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祁迟垂眸,叹了口气:“你刚刚都听到了?”
阮舒点头,她从未见过陆祁迟那副模样,明明也没什么举动,可说出的话就是让人不敢靠近。
“吓到了?”
阮舒坦城:“有点儿”
褚湘看着陆祁迟身上的狼狈模样,终于舒了心,踩着高跟鞋袅袅离去,那模样俨然就是一只战胜的公鸡。
可宴会厅里的人动作都停住,目光全被这处的闹剧吸引。
张书仪一见这情形,登时站起身,走过来,厉声问阮舒:“怎么回事?”
阮舒停下动作,张张嘴,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管她回答什么,都能预见接下来的答案。
没有人会站在他们这边,包括张书仪。
就因为陆祁迟不属于这里。
显然,陆祁迟也知道这样的结果。
他对着张书仪深深鞠了一躬,道歉:“阿姨,不好意思,刚刚是我冲动了,跟阮舒没关系,我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张书仪眼睛根本没有看陆祁迟,她对着阮舒轻斥道:“说了多少次让你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我说的话你从来不听,现在好了,被人当笑话看。”
陆祁迟的眸色动了动,不过仍立在旁边,一动不动。
阮舒心底莫名的开始难过,她想把陆祁迟扶起来,可他却丝毫不动,坚持要用自己的方式来获取张书仪的原谅。
他在面对褚湘时,可以不管不顾的吓唬、威胁,面对张书仪却处于劣势无从反击。
就因为她是阮舒的母亲。
他得尊重她。
张书仪接连不断的不满让阮舒无端的委屈。
从小到大,她总是这样,从来没变过。
阮舒一直绷着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断了:“你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开始指责我,认为是我错了。”
不知不觉,她眼眶开始泛红,声音都带了哭腔:“跟我有什么关系,跟陆祁迟有什么关系啊,是褚湘先咄咄逼人的,是她拿陆祁迟的父母来嘲笑他……”
“嘲笑?难道他父母的事不是事实?”张书仪强行打断她,“他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阮舒没想到张书仪竟然会这样说,她脸色发白,嘴唇都开始哆嗦:“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张延城秦子珊你都看不上眼,我就想问问,你为什么就不能有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可以无条件站在我这边?尊重我的决定?”
“你说母女连心,可我一次也没有感受过,刚刚你教训我的话全都没错,从来都是我错了,我不体谅你,不听你的话……”
阮舒声音接连哽咽,豆大的泪珠自眼眶滑落。
张书仪看了一眼周遭的人,厉声道:“阮舒,对我有意见也要注意场合!”
阮舒伸手将泪珠自脸颊抹去,笑得凄惶,“有时候我就在想,既然你这么不喜欢我,当时到底为什么要生下我。”
陆祁迟一只弯着的腰终于站直,他不动声色的撑住阮舒的后腰,不让她倒下。
八点整,宴会厅的挂钟声敲响。
从旋转楼梯上下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身着灰色中山装,头发已经花白,左手拿着一串佛珠。
身边搀扶他的是一个倩丽的女人,棕色的卷发垂至胸前,一身高定的礼服,看起来年龄不大,但却自带一种端庄大气,一看就是从小被当成接班人培养的。
两人甫一出场,众人的议论声不约而同的停止,本来在阮舒身上的目光全都移到了楼梯上。
楼梯上江老爷子扬了扬手,笑道:“大家别管我这个老头子,吃好喝好就行。”
说罢,拍了拍身旁的女人,跟大家介绍:“这位是我的孙女汪珈盈,本来我说就是一个生日而已,没必要大操大办,珈盈不同意,我也就随她去了,大家放心,今晚主要是她主持,老头子我就是走个过场。”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谁还能不知道江老爷子的心思,明摆着就是让汪珈盈认祖归宗,届时,江家的家产一分不少的会分给汪珈盈一份。
汪珈盈浅笑着,“各位好,我是汪珈盈,希望以后多多关照。”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这,陆祁迟将阮舒往后带,温热的指腹擦去她的眼泪。
“陆祁迟,对不起。”阮舒低声道。
陆祁迟捏着她的手心,目光隐晦无力,唇角却依然勾着:“忘了我刚刚跟褚湘说什么了?这些话我早就听过无数遍了,要是每次都难过那我还活不活了?”
阮舒:“……你这样让我更难过了。”
楼梯上江老爷子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只是走个过场,汪珈盈介绍完毕,就要转身回去。
只不过在转身瞬间,又重新看向场内,目光定在一人身上。
第76章 她们不是正常的母女
江老爷子忽然停下的动作不由得让在场的人心存疑惑。
顺着目光看过去,那个方向的尽头是江致、江行川还有沈青黎,江行川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些许。
再往前几步是阮舒陆祁迟和张书仪。
这一眼,让宴会厅众人的心思都开始动起来。
外人都说江老爷子为人处事刚硬,尤其是年轻时在谈判桌上,一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宛如鹰隼,直击内心深处,所有的伪装全都被击碎至七零八落。
不过现在看来人老了心也变软了,这不,不管江雁青之前犯过多大的错,到头来哪还能不认孙子。
难不成晟远这么大的家业还真的要拱手送给汪家一个外姓女?
沈青黎看到江老爷子投过来的目光,眼中不自觉燃起了雀跃的光,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跟江家关系匪浅。
张书仪撇一眼沉不住气的沈青黎,还是太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老爷子一步步下来,脸上乐呵呵的,汪珈盈也在旁边露出得体的微笑,手里拿着高脚杯跟人不停示意。
众人一瞧,只觉汪珈盈确实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儿,眼看着老爷子要给两个孙子抬脸面了,她竟然一点不高兴也没露出来。
江致也就算了,可江行川的母亲,要是仔细算起来,可是间接害死汪歆的凶手。
说是难产而死,谁都知道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长时间郁结于心。
可是,只有汪珈盈知道,爷爷从来没有把江行川放在眼里过,她根本不必为此担心。
果不其然,老爷子的目的地根本不是江致三人,他走到陆祁迟面前便停住了。
八十岁的老人眼白已经有些泛黄浑浊,看人不太真切,目光探究的对着陆祁迟上下打量,汪珈盈适时拿出一副老花镜让老爷子带上。
陆祁迟露出一个微笑,欠身打招呼:“师叔好久不见。”
江老爷子带好老花镜,又听到这个称呼,终于确定了自己内心所想,丝丝缕缕的笑意在脸上漾开,倒像是个小朋友,果然别人说老小孩也不是全无道理。
“小九!”江老爷子唤出一个称呼。
陆祁迟勾了勾唇:“我是小九,没想到师叔还记得我。”
老爷子一把握住陆祁迟的手,接连拍了几下,不高兴道:“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记得。”
转眼看到陆祁迟西装上的红酒渍,关切道:“这是怎么回事?衣服怎么还脏了?”
说着便唤了管家过来。
管家恭敬弯腰。
老爷子摆摆手:“快,再找一身衣服送到楼上。”
说完,转头对汪珈盈道:“盈盈,我跟小九上去聊,这里就交给你了。”
汪珈盈点点头:“放心吧爷爷。”
老爷子安排好以后,又对着在场众人歉意一笑:“实在对不住,老头我就失陪一下。”
随即就拉着陆祁迟上楼。
阮舒怔愣,小九?
她觉着这个世界多多少少有点魔幻,怎么以前看不出来陆祁迟这人还有这么多马甲呢。
以前的酒神、九哥这种算是小打小闹,这次可好,直接跟江老爷子还扯上关系了。
不只是阮舒,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
汪歆看得出来阮舒跟陆祁迟的关系不一般,落后一步,象征性的问了一句:“你也一起上去吧?”
阮舒摇头:“不用,谢谢。”
宴会厅里人头攒动,此刻却鸦雀无声。
沈青黎的脸色一下惨白无比,江行川又咳了几声,而江致依旧那副模样,看不出来喜怒。
而褚湘想起刚才跟陆祁迟发生的争执,心里一阵后怕。
明明几分钟前还是一个泥腿子,怎么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江老爷子的座上宾了。
江老爷子这人最是护短,要是陆祁迟把刚刚的事跟江老爷子说了,那她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江老爷子跟陆祁迟已经上楼,大家又不敢直接问汪珈盈,于是都开始扫视阮舒。
包括张书仪。
她眉心微蹙,眼神掠过阮舒,见她并没有露出什么吃惊的表情来,不由得问:“你知道?”
阮舒眼圈还红着,闷闷地回:“什么?”
张书仪:“他跟江家什么关系?”
阮舒摇头,也不想跟张书仪说太多:“不知道。”
张书仪一看她这副样子,有些不高兴,“阮舒,你现在是在甩脸子给我看吗?”
阮舒不说话。
有时沉默反而是最好的反击。
张书仪哼笑,语气凉薄:“有些事等你撞了南墙才知道谁是真正为了你好。”
在张书仪看来,阮舒现在的状况,就是迟来的叛逆,越是明令禁止她做什么,她就越是来劲,索性她也就顺其自然,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她就腻了。
阮舒不领情,缓缓跟她说了一件事,语气平静到可怕:“你记得有一天晚上凌晨我给你打电话吗?当时我被人骚扰了在派出所,连打车都不敢一个人,可是你却问都不问我一句,直接判定我是在外面疯玩。”
阮舒轻笑,只不过笑意不及眼底:“所以,妈妈,这就是你为我好的方式吗?”
张书仪皱眉,半晌,才说了一句话,“之前就说不让你在外面住,你不听,出了事怪谁?”
阮舒登时一愣,然后低头笑了出来。
只不过那笑容十分苦涩,原来张书仪的重点在这。
她可真是没想到。
其实,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早就过了渴求母爱的年纪,对张书仪说这些也不是想要她改变什么。
可张书仪的回答仍是给了她当头一击。
她们之间从来不像是一对正常的母女。
也该认清这个现实了。
至于跟陆祁迟结婚这件事,她也承认自己冲动了,不应该把他当成反抗的工具。
宴会厅的灯光突然变成了镭射的五彩光,低沉的大提琴声响起,周遭的人已经习惯于这个流程,全都移步至中央跳舞。
阮舒没什么兴趣,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坐着,像个局外人。
她太阳穴有些疼,张书仪说过的话,难以控制地钻进她的大脑里。
其实,张书仪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她很难想象,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全心全意爱上陆祁迟,全部情绪被一个男人调动会是什么感受。
那样的情形,光是想想就让她毛骨悚然。
不然,还是算了吧。
想到这,她突然卡了壳,不知道到时该怎么跟陆祁迟说这件事。
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一个很好的方式,索性不想了。
倏地,阮舒感觉自己有些累,宴会厅里所有人都带着笑,只有她,板着一张脸。
没意思透了,于是,起身往屋外走。
她脚上的鞋跟足足有十几厘米,踩在平坦的地方还好,出了别墅门,那倾斜的陡坡让她有些吃不消。
走了几分钟,阮舒开始弯腰揉脚腕,脚后跟处已经被磨得掉了一层皮。
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张延城打个电话。
响了几声接通。
“你还在别墅?”
张延城的声音听起来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没有,怎么了?”
阮舒:“我刚出来,接我回去?”
张延城没答,阮舒加码:“请你吃宵夜。”
张延城在那边笑了一声,“等着,五分钟到。”
挂断电话,阮舒就等在路边。
弯月如钩,洒下一片银白,蓝黑色的天空中坠着几颗闪光的星点,云层呈断面装,一块块,似是连接又从中间隔开,不知从哪里看过,这样的天空预示着明天也是一个好天气。
微风拂过,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八月底的夜晚,空气中开始蔓延丝丝凉意。
阮舒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在张延城很快到了,她快走几步上了车。
张延城透过窗户往外看了好几眼,确认只有她一个人,才疑惑道:“你跟陆祁迟吵架了?”
阮舒无精打采:“没有。”
“那就奇了怪了,你不让你男人送你,反倒喊我过来,不会是对我有什么图谋吧?”张延城一脸防备地看向阮舒,一副你别过来的模样。
阮舒简直无语至极,“不好意思,我对你没有半点想法,毕竟你小时候穿开裆裤漏点的模样我都见过,那时候就对我幼小的心灵产生了巨大的阴影……”
张延城打断她,“说的像我没见过你似的,长得跟个豆芽菜似的!”
阮舒:“我是豆芽菜,那你呢,金针菇?”
张延城咬牙:“……我他妈,你一个女人家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冲?”
阮舒把鞋解开,放松脚腕,似笑非笑道:“不能。”
张延城一看她的表情,笑了:“吃枪药了?谁给你不痛快了,跟哥说说。”
阮舒:“我妈。”
张延城立即闭嘴:“那算了,你自求多福吧。”
阮舒:“就知道指望不上你。”
张延城干笑两声,打起了哈哈:“虽然帮不上你,但是可以听听发生了什么,毕竟我今天心情也不太好,没准儿听了你悲惨的经历,能让我高兴一点。”
阮舒转头瞪他,怒道:“张延城你是不是有病?”
张延城:“不都说开心起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去医院里的重症监护室?”
阮舒也听过这个说法。
因为那里的人都是为了生命而挣扎,对比之下,好像自己过的还算不错。
阮舒闭了闭眼,声音忽然变得又低又轻。
“我想离婚了。”
第77章 太酷了这个地方
张延城一脚刹车踩下去,要不是有安全带,阮舒感觉自己分分钟被甩出去。
阮舒有点好笑:“至于反应这么大?你们不都盼着我赶紧跟陆祁迟一刀两断。”
张延城转头看她,一副你在开玩笑的表情。
阮舒抿唇笑:“不知道这个消息有没有让你开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