
*
白鱼鱼在梦里还在捉泥鳅,那小泥鳅可狡猾了,不给她捉,忽然变得凶恶,张着大嘴一下咬在她脸上,好疼,白鱼鱼睁开眼,对上玄煜怨气深重的凤眸,是他在掐她的脸!
“皇上?”
“朕恐怕是要食言了。”
“……”
*
白鱼鱼累极了,睡过去,眼角红红的,还有泪痕,红艳的脸颊是最美的娇色。
玄煜轻轻抚着她鬓角的碎发,爱怜地俯下身,在她脸颊上亲亲一吻,而后抱起她,回到紫宸殿。
天光乍亮,白鱼鱼幽幽转醒,稍稍一动,便浑身酸疼,扭头一看,玄煜侧躺着,正带着一点笑意看着她。
想到他的不知餍足,白鱼鱼又羞又恼。
她张了张嘴,只发出一点沙哑的声音,气恼更甚,捏着拳头砸在玄煜肩头。玄煜任她砸着,身体微微晃动,嘴角笑意仍旧。白鱼鱼裹着被子转身,面朝里不理他,继续睡。
时候到了,宫人入殿伺候,照例奉来避子汤。
玄煜回眸看一眼轻纱帘幔后呼呼大睡的人影,挥了挥手。
宫人捧着避子汤退出去。
穿戴齐整后,玄煜挥退宫人,回到床边,轻轻撩起帘幔,坐下,曲起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白鱼鱼白嫩丰腴的小脸,她生下的孩子,一定很像她的吧?
白鱼鱼咕哝一声,缩了缩脖子。
玄煜笑了笑,起身,放下床幔,离去。
*
午后,白鱼鱼终于睡醒。玄煜已经下朝回来,脸色有些凝重。
白鱼鱼揉了揉眼睛,撑身坐起,疑惑地看着他。
玄煜端起床头柜上放着玉碗,哄着白鱼鱼喝下去。
白鱼鱼“咦”一声,偏过头,“这是什么?”
玄煜抿了抿薄唇,沉默片刻,才说:“避子汤。”
白鱼鱼皱了皱鼻子,怨怪地瞪着玄煜,“让你别在里面……你偏不!喝药的还是我,你!你真是太过分了。”
越想越委屈,白鱼鱼嘟着小嘴,红了眼睛。
玄煜将她搂进怀里,轻声哄着,“这碗药,你先喝下,不会再有下一次。”
白鱼鱼赌气,“不喝!”
玄煜喉头滚动,凤眸微暗,故意拿话激她,“你真想生下朕的子嗣?北海国,不去了?”
去!
怎么不去?
白鱼鱼扭头瞪他一眼,捧起白玉碗,心一横喝下避子汤。
玄煜好似松了一口气,将碗接过去,搁在床头柜上,又用温热的指腹擦了擦她嘴角的药汁。
白鱼鱼娇哼一声,推开他,用被子蒙住头,不再搭理他。
玄煜脸上多了几分无奈的神色。
他看向那只空玉碗,凤眸之中情绪复杂,静立片刻,他才折身而去。
白鱼鱼从被子里钻出去,气鼓鼓瞪着眼睛。
*
“帝后事成”的好消息与“皇后服饮避子汤”的坏消息同时传到万寿宫。
太皇太后生气,一巴掌拍在凭几上,“皇帝真是不知轻重!”
皇嗣这样的大事,岂能任性?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帝,就像一棵根系萎缩的树,再如何枝繁叶茂,迟早有一日,也将凋零一空,成为一棵毫无生机的死木,再无固土之力。
思及此,太皇太后朝嬷嬷招了招手。
片刻后,嬷嬷匆匆离开万寿宫,往太医院去。
那日放纵后,白鱼鱼歇了两日才又能愉快的玩耍。玄煜倒是照旧精力充沛,早起晚睡,忙于政务。
白鱼鱼常在夜里半梦半醒,觉得有人抱住她,可等她清晨醒来,身旁却空无一人,知道是玄煜来过,常在心里暗暗骂他鬼祟。
这夜,时近子时,白鱼鱼自梦中醒来,感觉到玄煜欺近,不安分地摆弄着她。白鱼鱼睁开惺忪睡眼,看着玄煜近在咫尺的脸,“你别……我可不想喝药,那药可苦了……”
玄煜俯身贴在她耳边,低声说:“往后,不必你喝药,朕喝。”
白鱼鱼愣住,等到感觉一丝清凉时,已经没有抗拒的余地,只好半推半就从了玄煜。
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自在快活。
转眼两月过去,白鱼鱼的肚子迟迟没有消息。
太皇太后偶然风寒,卧床不起,自觉时日无多,更加放不下皇嗣绵延的大事,再三向嬷嬷是否已说服太医,将给紫宸殿的避子汤换作养身茶。
嬷嬷点头,说:“太皇太后莫急,想必紫宸殿中很快便会有好消息。”
太皇太后叹一口气,闭眼靠在床头,片刻后,再睁眼时,苍老的眼睛里冒着犀利的光芒。
三日之后,白鱼鱼被召到万寿宫中训话。
“……江山社稷,不容有失,皇帝子嗣单薄,依哀家看,该采选秀女,充盈后宫,早日开枝散叶,皇后说呢?”
采选秀女——让别的女人给玄煜生孩子。
白鱼鱼心里堵着一口气,不言不语。
太皇太后眯眼瞧她片刻,有些严厉地说:“皇后身为皇后,该有容人之量。”
……
回了紫宸殿,白鱼鱼还气着,独自一人窝在房里。
玄煜从外回来,得知她已饿了一顿,皱起眉头,匆匆入偏殿,走到床边。
“怎么连饭也不吃?”
白鱼鱼幽怨地看他一眼,别开脸去,“没胃口。”
玄煜坐在床沿,抬手摸过她的额头,朝殿外吩咐,“传太医。”
白鱼鱼撑身坐起,拽住他的袖子,“诶!用不着传太医。”
玄煜凝视她片刻,温柔地捧起她沮丧的小脸,指腹轻轻地在她细嫩的脸颊上摩挲,“说吧,怎么了?”
白鱼鱼说了万寿宫里的事。
玄煜不禁失笑,将她拥入怀中,“如此小事,也值得你饿肚子?”
小事?呵,对于三宫六院是常事的皇帝,采选秀女当然只是一桩小事!
白鱼鱼越想心里怨气越重,一把推开他,背对着他躺下。
太医来后,把过脉,确认白鱼鱼并无大碍,而后退到殿外。白鱼鱼闭着眼装睡,玄煜与她说话,她也当没听着,直到玄煜离开,她才一下睁开眼,气呼呼地娇哼一声,而后闭上眼,真的睡去了。
玄煜走到殿外,低声吩咐太医几句。
太医面露难色,“这……”
玄煜冷下脸来。
太医一个激灵,连忙点头,“臣,谨遵圣命!”
白鱼鱼一觉醒来,发觉不对劲。
紫宸殿中一片喜气,人人脸上带着笑容。
白鱼鱼疑惑地叫来小班,问是何缘由,小班嘻嘻一笑,“阿鱼姐姐——”
私底下,他仍旧像原来那样唤着白鱼鱼。
“你怀上龙种是天大的好事呀!”
白鱼鱼愣住。
她?怀上龙种?!
惊诧过后,白鱼鱼细细一想,便明白了,玄煜是想以此为借口推掉选秀之事,可她假孕,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辈子,总有被拆穿的时候。
玄煜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班为白鱼鱼高兴,红着眼感慨,“阿鱼姐姐,皇上真是将你放心上的,先前听闻李宰相的夫人不幸难产而亡,皇上才让你喝避子汤的,知道你怕苦,皇上后来宁肯自己喝,天底下,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地步?阿鱼姐姐,你不要走了,好不好?老天爷让你怀上龙种,一定也是被皇上的真心感动,想要留你下来!”
白鱼鱼心头一震。
原来,他让她喝避子汤是出于这样的缘由。
*
夜已深,白鱼鱼静躺在床上,睁着眼,等候玄煜。
听着逼近床边的脚步声,她撑身坐起,撩开帘幔,看着玄煜略带一丝疲惫地走来。见她竟还未入睡,玄煜显露几分讶异之色。
他笑了笑,褪去外袍,坐上床榻,“怎么不睡?”
白鱼鱼张着晶莹的眼眸,定定地望着他,不说话。
玄煜捏住她丰腴的脸颊,猜测,“在为假孕的事烦恼?”
白鱼鱼仍旧不说话。
玄煜将她搂进怀中,带着她一同靠在床头,“不必多想,等时候到了,自民间抱个男婴回来便是。”
白鱼鱼吃了一惊,离开他的怀着,转过身面对他。
“六岁那年,朕本就该死的,子嗣,朕从不强求。”
“可是……”
“没有可是,朕从前吃够了苦头,好不容易等到你,尝着唯一的一点甜,朕容不得你有半点差池,子嗣,朕可以不要……”
“可是……我会离开。”白鱼鱼说着,心却已经动摇得厉害。
许久的沉默后,玄煜说:“朕也要你平平安安到最后一日。”
白鱼鱼红了眼,扑进他怀里,问:“你为什么不留我?”
玄煜眸光微闪,哑声说:“朕让你留下,你会么?”
白鱼鱼抬起头,贴着他的脸,“我会!我留下,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玄煜忽然翻身,将她压住,惊喜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似乎在确认着她的心意。
白鱼鱼嘟起嘴,邀请一个亲吻。
玄煜笑了笑,俯下身,落下一吻。
片刻后,白鱼鱼喘着气,推开他,说:“北海国、蓬莱岛,我还是会去的。”
玄煜与她鼻尖相抵,“只要你肯回来……”
帘幔落下,遮掩无限春光。
*
太皇太后得知好消息,病好了一大半,差人往紫宸殿送来许多好东西。
以防露馅,白鱼鱼躲在紫宸殿里“养胎”,日子一久,难免憋闷,常去勤政殿坐在小榻上看玄煜做事。
这一日,她在勤政殿坐了一会儿,仍旧觉着无趣,思来想去,决定“冒险”去梨园玩一日。
算着日子,白鱼鱼往肚子上捆上一个大小合适的软枕头,叹一口气,“哎,这假怀孕,比真怀孕还麻烦!”
……
挺着大肚子,白鱼鱼慢悠悠地走进梨园,听着悠扬的曲乐,心情松快许多,走着走着,她已忘记自己是个孕妇,东看看,西转转。
不经意扭头,瞧见太皇太后在嬷嬷的搀扶下正往这边走来,白鱼鱼一慌,脚下踩空,大张着手臂扑倒在地。
太皇太后煞白着脸,匆匆走来。
“皇后!”
白鱼鱼“哎哟”一声,翻个身,露出压瘪了的肚子。
太皇太后一看,收了惊,眯着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怀疑。
嬷嬷得令,上前往白鱼鱼裙摆里一探,抓住了白鱼鱼的“假肚子”。
“竟是假的?皇后!”
太皇太后气得晕倒在嬷嬷肩头。
白鱼鱼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前去搀扶。太皇太后缓过一口气,睁开眼,一把挥开她,由嬷嬷扶着回了万寿宫。
白鱼鱼捧着假肚子,忐忑不安地回到紫宸殿,找着玄煜出主意。
玄煜皱着眉头想了想,将她按坐在小榻上,“这事朕来想法子。”
白鱼鱼点点头,乖乖地靠着他,脸上仍有几分忧虑。
想到太皇太后起初为她担忧的模样,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三日之后,万寿宫传来消息。
太皇太后要离开皇宫,回别宫,还要带走梨园的舞姬、乐师。
送别之日,白鱼鱼红着眼,握住太皇太后的手,“皇祖母,您保重。”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推开她,“哀家走了,免得留在宫里受你二人的气!”
说罢,老人家上了马车。
皇家车队缓缓驶出南宫门,渐行渐远。
白鱼鱼遥望着,靠进玄煜怀里,直到已瞧不见车队的影子,二人才相携往宫里走,走着走着,白鱼鱼忽然捂住嘴,干呕一声。
*
紫宸殿。
太医起身笑着贺喜:“皇后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白鱼鱼盘腿坐起来,撩起床帘,惊愕地瞪着太医。
玄煜脸上也是惊诧的表情。
太医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来回,轻咳一声,补上一句,“臣,确认无误。”
……
太医离开后,白鱼鱼还呆愣着,忽然一瘪嘴,哇哇大哭起来。玄煜坐在床边,将她搂进怀里,“朕没想到,避子汤竟并非万无一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