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次倒是逃得彻底,我之前竟是半分端倪都未曾看出来。”话音刚落,卫谕捏了颗黑子,这会儿已经再次从纷杂错乱的棋盘中杀了条路出来。
云霄瞅着卫谕这幅模样,听前边的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滋味,虽说吩咐底下的人去找的勤快,但是现在这幅模样看着总觉得不咸不淡。
“说起这找人,太子的人比咱们可是热心多了,你说万一……真找到了人?”连慕这人喜怒无常,云霄早已领略过,他现在就怕岑宁真的落到了太子手里头,只怕不会轻易放过她。
说话间,卫谕面前的棋盘上已然又落下了一颗子,如今整个旗盘上的局势,黑子隐隐有压过白子一头的迹象,执棋人淡淡开口,“她的命关乎我的命,即便是真的落到了连慕手里,我也会想法子的,你倒是还有心思担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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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整整找了一天的人,云霄也是累的慌,这会儿就算卫谕这里的茶水再精贵也都被他灌了进去,“又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铁石心肠,岑宁好歹日日给你做饭,若是让她真知道了你的软肋……”
“那就好好管住你自己的嘴,若是她真的知道了,这笔账我便算在你头上。”卫谕手上的棋子又在漫不经心的话语中落下了一颗黑子,白子的境地越发的不妙了。
心里头暗自腹诽了一阵这人的阴阳怪气,不经意间,云霄远远的瞟了眼棋盘上的布局,目光中掠过一丝疑惑,这人下的什么棋!
棋盘上,白子已经全数都被黑子围困住了,一看就是输的一败涂地结果,偏偏这人又开始执白子。云霄对下棋这事并没有太多爱好,只当作卫谕这会儿是闲出来的毛病。
“你还在我这做什么,人不用寻了?”也不知是不是终局已定,卫谕突然停了手,目光转向闲在一边的云霄。
两人在一起混迹多年,只需要一个眼神,云霄便很清楚卫谕的心思,比如此时此刻,他就知道这人急着让自己赶紧滚蛋,因为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你别急!”抬手挡住卫谕的眼神,直到云霄气定神闲的喝完手头最后一口茶水,“我现在就走,您老好好歇着。”说完,也不用卫谕再盯着,立马麻溜的出了院子。
盯了一会儿这人跑没了的背影,卫谕摩挲着手中的白棋子,好半天才看向棋盘,不知在对谁说话,“若是有事,不如出来露个面,不然误伤了就不好了。”
须臾之间,月白的身影自房梁上飘然而落,正好在卫谕面前。一身男子打扮的洛水径直撩开袍摆,气势全开,灵动的双眸盯着面前波澜不惊的人毫不客气道,
“做个交易吧!帮我离开江南,我让你带走她。”
粗粝的指尖正好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洛水顺势他的手看了眼棋盘上的形势,白子被周围的黑子重重围困,处处堵死,这不是像极了如今被连慕困在这处的自己吗?
不屑的撇了撇嘴,也没等卫谕表态,小姑娘伸手从棋盘中捡了几颗子丢回墨色的檀木盒子里头,“我的要求倒也不高,这般就行!”
边说着,洛水指了指面前的棋盘,就因为少了那几个关键位置,白子的困局瞬间就解了大半。
这会儿,卫谕终于抬眸看向洛水,手头的棋子也扔回了棋盒,淡声道,“与虎谋皮,于我何益?”
闻言,洛水唇角泛起一丝讽刺的笑,“你的目标是她,与谁谋划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择手段的事儿也不差这一件两件的,还是说怕她知道了?”
或许宽大的袖子间遮住了微微顿住的双手,面上倒是未曾浮现出什么情绪,只是平白无故道,“你此生爱自由,可是生于国公府,命困金丝笼,又有何人顾及你如何想?”
见洛水眸光越发冷却,卫谕不过弯了弯唇,“我亦是如此,说来秦小姐与在下不过都是同病相怜!”
女子的拳头已是攥紧,若不是尚存理智,如今只怕已是与卫谕打了起来,“我只再问一遍,这事你应还是不应?若是你想着自己找到她,我奉劝你死了这份心。”
“并非在下不想应下,只是秦小姐给的筹码的还不够。”四目相对之间,卫谕眉目淡淡道,“我要秦小姐保证,此生与岑宁不再见。”
瞬间,洛水拍案而起,厉声骂道,“姓卫的,你最好不要太过分!若不是本小姐敬着当年长公主的恩惠,你当真以为我会将你放在眼里?”
“秦小姐,”这会儿,卫谕的声音也冷下了几分,眸子中的威胁之色毫不掩饰,“你可别忘了,她拼了性命将你救出来,如今弃她不顾亦是你,你可有脸面再见她?”
此言一出,洛水一时语塞,眉目低垂。不论如何,此事的确是她辜负了岑宁的心意,她的确是满心满眼的对自己好……
“罢了!”前路难行,岑宁这般去了就是连自己是否还能回来也不知,更遑论与岑宁再相逢。
“本姑娘便是应了你,可同样的,你若是待她有半分不好,我有的是法子……能让她知晓你的那些龌龊事情。”
这些事情,卫谕并无担心,他顾及的从不是过去或是未来,唯一需要顾忌的不过只是当下顷刻之间的安心罢了。
卫谕是个爽快人,即刻便应了下来,“秦小姐只管在府中住下,两日后静待佳音。”
起身时,洛水盯了卫谕一会儿,意味不明的勾了唇角。她与卫谕并非同类人,倒是未曾想到两人会有这般交集,她倒是期待他究竟能有什么法子。
待到洛水离开,卫谕又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突然起身朝着外头走去,“长北,备车!”
不过一盏茶时间,云府的马车便载着卫谕朝着郊外飞奔而去,洛水正在房内负手身后来回踱步,云霄方才吃饱喝足,正准备休息好了再继续寻人。
看起来一派安宁的云府不似如今的巡抚府,吴忠深陷牢狱后,连慕便住了进去。
如今,厅堂之中一室静谧,中间跪着好几人皆是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恐惹了眼前这位大人物不快,乌纱帽不保。
自从当日吴忠意图刺杀他不成后,已有一日半的时间,洛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连同着如意楼的那个掌柜,偏偏整个江南城中都搜了一遍却仍旧没有半分下落。
满地的碎杯子渣,侍从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上前收拾,只是在外头候着。
连慕手头把玩着扇子,翻来覆去的瞧着,口头还念着和底下这些人说的话,“不过是个女子,你们竟然搜了全城都找不着?如今,你们可是要与孤说,这女子身怀异数,能上天入地,凭空消失,嗯?”
这话谁敢接,谁人都知晓太子是个阴晴不定、心狠手辣的主儿,上一个的下场已是在眼前,如今没有哪个脑子不清醒的还装上去送死,只会个个跪着,一个劲的喊着息怒。
好不容易弄回来的人,这会儿又没了,连慕心头不畅快的很,偏偏江南这块地已经被他折腾没了一个,若是再折腾……便不太雅观了。
虽然知道底下跪着的都是些不中用也不中看的酒囊饭袋,但是到底还是要这些人去找,连慕只得口头上再松些时日。
“顶多再给你们一日,若是人找不到,孤瞧着你们在这江南呆着,只怕不合适了。”一贯喜欢这般威胁人,连慕提眉,手中的折扇往案桌上一扔,不过是“啪”的一声轻响,底下的官抖的像个筛子。
里头难得还有人壮着胆子,起声道,“殿下,虽是全城搜寻,可毕竟不是挨家挨户搜起,这若是藏匿于哪家之中……”
话里有话,听完这话,连慕似笑非笑朝着这人走近了几步,“不若你说说,你想搜什么地方?孤给你行便宜之权,可好?”
那人目光中瞬间迸发出惊喜之色,立即磕了个响头,“臣请殿下搜寻云……”
还没来得及说完,这位鬓发已是花白色的老臣生生挨上了一脚,坐在地上惊的话都说不出来。
“来人,先去这位大人家中搜查一番,说不定还有与吴家狼狈为奸的证据呢!”冷声吩咐完了,立即便有人将人拖了下去。只怕那人甚至没反应过来,面上还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
这么一折腾,底下跪着的更是都屏息凝神的低垂着头,连慕瞧了底下的人好一会,哂笑道,“怎么?不去找人,你们还在此处呆着做什么?”
话音落下,剩下几个人连滚带爬的都跑出了出去,便是礼都忘了行。
无人敢在这位暴戾太子面前再多呆上一刻。
等到人走干净了,连慕望着窗外静静看了一会儿,“来人呐!去盯着云府,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回来告诉孤,尤其给我盯着……卫谕。”
待到卫谕到了郊外山上的猎屋中时,岑宁仍旧睡的安稳,任凭日起日落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
卫谕方才瞧了瞧外头桌上的残羹冷炙,一看便知是岑宁的手艺,想来是秦洛水给岑宁下了药,偏偏这人傻了掏心窝子出来,半分都没觉不出不对。
对着长北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后立即出去处理那些饭菜。再看看岑宁睡着的这般娇憨模样,卫谕忍不住勾了唇角,只怕还能再不省人事的再睡上一日。
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省得多花了他的力气。
将人打横抱起上了马车,半柱香后,长北对着他点了点头,一切都已经处理妥当了。
更深露重之时,卫谕才回了府,不曾想着,府中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连慕站在面前的时候,卫谕抱着岑宁的手紧了紧,长北想上前接过,被绕开了。
谁来了也比不过安置怀里头这个更重要,卫谕稍稍点了头,连慕未置可否,那人已经转身出去了。
待到再回来时,怀中碍眼的那玩意终于没了。
侍从给卫谕上好了茶,这人边落坐,面上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样,“不知殿下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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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碧绿的珠帘微微晃动,两旁的烛火投去的光芒恰好被折射出阵阵流光溢彩,映照着两人的脸晦暗不明。
连慕为了找秦洛水,将整个江南都翻了一遍,耳目众多的卫谕怎会不清楚。他背着手逼近了几步,狭长的眸子微挑,“卫谕,你当真不知孤为何而来?”
自然是知道的,但是眼前这位殿下来错了地方,找错了人。
顷刻间,连慕的侍卫自外头走了进来,对着自家殿下轻轻摇了摇头。见此状,卫谕轻哂,“可是秦姑娘的确在不在云府,方才殿下派人已经证实了。”
话语之间,略微有一丝嘲讽。
若是镇国公未出事,最小的孙女嫁给太子做储妃是皇帝与秦家都乐见其成的事情。
可是这会儿,人已经没了,桩桩件件的证据都指向了皇宫。
秦家在疆场驰骋二十载,镇国公更是一生戎马,秦家担得起“功高震主”四个字。
正是因此,当初的姻缘天成如今令两家避之不及,唯有连慕仍旧执着。
“洛水的失踪与她有关系,”,连慕开口时,墨黑的眸中泛着冰凉的狠,“孤虽动不了你,可是她死不足惜。”
“她”指的是岑宁,连慕平时都会记得顾及卫谕的身份,若是一旦沾上洛水,理智便瞬时烟消云散。
早在第一次接触岑宁时,连慕便让暗卫打听了此女的来历,不仅洛水在她身边令人诧异,便是卫谕与她之间也有些不清不楚。
所以,他那时能放心洛水留在岑宁身边,可是放太久了他就总想要把人带回去。
如今人还给弄没了,他的耐心已经消失殆尽,既然不能在连慕这里套出话,他也容不下岑宁的存在。
山雨欲来风满楼,连慕想要的只是洛水,若是人丢了,他便会像断线的风筝一般。
他方才看见了卫谕把人送到了旁的屋子里头,一时间眸子间宛若染上了阴翳,正待往外走,却被卫谕拦住。
“看在草民的面子上,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伤及无辜。再者,洛水姑娘与她相处时日已久,情谊之深厚……殿下赌不起的!”
面前的人心思,卫谕心中多少有几分了解,这幅模样只怕是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了岑宁身上。
待到连慕的目光再次落到卫谕身上时,那人淡淡开了口,“不日,我便会启程去京城,她会同我一起。”
闻言,高贵的太子殿下目光中泛起一丝淡淡的疑惑,似是不明白为什么卫谕要与他说起此事。
“我的命系在她身上,并非我对她有情,而是我的命系在她身上,若是没了她,我也活不了。”分明与生死相关之事,卫谕却能说出与自己无关的意味,双目望向连慕时,他便清楚这话不假。
或许杀了岑宁能够泄愤,可是卫谕不能动。他盯着卫谕看了好一会儿,“罢了,回京之后,好自为之。”
话毕,连慕的身影隐入了夜色中,卫谕背于身后的拳头松开了些。转身后,厅堂之中果真凭空落下了一个人。
如今已换上了男儿装扮的洛水在此处等了卫谕一日,没想到先等到了连慕,不过见到岑宁被带回来了,好歹安心些。
“今日,多谢了。”这句道谢,洛水是真心的。
虽说,她现在更在意的是方才卫谕对连慕说的那番话。
珠帘因风而动,光影摇曳,卫谕望向窗外浓郁的夜色,宛若前路深不见底,“各取所需罢了,秦姑娘如今已达成所愿,还望能履行诺言。”
“自然。”洛水应下,终于天高海阔凭她所愿,心情高兴便眉眼弯弯,与卫谕如今看似平静实则心事重重的状态截然不同。
离开时,洛水想起岑宁,她看着卫谕的目光带着几分郑重其事,“她……我就交给你了!”
说到底,洛水迟迟放不下,便是因为心知有愧。但是因为方才的话,她隐隐猜出来了卫谕究竟为何受制于岑宁。
偌大的云家在江南盘踞多年,何至于大费周折的用马车跑半个城就为了吃顿饭呢?
即便是开始觉着新鲜,可是如今已有好几个月,再来她亲眼看过卫谕与岑宁的关系不论如何,这送去的饭长久都未曾间断过。
以至于这次两人跑路,岑宁特地花功夫教了后厨的师傅几道菜,直到他们尝到压根分不清到底是谁做出来的才罢休。
可是她昨日来的时候,便是连慕都没有想到岑宁身上,说明如意楼并没有什么动静,反而是卫谕已经知晓了此事……
她那时便心有疑惑,若是这般解释,那就能说通了。
临走前,便让她再送岑宁一份大礼吧!
靠近了卫谕几步,洛水目光中闪烁着意味不明,“若是有再见之日,还望梁小将军别来无恙。”
这一声“梁小将军”瞬时让卫谕的冷峻的面上漾过一丝异样,看向洛水的目光添了几分肃杀。
见状,洛水唇角浅浅勾起,意味深长。随即身姿轻盈越过一侧的窗柩,待查看时,人已见不到踪迹了。
*
江南城外的官道上,马车在路上不疾不徐的走着,若是朝着这个方向一直走下去,半个月便能到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