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姜怀柔轻颤着长睫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的晦暗不明,似是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底,心上比针扎还难受,却又不知从何发泄,难不成要让她拿着这书信去质问御景煊吗?
质问他是不是在利用她?
质问他那些情爱都是假的?
还是质问他那个宣示主权的凤域主是谁?
无力感深深地笼罩在姜怀柔周身,让她怎么也做不到从冰凉的地面站起来,只觉麻木,酸涩冲鼻。
四爷停下了闹腾,似是察觉到沉闷的气氛,跳了下来焦灼地用爪子碰双目无神的姜怀柔,眼眶不知充盈了什么晶透的雾气,让四爷都觉得泛红的眼尾连自己的天生红眼也过犹不及。
见眼前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悲叫两声,脑袋不住地蹭着姜怀柔,呜呜呜,小美人怎么了,好可怜的样子......
姜怀柔忍住心脏像是被撕裂般的破碎感,缓了缓,抱起四爷勉强地对着它笑,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走吧。”
姜怀柔也不清楚,到底是对四爷说的,还是对她自己说的。
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湿意,艰难起身,身影依然清婉出尘,只是也带着难以言说的落寞与孤绝。
刚巧一批侍卫又巡逻到了附近,姜怀柔从他们身边经过时虽然之前的那名侍卫第一时间便低头行礼,但还是注意到了姜怀柔的不对劲。
疑惑地看了一眼,又被身旁的兄弟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你不要命了?!看什么看?”
侍卫讪笑着摆摆手,也没说原因,挠了挠脑袋又去接着巡逻了,算了算了,还是等殿下回来再说吧。
......
回了大将军府之后,姜怀柔把四爷安顿好便径直去了无音阁,眉眼冷漠。
就连慕容凌夜见到她时也不由被她红得像兔子眼一样的水眸给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眼红成这样。”
姜怀柔面色平静地说道:“没什么,就是昨晚没休息好,应该过一会儿就好了。”
慕容凌夜桃花眼微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给姜怀柔倒了杯茶水,“喝茶缓缓神。”
然而姜怀柔却只是轻抿一口便放在手中把玩,左手肘撑在桌面上,手背抵着下巴慵懒问道:“预计的行动时间可定下了?”
慕容凌夜知道姜怀柔问的是什么,不由眉目微挑,“不是才和染哥见面时提过?待你半个月左右解了南芷的蛊毒便可行动了。”
姜怀柔轻嗤一声,放下茶盏意味深长地轻笑道:“彼时指不定早就被人截胡了,就连咱们说不定也会成为别人的渔翁之利,要想解开蛊毒,其实还有一个法子,我会想办法,若不论这个,最快可以几时行动?”
即使心里不为人知的酸涩如同丝网缠绕,可再悲伤她也没忘了其他。
慕容凌夜眉头微蹙,若这个法子可行又何必等这么长时间?显然是有一定他所不知道的代价,又或是染哥那位医术高超的朋友帮忙了?
“最快三日,咱们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么几天,怎么如此着急?”
姜怀柔垂下眸子,声音平静地分析道:“黑羽的位置已经被人找到了,五日前便扬言要端了黑羽老巢,且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是有这个实力的,而如今......”
还不待说完脑子突然空白一阵,御景煊当真是去哄他的小青梅了?还是已经前去筹备清除黑羽了?
慕容凌夜眼眸微凝,“哦?这是哪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姜怀柔并没有回答,而是秀眉微皱转了转目光问道:“夜无笑最近可有联系你?”
慕容凌夜摇摇头,背靠在椅背上,“你坏了他在江南布下的局,按理说他早该暴跳如雷地拿你是问了,我还担心你来着,连你都不曾联系的话,自然就更不会联系我了。”
并没有夜无笑的手下来联系她,这就奇怪了。
思酌几许,姜怀柔抬眸对上慕容凌夜的目光,“看来咱们是时候回去一趟了。”
慕容凌夜揉着太阳穴眼尾凌厉地敛下,“但愿别出什么岔子。”
入夜。
姜怀柔和慕容凌夜一齐在幽暗空旷的峭壁下踏上了悬空数尺高的长桥,一路上也确实有士兵把守,只是在看见他们两个时皆神情异动,欲言又止。
两人对视一眼,看了看被藤曼缠绕如同古堡的宫殿,迈步走了进去。
未至宫殿大门便听见凄厉的一声痛呼:“啊!!!”
是夜无笑!
不再犹豫,两人默契地快步从台阶上跑到宫殿门前,一把推开。
血腥味不浓也不淡,画面却让姜怀柔全身麻木愣是浑身泛冷地僵在了原地。
宫殿中央,是夜无笑被士兵不遗余力地打着板子,入眼背部血肉模糊,发丝凌乱,俨然已经没了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桀骜。
而宫殿的高座上,是一个男人慵懒斜倚在座位的扶手上,支着线条流畅锋利的下巴眉眼冷漠地看着台下。
都说杀人诛心,可在这一刻,忍了许久本以为已暂时销声匿迹的情绪却在这一刻疯狂翻涌而来。
也只是那么区区一瞬间,姜怀柔才切切实实地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御景煊感受到凑近的气息,锋眉微皱,神情冰冷地侧眼看去,薄唇轻启正要让凤蝶衣滚远点唇边却猝不及防被塞了一颗葡萄。
下一瞬凤蝶衣就被那双阴鸷狠戾的眸子吓得差点跌坐在地,却还是稳住了身形在御景煊推开她之前自觉地退开,硬着头皮非要问:“殿下,好吃吗?”
御景煊没搭理她,而是冰寒地侧脸打算让宁治取来一块帕子把葡萄给吐了。
却在目光扫过宫殿前方时瞳孔骤缩。
宁治很有眼力见地递了一块帕子过去,同时也注意到了宫殿大门处的身影,顿时暗叫不好。
御景煊吐了葡萄便顾不得那么多阔步往宫殿大门走去,神色是可见的慌张。
姜怀柔的目光波澜不惊地落在了一身黑衣,妆容精致的貌美女子身上,眉间的一点红更是让女子冷艳难及。
见她看过来,只是不屑地睨了她一眼,嘴角讥讽。
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御景煊走至她面前,还不待开口一旁的慕容凌夜便一拳打了过来。
御景煊本就因为之前来扫除黑羽耗费了不少功力,无论是感知力还是反应都没有之前灵敏,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踉跄几步。
宫殿内顿时刀剑相向,宁治心上一抖,赶忙抬手示意都放下。
“御景煊,本以为你是个信得过的,看来终究是我瞎了眼!”慕容凌夜总算反应过来为何姜怀柔眼睛那么红,还说有人扬言要灭了黑羽。
该死,欺骗就算了,竟然利用小柔。
尤其是方才进来看见的一幕,更是让他火气直冒,三心二意不可饶恕!
御景煊气息骤冷,大拇指不甚在意地擦去嘴角的血丝,目光冰寒,舌头抵了抵后槽牙,挥拳就要还回去。
速度之快让慕容凌夜根本来不及抵挡,脸侧顿时青紫一片,姜怀柔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伸出去想替慕容凌夜拦下的手刚握上御景煊的手腕便随着力道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
御景煊不禁心跳漏了半拍,眼疾手快地把人拉进怀里,惊魂未定的姜怀柔却也被慕容凌夜倒在地上的闷哼声拉回了思绪。
“放开我。”
御景煊神情一滞,柔婉的嗓音几乎没有丝毫的感情,肯定是看见刚才的一幕生气了,御景煊定下心神哄人:“刚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喂的葡萄我没吃,我只吃你喂的。”
姜怀柔抬眼看他,嗓音平静:“难道不是因为看见我来了?”
御景煊瞧见姜怀柔泛红的眼尾顿时一阵懊恼,只当她是赌气,“柔儿,我功力耗费太多,感知力下降,不然不会让她近身的,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别生气了好不好?”
回答御景煊的却是让他心上渐冷的沉默,姜怀柔承认,她是有些贪恋御景煊的体温,或许是贪恋曾经的美好,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沉重地抬手想要推开御景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御景煊却不放人,只黑眸幽沉地看着怀中的人,“我来替你出气。”
姜怀柔一滞,“什么出气?”
男人俊美的脸庞贴近她的脸侧,低沉却又狠厉地磁性说道:“伤害你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罢又搂紧了几分,亲昵到似乎想把怀中娇软的人儿揉进骨血。
再见宫殿中央被打板子的夜无笑,姜怀柔也明白过来。
想起看到的信件,姜怀柔白嫩的手指抚过御景煊的脸侧,随着他的抬头又温和地落在他的眉眼,眼含热泪地笑问:“所以你大功告成了吗?”
御景煊刚瞧见水眸里的复杂情绪和雾气,还来不及慌乱就凝固在了原地,艰难地喉间吞咽,沙哑道:“你看见了?”
见此,姜怀柔如坠深渊,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第95章 按她说的做
姜怀柔没回答,而是收起笑意反问:“所以是真的吗?你告诉我,你没有利用我,你没有欺骗我,你也没有调查我,你说啊!”
说到最后已经几近是吼出来的,情绪也在此刻彻底崩溃,没有见到御景煊时,她以为是她爱的不深,所以才可以忍耐,可现在,她只知道,深,太深了,深到一见他便溃不成军。
御景煊慌了神,想要解释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愧疚与懊恼几乎要把他的理智吞没,只紧紧地抓住了从他脸侧滑下的手。
偏这时候夜无笑“桀桀”地笑了两声,气若游丝却又嘲讽地笑道:“姜怀柔,我早就提醒过你,你偏不听,现在倒好,因为你,黑羽被一锅端了,这其中的利害旁人不明白,你还不明白吗?!现在玺印也碎了,你还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依我看,你倒不如死了赎罪!”
御景煊示意士兵把他的嘴堵上,夜无笑双目通红地憎恨瞪着姜怀柔,目眦欲裂,好不可怖。
不远处的凤蝶衣勾唇神情看戏地旁观这一切,若不是她不敢说些什么,巴不得再添上两句,哼,这么蠢的女人,景煊在意她一时,难不成还能在意她一世?
本沉默不语的慕容凌夜目光闪过一瞬的龟裂,“你说什么?玺印碎了?!”不管士兵的阻拦,横冲到疯疯癫癫的夜无笑面前提起他的领子赤红着桃花眼咬牙问道:“怎么会碎?”
夜无笑嘴角淌血地大笑:“哈哈哈,玺印可不就是被御景煊带来的女人给摔碎的,”瞪大眼睛笑看慕容凌夜,“瞧,就在那,你是瞎了吗没看见?”
慕容凌夜懒得理夜无笑的挖苦,甩开他就快步跑向那一堆碎片,蹲下身拿起一块细看,登时心凉了半截,闭眼随手扔下了碎片,“的确是玺印。”
御景煊感受到怀中人的脱力忙又加了几分力道牢牢扶住姜怀柔,姜怀柔神情麻木地望着碎了一地的玺印,唯一象征夜氏王族的玺印。
玺印碎了,青洲前朝兵力的调用成空,即使颠覆王权,终归是新王,而非旧土,何来正名一说?
就算不执拗于此,可他们筹谋了这么久的计划转瞬成空,攻下青州没有兵力的扶持更是难上加难。
头顶传来一声漠然磁性的嗓音,“黑羽一党,诛。”平淡地像是喝水一样,狠厉无情。
慕容凌夜心下一沉,黑羽士兵中不乏夜氏王族和他们慕容家族的幸存者,他们的计划不过是易主整顿,却不想半路杀出个御景煊。
姜怀柔瞳孔一缩,惊声道:“不行!”
直至此刻,姜怀柔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任性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她早该考虑到的,早就该想到的啊。
宁治要下令的手滞在了半空。
御景煊目光微沉,凝视着情绪有些激动的姜怀柔,“已经没有人再敢威胁你了,作恶多端的黑羽没理由留下。”
姜怀柔奋力挣开御景煊,静声道:“御景煊,我们注定立场不同,是我一开始便没认清现实,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还望你网开一面。”
垂了垂眸遮住神情,“我知道,黑羽找了你不少麻烦,这样做无可厚非,但你不了解的是,黑羽中其实有很多安分守己并未参与是非之人,一律诛杀对他们来说不免有些残忍,你若不解气,那便拿我的命来换吧,微薄也好,不自量力也罢,给从未伤害过无辜的那些部下一个机会去做普通人吧。”
“三少主!”一向纪律严明非允许绝不可开口的黑羽士兵纷纷惊慌失措,更别提其中夜氏王族的存活族人了,这绝对不可啊!
谁不想安稳地生活?可大义面前,容不得他们选择,他们假装不在意,可三少主却替他们在意,只是也断不可让三少主为他们牺牲自己!
带着仇恨太久,在生死面前,姜怀柔更想族人平安幸福地度过此生,她想凌夜也是这样想的。
看去,只见慕容凌夜坚定地点了点头,如今大势已去,只能再想办法了,即使黑羽里确实不乏恶人,可还有心存善良的无辜之人。
御景煊如同受了当头一棒,周身低气压萦绕,目光冰冷到似乎能让昼夜颠倒,寒声嗤笑道:“往日的情分?这是要同我划清界限?”
姜怀柔被御景煊的眼神吓了一跳,一时说不出话来,索性扭头不去看他,“早该如此。”
御景煊气笑了,步步逼近她,只凝视着她的眸子寒沉没有温度,“按她说的做。”
“是。”宁治的担忧却丝毫没少,殿下和姜姑娘之间的气氛一点也说不上好。
姜怀柔抿了抿唇,正要抬头看他,却不想脚下竟腾空起来,猝不及防被抱了起来,下意识地环上神情冷峻的御景煊,惊声道:“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身后慕容凌夜的喊声渐渐消失在了打斗声中,姜怀柔挣扎着向后看去,不由捶打起来,“你快放开我!凌夜还在殿内!”
而御景煊的怒气也在再一次听见慕容凌夜的名字时成功被点燃,只是被他很好地压了下来,太阳穴青筋可见,任由姜怀柔捶打挣扎都不曾松开半分。
姜怀柔自然也感受到了御景煊的气息变化,委屈感不知不觉悄然涌上心头,再加上夜无笑的一番话,只握紧了手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声房门被踹开的声响,又关上房门的屋内只有朦胧的月光是唯一的光亮。
漆黑中,姜怀柔刚双脚落地就被高大的身影快步逼着踉跄抵在了墙面上,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逼仄的空间。
姜怀柔双手撑在坚硬的胸膛惶恐地看着在月光下不甚清晰却依然能隐隐看俊美面容的御景煊。
御景煊修长的手指捏挑起莹润的下巴,让那一双如同受惊小鹿一样的盈盈水眸对上自己的视线,冷冽道:“你与慕容凌夜暂且不提,我的心,你是看不到吗?”
什么叫她与慕容凌夜暂且不提?姜怀柔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御景煊嗤笑一声,凉薄看她,“在我的怀里,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在意另一个人,你让我怎么想?”
姜怀柔强忍心里的怒意,去哄小青梅的是他,本来她半信半疑,可在看见那个女人时她却信了,总不能容钰凭空捏造的人也这么真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