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拜高堂!"
崔守仁高兴得老泪纵横,转头就把老妻的牌位摸了又摸,娘子啊,你瞧,我们的儿子长大了,有出息了,今日成婚,你瞧见了,心里也高兴罢?
随着三拜完成,霜降被引导着前往婚房坐定。
本来说,婚房里头会有几个妯娌同新嫁娘介绍家里的情况。但崔如松就是老大,他没有成亲,就没有嫂子,只有新近成婚的崔如江娘子宋氏这个堂妯娌能挑这个大梁。
隔房的崔如虎崔如豹等人莫说娶妻了,孩子都好几岁了,但崔如松父子不爱跟他们那一房来往,连带着也就不喜欢他们的娘子。
所以如今在婚房里的,除去霜降自己的姐妹嫂子,就只剩下崔如江的娘子宋氏和崔如月。
崔如月也很喜欢霜降这个嫂子。她既不像她小娘,也不像她爹爹,倒有几分像崔如松。但凡叫她觉得是自己人,小姑娘就有了偏向。
哥哥们都疼爱她,她也爱屋及乌的喜欢嫂嫂们。
她是想着,家里的情况,江嫂子到底是堂嫂,有些事情也不清楚的。还是她自己去陪陪大嫂,给大嫂认认人。
崔如松离开了婚房,去招待客人。他走之前特地完成了掀盖头的流程。一般掀盖头这流程不是固定的,可以早,也可以晚点。反正新嫁娘进了婚房又不能出门,掀或者不掀,也不会有多大影响。但新郎没有掀盖头,新嫁娘就得一直顶着盖头坐着。崔如松心疼霜降,他想着,不如就把盖头掀了,也叫霜降能吃点儿喝点儿甚么,也跟姐妹们说说话,不必干坐着发呆。
他温声对霜降道:"我去前头招待客人,怕要散了席才回来的。你若是想甚么吃,想甚么喝,只管叫了人去传话,阿月在这儿呢,若是你不好意思去,叫她去就是。若有别的不妥当的,你就叫了人来寻我就是。"
霜降抿着嘴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崔如松又看了如花似玉的新妇一眼,才大踏步走出婚房。今日来的客人,都得他去好好招待。
崔如月先前是同霜降见过好多回的,但宋氏,霜降却还没见过。
她就跟霜降介绍:"大嫂嫂,这是二叔家江大哥哥家的宋嫂子。"
宋氏就对霜降笑了笑,叫了一声:"大嫂子”宋氏比霜降大一岁多,但是,崔如江比崔如松小,她也就得叫霜降一声嫂子。
因着崔守仁崔守义兄弟的子女是各排各的排行,所以兄弟们都是名讳的最后一个字加上排行来称呼。
例如崔如江在二房排老大,那比他小的崔如柏崔如榆崔如月就叫他江大哥哥,叫崔如河则是河二哥哥。那么相应的,崔如江的娘子宋氏,也被叫做江大嫂嫂,或者江嫂子。
不过只有崔如松一个人除外,盖因他是最大的一个,大家也都叫他大哥哥。
霜降也笑了笑唤了一声"弟妹。"
如今是只有崔如江一个人有娘子,那么叫一声弟妹也不算出错。
崔如月又悄悄跟霜降说:"那几房的嫂子们,嫂嫂你就认个脸儿就行了,我们家都不爱跟他们来往的。今儿大哥连婚房都不叫她们进的。"
霜降倒也点头,崔如松从来没瞒过她,他家的那些亲戚们,包括他对那几房不太亲近的态度。
大家即使是同宗同流,但也并不是血缘就代表着一定亲近。横竖如今是崔如松得势,他们要上赶着巴结崔如松。
霜降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崔如月拉着她的手道:"外头摆席了,嫂子可想点儿甚么吃?我叫人去摆饭来。"
霜降摇摇头:"随便吃甚么都好。外头都忙乱着,也不必再为我折腾。"
崔如月点点头,叫来贴身伺候的阿鱼:"你去叫桌席来,送到新房里。我们大家都在这儿吃。"
这房里坐着沈家的五个嫂子和三个姐妹,加上新嫁娘和宋氏,崔如月,挤一挤倒也能坐一桌子。
霜降看了杏花一眼,杏花就上前一步笑道:"月娘子,小的同阿鱼妹妹一块儿去罢,也帮阿鱼妹妹端一些儿。"
杏花才来,不晓得崔如月排第几,只好就叫一声月娘子。
崔如月倒也不在意这个,她点点头:"那你们就一块儿去罢。小心别把菜肴弄洒了才是。"
杏花就同阿鱼手牵着手去了。桃花是要陪在霜降身边的,兰花性子太软糯,杏花去,是要给仆役们传达一个信号――今日大奶奶进了门,她要开始着手梳理家事了。
若是还有在这样的信号之下,还想不把霜降的吩咐当一回事的,那就别怪被霜降挑出来杀鸡儆猴了。
杏花同阿鱼到得厨下,暂管厨房的是吴婆子,孙婆子和李婆子。李婆子现下不在,她带人到前头去清点菜蔬去了,厨下就剩吴婆子,孙婆子两个帮着大厨们忙碌
吴婆子脑筋活,上午瞧着跟着嫁妆一道过来,捏着大奶奶嫁妆钥匙的就是杏花,她立刻就晓得,这一定是大奶奶的心腹。
她满脸堆笑的迎上来:"这位姐姐怎么称呼?可是大奶奶有甚吩咐?"
杏花笑道:"妈妈称呼我杏花就是了。是月娘子叫摆一桌子席到婚房里去,大伙儿好用饭,特地叫了阿鱼妹妹同我一道儿。"
慢了一步的孙婆子心里暗骂吴婆子这婆娘手脚到快,这就同大奶奶的心腹搭上了话。
她不甘落后,立刻也上前一步道:"是是是,大奶奶和四娘子吩咐的,我们立刻就照办。"崔如月是崔守仁的唯一的女儿,崔守仁就不叫她单独排行,而是跟着儿子们一道排行,排第四,上下也就叫她一声四娘子。
阿鱼同杏花作势要端,吴婆子立刻就道:"姐姐们这是作甚!哪里用得着姐姐们亲自来端!您们只管回去伺候大奶奶和四娘子便是,小的们收拾齐整了,就把菜肴端去。"
"这就麻烦妈妈们了。"杏花带着笑点点头。她是霜降的贴身女使,霜降是崔府的女主人,这几个婆子倒也乖觉,立时就知道风该往哪边吹。
"哪里当的麻烦二字!这本就是小的们该做的。"孙婆子陪笑道,"里头油烟大,怕吹着姐姐们,姐姐们先回去便是,小的们定然办的妥当。"
吴婆子又小心地问道:"杏花姐姐,小的愚笨,也不知大奶奶可有甚忌口的?"可别到时候上一桌子菜去,撞着大奶奶不吃的,那就是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
"我们奶奶只不吃韭菜,嫌它味道冲,旁的倒也没甚忌口的,妈妈们看着安排就是。"杏花笑道。
"小的们知道了。"吴婆子和孙婆子殷勤的把她两个送出门,这才回去伺候。
桃花算是崔家第一批仆役的半个师傅,杏花是她亲妹子,阿鱼也就对杏花天然多了一丝亲近。
"这两个老婆子,我们从前来时,可不见她们那般殷勤。"阿鱼哼了一声。
杏花笑道:"那是之前家里没个主事的,规矩不严,他们自然不怕。如今家里来了主事的,她们也是怕规矩。"
阿鱼才意识到自己的话仿佛有点不妥当。好像有点儿对大奶奶不满的意思。
她立刻描补:"可不是,我们都盼着大奶奶进门,把规矩立起来,我们也才好晓得甚么该做甚么不该做才是。从前这府里没个女主子,是不像样的。"
她说的倒也有七分是实话。从前橘小娘自己都糊涂的很,崔守仁只叫她管家里的吃喝这一块儿。崔如月是聪明伶俐,但她确实年纪小,又不像霜降,有个能干的母亲引路,她亲娘还不如她聪明呢!自然也就只知道家里松松散散的,可她晓得问题,却不知道如何处理才好。崔如月自己也盼着嫂子进门,好把家里的规矩都立起来,家里的仆役们也不会如此松散。
第106章
月上柳梢,今日的崔府却仍旧喧闹。
"崔老弟!来来来,这杯酒你可一定要喝!咱们同僚这些年,你今日成亲,我可得同你喝一杯才行!"童校尉大着舌头举着酒杯说。他两颊红通通的,一开口就带着好大一股酒味,显然是已经喝大了。
崔如松这些兄弟和傧相们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帮忙挡酒,不叫他喝醉了,把洞房花烛夜给醉过去。
"童大人!属下可是久仰您的大名,今日趁着我大哥成亲这好日子,怎么也得跟您喝上一杯,您可要给我这个荣幸啊!"崔如柏立刻上前拯救他的大哥。
童校尉本来就喝多了,他脑子哪儿转的弯来?崔如柏这么一说,他立时就大着舌头:"好好好!我就同老弟你喝一杯!来,干!"
崔如江悄悄问崔如松:"大哥可还撑得住?不如我叫厨下给备碗解酒汤?"
崔如松其实很清醒,他酒量不算很大,但开席之前就先喝了一碗解酒汤,又有弟弟们和苗山许龙两个亲信帮着挡酒,他也没有喝多少。
"不必了,我还清醒着呢。"崔如松看了看天色,"天色也晚了,我看大家都喝的差不多了,后头怕也没有多少酒喝了。"
果然说的不错,陆陆续续就有客来告别了。崔府这是半山腰上,七品以上武官的住宅区。但来的还是七品以下武官占多数,天色昏暗,他们也要早些下山,以免吃醉了看不清路,摔倒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崔如松给每家要下山回家的都赠送了两个灯笼,怕人家看不清路。本就是来吃他的喜宴的,要是摔着了,他心里可过意不去的。
客人渐渐都走了,崔如松留崔守义一家:"家里屋舍空闲的还多,二叔同两个弟弟也都吃了不少的酒,不如就在家里歇一歇,明日霜降认亲也免得二叔二婶再跑一趟。"
崔守义想了想,倒也点头,横竖是他亲大哥,亲侄儿家里,他就是歇一晚也不是甚么大事儿。
崔守仁就笑道:"你们就住我院儿里。我那院子那么大,只有我和橘小娘两个人住,空闲得很!"
又叫来阿草去收拾厢房给崔守义一家住。
外头都收拾妥当了,崔如松这才松了一口气,走向他的婚房。
婚房里只剩下霜降同她的三个陪嫁女使在了。
顶着满头珠翠当然很累,但霜降更想给崔如松看看,自己凤冠霞帔的模样。崔如松一进来,桃花就很有眼色的带着两个妹妹告退了。她们住的下人房在后院里,但不算远,穿过那扇垂花门,再走一条长廊也就到了。
"你回来啦?外头都安排好了?"她轻轻的问。
本以为会有些紧张,可她和崔如松早就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他一站在自己跟前,那股紧张局促便消失殆尽。
"嗯,都安排好了,崔平崔安带着人打扫干净,也就妥当了。"崔如松笑着说。
他把冠冕摘下,扭了扭脖子:"这冠扎的太紧了,勒得我头皮疼。"
借着柔和的灯光,他看向他妻子带笑的面容。
满头珠翠这样的打扮并不是很讨喜,若是本身容貌不够出色,压不住这些首饰,反倒叫这些首饰喧宾夺主,看起来像暴发户似的俗气。
但霜降很美。眉似远山之长黛,眼若碧波万顷之清潭,唇若丹朱之芳华,肤若凝雪之明艳。顾盼生辉,笑靥如花。这满头珠翠回归了它们本身的职能――点缀。它们与霜降的美相得益彰,既无喧宾夺主之态,又有明艳端庄之仪。
崔如松不由得看呆了,只听得霜降仿佛在说些甚么,可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怎么了?"霜降疑惑的把手在他跟前晃一晃。
"没怎么。"崔校尉红了脸,哪里好意思说是自己看霜降看呆了呢?
"噢,对了,这些给你。"崔如松从带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红木的带锁的盒子。
"这是甚么?"霜降有些疑惑,打开一瞧,把她吓了一跳――堆堆叠叠的银票,还有银锭,绞碎了的银粒还有八枚金锭子!
"你,你哪儿来这么多钱?"霜降之前一直以为崔如松囊中羞涩。毕竟大家都清楚的,文官能有灰色收入,武官的灰色收入却很少。盖因很少有人会去请武官办事。
崔如松的赏赐,每次听说好像都不见得很多,他还自己出钱修了这座大宅子。她以为崔如松最多也就还剩几百两银子顶了天了。
可哪知道他还有这许多银子!别说那些银子了,那八颗金锭,可是十两一枚的,八十两金子,按如今的金价,一两金子换一两二钱的银子,这里可就是九百多两银子,还别说那银票怎么也有好几十张。
崔如松又搬出两个同等个头的盒子,一边打开一边说:"都是我攒的钱啊,我们出了任务有赏赐,花不完的我都攒着呢。对了,还有这些,都是我把得到的赏赐里头好的首饰给你攒着的。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盒子一打开就是一阵的珠光宝气――金的,银的,珍珠的,玉的,甚至还有几样是镶细宝石的。
霜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她都做好来崔家,生活质量下降一些儿的准备了,哪里知道,崔如松竟然如此的深藏不露!
"……我攒的有东西,我爹他们都晓得,但不晓得我有多少。如今你来了,这些都给你收着,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要是不够,我就再去出几个任务,就有了!"崔如松丝毫没察觉这些东西给妻子带来了怎样的心情,还在说着话。
"所以这些,都是你的?"霜降问道。
"不是,这些都是我们的。"崔如松纠正霜降的说法。
"你数过了吗?有多少银子?"霜降渐渐平复了心情。
"那当然数过了!银票十两的有十五张,二十两的十张,五十两的四张,一百两的原有八张,这些年我花了一些,现在还有五张,散碎银子有七八十两左右。大概有一千一百三十两的样子。金子原先皇上赐给我的是一百两,但是修建宅院用去了两锭,如今还剩八十两金子。"崔如松算的清清楚楚,开玩笑,这都是他要上交给霜降的,他们小家的资产,怎么能不清楚呢?
他既然交代的清清楚楚,霜降也耷拉着鞋子,把自己的妆奁盒子打开,给他看自己的私房钱。
"我平日里卖绣图攒了有七百两银子。三哥三嫂给了我二百两银子,五哥五嫂给了我二百两银子,爹娘也给了我二百两银子,这都是不算在嫁妆里的,是我自己的私房,算起来是有一千三百两,还有你当日下的一百二十八的聘金,我的一百二十八两银子的压箱钱。咱们两个的钱加起来差不多是三千六百四十六两银子。"
崔如松摇摇头:"那不行,那都是你的嫁妆。怎么能算咱们家的。"
霜降笑了:"可是你的钱都交代给我了。我的钱怎么就不能也交代给你?你放心好了,这些钱都是我管着的。"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都是她管着的钱,也就没甚么崔如松挣的和她带来的区别了。
崔如松一想,也是,反正挣的钱他也一分不少全交给霜降,爱怎么花都是霜降的事。
"我再跟你说一说我的俸禄。"崔如松道,"我如今是七品校尉,每个月月钱是二十两银子,二十斗米。但我们并不靠死月钱过日子的,上头若有剿匪,巡逻,抓逃犯等任务分派下来,就有别的赏钱,一般来说,我要是亲自参与了,要多一些,如果我只是分派给属下去做,那么任务完成了我也可能只有十两到二十两左右的赏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