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笑了笑:"姑姑嫁人了,从此就是姑父家的人了,不能常常回家来的。"
祥哥儿不懂得嫁人是甚么意思,但他知道成亲的意思:"是姑姑姑父变成一家人了吗?像爹爹和娘亲这样?"
朱氏点点头:"对,就像我和你爹这样。"
祥哥儿更不明白了:"可是爹爹还是在家呀?为甚么姑姑就要去姑父家呢?"
许氏抱着女儿,一面轻轻拍着哄她,一面笑道:"因为你姑姑是女子啊。历来女子嫁人,就是要到夫家去的。"
祥哥儿还是不明白:"可是爹爹就还在家,爹爹就不用去别人家。爹爹同姑姑都是阿爷和阿奶生的呀。"
小小的祥哥儿不懂得,为甚么明明都是他爷奶的儿女,爹爹却可以留在家里,姑姑却要嫁出去。
朱氏好笑的告诉他:"你五婶婶不是告诉你了?你姑姑是女娘啊。"
祥哥儿撇撇嘴,并不认同,可他也明白,在母亲这里得不到别的答案了。
他就是很舍不得姑姑,他也不明白,为甚姑姑嫁了人就不能常常回来,明明这也是她的家呀。
他郑重的拉着许氏的衣襟:"婶婶,以后我们不会叫妹妹也像姑姑这样不能回家的。"
一句话也没说的禄哥儿点点头。他更大一些,也就更明白嫁人的含义,姑姑不能再以沈家人的名头回到这里了。哪怕大家都还是把她当做沈家人,可是姑姑沈前头就得先加一个崔姓。他当然也舍不得姑姑,但他已经过了祥哥儿这样胡搅蛮缠的年纪。
他想着,崔沈氏就崔沈氏罢,总之没有人会对姑姑曾是沈家人这件事表示有错误。只要爷奶爹娘还有他在,沈家,只要姑姑想回来,那就是她的家。名头不重要,人才是最重要的。
日后小妹也理应如此,他们兄弟只有这一个妹子,爹爹同五叔是怎么疼爱姑姑的,他们也会学着这样对妹妹好。
许氏笑了:"那婶婶就替我们姝姐儿多谢她四哥啦。"
祥哥儿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婶婶不用谢,这是我们做哥哥的应该做的事。"
朱氏鼓励儿子:"要保护妹妹,你们得多用功多学点儿东西才行。"
禄哥儿是长子,三郎预备要把这些买卖都交给他的。所以禄哥儿在学堂的知识学到十岁,他就该去跟着三郎学习如何经营布庄了。
至于祥哥儿,三郎和朱氏的计划是等他到了十岁,也跟着学,然后再给他准备一笔本钱,叫他也去做个买卖。
家里的生意交给老大,可老二也不能饿死,或者等着他哥哥来养活他罢?
当然,如果祥哥儿自己想像他五叔一样,学个手艺,三郎也很支持。
沈家的孩子,本就不奢求他们去科考,不过要在学堂里启蒙,认得三百千,读过幼学琼林,会文会写,也就是了。
就比如大房的财哥儿,如今已经跟着大郎开始做买卖了。
二房的礼哥儿,再过一段时间也要跟着去了。
像他们这样的商户,上学堂就是为了打基础――总不能你做了掌柜的,连账目都看不明白罢?
祥哥儿点点头:"我明白了,娘,我一定好好学习,以后长大了,我就能保护姑姑和妹妹了!"
朱氏笑着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好孩子,你姑姑没白疼你。"
在孩子们眼里,是阻碍姑姑回家的绊脚石的崔如松,终于在到达郊州作战的第三天,接到了来自自家夫人的信。
他迫不及待的展开看――是一副图。
崔如松认得,那是他家正院的那一墙蔷薇花。早晨他披着薄雾离开家时,花还含苞欲放,等他走了,天气缓缓温暖起来,花也渐渐舒展了身姿,红了满墙。
蔷薇下正是他和霜降的背影,两人相携而立,赏蔷薇满墙。
又好似又微风习习,花朵儿随风摇曳,引来蜂蝶翩翩。
好像崔如松真的站在自家墙下,揽着霜降,一同赏花似的。
正如霜降在左上角写的那八个字――与君俱赏,风花俱在。
这图上没有写一个想字。但崔如松很容易就明白了霜降的意思――她说,院子里的蔷薇开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同我一起赏花呢?
但她又说,没关系,即使你不在,可这一墙的蔷薇,我画给你看,这样,我们还是一起赏花。
崔如松把画看了又看,他想立刻就插上翅膀飞过去,飞到霜降身边,告诉她,我回来了,我能陪你一起看花了。
可是,他肩上有责任,他不能只顾着儿女私情。
他不会画画,但他会写信,他写从蜀州到郊州一路上赶路,他写他到郊州作战时,郊州的天气怎样的,他写他一日三餐吃的怎么样。他把这几天都事情,事无巨细的都写给霜降看――当然,出去了战场上的事情。那些流血与伤亡,他是见惯了的,但他却担心霜降看了害怕。
他最后写了一句:常盼此战事早歇,可旋转归家耳。
他拿火漆封了口,连带着他托人给霜降带的几件皮毛衣服,都带了回去。
郊州毗邻戎狄,虽然不如戎狄苦寒,但对比其他边境州府,它除了皮毛,并没有甚么拿得出手的。连粮食都得年年靠从其他州府去买。
崔如松看着为他们接风洗尘的荣将军夫人穿着的皮毛大氅,他想,他家霜降可还没穿过皮毛衣服呢。
于是他就拜托了荣将军带人给他家霜降买了几件回去。
虽然是荣将军答应的,事却是荣夫人替他办的。
买了一件银灰鼠皮的小袄,一件狐狸皮的大氅。这是红狐狸皮,白狐狸皮太过难得,但凡有,都是要进宫给圣人的。一条镶貂皮的间破色裙。再有一个手笼子,是狐狸皮的。
这就是崔如松买的所有的东西。皮毛衣服也就是在皮毛盛产的郊州,才能花五十两买到这么多。他也没有买很多――走之前夫人霜降只给了他五十两银子的零花钱。
当然,这里头也有荣夫人做的人情――人家千里迢迢赶来帮忙,哪怕只是接到了调令,这个人情,荣夫人也是要记的。
第114章
崔如松刚刚寄了信回去,身上甲胄还带着干涸的暗褐色血迹的苗山匆匆走进来:"头儿,斥候发现戎狄匪患踪迹。"
崔如松神色严肃:"何处发现?"
苗山道:"斥候于董村池塘处发现有人生活的痕迹,于是暗暗摸进去,发现董村后山废弃的山神庙处有人活动,根据斥候判断,是戎狄部落的人。"
崔如松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能确定是匪患吗?尽量不要伤及无辜。"
苗山点头:"能确定。斥候中有通晓戎狄话的兵士,他说根据他们商量的事宜判断,山神庙里的就是那群杀人如麻的劫匪。"
崔如松倏地起身:"既如此,你带一千兵马前往董村山神庙剿匪。许龙带五百兵马,埋伏切断后路。我等你们的好消息。――记住,尽量不要伤及董村尚存的百姓。"
苗山神色肃然:"是,属下领命!"
苗山走了,崔如松拿出舆图。这群戎狄人并不是一个部落的一批。而是分别来自四个不同的部落,先是来的两个部落,抢回去了不少东西,后面又加入了两个部落。他们分散行动,善于隐藏自己,导致崔如松他们来了三天,才剿灭了一个部落。
他用笔把董村圈起来,又把之前剿灭藏身于波罗湖树林的那群匪患的扎营地圈起来。
看来这些戎狄人非常善于在密林或是废弃建筑里面藏身。
尤其是董村。这个村子是曾经被抢过村的,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只剩下三户人实在没有亲戚可以投奔,这地方既然人少,那么它的优先级别就低于那些人多的村子,废弃的山神庙又在后山密林深处,连村民自己都不太记得,密林里还有一座早就废弃了的山神庙,也就少有斥候会深入密林探查。
这个部落的首领倒有些脑子。
崔如松想了想,既善于隐藏,少不得要多派几个斥候,每一个地方都要搜索到才行。
这样想着,他叫来崔如柏:"你手下的斥候再派两队去。记着,不要被你们以往的经验所左右了,这些戎狄人,极其善于隐藏。探索过程中,一定要仔细小心。"
崔如柏抱拳道:"是,属下遵命。"
崔如松点点头。这次剿匪动作实在有点慢了。按照往常的速度,第三天他们应当剿灭完了山匪才是。如今却只剿灭了一个。他们应当再用心一点儿。
但其实这个成绩,已经很让荣将军诧异了:"到底是圣人都亲自赞过的年轻武将。咱们对峙了两个月都不曾拿下一个,他才来三天,这就剿灭了最狡猾的骨羊部落。真是后生可畏啊!"
荣夫人笑道:"有强将来帮忙,这不是好事么?老爷何故叹气?"
荣将军道:"此子必成大器,若是你我的儿子,那我这把老骨头,也就放心了。"
他这话一出,荣夫人也跟着叹气。
实在是他两个的儿子不成器。荣夫人将门虎女,年轻时也曾跟着丈夫上过战场,只不过因为是女流之辈,只得了金银等赏钱,升迁的功劳都是荣将军得到的。
可他两个生出来的两个儿子,大儿子晕血,上不得战场,只好做了文官,偏偏性格鲁直,哪怕有个三品武将的爹做后盾,到如今还卡在八品笔贴式位置上不去。
二儿子倒是能上战场,可惜他又十足的平庸,身手是一等一的好,但若说带兵打仗,运筹帷幄,他是真不行,极其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荣将军单独叫他去剿匪,回回都是中了人家的圈套。气的荣将军胡子都拔掉了两根。
他也不是没给儿子找过老师,就是他自己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将领,手把手带着儿子读兵书。可他就是懂是一回事,用又不会用。
荣夫人安慰将军:"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两个做爹做娘的是尽力了。牛不喝水也不能强按头。总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才是。"
欣赏崔如松是一回事,但也正是因为崔如松隶属于蜀州府西山营,荣将军才对他大加赞赏。
若是就是德龙府的,他少不得忌惮他三分。
如此有能力的年轻武将,升迁之路必然一片坦途。但高位的官职每年就那么一两个,即使他是德龙府主将,他也不能一手遮天,想要提升,还是要看功劳簿的。
他与自己二儿子差不多大,但凡有个眼睛都看得出来,他比荣二郎强的不是一点半点的。若是他在德龙府,少不得升迁上是首选,荣二郎就得等下回。
猫生的猫疼,狗养的狗爱。再是说着自己的儿子不成器,那也是自己的骨肉,荣将军当然偏心自己的儿子。
好在崔如松是蜀州府西山营的武将,再厉害也不会挡着他儿子的升迁路。没有利益关系,荣将军也能毫无顾忌的赞赏他。
这头的崔家。每日上午辰时半(上午八点)到巳时半(上午十点),是霜降听每个部门的主事汇报工作的时间。四娘和崔如月两个就自己去玩――二娘到底是当家主母,她不可能跟两个未出嫁的小姑娘一样,抛下家里的事情来玩。不过若是下午没有甚么事情的话,她就坐车上来寻两个妹妹说话。
霜降处理完这头的事,主事们也都各自散开忙自己的去了。
忽的崔全来传话:"大奶奶,老爷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事情要嘱咐。"
霜降点点头:"既是爹有事要说,那我这里收拾妥当了,立时就去。"
崔全得了回信,就告退回去了。
霜降喝了两口茶,歇了一会儿,就带着杏花往崔守仁那头去。
进门时,崔守仁就坐在正堂,橘小娘上了茶。
霜降笑道:"劳动小娘了。"
橘小娘欺软怕硬得很,她敢跟自己女儿抱怨霜降不是个好东西,但真的面对霜降,她到怂了起来,客客气气的说:"大奶奶客气。"
崔守仁开了口:"今儿呢,叫你来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二郎那孩子同凤仙的婚期定在下个月二十一日,我想着,这事儿还得交给你来办才是。"
崔守仁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五锭银子,每一锭有二十两。
"这钱,是二郎走时交代给我的。说是不知道自己甚么时候回来,就叫我替他请托嫂子替他主持婚事。大郎成亲时,我这做爹的添了五十两,二郎这婚事,我也填补五十两,你拿去花用。"
霜降看了杏花一眼,杏花立刻就上前去把钱接过。
霜降笑道:"既是爹爹同二弟请托,霜降定然尽力办好这件事。"
崔守仁点头:"这事儿交给你,我就放心了。你要管着家,平日也忙,若是没有别的话要说,你就先回去忙你的罢。"
霜降就立起来:"是,媳妇告退。"
崔守仁看了橘小娘一眼,她先还没反应过来,崔守仁又看了看霜降,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大奶奶慢走,我送一送你罢。"
虽说按规矩,小娘在正室跟前得自称妾身或是妾。但是,橘小娘不是崔如松的小娘,而是崔守仁的小娘,倒也算半个长辈,故而她可以不必自称妾身。
霜降笑了笑:"劳动小娘了。"
第115章
橘小娘把霜降送到门口,霜降就笑道:"小娘请回罢,这么点子路,就不必相送了。"
橘小娘诺诺道:"大奶奶慢走。"
霜降点点头,往正院方向走去,边走边询问桃花:"三弟那头,你也时常关照着,三弟年幼,又少了一只手掌,吃的喝的都别亏待了。若偶有超出份例的,就往我的例子上划。"
桃花点头:"奶奶说的是,小的明白了。"
崔如榆缺了一只手掌,等闲是不叫他出任务的。他如今在营里也是后勤那块儿的。他既是身体上有些残缺,霜降也难免多照顾他一些。
这成亲的事,五哥五嫂结亲时阿娘苏氏就手把手的教过霜降与四娘,如今事到了手里,霜降也不害怕,先自己在纸上写了写章程――例如物资的采买,客人的邀请,房子的布置,喜乐队啦,厨子啦都一一规划出来。
"嫂嫂。"崔如月探出个脑袋来,后头还跟着四娘。
霜降放下笔,一看是两个妹妹,她温柔地笑了笑:"怎么了?你两个有甚事?"
崔如月推一推四娘,四娘又瞪了她一眼――说好的咱们俩个一块儿说,你怎么反倒推我了?
但她还是开了口:"三姐,我同阿月两个想去云居寺玩玩。你约上二姐,咱们四个一道儿去罢?"
霜降笑了:"我当是甚事呢?就这么一件小事也值当你两个推来推去的?明儿是不成了,我得把二郎的婚事安排下去。这样罢,我给二姐送信去,后日我们就去云居寺玩儿一日。好不好?"
只要能去玩儿,这两个小姑娘哪有不同意的。
立刻就眼睛亮闪闪的点头:"好!"
霜降道:"我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忙,你们两个自己去玩儿罢。若是想抹叶子牌了,就叫杏花和阿鱼作陪。"
四娘道:"还是算了罢,她两个一个月才几个钱,要是输没了,我们这做主子的倒觉得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