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柔也不打算自作多情,没多想提着酒坛便推门进去了,酒是烈酒,一醉方休,庭院里欣欣向荣的风景掺杂了馥郁酒味。
姜怀柔闻着酒味还以为是在庭院里,但环视了一圈也不见人影,往前走了几步指节正要敲门,庭院一处也在这时传来一道慵懒醉意的嗓音。
“你来干什么?”
姜怀柔身形一顿,转身往声源处看去,这才看见枕着胳膊躺在树上的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提着一坛酒,玄色衣袍垂下部分。
姜怀柔看了他几瞬,问道:“还能下来吗?”
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那道玄色身影有何动静。
姜怀柔把手里的酒坛扔了过去,没有洒出来酒水,玄色身影往侧边一滑,一手稳稳地接住酒坛,却并没有站稳。
姜怀柔眼疾手快地跑了过去扶住了御景煊,却又被他挣开,“离我远点儿。”很是疏离。
见他站稳就收回了手,却又匆匆拉住把她忽视彻底只身要往别处走的御景煊,“你母妃在江南。”
御景煊侧脸阴冷地凝视着她,“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姜怀柔知道这对御景煊来说很残忍,分明自己的母妃还活着却十几年不能相见,“你母妃还活着,皇上把熙贵妃安置在了江南。”
“这样啊……”
都瞒着他,欺骗他,是吗?他独自走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此刻的孤独感强,他十几年的惦念仿佛是个笑话。
第103章 不过他乐意
姜怀柔看着眼尾泛红的御景煊,却又不知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怎么安慰他,以他的性子就算去找了熙贵妃可能也只会是冰着关系,他也会不安局促吧。
“听说江南觅华池是我的了?”
意识朦胧的御景煊不由被猝不及防的话题打懵了一瞬,但还是冷硬道:“嗤,你又不是他儿媳妇,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姜怀柔继续说:“怎么,你不认?难不成你把觅华池炸了?我得确认一下是不是完好无损,毕竟是我的财富,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确认一下?”
御景煊冷眼看她,“我是醉了,不是傻了。”
分开时决绝无情,现在又跑过来给他递台阶去江南,如果不是受人所托,她又怎会过来?
“觅华池的地契我会让人送到将军府,别再过来了。”
姜怀柔见他提着酒又转身痛饮踉跄着要走,樱唇紧抿,上前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御景煊,“别再喝了,你已经喝够多了。”
“你是以什么立场来管我?与你无关,你走吧。”
两人之间如同隔了铜墙铁壁,姜怀柔却没松手,“听楚不闻说你一夜都没睡,现在天色也快暗下来了,你去休息吧,等你睡着了我就走,也不会再来烦你。”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最好是真的不会再来烦我。”
酒坛被随手搁在了外间的桌案上,反握住纤细的手腕步履有些不稳地往内室走去,还差点撞上了屏风,赌气道:“那你就看着吧。”
姜怀柔忍俊不禁地看了眼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人,幼稚不幼稚啊,嘴角不自觉地就带了笑。
尤其是看见御景煊乖乖地躺在了床榻上闭眼入睡,一时间心情复杂,她就这么烦着他了啊?迫不及待地要睡着。
却也并没有离开,而是也随着他的任性坐在床边等他睡着。
直到隐隐约约传来匀称的呼吸声,姜怀柔才不堪重负地滑落在地,缩成一团,脑海中不断回想起楚不闻说的那些,杏眸隐忍。
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唉,我又能允诺你什么呢?”
“御景煊?”姜怀柔回过身轻轻推了推睡得很沉的人,没什么反应,也就放心了,“一夜没睡,又喝了这么多酒,确实该困了。”
沉默半晌,无聊地托着脸看似轻松地浅浅微笑压低声音道:“我是想告诉你,你还有我,可转念一想,我也陪不了你多久,你这么好,总会有比我更好的人出现陪你走过春夏秋冬,就连师父都没有办法,还能怎么办呢?但愿能挺到亲眼看见王族光复的那天吧。”
“碎碎念就碎碎念吧,反正你也听不到,就当是最后的告别了,楚不闻说在青阳县时你给我买了糖葫芦,还让阿婆安慰我,哈哈,御景煊,你是不是傻?墙角站半天你不累吗?”
可她知道,他是顾及她的感受。
“还想陪我一块长眠大海,要不是凌夜说我吃了收息丹你就真这样做了?听着像传说。”
可她知道,楚不闻不会骗她。
说着说着姜怀柔就觉得鼻头酸酸的,“我本来不爱哭的,可遇上你,就总是爱哭,在青阳的时候舍不得错过你却又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去承认什么,就哭,结果原来是你给我买了我喜欢的糖葫芦。”
“不是说了要送你一副刺绣吗?可你总是凶我,我要在上面绣一个大猪蹄子然后再让人帮我送给你,不然那时候你又不喜欢我了,把我扔出去怎么办……”
姜怀柔撇嘴,“还好你睡着了,不然肯定觉得我矫情,可我还有好多话没说。”
“算了,留在下辈子吧。”
“咳咳!”
闷哼的咳嗽声像是被口水呛着了,让空气突然安静起来,停滞一样的安静,姜怀柔僵硬地扭头,表情如同吞了一口吞了一整个苹果般震惊。
利剑出鞘的速度有多快,姜怀柔闪人的速度就有多快,涨红着脸还没跑出一步就被一个大力拉倒在床榻,被高大的身影紧紧地压在身下。
姜怀柔脑海中闪过几百种上千种毁灭的时刻,都没有此刻更为尴尬,头顶上方传来戏谑的声音:“下辈子?你可真有良心,这辈子的怎么算?”
沉冽磁性的嗓音与之前的醉音有所不同,起码听上去清醒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没醉?”姜怀柔怒目而视,云淡风轻的俊脸上哪儿还有那么重的醉意,眼底清明,唇角勾起的笑意像只勾人的狐狸。
不要脸地答道:“醉什么醉?我什么时候说我醉了?酒坛打翻了而已。”
姜怀柔急了,“你怎么这么能装,没醉就让开。”大尾巴狼!
御景煊怎么会放人,噙着笑意道:“让不了,想你了。”
姜怀柔都想捂嘴威胁他了,“我不想你!”
刚说完身体就忍不住地颤栗,慌乱按住那只作恶的手,“你别……”
御景煊深深地看着咬紧下唇杏眸颤动的小脸,反握住嫩滑的手换作十指相扣,“柔儿,你的身体可比你诚实多了。”
她的敏感处他都知道,姜怀柔转移话题:“四爷呢?”
“炖了。”
什么炖了啊?!亏御景煊说得出来!
姜怀柔:“你就是这么把天聊死的?”又动了动身子秀眉可怜巴巴地皱起,“你起开,这样说话挺沉的。”
御景煊利落地起身,稳力把身下的人抱坐在腿上,手臂环在细腰上护着惊吓的她,“好久没抱过你了,怕生疏,练练。”
姜怀柔:您老能要点脸吗?
也没再逗她,而是收起调笑认真道:“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什么才要分开,就这个?姜怀柔,你记住,生,我与你同在,死,我与你同穴,傻不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抛下你。”
埋首在姜怀柔细嫩的颈肩,嗓音沉怜:“你到底还要我心软多少次才能坚定地拉着我的手?”
“这辈子就你一个了,你要是舍下我自己一个人面对,那我就只能孤独终老了。”
姜怀柔避开御景煊俊脸又贴近她强势地想要一个答复的目光,那边又再接再厉,“我可都听到了,你最好别睁眼说瞎话,不然今晚你就别想睡了。”
还没纠结多久,不等她思考温热的气息便喷洒在脖颈,腰上被不满她走神的人捏了一下,不由一躲急急应下:“我知道了!”
御景煊看她,“然后呢?”
姜怀柔无措地对上御景煊炙热的目光,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胳膊环上了他的肩膀,在菲薄的红唇上印下一吻。
“然后就是,我心悦你。”
也是他的坚持,教会了她真挚的爱其实是可以一起面对风雨的。
平日里不爱笑的人此刻眼里的笑意却似乎要溢了出来,姜怀柔无奈:“可以了吧?我真的要回去了,这几日家中有门禁,回去晚了可是要罚站的。”
御景煊挑眉疑惑:“怎么突然设了门禁?”
说到这姜怀柔气呼呼地伸手捧住御景煊刀削般流畅完美的轮廓对着脸就是一顿揉,“还不是你!我一晚上都没回去,也没和我娘提过,好在走之前同知书说过晚点回去,不然我就惨了。”
御景煊只管宠着姜怀柔的“胡作非为”,心上一揪,面色如常地陪着她闹:“啧,这么可怜啊?”
姜怀柔点头,“是呀!”
却不想浪漫突如其来。
“聘礼我准备好了,你愿意嫁吗?”
姜怀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杏眸睁大,樱唇因为惊讶而微张,在御景煊期待又藏着紧张的目光下反问道:“你认真的?”
“……你试试。”御景煊弯了弯唇。
危险在蔓延,姜怀柔当机立断:“会不会……太早了?”
御景煊:“人都是我的了,不想嫁?”暧昧丛生的话在相距不过咫尺的两人之间旖旎环绕,姜怀柔脸上传来呼吸喷洒出来的热气,痒痒的,让她往一边撤的同时有些难以思考。
放在他肩上的手被他步步紧逼的动作惹得紧张地揪了揪宽阔肩膀上的玄色衣袍,心上一动,直接把人抱紧,埋首在御景煊的胸前阻隔了挑逗。
“我愿意。”
明显感受到怀里的人有些僵住,喉结滚动的声音就在耳畔。
手臂收了力度把人揽近得不能再近,垂眸睨向乖乖趴在怀里的姜怀柔,眸色幽深,如同隐忍的惊涛骇浪,动人心魄。
“再说一次。”低沉沙哑,醇冽如酒的引诱。
姜怀柔摇头,“想听吗?收费的。”
氛围一下子就“啪嗒”而碎,御景煊嘴角微抽,轻捏了一下姜怀柔软软地脸蛋,“我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姜怀柔调皮轻笑,“嗯,跟你学的。”
又直起身,软软撒娇:“我想让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御景煊一滞,眼中却有些酸涩,把人按在怀里不让她看见,“好。”
他家宝贝终于拉住他的手了,怎么就欣慰暖心到想哭呢?
姜怀柔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湿润,神情慌乱,“景煊,你哭了?”却也没有挣开,而是轻缓温柔地拍了拍宽阔的后背哄人:“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也需要安全感的,以前总是什么也不说就放开你的手是我不对,以后我会紧紧地拉住你的手,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头顶上方传来的嗓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闷音:“好,走吧,送你回去。”
四下无人的街上群星璀璨,两人十指相扣漫步走在街头,到了大将军府门前时,御景煊把人抵在了墙角,幽深的眸光深谙不定。
背抵在墙面上的姜怀柔咬唇纠结地怯怯看了眼御景煊眼底赤裸裸的神色,“乖,来的路上你答应过的,快点。”
姜怀柔现在再看御景煊只觉如狼似虎,红着脸应下他的催促:“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催了!”
踮起脚尖迅速地在他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刚想逃就被拦住,呼吸交缠,竹林的影子疏影横斜,遮住炙热。
“谁在那儿?!”
姜怀柔瞬间清醒过来,转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往后走肯定一眼就被看见了,偏御景煊还丝毫不慌地尽情攻略。
刚想踢他一脚腿就被大手锢住了,嗓音凉哑:“往哪儿踢呢?嗯?”
不等她回答便被拦腰环住腾空翻墙,甚至还没完全翻过去的时候姜怀柔就瞧见了大将军府门前看门的小厮身影。
然而这边更是水深火热,“没有,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踢错方向了而已。”
“你就有。”
“我真的没有。”
“你就有。”
姜怀柔见他一脸控诉样,咬定不放的可怜劲儿,再次怀疑这真的是曾经见过的那个御景煊吗?
气鼓了脸索性直接亲了上去,堵住他的嘴。
冷冽的寒眸气场迫人,极力地压抑着心中的悸动,深深地垂眸看着只敢贴在他唇上的姜怀柔几瞬,在她想要撤开时反客为主。
夜色暗流,惜庭居亦是如此。
汹涌的爱意无声燃烧,干柴烈火。
“柔儿,陪我去江南吧?”
“好……”
……
翌日一早,姜怀柔就被已经穿戴整齐的御景煊喊起来了:“待会儿到了马车上再睡,嗯?”
姜怀柔不满地嘤咛一声,惹得御景煊心都要化了,嗓音温柔地哄着人:“柔儿,你昨晚不是说想今天就去见我母妃要我喊你的吗?再不起来就得改日了。”
正困倦赖在御景煊怀里像只小猫一样舒服轻蹭的姜怀柔顿时睡意全无,“啊,我现在就起。”
手忙脚乱地就要起来,却跌在御景煊怀里,头顶的笑声不掩,换来了姜怀柔凶巴巴的控诉:“你还笑?!”
御景煊宠溺地捏了把气鼓鼓的脸颊,忍住笑意,“行,不笑了不笑了,我帮你穿?”
姜怀柔表示拒绝。
收拾好之后御景煊就陪姜怀柔前去问候了姜贺夫妇,又提了去江南一事,姜贺夫妇见他们两个感情好也乐得舒心,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只是临走之前,郑锦乔寻着那两个交谈的空隙对姜怀柔叮嘱出声:“虽然娘同意你们一块出去游玩,但你们两个也要注意分寸知道吗?婚约也没定下,可不能乱来,就怕有些个意外,懂娘的意思吗?”
姜怀柔一阵心虚,白嫩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知道了娘。”
紧赶慢赶终于到了江南,按照李公公给的地址找到一户人家,楚不闻上前敲了敲院门,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
“几位是?”只是目光在触及那道颀长的身影时不由惊讶出声:“殿下?!”
御景煊感受到手上的轻柔的力量,脸色和缓下来,但还是有些冷淡,“彤姑。”
彤姑忙应下:“哎,快进来,是皇上告诉殿下的吧?太好了,贵妃娘娘她在这等了您和皇上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热络周到地匆忙把他们几个迎进了院子,又惊又喜地看向御景煊身侧的姜怀柔,“这位就是姜姑娘吧?真是漂亮。”
彤姑很是激动,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姜怀柔浅笑道:“景煊和我提起过您,彤姑好。”
一听彤姑就欣慰地笑了,“哎,好好,难为殿下过了这么多年还记得,当年走时殿下才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眨眼过去,就长这么高了,还遇到了姜姑娘这么好的姑娘,夫人要是看见了,一定很开心。”
御景煊看了眼在前面脚步轻快走着的彤姑,侧脸笑啧了一声,修长好看的手指调笑地划了下姜怀柔秀挺小巧的鼻梁,“嘴这么甜?回头多说点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