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问对这个弟弟是尽到了长姐的责任，但弟弟却如此对待她，实在是伤透了苗老太太的心。
既然婆婆发了话，二娘也就把葡萄留了下来，这葡萄倒甜，她也就给自己妹子送了一篮子来。
霜降笑道："既如此，就替我谢过二姐同苗家婶娘了。"
这是苗老太太的亲弟弟，连苗老太太都不想见他，那二娘这个做新妇的还能忤逆了婆婆的意思？――哪怕把人赶出去这件事或许会影响苗山的名声。
但二娘是一个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人，自她嫁进来，婆母苗老太太从不曾为难过她，都是同她商商量量的来，反而多次叫叮嘱苗山对二娘好些："你新妇运道不好，前头那个叫她吃了好大的苦头，你如今娶了她，可不能再欺负她才是。"
二娘也很感激婆婆。因此苗老太太这有些任性的举动，按理说二娘应当去收尾，免得败坏了苗山的名声，但二娘不愿意去。
婆婆收了这么多年委屈，如今不过出个气，叫人把他们赶出去罢了，有甚出格的？
她愿意顺着婆婆，叫她出一口心里的恶气。
何况，苗家舅爷有事要求苗山，怎么敢把这个得意的外甥得罪死了呢？
苗老太太把人赶出去了，自己却想起那些年独自抚养苗山的艰辛。
心里又难受起来。她是个坚韧的老妇人，年幼失怙没能打倒她，青年丧夫也不能打倒她。她始终坚定而艰辛的走了下去。
但弟弟的行为无疑是老太太心里一根永久的刺，她始终不能原谅弟弟的行为。
那时苗山发高烧，病的浑身像火炭子一样，弟弟却能见死不救，她没了办法，只能拿土方子救治，儿子难受的哭，她也哭，她的哭泣，是儿子危在旦夕，而做母亲的却没钱医治儿子的痛苦，那几日，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怎么过来的。
好在苗山吉人自有天相，那土方子竟然把他的温度降了下来。
她从不敢想，要是苗山的温度没有降下来怎么办？要是儿子活不成了怎么办？
好在老天有眼，她的儿子活了。
但她对苗二郎一家却永远也不会原谅。
第117章
苗老太太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本来她年轻时吃了苦，身体就不见得好，还是个半瞎子。
如今苗家舅爷来这一趟，倒把苗老太太给气病了，第二天就病得起不来床。
婆婆病了，二娘这做媳妇的怎么好放心去玩儿？她就给妹妹带了信，说要照顾婆婆，不去云居寺了。
苗老太太既是姐姐二娘的婆母，又是崔如松亲信的母亲，于情于理，她病了，霜降也都该备一份礼物上门去探病的。
她就叫桃花跟着两个小姑娘去玩，自己则带着杏花，备了一份礼物往二娘家去。
开门的是汤圆，一看见是霜降主仆，汤圆就让开了身子："原来是三姑奶奶，您快请进。"
霜降边进门边问道："你们奶奶呢？"
汤圆道："早晨大夫来开了药，我们奶奶服侍太太喝了药，正陪这太太呢。"
霜降点点头："苗家婶娘这病如何了？"
汤圆道："大夫说了，是气急攻心，心头郁结的缘故，开了药，又扎了针，如今太太精神是好多了。"
说话间就到了苗太太的房间门口。
二娘听得外头像是妹妹的声音，就开门起来迎一迎，果然是三妹。
"三妹？你们今儿不是说要去云居寺吗？怎的还没去？"二娘拉着霜降的手问道。
"四妹和阿月去了。苗婶婶既病了，于情于理，我这做晚辈的也该当来探病才是啊。"霜降笑了笑。
苗老太太眼睛因为年轻时靠做针线养活儿子，眼睛已经不太好了，即使如今天色尚好，她也只看得模模糊糊的。
"婶娘身子可好些了？我特地带了些补身子的东西，叫二姐拿了去，炖了汤给您吃。"霜降笑眯眯地坐了下来。
"是亲家三娘子啊。"苗老太太定睛看了看，方才认出这是她儿媳妇的三妹妹，她儿子上司的夫人，"哎呀，我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我这把老骨头，老了的病痛罢了，倒叫三娘子破费啦。"
霜降笑道："甚么破费不破费的？您是长辈，您病了，我们这些做晚辈的理应来看看您老人家的。如今身子可还好么？"
苗老太太笑得很慈祥："都好，都好!谷雨是好姑娘，她照顾着我，我的身子当然好!"
谷雨是二娘的闺名。沈家四个姊妹，都是拿二十四节气取的名字。
元娘夏至，二娘谷雨，三娘霜降，四娘白露。
二娘也笑起来："您别光是夸我呀，等您身子真好了，那我才好往外头说我的功劳去!您可得好好保养您的身子才是!"
"诶，诶，我晓得的。"苗老太太连声应道。
她老人家岁数大了，行军打仗她帮不上儿子，管家理事她帮不上儿媳妇，只好把自己照顾好，叫儿子儿媳没有后顾之忧才是。
想一想她又觉得心里熨帖。虽然她前半辈命苦，可她到底有个孝顺儿子，一个比得上亲闺女的好媳妇，如今她每日只需要高高兴兴的就好了，苗老太太也第一次明白了教书先生所说的安度晚年这四个字是甚么意思。
爱屋及乌，她喜欢二娘这个儿媳妇，也就对霜降这个二娘的娘家妹妹更加和蔼慈爱。
三个人说了一会子话，倒也说得上融洽。
"太太，奶奶，苗家舅爷又来了。"汤圆看了看太太的脸色，硬着头皮说道。
果然，方才还温和慈祥的苗老太太听了这话，立刻就变了脸色。
"他还好意思登我的门!我昨儿就说清楚了!二十年前我就没有弟弟了，他倒是厚脸皮，还来登我家的门!"苗老太太气的胸脯一起一伏的，二娘忙过去给婆婆顺气。
看婆婆气得这样子，二娘也生气了。
看苗老太太渐渐缓过来了，二娘立直身子道："去，就说我们太太说的话，既然苗舅爷二十年前就不认我们家老太太这个姐姐，如今也很不必再登我苗家的门。昨儿登门已然是把我们家老太太气病了，如今正喝着药呢，若是我们家老太太被他们气得不好了，等我郎君回来，必定要叫苗舅爷后悔今儿登了这个门!"
汤圆应道："是，小的这就去传话。"
等他到了门口，把二娘的话转述了一遍，苗家舅爷同苗郎君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汤圆也懒得去看，又说道："我劝舅爷还是回去罢。今日我们奶奶的妹妹，崔大人家的夫人也在里面。若是惹恼了我们奶奶，请崔夫人出面了，这事儿可就不是今儿请二位离开这么简单了。令郎君只怕是别想再进西山营了。"
崔如松是七品官，如今西山营也算是上层武官之一，他要是在征兵时划掉一个人的名字，那简直太容易了。
苗家舅爷听了这话，也不敢在纠缠。他敢一直上门纠缠姐姐，为的就是哪怕外甥真的很烦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毕竟他可是苗山亲舅舅。苗山要是敢打了亲舅舅，往上头一告，怎么也得吃个挂落。
但崔大人可不同，他跟他家可没有一点儿关系，崔大人还是如今营里炙手可热的武官。
西山营不是只有营里的军户可以进军营，它每三年会开营门征兵，若是通过了考核的，就可以进营里当兵。
但同样的，征兵这样的小事，划掉一个不出彩的郎君的名字，那可太容易了。
崔夫人是苗山夫人的亲妹妹，她要是为了替姐姐出气，跟崔大人吹点枕边风，断送了他儿子的前途，那可就糟糕了。
他儿子若不是没钱学手艺，种田又嫌弃活儿多，他怎么也不会厚着脸皮再登老姐姐的门，为儿子寻一条出路。
当兵固然死生有命，但如今也颇为太平，每个月都有月银拿，营里还管饭吃，一季有一套军装，可比外头好多了。
西山营也是出了名的待遇好，出任务都有额外的赏银拿，故而每次的征兵，都还人满为患。
他也是怕他那不成器的儿子通不过考核，才想到自己做九品千夫长的大外甥，厚着脸皮想走大外甥的后门。
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他还有点良心，对自己气病了姐姐感到愧疚，还是汤圆的话起了作用，他真害怕二娘请霜降出面，总之，苗家舅爷沉默地带着儿子离开了苗宅。
中午是在二娘家里吃的。妹妹在家里吃饭，二娘自然安排了好些霜降爱吃的菜品。
苗老太太病着，不能吃大油的食物，二娘也盯着厨房的婆子们单独给苗老太太做了一份，端去给她吃。
在苗家吃过午食，霜降就告辞回家了。
二娘与她一同长大的姐妹，也就不搞留客那套虚礼了。
"等我有空了，再去寻你。"二娘道，"四娘那小兔崽子，你也别总是纵着她玩耍，眼见得她明年满了十五岁就要成亲了，还这样胡闹。"
霜降笑道："正是因为她要成亲了，才叫她多松快松快，若是等到明年成了亲了，她夫郎又要去走商，家里大把的事情等她处理呢。"
二娘瞥她一眼："你就纵着她罢!"
却也没反对霜降的话。她自己嫁了人才知道。往常闺中时，常与姐妹们一块儿玩耍，如今嫁为人妇，家里的事情都要她来处理，还有婆母要奉养，哪里有在闺中时的悠闲？
第118章
霜降告别了二姐，回到崔府，又见兰花来求见。
"请她进来。"霜降点头道。
兰花进了门，先行了礼："小的兰花，给大奶奶请安。"
"起来罢，你来有甚么事情么？"霜降对这个自己的陪嫁女使也很和颜悦色的。
"回奶奶的话，是这样的。"她一五一十说出来了自己的想法。
原来兰花去厨房一个多月，摸清楚了路数，她觉得厨房应当改进一下。
"小的觉着，与其叫吴孙李三个婆子一人负责一顿，倒不如发挥他们的长处，吴婆子擅长白案，就叫她专做面食，孙婆子擅长红案，就叫她专做红案，李婆子擅长汤品，就叫她专做汤品。如此一来，主子们吃到的都是最好的食物。也比起一人负责一顿，叫她们忙里忙慌的好。"兰花道。
霜降想了想，道："这法子确实可行，但这样一来，她们三个可就得时时杵在厨房里了。人是血肉做的，到底不能过于劳累了。"
如今崔家人少，若是按照兰花说的这样，每餐都是三人通力合作，那么她们的工作时间显然太长了。
兰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的也正是想到了这个问题，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解决。可要是不改，如今她们三个各自负责一顿，忙里忙慌的，倒叫主子们饮食吃得不好。只好请奶奶来拿个主意。"
兰花管着厨房，自然是想把这工作做好。
吴孙李三个婆子各自有擅长的，但其他的本事也就是平平。一个人负责家里许多主子和仆役的饭食，对她们来说确实有点繁重了，总是怕到了传饭食的时间还没做好，故而慌里慌张的，导致饭食质量不好。兰花一直想改进这个问题。但同样的，霜降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三个人一同做饭，每一顿饭的压力减弱了，质量提上来了，但三个婆子的工作时间显然太长了，这不利于长久发展。
霜降想了想，叫杏花："正好咱们借着二弟妹要进门，也添补几个人。家里这么点子人，摊子的确铺不开。"
杏花磨墨铺纸，霜降道："厨房添三人，红白案汤品各一人。爹爹和阿月处添各添一个伺候的，二郎三郎处也添一个罢。没道理各处都添人，倒混忘了他两个。至于旁的人，叫各部门主事提申请给你，他们要添多少人，先申请给你，你觉得合适的，就批准了，不合适的打回去再想。把要填补的名额整理好了，明儿买人去。"
杏花把笔搁下，道："是，小的明白了，这就去通知各位主事的。"
本来这事儿该桃花去做，但桃花今儿陪着她的两个妹妹出门去了――桃花稳重能干，她陪在两个妹妹身边，霜降也放心些。
只好就交给杏花去做。好在杏花也是个聪慧果断的女使，比起姐姐桃花也并不算差。
这头处理完了，霜降就道："你去罢，我歇会儿子午觉。一个时辰后就来叫我。"
"是，小的知道了。"杏花点点头道。
这头霜降去歇午觉了，杏花就叫正在洒扫的阿花去跑个腿儿，叫各部门主事来说事儿。
不到一刻钟，崔平，阿草，荷花就都到了。
"杏花姐姐，可是奶奶有甚么吩咐？"崔平仗着是老人了，第一个就先开口。
杏花笑着点点头："是好事，奶奶瞧着各位主事手下人少，未免过于忙碌，想着咱们崔府大了，若是人少了，摊子也就铺不开，等二奶奶进门也难免忙乱。故而叫各位主事的看一看，自己手下要添补多少人合适。商量好了，来跟我申请，我这里觉着各位说的有道理，就批准了，明儿就好一块儿去买了人。"
她这话一说完，各位主事都笑了起来。崔平就不说了，小厮倒不怎么忙，人也是最多的一个部门，他尚且觉得有时候手下无人可派，何况只有加上主事自己，也就只有两个人的阿草了。
崔府修建得很大，有好几个大院子，还有花园，走廊，都靠她和阿花两个，那真是从早到晚从不偷懒，也不一定能在下值时打扫干净。
荷花的衣房就更是了。她们只有三个人，分出一个洗衣服，两个做衣服。可崔府上下那么多主子仆役，做衣服的就两个，那真是把针抡冒烟了都做不完那么多。
荷花天天都在发愁人手不够，衣服做不完。
如今奶奶发话愿意添人，那可真是太好了。
杏花又提醒了一句："要添多少人，需得有理有据的，要是不能说服我，奶奶就更不会同意了。明儿就要买人，各位主事今儿晚上夕食前就要把你们要添补的人数告诉我。"
"是，我们都明白的，杏花姐姐。"这回开口的是阿草。
杏花点点头："既大家都晓得了，那就散了罢。"
说完，她率先离开院子，回了正院。她想着，奶奶把大姐派出去做管家，兰花派出去管厨房，身边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伺候，总是不妥当的。一个当家奶奶，身边只有一个女使伺候，那算怎么回事？正院儿里也得添个女使才是。
到了夕食前，果然各主事就把人数报了上来。
崔平的小厮只要了两个――原本就是崔平，崔安，崔喜，崔乐四个，再来两个，刚刚好六个，护院也能轮换轮换。不是日日都是崔喜守着。
杏花看了，深觉有道理，于是批准了他的要求。
荷花的衣房要了三个人――一个拨去和玉兰洗衣，另外两个同桂花一块儿做衣服。实在是做衣服需要的时间太多了，荷花不得不多要一个人才行。
杏花点点头，又给批了一个名额："算四个罢，一个洗衣，两个负责做主子的衣裳，两个负责做我们下人的衣裳。分工合作，也不必那么忙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