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她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接近术式熔断的情况。
五条悟一把抱住了她,在这种搁在言情剧中必须慢镜头四目相对互诉衷肠转上七八个圈的剧情里,春日遥却只觉得喉头哽咽。
她该说什么呢?原来陪她走过那么远路、经历过那么多事的都是五条悟;原来过了这么久,无论是以人还是猫的状态,他一直在等着自己回到他身边;原来,在那些黑暗的、冰冷的、踽踽独行的日子里,春日遥从来不是一个人。
她平时辞锋锐利惯了,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紧紧地、用自己此刻最大的力气回抱回去。
“悟……”春日遥很小声地抽咽了一下,“我……”
“嘘。”五条悟的回复是手指压上她嘴唇,“有人来了。”
五条悟抱着春日遥躲进衣柜之中,顺手关上柜门,示意她不要发声。
“……?”春日遥满脸疑惑,虽说咒力在解开术式的瞬间被抽空,但感知力还在的,在咒力的视阈内,她能察觉到是两个咒力量很少的……唔,女性大剌剌地走过来,她们完全没有试图掩饰自己的行踪。
在当今的咒术界,大概还没有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到不加掩饰地擅自闯进五条家。
那更大的可能就是……
“奇怪啊,今天明明灯是关了的。难道有贼么?”一阵锁链和钥匙拧动的哗啦声,颇有些年纪和分量的大门被启开,春日遥在衣柜的缝隙中看着两个披着衣服、睡意惺忪的侍女结伴走进屋里,疑惑地四处张望。“难道是进了贼?”
这就是她曾经的房间,夤夜造访虽说是怪了点儿,但也可以解释说是她晚上睡不着觉追忆似水年华,不走门进来也可以说是不想惊动别人……本来就是怎么都说得通的事,所以说为什么要躲进柜子里啊?
柜子容量有限,里边还挂了几套她当年的制服,因此身量在水准以上的两个人只能尽量贴近。
在远离城市热岛效应的郊外,五条家的夜晚其实还挺凉爽,但紧贴着处在密闭空间,呼吸相闻,氧气含量下降,春日遥鲜明地感受到这片散发着衣物清香的狭小空间中温度逐渐升高,滚烫的皮肤隔着薄薄的衣料熨烫着彼此——
有点难受。
春日遥松手仰头,试图从眼神的交流中获知五条悟这么做的动机。
但很快她惊讶地发现在五条悟短发支楞的头顶,一对和他发色同色的、柔软的、覆盖着一层绒毛的兽耳从银色的发丝中延伸出来。
春日遥愣了一下,下意识往他上衣下摆处摸索,果然,从尾椎骨部分探出来的、毛发蓬松的大尾巴先是抗拒地从她指缝中溜走,摇摆到另外一边,两秒后又摇回来,热情地裹缠在她的手腕上。
……什么情况?
春日遥近乎大脑宕机地撸了两把手感颇好的尾巴,全然没注意到天蓝色的眼睛已经暗沉下来,五条悟灼热的手掌顺着顺滑的制服面料一下子上移到她纤细的脖颈处,粗糙指腹卡住她下颌,重重地亲了进来。
原来没有完全变回来的不止是耳朵和尾巴,连舌头也……猫科动物上的舌头上覆盖着一层形同倒刺的丝状乳突,此时此刻这些倒刺虽然有所软化,但对于脆弱的口腔黏膜来说这样的刺激还是过分了。春日遥费了好大力气才遏制住几乎要从喉咙中迸发出的尖叫。
更过分的是这个人居然连卡在她腰上的另外一只手也松开了,春日遥只能全凭着自己手臂紧紧搂住他才能稳定住身体。
“哪有什么小贼敢在五条家乱晃啊?”隔着一层薄薄的板壁,侍女睡意朦胧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她耳中。
“以防万一呢……”她的同伴回答说,“这屋里也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该不会是在柜子里吧?”
春日遥细细地打了个颤,手掌按在五条悟胸前立刻就要推开他,但似乎已经在这个地点亲吻中找到乐趣的人并不打算跟她分开。他空着的那只手卡在她后颈处用力往前推,粗糙的舌尖在喉咙入口的地方打了个转——
“喵——”在侍女的手即将扣上衣柜门时,一只小花猫忽然飞快地从她脚底下朝着门口蹿了出去。
“哎呀!”侍女惊叫出声,应激地蹦了起来。“这里怎么会有猫?”
“神官大人养的嘛。”她的同伴拉扯着她往外走,“它们不仅会开灯还能自己拧水龙头呢。你是不知道,早几年的时候,我看到神山上一只猫,在下大雪的时候,一点也不怕冷,随随便便就往山下冲了下来……这是遥小姐的私人空间,眼见着她马上就要入主五条家,我们只负责看守,能不动就不动的好……”
她们是什么时候离开、关灯又重新落锁的,春日遥已经完全没有注意到了。而她恢复神智,想起猫身上有倒刺的地方可不止是舌头还有……的时候,又完全已经来不及了。
五条悟把试图从床上爬下去的她一把拽回怀里,一边按揉她小腹一边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往日清朗的声音里听上去有一种食肉动物特有的、残酷的占有和掠夺感。
“随便说什么‘猫只有十几秒’的时候要想好后果吧?”
“……我想去洗澡。”
“不行。”五条悟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给了她一个从身后紧贴皮肤的、汗水盈盈的拥抱,“猫可是占有欲很强的动物,对自己认定的东西,可是一定得好好标记上自己的味道。”
第129章 番外四·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母亲大人(一)
春日遥穿越了, 在一个假期的悠闲下午。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风和日丽,既没有风云色变飞沙走石也没有天生异象九星连珠,一切平淡到春日遥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穿越了。
她穿着件印花的轻薄浴衣, 踩着木屐哒哒地穿过一条回廊的拐角,耀眼的阳光从枝繁叶茂的常春藤缝隙中滤过,落在她的左眼之中,她因为这刺眼的光线短暂地眯了下眼——
一名身着色无地的侍女满脸惶急地从另一边小跑过来,差点和她撞了个满怀。而在看到她的瞬间, 她几乎是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夫人, 您刚刚去哪了?大家都在到处找您。”
“……?”
结婚和生子目前并不在春日遥的人生规划之中,她明确地对五条悟表达过自己的想法。也因此虽然整个五条家都默认她会顺利入主这个庞大的家族,但所有侍女和仆从还是对她使用“遥小姐”这样的称呼……这姑娘上来就喊“夫人”是怎么回事?
但春日遥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就是在这附近随便走走,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哎!”侍女急促模糊地抱怨了一句,“您一声不吭地走出去, 整个屋里乱七八糟, 大家还以为您偷跑……您还在就好, 只不过怎么一声不吭把假发也摘了、妆容也卸掉了, 一时之间我还没认出您来……虽然家主大人暂时不会回来, 您也不该这么快就换上便装……不过您本来的发色居然是这么鲜艳的红色吗?我们都还不知道这一点……”
年纪不大的小侍女松懈下来,小鸟般拉着春日遥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全然没注意到身边红头发女孩的眼神已由疑惑转向幽深,她将一缕散落在眼前的碎发拨至耳后, 打断了侍女不知道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的絮叨:
“……当代家主大人的名讳是什么?”
“您这是在跟我开玩笑么呢?”年轻活泼的小侍女差点翻了个白眼,“当代家主大人当然是空大人了……虽说年纪比您大了一些, 但可是御三家中真正的实权派, 嫁进来就可以当家理事, 只有傻瓜才会想着逃跑呢。”
靠。
春日遥的脑子中立刻浮现出五条悟他亲爹被如林玉臂簇拥着的、笑得志得意满的英俊潇洒身影,差点当场飙出一句脏话来。但她克制住自己骂人的冲动,亲切地笑了笑,继续套话——不,甚至称不上是套话,她随便开了个话头,小丫头就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滚筒倒豆子般全部倒了出来。
这里还是五条家的本家,不过这位平行时空的空大人并没有像她所在的那个时空那样,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享受人生大业中去。相反,他大权在握公务繁忙,是御三家中真正位高权重的实权派大人物。
而正因为忙于公务,在十几年前他的妻子因为难产亡故后,他一直没有再娶,当然,尽态极妍的侧室和陪他出入各类场合的美丽女伴们是常见常新。
前一段时间,五条家的新夫人,这个叫小春的姑娘她亲爹,同样也是某个咒术世家的家主,和五条家主成为了亲密的合作伙伴。或许是认为单纯的利益关系还不够紧密,他在一次酒酣耳热中提起我有个女儿,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尚未婚娶,不知五条家主是否愿意结两姓之好……
老婆去世十多年的家主大人估计觉得如今自己事业已经到达相对稳定的阶段,娶一个世家大族的年轻小姑娘进来当家理事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也就不介意眼前这家伙超级加辈成为自己岳父,选了个良辰吉日把小春姑娘娶了进来。
但也因为他的目的在外是寻找一个可以加强五条家实力的臂助,在内是找一个分管内务的职业经理,无论小春姑娘年甲几何是沉鱼落雁还是东施嫫母,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对姑娘本人的兴趣也相当有限。
在九洲那边传来有大型咒灵集体作乱的消息后,出于对于某件事情的考量,在接受往来宾客们的祝福后,他甚至没有揭下小春姑娘脸上的狐狸面具、看一眼她被层层脂粉掩盖起来的面容,就带着自己的亲信离开了五条家。
而这正合了小春的意,她父亲决定她的婚姻大事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女儿在学校里已经交往了一名男朋友、而且两个人感情甚笃。
姑娘以泪洗面了一段时间,在偷跑失败好几次后,终于在结婚当天找到机会趁着宾客往来找到了绝佳的机会——这是春日遥翻看了和自己同龄的小春没来得及带走的部分私人物品和信件后后得出的结论。
而刚好在这个时候和她身量相似的倒霉鬼春日遥穿越了,她穿着有五条家徽暗纹的浴衣大摇大摆在花园里乱逛,被同样没见过新夫人面容的侍女们逮了个正着。
春日遥盘腿坐在床上,摸出唯一带过来的随身物品看了一眼,手机显示东京时间下午15:37分,右上角是“无信号”状态。但从这里的其它通讯工具状态来看,这里虽然是郊区但信号全方位覆盖,春日遥很确定手机在十几分钟之前还完好无损,这样因为手机故障导致无信号的可能性也很小。
她尝试性地使用其它通讯工具给五条悟打了个电话,电话里机械女声冷漠地告知她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春日遥不死心地继续尝试拨打了伏黑惠、夏油杰、家入硝子乃至于夜蛾正道和伊地知他们的电话,结果都是一样。
春日遥头痛地按揉了下太阳穴,这种情况她倒是谈不上害怕,毕竟以她如今的武力值,即使穿越到另一个平行时空,能威胁到她的人也少之又少。但可以想象在她突然失踪后她所在的五条家是个什么鸡飞狗跳的状况,还有五条悟……
不行,绝对不能坐在这,等着抽风的老天再抽一回风把自己重新送回去。
春日遥抓住手机,霍然站起身来。
结果才出门,就看到年长的嬷嬷拎着食盒,急匆匆地从假山对面的小径走过去。这会儿可不是饭点,春日遥叫住了她,问她现在是去干嘛。
就在刚刚,管家已经为她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入职介绍会,因此这个家里的下人好歹都认识她的脸了,嬷嬷低眉顺目地揭开食盒,盒中是一碗汤药和几种蜜饯果子。
师从钉崎贺川,春日遥对岐黄之术还是略有了解,她闻了闻,大概分辨出汤药里有几味清肝明目的药材。嬷嬷告诉她,这是送给悟少爷的药,春日遥点头表示我知道了,那就我送过去吧。
嬷嬷犹豫了一下,春日遥就诚恳地表示既然嫁到五条家就要为五条家分忧,作为新入职的大内主管怎能不和地位尊崇的六眼大少爷打好关系呢,希望嬷嬷给自己这么个机会。
大概也是不想得罪新上司,虽然纠结了好一会儿,嬷嬷还是把食盒给了她,告诉她悟少爷现在在什么地方,并提醒说悟少爷脾气耿直了些希望她不要生气。
春日遥温柔和善地点点头,眉眼带笑,一副想要在新职场发光发热、不介意流血流汗更不怕上司穿小鞋的新人形象。
在嬷嬷走后,春日遥脸上的笑意也就慢慢消失在了嘴角。
她要真是这个家新入职的当家主母,这些入口的东西最好是能别碰就别碰,到时候出了事,人多嘴杂的怎么解释都不清楚。
可她完全只是找个由头去见见这个世界的五条悟而已——即使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五条悟大概也是和她联系最深的人了。
春日遥叹了口气。原本出于某个难以宣之于口的隐忧,她其实不太想去见五条悟的。
何况,根据她刚刚嗅出来的结果,熊胆、黄苓、栀子、黄连……这些清热解毒的药剂加在一起煮成的这碗成药,必定是苦得难以入口。以五条悟的口味,除非世界倒转,他才可能把这碗药喝进去吧?
第130章 番外四·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母亲大人(二)
虽然是两个政*治格局截然不同的世界, 但五条本家倒是和春日遥印象中没什么差,她没有花多少力气就找到了五条悟此时所在的院子。隔着向晚时候婆娑的树影,她能清晰地看到袅袅蒸汽烟雾从院落中心升起。
是了, 春日遥想起来,神山的一侧有一口温泉泉眼,水量不大,开凿成小小的池子,专供五条家内部使用, 所以离五条家的中心区域那么远。
可如果是秋冬时节, 去泡泡温泉、洗消疲乏还可以算是题中应有之义, 这大夏天的,五条悟来这里干什么?
等站在色泽斑驳的沉重红木门前降下的半透明的“帐”前时,这份疑惑和不安就被更加放大了。
她几乎立刻想起几个月前在仙台宫村家发生的一切, 名为羂索的恶灵跨越千年时间布置下了重重的杀局,对尚未掌握术式的春日遥而言, 如果不是因为一点罕见的运气, 她必然要折在那里。在这个世界里是不是也有那个恶灵?如果是, 他此刻是不是还没死?如今咒术界格局的变化是不是也受到了他的影响?
无数的问题乱麻般萦绕心头, 春日遥咬住嘴唇, 好在,她也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春日遥了。
如今,她去不得的地方纵观整个咒术界也没有几个。
她的手掌按在淡黑色的屏障上,立刻有电流般的力量弹射出来想要阻止她进入, 但“帐”归根到底只是咒力的一种借助结界术变更的展现形式,在术式·万籁俱寂的范围内, 一切咒力都可以被消解为她所用。
几秒钟后, 春日遥面前的帐如同遇热的玻璃一样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她闪身进去,帐随即在她身后闭合。
春日遥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精致的怀剑,这种极轻极利的小刀不适合用来战斗,但是她找到的唯一称得上武器的东西——原本的作用是在婚礼的进程中用以守护新娘的贞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