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贺见此,沉了沉眸光,还有一件事他没说,也是他同王驿说这些铺垫的目的,不过不是现在。
“本将军也就不再耽误你们谈事了,不过时辰尚早,王大人若是没事的话走之前来一趟本将军的书房吧。”
王驿也不问为何,沉着应下,“那就烦劳姜大将军等候了。”
姜贺与郑锦乔一道离开后,姜怀柔看着依旧憔悴的王驿问道:“王大哥找我是为了……?”
王驿大致给姜怀柔讲清了当年之事,连方才姜贺透露的细节也一并不作保留地说了个详细,好让姜怀柔有个清晰的思路。
姜怀柔之前是从江老那听过一些的,但没想到这其中竟牵扯如此复杂。
王驿温声解释:“仅凭我一个废丞的力量,想要翻案的可能性不大,别人我也属实难以妥帖信任,想来只有姜姑娘最为可靠,我也当真钦佩姜姑娘你的魄力,若姜姑娘愿意相助,定能事半功倍。”
而姜怀柔杏眸眨了眨,不由浅笑摆了摆手,“王大哥是真的抬举我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自是乐意尽力帮助王大哥查明真相。”
又紧接着提出自己的想法:“现在要紧的是先找到您的弟弟,王治。”
王驿心里感动,遇到姜姑娘,恰如雪中送炭,高山流水,忙正色点头,“没错,当年在京城,现在还是否在京城可就不好说了,找起来也是不易。”
姜怀柔撑着下巴思索,弯唇计上心头,“那就让他自己现身。”
她在京城待不了多久,魏远山的假期已经快要结束了,王治?姜怀柔蓦地一滞,今日那个挑事儿的管家好像就叫王治来着。
忙放下胳膊探究问道:“王大哥,我今日倒是见过一个叫王治的管家,当然重名的可能性比较大,您弟弟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王驿先是不甚在意地温笑两声,“这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他逃亡在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若是他当了管家还名为王治,他在京城长大,怎么会没人认出来他?”
但也认真地回答了姜怀柔的问题,“要说特别之处,我弟弟他有后脖子有一颗痣。”
姜怀柔摊手,“那就不是了,我印象中那个人的后脖子并没有痣。”
指尖轻点桌面,“乐安公主身边的婢女可有打听?”
“这个,还没有,姜姑娘的意思是……”
姜怀柔起身闲散踱步,她生存在你死我活的刀剑中不免想得多些:“我听说乐安公主死因不明,调查无果,便安了个伤心过度的由头,矛头才对向了王治,让他翻身无望,免了死罪都是万幸。”
王驿想起来也是心中惭愧,“韩丞相他们费了几天的心神才得此万幸,没想到今日才明白,就连怒不可遏的圣上都留了一线,放过了王治。”
姜怀柔:“也是趁了死因不明这个空档,证据不足,不然任谁说情都是没用的。”
王驿了然。
待商定计策之后,王驿便径直去了书房。
姜贺让人取来了珍藏多年的上好茶叶,亲自手法熟练地煮了茶,客气地将王驿请到了客座,看得王驿面色略慌,有些着急地作楫:“使不得使不得,姜大将军真是抬举下官了,您请坐。”
又拢起袖袍反请姜贺先坐下,姜贺不甚在意地笑着点了点头,收回胳膊先坐下了,“王大人快尝尝,这可是本将军珍藏的好茶,平日里可都不舍得拿出来品上一品。”
王驿笑道:“下官素喜品茶,遇上好茶自是要好好品上一品了。”说罢,拿起冒着阵阵热气的清茶抿了一口。
不由眼眸一亮,他为丞相时,可没少买入上佳茶叶,因此也对茶叶的品质颇有见解,讶异惊奇地叹道:“这茶入口即苦,茶味清香奇特,回味甘甜淡如水,丝丝入舌,这难不成......是九域的茶叶?若真是,当真是让将军割爱了,要知道现在九域同嘉宁两地不相往来,想品一品这天下盛赞的茶叶可谓难如登天。”
姜贺大笑几声像是随意脱口而出:“咱们两个爱茶之人能有机会品一品,不瞒王大人说,其实也是托了煊殿的福。”
王驿放下茶盏,“哦?此话怎讲?”在江南时他便知晓姜姑娘与煊殿的关系,对此倒并未有所惊讶,看来姜大将军的态度是已经亮出来了。
“之前煊殿承圣上之意来将军府言事,不过是顺嘴提了一句年纪大了容易骨质疏松,谁知道煊殿竟放在心上了,托人送了滋补身体的茶叶过来。”
王驿赞许地点了点头:“煊殿与姜姑娘无论是学识还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般配,感情真挚,下官在江南时也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着实令人艳羡。”
目光一转,掌心撑了撑膝盖饶有意味地轻笑打趣道:“看来姜大将军有这么一个未来女婿可有得称心喽。”
姜贺也不避讳,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愉悦,“若真如此自是好的。”
王驿浓眉微挑,面上温笑不语,虽说在江南时他也不过是在煊殿来他们的宅院接姜姑娘回去的时候才偶有所见,但已然能让旁人清晰地看出他待姜姑娘的不同之处。
说白了,就是明目张胆的偏爱,纵观皇家,能做到这样的皇子能有几人?更何况无论是权势还是才貌都让人望尘莫及,倒也让年近半百的他在情字上长了见识。
只是,此时谓此时,世间瞬息万变,能在浮世中始终如一地宠爱一人才是不枉珍惜的良缘啊。
想罢,徐徐开口道:“不过,煊殿的权势地位在那摆着,一般人难以企及,不免还是要看圣上怎么想的了。”
姜贺眼眸一深,不愧是王驿,看似波澜不惊,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王大人所言极是,本将军也不拿王大人当外人,就直言了。”
王驿作了个请的手势,虽说官场圆滑,但在他决定来与姜姑娘商议那件事时已经摆明了他的潜意思,想必姜贺一定是明白的。
现下看来,两人都未挑明,但已然心意相通,从此以后,只会是一条船上的人,“姜大将军但说无妨,您的为人,下官是信得过的。”
姜贺暗松口气,想得不差,来找柔儿商议是其一,隐藏在明面之下的是其二,借他之势查清当年之事,而王驿的筹码,就是他自己。
只要是共事过的朝官,任谁都想得明白此次王驿的回归无非是平地惊雷,凭他的政治才能翻身只是迟早的事。
面上即使再温和敦厚,能官至宰相且处理起朝政刚柔有度的人又怎会在不明立场的情况下自露阵脚?抛砖引玉,都清楚的道理。
“不知王大人可还记得当年大皇子一事?”
王驿沉思几瞬,脑海里似是缠了密密麻麻的网络,“有所耳闻,当时忙得焦头烂额,倒也没怎么关注,还是定居之后才知晓一二。”
姜贺默了默,凝声说道:“真要说起来,也是感慨万千,撇去其它大事不说,这件事对今后的局势影响颇大。”
“煊殿九岁那年,出手将大皇子打得半死不活,还不待圣上发话,大皇子便已突发心疾病逝,惋惜之余,年少的煊殿也成了众矢之的,天下声讨,若不是煊殿生母熙贵妃以死相护,还不知是怎样一番境地。”
熙贵妃?王驿像是听到了什么骇天奇闻,不可置信地惊声反问:“姜大将军可记清楚了?”
他怎么记得在江南见过啊?还以为是出宫了。
姜贺奇怪地看了眼一向稳重此刻却难掩急迫的王驿,“这怎会记错?消息流传不广,但还是准确的,再说了,也就是煊殿的生母能做到这般,王大人对此怎会疑虑颇大?”
王驿闭了闭眼,沉默,脸上的神情忽明忽灭,姜贺也不催他,只悠哉悠哉地品茶。
良久,王驿似是下定决心地睁开了眼,双目清明幽邃,“或许是下官记错了,您继续。”
姜贺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又是一副神态自若的王驿,也不多问,“近些时日,君太尉的人已经盯上了本将军这边的盛卫军,三皇子从江南功成归来,大有立势之象,然东宫之争早已今非昔比,不知王大人有何想法?”
树大招风,只要有让大部分所需之人趋之若鹜的筹码,那么必然逃不开一个站队,不然两头都是得罪,彼时招引祸水也是棘手。
最主要的是,之前为了找柔儿私自动用了盛卫军,已是以公济私,一旦被君太尉查出了蛛丝马迹,后果不堪设想。
他已经不能再清闲旁观这势力盘点了。
王驿沉目将视线定焦在热气缥缈的茶面,“煊殿应是无意太子之位,不然早就稳居东宫了,大皇子一事的舆论本就是两极分化,具体情况不得而知,影响是有的,但定然不会是决定性障碍。”
“下官力量虽然微小,但与姜大将军,应为同道中人,姜姑娘与煊殿若有朝一日喜结连理,姜大将军可莫要少了下官这一口好酒啊。”
姜贺欣然,手托茶盏敬请,“那是自然,王大人,请。”
王驿回敬。
饮茶时,姜贺垂下的眸子幽沉闪烁,他的考量是,以煊殿如今的地位,任哪个皇子日后登基都是忌惮三分的,圣上爱子,出类拔萃倒也说得过去,可别个同为竞争者的皇子们可就不好说了。
若柔儿决心要与煊殿在一起,那么无论是从长久的安稳来说还是保护来说,助煊殿稳居东宫之位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后宫佳丽三千,可能会是柔儿不得不面对的了,本质上,姜贺是不愿的,一来是非多,容易受委屈,二来,他们之间的有些美好怕是要破碎了。
至于怎么样,到底还是要看煊殿自己怎么想,真要无意皇位,以他的才智,也绝不会让人撼动半分以至于威胁到自己头上。
……
第94章 没有拆穿她
姜怀柔出神地看着在舒适的兔子窝里呼呼大睡的四爷,再过几天她就该回魏远山了,不过在此之前定是要拿回属于他们夜氏王族的玺印,这样才能调动青洲前朝的军队。
只等慕容凌夜的消息了,彼时小舅舅也会前来嘉宁,也正因如此她还不能离开京城,寻找王治和乐安公主身边伺候的嬷嬷一事有爹的帮助想必很快也会水落石出。
知书端着打扫用的水盆进来擦拭置物架,见姜怀柔盯着四爷发呆还以为是她无聊了,就把自己听到的小道消息讲了出来:“小姐,奴婢刚才听到了一件奇事,还挺令人唏嘘的,您要不要听啊?”
闻言,姜怀柔晃了晃脑袋起身伸了个懒腰,饶有兴味地懒洋洋说道:“听听呗。”
又拿起鸡毛掸子也打扫起来,知书慌张要拦着,却也拗不过,只好顾着擦桌子的活儿说道:“小姐还记得之前在宴席上见过的君太尉孙女君语清吗?”
怎么又扯上君语清了?姜怀柔一听便没了兴趣,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记得,怎么了?”
知书:“听说君太尉知道她在江南惹的是非之后大发雷霆,让她禁足反省,谁知第二日丫鬟去送吃食却发现人不见了,至今还没找到人。”
姜怀柔手上动作一滞,瞥到花草盆栽时又突然想到什么,便放下鸡毛掸子闲适道:“暂不论她的为人,离家出走这种事她应是做不出来的。”
又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抱起刚迷迷登登睡醒的四爷对知书嘱咐道:“知书,我突然想起来四爷的铃铛忘在了凌云殿,我去拿一下,你打扫完就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她记得之前见四爷时它的脖颈上都是有一条铃铛项链的,银色的。
知书笑笑点头,望着姜怀柔的背影消失在惜庭居才眉眼弯弯地收回目光,这样真好啊,小姐和煊殿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说不羡慕呢?
姜怀柔抱着四爷再次走入奢调绮丽的凌云殿时已经没有容钰的身影了,只有走动巡逻的侍卫,想了想上前喊住了其中一个,温声问道:“这位侍卫大哥,请问你可知四爷平日里带的铃铛一般都在哪儿放着啊?”
侍卫自是知道殿下对姜姑娘的看重,也丝毫不敢怠慢了去:“四爷生性......”不羁,咳咳,还是换个词吧,四爷的形象维护也是很有必要的,“活泼,常把铃铛甩掉,恰好属下寻过一次,就在殿下书房的书案下面,四爷喜欢殿下书房的梅花枝,丢在那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姜姑娘可以去看看。”
先不说殿下对姜姑娘设不设心防,殿下的书房也确实没什么机密,他们也是被允许去过几次找铃铛的。
姜怀柔谢过侍卫之后就步履悠然地边赏景边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推开门就是淡淡的书卷气混杂着好闻的中草药香薰,静心调气,姜怀柔只大致环视了一眼便越过屏风直奔侍卫口中的书案处。
蹲下身看了看,顿觉一阵头疼,可不就在桌腿和地毯那卡着的吗?关键是距离还不远,抬头张望四周,却也并没有能派得上用场的工具。
小脸愤愤地揉了揉四爷毛绒绒的脑袋,“你呀,”又举起兔脸高贵的四爷轻晃逗它,“怎么这么会丢铃铛啊?”
把手脚挣扎的四爷放在地毯上,认命地爬到书案下面去够铃铛,握着铃铛正要出来,脑袋上空却突然“咚”地一声,下意识抬头却一头碰在了书案上。
姜怀柔“啊”了一声,呲牙咧嘴地出来毫无形象地坐在地毯上揉着脑袋,秀眉紧皱,抬眼看向跳到书案上乱蹦跶的四爷,低声怒吼:“四爷!”
还不待“捉拿”眼前欢腾的四爷,余光却注意到经此一闹登时散了一地的信件。
气呼呼地舒了一口气,手掌撑地要起身收拾整理,然而,视线却被紧紧地黏在了其中一封从信封里被抖出来的书信。
有她的名字,有慕容凌夜的名字,甚至是......夜无笑。
心上凉了半截,耳畔嗡嗡作响,任四爷怎么闹腾她的注意力也难以分到除了这封信以外的情景上。
手指颤抖地拿起信封,迟疑一瞬,还是展开了字体娟秀的书信。
“禀殿下,姜家大小姐的确是黑羽一党,可能是个圈套,殿下小心。”
“禀殿下,目标已在客栈附近同黑羽手下会和,可以确认,应是黑羽的三少主,只是那个黑羽手下咱们的人跟丢了。”
芙蓉镇?姜怀柔没想到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御景煊的眼皮子底下,所以他早就知道了她是黑羽一党的?既然知道她是他的死对头,那后来的一切又算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
从她看见夜无笑的名字和她出现在同一面信上开始,她便已经做好御景煊已经知道些什么的准备,对此,更多的是疑惑,疑惑为何御景煊没有选择拆穿她。
敛了敛心神,又拿起一封同样印花的信件拆开,心中的恐惧渐渐淹没理智。
可长长的书信她却只看进去了让她刻骨铭心的一字一句。
“禀殿下,属下已按照您的意思分别调查了姜姑娘和无音阁阁主的踪迹,终于定位到了黑羽的老巢!已通知凤域主传来兵符,不日即可端了他们老巢。您何时回来?凤域主说她吃醋了,让您大功告成取到最后一块碎片后尽快甩掉姜怀柔。”
落款时间是五日前。
这封书信前后字迹不一,是两个人写的,明显最后一句字体更为娟秀,看得出来是女子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