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外头是张灯结彩，被喜色充得满满当当，沈家生意越做越大，不少生意上头的合作者也来赴宴，导致原本置办的五十桌席面甚至还冒了两桌。
苏氏连忙叫人去刘氏家抬桌子来，再买办些菜，好使冒出来的的客人也能安稳入席。
刘氏家里才办过二娘的喜事，家里大桌子有的是。
禄哥儿作为哥哥，很懂事的看着祥哥儿同严哥儿两个弟弟，一只手牵一个，生怕人多，弟弟们又犯了上回祥哥儿犯的错误。
"哥哥，我们瞧姑姑去罢？"祥哥儿年纪小，头上缝针的疤痕还没消退干净，又开始淘气。
他比严哥儿就大了个月份，但严哥儿可比他稳重懂事的多。两弟兄在学堂里也是，他两个年岁相近，就一道儿去上的启蒙班，严哥儿就坐得住，祥哥儿呢？坐不到一炷香就像个猴儿似的扭来扭去，被先生发现了，也最多老实一刻钟。
"不行，你忘了咱娘走之前怎么说的？姑爹还没来娶姑姑呢，姑姑可不能下床，你可别去裹乱。"禄哥儿拒绝了弟弟的请求。
祥哥儿眼珠子一转："我们不去找姑姑，我就趴在窗子上看一看姑姑。他们说姑姑没到姑爹家，就不能吃饭，可是姑姑一定会饿的，咱们给姑姑送点心去。"
禄哥儿有点犹豫了，他想，自己不吃东西都会饿得难受，姑姑也一定会饿的，他们就悄悄的去送点点心，不叫姑姑的脚落地，那，那也不算不听娘的话吧？
"你们真想去？"他看向两个弟弟。祥哥儿深觉有门，把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他看严哥儿，虽然没有点头，可漆黑的眼眸里写满了"我想去"这三个字。
"好吧，我们先去厨房给姑姑拿几块点心。可是要是被发现了，我们就说，就说表弟想大姑妈了，我们带表弟去找姑妈。"禄哥儿迅速制定了计划。
严哥儿年纪小，从昨儿晚上开始就没见到元娘，若是说他想娘了，这也是情有可原的。这样，即使娘回来，晓得他带两个弟弟去姑姑婚房了，也不会责怪他们三个。
严哥儿点点头："好，我进去就找我娘，我就说我想她了。"
禄哥儿赞赏的摸了摸表弟的小脑瓜。再一次感叹，要是弟弟祥哥儿也有表弟这么聪慧就好了。
三个小家伙制定好了计划，趁冬雨招待客人不注意，就猫着腰跑到厨房里去。
"六叔，有点心吃吗？"禄哥儿见里头主厨的是他六叔，他可一点儿也不怕了。
六郎自己还没有孩子，但他一副笑弥勒的样子，又是厨子，见着哪个侄儿都给塞零嘴儿吃。导致孩子们都觉得六叔可好了。
"你们饿了，要吃点心？"六郎透过烟雾看见两个侄儿一个外甥手拉手站在那。他下意识觉得小孩儿饿的快，今日嫂子们和大姐也忙，怕是顾不上几个小的，"等会儿，我做的花糕刚蒸出来，六叔给你们拣几块儿吃。"
他又嘱咐三个小的："拿回你们房间去，偷偷躲着吃，要是叫其他小郎们瞧见，都来找我要糕吃，席上可就没得吃了!"
"我们晓得啦，谢谢六叔。"禄哥儿高高兴兴的应到。
六郎怕瓷盘子三个小家伙给打碎了，容易割伤，就洗了一块做荷叶鸡的新鲜荷叶，包了九块糕，三个小家伙一人三块，塞到禄哥儿手上。
"好啦，赶紧回去吃，六叔这儿还忙着呢。"六郎摸摸孩子们的小脑袋。今日席面多，他忙的不得了。
"谢谢六叔/六舅舅!"三个小家伙齐刷刷的到了谢，然后探出小脑袋，瞧着没人注意到他们，猫着腰就跑掉了。
房里元娘姊妹几个正在说话呢，忽然就探出三个小脑袋挂在门框上。
四姊妹不由自主的都看向这三个探头探脑的小家伙。
禄哥儿是哥哥，他讨好的笑了笑："姑妈，二姑，姑姑，四姑。"
元娘好笑："你们三个跑到这儿来干嘛？"
禄哥儿手肘子碰一碰严哥儿，意思是叫他说话。
严哥儿马上就委委屈屈的看着他娘："娘，我想你了。哥哥们陪我来找你的。"
侄子莫若母。严哥儿那点儿花花肠子，做娘的元娘还能不晓得他？严哥儿最喜欢和两个表哥一起玩，和他们两个一起玩耍，能想得起来他还有个娘才怪呢。
元娘伸手招了招："你们仨进来罢，把门儿带上。"
等三个小家伙迅速窜进门，元娘问道："老实说，你们仨来干嘛的？"见严哥儿又要说是他想娘了，元娘打断了他的话，"可别说你想我了，我可一个字都不信的。"
禄哥儿见唬不住他大姑妈，只好老老实实的说："我们，我们给姑姑送吃的来的。他们说，姑姑没到姑爹家，就不能吃东西，我们怕姑姑饿了。"
霜降笑眯眯的看着三个小家伙，平时可没白疼他们，还知道心疼自己这个做姑姑的没有吃的。
二娘忍不住笑起来，她亲昵的捏捏禄哥儿的小脸蛋："这事儿是谁说的？怎么会不给你姑姑吃东西呢？"
祥哥儿大声说："我娘说的，她说她嫁给爹爹时，外公家就没给她东西吃。"
这话也的确是朱氏说的，不过她原意是说，自己当时出嫁时没吃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受不了，明儿还是悄悄给妹子煮点吃的，身体才撑得住。
祥哥儿就听了前半句，他娘成亲都没得吃，姑姑也肯定没得吃。
这下连元娘也笑起来："好吧，那你们给姑姑带了甚么吃的？拿出来给我们瞧一瞧。"
禄哥儿献宝似的拿出荷叶包着的，还是热腾腾的花糕："我们给姑姑带了花糕吃!六叔才蒸出来的呢!"
小家伙们亮晶晶的瞧着霜降，霜降也笑着伸手拿了一块吃："姑姑谢谢你们啦。"
小家伙们高兴极了，一下子就围过去。
"姑姑今天好漂亮啊"祥哥儿赞叹道，"就是先生说的那个甚么花来着？"
严哥儿鄙视地看了一眼小表哥："笨啦!那个叫貌美如花!叫你上课打瞌睡来着。"
"对对对!貌美如花，貌美如花!"祥哥儿也不恼，高兴地重复那个词。
"姑姑一直都很好看。傻瓜"禄哥儿道，"但是姑姑今天最好看。"
几个小家伙叽叽喳喳说了一会儿，元娘就笑着出声了："好啦，你们该回去了。马上你们姑爹就要来迎亲了，你们可不该在这儿的。"
压轿的是要未婚小郎，但是霜降的所有兄弟都成亲了，六郎倒是合适，可他是主厨，他去了，席面上的菜肴怎么办？
所以压轿的就变成了这三个小家伙一起去的。
本来禄哥儿一个就够了，但是祥哥儿严哥儿也想去，拉着苏氏的手磨个不停，苏氏哪里受得住孙子们这么撒娇卖痴的？就答应了叫他们三个一块儿去。
"对，咱们该去给姑姑压轿啦!"禄哥儿提醒两个弟弟。
"好吧，那我们走啦，姑姑/三姨。"几个小的跟房里的长辈一一告别，还是同来时一样，禄哥儿拉着两个弟弟，一同离开了。
元娘笑着摇摇头："这几个皮小子!"
二娘笑道："还晓得心疼三妹，看来三妹平日里没白疼他们。"
霜降笑着接过桃花递来的茶，略喝两口润润嗓子。又补了口脂，盖上了盖头。
算算时间，或许崔家迎亲的队伍已经在路上了。
霜降预料的确实不错。崔如松高头大马，神采飞扬，崔平崔喜两个一路走，一路撒筐里的喜糖和花生瓜子，惹得孩子们蜂拥着去抢。
轿子原本崔守仁说租一个算了。反正也就只娶这么一回亲。要是定做一个，除了成亲又用不着，岂不是白白的放在那里积灰？
但给霜降的，崔如松都想是最好的，他还是自己出钱定做了一个，柏木的，上头雕刻了百年好合花纹的轿子。
崔如柏早就瞄好了这个轿子。等他哥娶完媳妇，就到他娶亲了，他就可以带着这个轿子去迎娶凤仙。
崔如松自然同意把这个轿子借给弟弟――反正娶完霜降，这个轿子又用不着了。
故而崔如柏看这个轿子也很细心，生怕抬轿子的轿夫磕了碰了，等到他娶凤仙时，就不好看了。
喜气洋洋到了门口，果然拦门的嫂子站了一串儿。
足足五个嫂子站着，堵的严严实实的。
崔如松翻身下马，客客气气的跟几个嫂子作揖："嫂嫂们安，今日良辰佳日，我特来迎娶贵府三娘子，还请嫂嫂们行个方便。"
朱氏作为亲大嫂打头阵，她笑眯眯的道："那就烦请姑爷略等等罢，如今天色尚早，咱们三妹妹，却还没妆扮好呢。"
崔如柏立刻塞了一圈儿红包："是是是，可是贵府三娘子花容玉貌，哪里用得着多打扮呢？就请放我们进去罢。"
许氏第二个上阵："啊呀，亲家兄弟说的有道理。可是今儿天热，我们几个也懒得动弹了。不如等我们歇一歇再说罢？"
崔如江立刻上前塞第二波红包："是，天气热得慌，嫂嫂们拿去吃杯饮子，凉快儿凉快儿。"
但几个嫂子们并未收手，一会儿甚么新嫁娘的鞋没了，还得去找鞋，请略等等，一会儿子又是甚么新嫁娘要补补妆，请略等等，理由找了一茬又一茬，直到把崔如松和几个傧相为难得差不多了，方才松口放他几个进去。
到得霜降门前，这又是第二波堵门的。霜降的姐姐妹妹和姐夫们站在门前要求崔如松夸新妇。
苗山好像完全看不见上司和同事给使的眼色，只为了娘子高兴，全站在娘子这头，帮着娘子为难崔如松和几个傧相。
许龙趁大家不注意，翻了个不太礼貌的白眼子――这个大山!光顾着哄他娘子高兴，全然不晓得帮一帮兄弟们!
看得时辰差不多了，元娘就带着妹妹们让开了路。
崔如松又散了一波红包，三郎才过去把妹妹背起来。
瞧着大舅子那小身板儿，崔如松是真怕他把霜降给摔了，恨不得说："舅兄，要不叫我来罢？"
但新妇由自己同胞兄弟背着上轿子是规矩，他也不好说甚么，只好眼睛追着三郎的脚步，生怕他把娘子给摔了。
到了门口，崔如松给每位外侄拿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里面每个都装了六两六银子的压轿钱，才把三个小家伙请下来，让霜降坐上去准备出发。
五郎没有背妹子，因为他是弟弟，争不过三哥。但他一直跟在身侧。等霜降坐进了轿子，他就道："三妹夫，我们两是多年的交情，今日我把我妹子交给你，希望你好好待我妹妹。若是我妹子有甚么不是，你只管告诉我们，自有我们做哥哥的教她。我就这么一个妹子，你要是欺负了她，我们都是不依的。"
三郎也点点头，接着补充："我妹子年纪小，家里娇惯得多，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妹夫海涵。"
三郎五郎话说的客气，但话里都是这意思。我们的妹子要是有了不是，我们做哥哥嫂嫂的自己会教她，可你不能对她动手，更不能欺负她。否则就别怪他两个做兄长的上门讨说法。
崔如松连忙弯腰作揖："二位兄长请放心。我定然好好对待霜降，绝不叫她受一点儿委屈，若是我做的不好，哥哥嫂嫂们只管上门问罪，我也是一个字也不敢说的。"
不管日后如何，但至少如今他这态度教三郎五郎两个哥哥满意。这才松了压着轿子的手，让轿夫顺利把轿子抬起来。
崔如松翻身上马，喜乐队又吹奏起来，轿子渐渐走远了。
苏氏端着铜盆，红着眼睛望着远去的轿子，她如今最后一个女儿也嫁出去了，再不是她羽翼下的孩子，从此，小女儿也不在是沈三娘，而是崔夫人。
明明元娘嫁人时，苏氏已然经历过一次内心的难受，她以为自己如今是有心理准备了的。
可看着小女儿蒙着盖头越走越远，苏氏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太太，您得泼呀!"李妈妈见着三娘子和三姑爷越走越远，她忍不住提醒苏氏，"三娘子都走远了，您得把水泼了呀!"
苏氏如梦初醒，咬咬牙，把铜盆里的水往外头一泼，转头就对上沈荣仲同样红通通的眼睛。
沈荣仲沉默寡言，但他对孩子们的疼爱之心绝不比苏氏要少。
苏氏扬起一个微笑："走吧，郎君，咱们还得去招待客人呢。"
沈荣仲也点点头，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睛，同老妻一块儿端着酒杯去敬酒。
今日是小女儿的大喜之日，但最难过的却是他们两个做父母的。
比起大女儿的低嫁，高嫁的小女儿却更叫夫妻两个忧心。生怕小女儿受了委屈，他们商户人家，说的话不被三女婿放在心上。
可女儿嫁得好，又是做爹娘的该高兴的地方。
第105章
霜降手里拿着苹果，端端正正的坐在轿子里。听着外头的奏乐声，离家越来越远，父母兄嫂的模样一一浮现在霜降眼前，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哭的，可还是眼泪滚滚而下。
"娘子，擦擦泪罢，若是哭花了妆，就不好了。"在花轿边走的桃花听见自家主子小声的啜泣声，立刻掀开轿子窗上的帘子，递了一块儿手绢进来。
霜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手绢接过来，轻轻的按压着把眼泪吸干。
似乎是怕主子更加伤感，桃花没话找话的跟主子说着话："……您不知道，我听桂圆说了，她说咱们三姑爷家的宅子，大的很!足有三个二姑爷家宅子那么大呢!小的可还没住过那样大的宅子呢!"
霜降听着桃花絮絮叨叨的，一会儿是西山营的后山可以捡蘑菇挖野菜啦，一会儿是三姑爷家的大宅子啦，一会儿又是三姑爷栽了好些个花木在院子里。都是她从桂圆那儿听来的。苗山是崔如松直系亲信，又是姐夫，自然常常出入崔府。她把从桂圆那儿打听了来的话，全都说给霜降听。
霜降晓得，桃花是怕自己离开了沈家难过，故此一直说着崔家的好，好叫霜降暂时心里都是崔家的模样，能够把离家的难过冲淡。
新嫁娘不曾回话，但心情好了很多。
桃花说的对，既然已经嫁了，就得好好过好今后的日子，只有自己过得好了，爹娘才能真的放心。
不知走了多久，霜降这个坐轿子的都感到有些累了，方才走到崔府门口。
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响过，崔如松宽厚的大手掀开轿帘，递在她面前："娘子，咱们该进门了。"
霜降定了定神，把手放在崔如松手上，就着他的手弯腰出了轿子。
喜娘连忙把喜球拿出来，新郎官和新嫁娘一人一端，桃花扶着看不见道路的霜降，兰花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崔守仁喜气洋洋的坐在堂前，另一座位上放的是崔如松的亡母邹氏的排位。
喜娘拉长了声音叫道："吉时到，新郎新娘拜高堂!"
立刻走出两个仆婢，放了两个红布做的蒲团在上，又立刻退下。
"一拜天地!"随着喜娘高亢的声调，桃花扶着霜降，缓缓转身，对着天地跪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