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如松哈哈大笑，把霜降揽在怀里道："便叫他们笑去又怎的？便是他们把咱们家上不得台面这话说上千遍万遍，还是抵不住我在战场上立一个功。"
霜降笑着拿手指戳戳他："是是是，咱们崔大校尉厉害。可我总想叫你也没有后顾之忧才是。"
两个笑闹了一会子，兰花在外头敲门："郎主，奶奶，厨房的吴妈妈来问，您二位午膳想吃甚么？"
霜降笑道："你去瞧瞧就是了。你是知道我的口味的，看着做点儿也就是了。用不着麻烦。"
"是，小的明白。"兰花回了话，就跟着吴婆子去了厨房。
霜降问崔如松："咱们家的日例是怎么算的？"
"甚么日例？"崔如松皱了皱眉，"我也不清楚这个，家里也从没有过。"
霜降道："日例就是每日的份例，包括咱每顿吃几个主食几个菜，采买上日常花费的银子数额，洒扫等其他职位上头仆役的一日三餐的数额以及其他花费。咱们家这个规矩也没有？"
崔如松有些不好意思："从前咱们家也没这个，都是她们做甚么我们吃甚么，下人的花费我也自来没管过。――怪不得咱们家的花费，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呢。"
霜降点点头："那既这么着，我就把日例月例这些都定清楚了。下午我同下人们立规矩说话，你要来么？"
崔如松点点头："我就在旁边坐着，给你压阵，要是有敢不听你话的，我就叫崔平崔安拖下去，先打二十棍再说。看还有谁敢不听你的话。"
"那就多谢郎君替我压阵了。"霜降笑着说道。
虽然是要训话，但是霜降不可能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昨儿晚上没睡好，崔如松闹得，她就只睡了两个时辰就要起床，午休自然要休息好才是。
崔如松也心疼娘子眼底的青黛色，忍住了没敢再闹她，抱着她安安稳稳的休息了一个半时辰。
下午起床时就穿了一件家常些的杏黄色裙子，梳了个灵蛇发髻，只戴了一只崔如松定亲时送的那只三尾凤钗，配一对拇指大的珍珠耳坠。
杏花特地给她把眉毛画的凌厉些，口脂换了深一点的颜色，看起来虽然端庄美丽却不失气场。
霜降坐在廊下，崔平崔安两个搬了一套桌椅来，她同崔如松两个坐下，这小桌子上也有茶点。一看就知道，必定是桃花的安排。
崔家下人不多，崔平崔安，崔喜崔乐崔全五个小厮，阿草，阿鱼，阿花，玉兰，荷花，桂花，吴婆子，孙婆子，李婆子九个女使。外加桃花杏花兰花三个陪嫁女使。
但桃花她们此时站在霜降身后，因此院子里也就这么十四个下人。
"小的们给郎主请安，给大奶奶请安。"众人稀稀拉拉的行礼。
"起来罢。"霜降道，"今儿呢，劳动大家到这儿来听我说几句话，也不为别的，实在是咱们家这规矩，就得立起来。怎么说，咱们也是七品官家的门楣，大家做事呢，也当有规有距的。你们说是也不是？"
众人连忙道："大奶奶说的是。"
霜降瞧了桃花一眼，桃花立时上前一步。
"日后，桃花就暂领咱们宅子里内管事的位置，若有事，可先寻她回话。"
"是。小的们见过桃管事。"
桃花也回了半礼："大家都是为主子们做事，我这里也有些大奶奶和郎主点了头的规矩，大家也听一听"
说罢，桃花就开始宣读规矩。
每日分为早晚两班，早上当值的理应寅时半起身准备一切，到下午晌酉时半(六点钟)下值，晚上当值的则是酉时正到寅时半下值。交班时，需得清点好物资，确保东西没有丢失或是损耗，若是追责，那么就要追责到当值时的仆役。也就是说，如果东西丢失，但交接班时并未指出，那么丢失的东西就由下一班的仆役负责。
早晚两班一日一轮换，不会出现一个班一直是早班，或者一直晚班的情况。
二一个就是，厨房，洗衣，打扫，门房等等各部有一个主管事，其他人的任务由主管事分派，但是，如果出现纰漏，霜降也只问责主管事。
厨房问题最大，霜降就把兰花派了去暂领主管事，洗衣是荷花主领，打扫是阿草主领，小厮是崔平主领。
第三则是日例问题。
主子们的日例，早食一样主食，粥或者面条，配菜四个，其中两样面食，两样佐菜。蛋类每个主子两个，鸡蛋，茶叶蛋，糖水蛋，鸭蛋都是可以任选的。
午食一样主食，每一房四个荤菜两个素菜一个汤一样点心。
下午各房都能取四碟子点心，若要多取，就要花银子，每碟子五十钱，这部分钱是要记账的，归于公中使唤。当然，超额点心的厨子每一碟子可以获得五个钱的赏钱。
晚上也是，一样主食，每一房四荤两素。若有别的想吃，譬如锅子等物，每一房每月可以叫三次，若再有多的，也是自己掏钱。
下人们的饮食，早上一样主食两个菜，中午晚上也都是一样主食，一荤一素一汤。不过晚上当值的下人，额外有一顿的夜宵吃。
下人分为主事，一等，二等，三等，几个等级。主事每月三两银子，每季两套衣裳鞋子，一等每月二两银子，每季两套衣服鞋子，二等每月一两银子，每季一套衣裳，三等每月五百个钱，每季一套衣裳。
杏花管监察，除去伺候霜降之外，她还负责对于其他仆役每月的考评。等到每年年末，按照考评表上面的优，平，劣三等来进行赏罚。
全年总评为优者升等或是赏银，为平者赏三个月银子，为劣者直接降一等。连续三年为劣者，直接发卖出去。
仆役们若是有问题要上报，需先去找各主事，主事不能解决，则找桃花杏花两个，若是她两个也不能解决，就上报给霜降做主。
阿鱼是伺候崔如月的，日后仍旧伺候崔如月，她没有主事，但比起有主事的来说更好，因为她能够贴身伺候崔如月。
崔全去伺候崔守仁，也算是贴身伺候的。
这些贴身伺候的都按二等计算。其余除去主事，都按三等算起。
桃花把规则宣读完毕，道："我管着大家所有人的份例，所以每月一日，大家就到我这里来，跟着册子领月银。但我要说明的一点是，若被发现做事不力，迟到早退，不服从管理等错误，同样也是要扣工钱或者处罚的。一百文以下的处罚，主事自行决定，处罚后到我这里的册子上登记，一百文以上的，或是棍刑等其他处罚，必须把处罚缘由和处罚先上报到我这里，等奶奶同意了，才能进行处罚。但是，提醒各位主事，若过后查出来是诬陷或是顶过，各位主事也同样受罚。因此，请各位都小心谨慎行事。至于各个工作的具体工作细则，在不违背规矩的前提下，由各位主事自己制定。不过，制定好了，需要拿到我这里来审查。"
霜降这看似把权利都放下去了，但同时责任也放下去了，办错事的责任没人想担，那么他们在办事之前，就会仔细思考。接下来就是各位仆役的分部。
因为人少，洗衣和制衣这两项工作都统一叫做衣房，也就只有一个主领荷花，桂花和玉兰也同样是她手底下的人。
小厮主领是崔平，手下有崔安，崔喜，崔乐三个。他们负责门房，以及采买。同样的，他们采买需要崔平先去桃花那里领了银子和对牌，买好的东西交给桃花，交了对牌，然后各个部门的主事才好派人来领取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厨房主领是兰花，手下有吴，孙，李三个婆子。
洒扫主领是阿草，她手下只有阿花一个。她们两个负责打扫和维护院子里花草。
如此，崔府各部门初具规模。
霜降点点头："最迟三日，我要看到大家各司其职。"
第109章
这些规矩有些是沈家原就有的，如月例日例等规矩，但分部门主事，这个却是霜降自己想的。她本来就不喜欢把所有的事情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那样做事效率不仅不高，而且下人们也会互相推卸。
倒不如把条条款款都给他们画好了，她只把大事做主也就行了。
崔如柏和崔如榆处并未安排贴身伺候的，盖因府里这些下人，除了阿草她们，都是崔如松自己花钱买的。崔如松早先就告诉过她，她只需要管吃喝，因为他们的月钱都只交一半，赏银都自己留着，这样算下来，崔府公中每个月的用度还不足二十两，下人们的月钱，都是崔如松自己掏腰包花的，在弟弟们买下人之前，可以跟着一起享受，但是贴身伺候的，他们当然要自己花钱了。
崔如松如是说："他们都自己当值，自己挣着钱，我能贴补他们一些，可不能时时都贴补，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养家辛苦了，才知道上进，而不是依赖我这个做哥哥的成了习惯。"
就是因为如此，即使他们三兄弟住在一起，但实际上也带着半分家的样子。
他心疼弟弟们月钱低，若是搬出去住了，难免捉襟见肘，故而不提分家，但他不可能自己掏腰包养弟弟们一家子。所以只管吃喝，不管其他这件事，他也是同爹爹崔守仁说过了的。大家都同意。
故而在霜降问他，要不要给两个小叔子也各分派一个贴身伺候的人时，崔如松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现在没有战事，因此不可能有大规模的升迁，今年六月份，崔如松手底下这几个千夫长里头只分到一个升做从八品副都头的位子。但是，包括崔如柏，苗山，许龙这三个亲信之外，他手下还有七个千夫长。也就是说，十个人争这一个名额。崔如松的推荐，上面会考虑一部分，但另一部分还是得看这十个千夫长的履历和功劳簿。
按立功的多少来说，崔如柏还是比不上苗山许龙两个。因此不出意外的话，从八品这个位子，不是苗山，就是许龙，端看上头属意哪个。
崔如松也跟弟弟说了："你立功虽说不少，但战功的确不如他两个，故此这次我就没有推荐你。咱们营里升迁靠的是功劳，你明年多努努力，多立点儿功，说不定下回就行了。"
营里对于千夫长以上的官职是卡得很紧的，非得要战功赫赫之辈才能上。而且有时候名额有限，即使是战功赫赫，也不一定能升上去。今年整个西山营，就只有崔如松和胥校尉手下一人分了一个升从八品的名额。崔如松的麾下是勇猛精进，立功最多，胥校尉则是资历最老，故而也分了一个。正八品的名额，整个西山营也没拿出来。
年年都有评级，但不是年年都有官位给人升迁的。
崔如柏自己也清楚，要是那么容易升迁，他爹和他老丈人也就不会在千夫长位置上呆那么久了。――当然，他老丈人自前些年那件事，已经被一撸到底了。
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杨太太近乎决绝的赴死，倒使得杨胜真的反思了自己，杨大郎也好似忽然就长大了，担负起了作为长兄的责任。尽管行伍上他还是本事平平，但对比起以前来说，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玉仙也定了亲事，是她大哥杨大郎的一个同僚，一个姓黄的百夫长。家里并不富裕，但好在人很稳重可靠，这就够了。
这个郎君，杨太太和凤仙问了杨大郎，待黄家郎君在巡逻时，她两个借着买菜偷偷去瞧过。不多话，但很稳重。她两个就满意了，回头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整件婚事，杨胜连一句话也插不上，没有人想问他的意见，也没有人想叫他参与挑选小女婿。杨大郎也只是在要收聘礼之时告诉了他爹这件事。
杨胜也怪不着谁，当初他不把家人的想法当回事，肆意安排他们，如今他就要做好家人不把他的意见当回事的心理准备。
妹妹玉仙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凤仙也高高兴兴的备嫁了。
杨太太咬了咬牙，还是给女儿买了一个女使，取名叫做百合。
凤仙原不想要的："咱们家里甚么境况，别人不晓得，二郎他还不晓得？我们家原就同大嫂家境况不同的，何必非要打肿脸充胖子跟人家比呢？很用不着的，阿娘。"
可杨太太表面不说话，还是把那个黑瘦瑟缩的小丫头领回来了。
她是觉得，是，她们杨家不如沈家有钱，沈家是六十四抬的好大排场，她们家满打满算也就给女儿准备了二十八抬嫁妆。但是人家陪嫁三个女使，崔家也是呼奴唤婢的，她怎么也要给女儿陪嫁一个啊。否则，不是叫别人太看轻女儿了？
价钱便宜的女使往往是穷苦人家卖出来的。愈是穷苦，愈是不把孩子当回事，愈是生好多孩子。孩子多了养不起，就拿去卖掉换钱花。而被卖掉的孩子，绝大部分都是小女娘。她们往往面黄肌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大字不识一个，除了做家务活，做农活以外，她们没有长处，甚至因为家里穷，家里能做饭，并不代表去了新主家就能做主家满意的饭。故此，这样的女使价格是最便宜的。
百合就是这样一个小女娘。她的身价也才五两银子，但如果连被卖作女使也卖不出去，肯做牙人的也往往不是善男信女，蚀本的买卖往往不会愿意做，因此，那些做女使卖不出去的小女娘们，她们往往会被卖到花楼里去，做贩卖自己尊严和皮肉的花娘。
凤仙一皱眉头，百合一下子就跪下来了："娘子，求求您留下小的罢，小的甚么都能干，喂猪，喂鸡，做饭，洗衣服，打猪草，种菜，我甚么都能干!我，我吃的很少的，求您别不要我。"黑瘦的小丫头哭的涕泗横流。她可是听见了牙婆说了，要是这个月还是没有主家愿意要她们，那就只好把她们卖到花楼里去了。她不愿意做倚门卖笑的花娘，哪怕辛苦些，可是至少她是凭借劳动换取工钱，而不是做没有尊严的花娘。她是真的害怕主家不要她，要是被送回去，她真的就只好被卖到花楼里去了。
小女娘说道后头，害怕得连自称小的都忘了，一口一个我，生怕凤仙下一句就是把她送回去。
凤仙叹了一口气："起来罢，只是，你也看见了，我家里穷，怕是给你不起许多的月钱。"
"小的不要月钱，只要您给小的吃的喝的就行。小的吃的很少的的。"百合仰起头，眼里有了光。
凤仙点头："我再等几个月就要出嫁了，你就是我的陪嫁女使。――你先去吃点东西，我找一件我妹妹不穿了的衣服给你换上罢。"
百合高兴地连磕了几个头："是，小的多谢娘子，多谢娘子!"
这头崔家，橘小娘正在跟崔如月抱怨："……我早就说，你那大哥就不是个好东西，娶个娘子也是，连每日吃甚么都定了数额。我昨日胃口不好，说想吃几碟子点心，结果那吴婆子说了，我是小娘，每日只有两碟子点心的份例，我若要四样点心，需得再给一百钱!你说说，哪有这样的道理？怎么我在自己家吃喝还得花银子？那沈氏，怕不是想钱想疯了!"
崔如月无奈的说："阿娘，无规矩不成方圆。嫂子把规矩立起来是好的，你没瞧见如今家里下人各司其职，再也不会出现要找东西，要找人找不着的时候了。再说了，日例都是定好的，就连大哥哥大嫂子自己要吃日例之外的都交了钱的，哪里就是针对你一个人了？你这话说的实在是没道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