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首先是四抬的布料。
有二十四匹绸子,二十四匹缎子,二十四匹绢,还有二十四匹绫罗。
绫罗是三郎特地给妹子从江州买来的。江州多织女,所织的布匹也是全大祁最好的,尤其是绫罗。这二十四匹都是江州织女最擅长织的妆花绫。不同的颜色有不同的暗纹,十分的精致。
沈家做布匹生意的,自然拿的都是自家铺子上好的货物,再不可能拿次等货物给自家人。
再就是家具,家具是不算嫁妆抬数的。盖因家具太占地方,如果真算抬数,或许两个春凳那就是一抬。
关于家具,沈家给霜降准备的是:雕花嵌螺拔步床一架,黄花梨木雕花梳妆台一个,红木桌椅两套,红酸枝木雕花柜子两对,春凳四只,黄花梨木屏风一对,带锁的盒子大中小号的各两对,灯座两对,枣木案几一个,香炉一对,美人榻以及塌桌一个。
都是在五郎的师父那儿做的,这是一笔大买卖,又是自己徒儿的亲妹妹,袁师父不仅少了价格,还另外友情赠送了一对雕花柜子。
接着就是四抬的针线等物品。
棉被四套加上被面,冬被夏被各四床。外加一些儿准备好给崔家亲眷见礼的针线活儿。
崔家是个不小的家族,虽然崔如松父子不大爱跟他们走动,但成亲这样的大事,还是要下帖子请来认亲的。所以霜降也都准备了一份针线活儿做见面礼。
接下来就是首饰,这可是大头,足足有十六抬。因为除去苏氏给女儿准备的,还有些是霜降自己本来就有的。
苏氏夫妻从不亏待孩子们,从她小时,家里生意才刚起步,苏氏就舍得给女儿买绢花戴,何况后来家里有钱了,那就更不少了。
这还只是霜降自己的,以及苏氏给准备的,尚且没算添妆的。亲戚们的添妆大部分都是首饰等物品,或许加上亲眷们的添妆,能凑齐二十抬也说不准。
再就是针线盒一对,梳妆盒一对,鸳鸯枕龙凤巾一对。
装了四样干果的喜盒。
再有一抬,是专门放的是地契。这是霜降自己靠绣图赚了银子,买的铺子。林林总总的有七八个,加上阿奶大苏氏添的那个,爹娘给她添的那个,足足有十个铺子。
霜降自己晓得,她没有生意经,经济头脑也不如哥哥们灵活,要是自己做买卖,没有个章程,大多就是个亏。她索性都赁出去,收租子一年也能收个三四百两的银子。
还有三抬,装的就是各种花红果酒,茶叶糯米干果之类的东西。
再有的,就是崔家下的聘礼。
花红果酒,肉类食物之类的放不住,是早就吃用尽了的。
苏氏夫妻心疼孩子,就把除去不能带走的东西,都重新收拾好了,给女儿装上。
足足凑齐了一副嫁妆,足足六十四抬。
这六十四抬塞的满满的,连手都插不进去,要是真的装宽松些,就是多装个二三十抬也是可以的。
而且,苏氏夫妻给霜降准备的家具,可还不算抬数呢。
装嫁妆时,霜降就一直念叨:"这太多了,这太多了。我的娘呀,您多少给家里留些儿,这么多,我哪里就用得完呢?"
苏氏嗔她一眼:"你知道甚呀!你嫁的可是官家!你细想想,那何大人,不过八品小吏,我们家年年送孝敬,他还掐半拉眼珠子瞧不上我们呢。你夫婿可是七品官,若不给你多多的准备一点子嫁妆,岂不是被那些官太太瞧不起,咱们家商户出身?再说了,你当嫁过去就高枕无忧了?吃的饭食,穿戴首饰衣物,下人的赏赐,人情的来往,上峰的孝敬,哪一样不是钱?我们给你多准备些,你嫁过去了,用的都是自己的傍身银子,硬气!"
说完了,她又再把霜降的嫁妆单子看了一遍:"好了,剩下的就是压箱钱。元娘那时候准备的是一百二十八两银子。我看三娘也是一样的数好啦。"
至于大家私下贴补的银子和霜降自己的私房钱,那就不管了。
朱氏和许氏受霜降帮助良多。朱氏进门早,她若是忙不过来,两个孩子小时候都是霜降帮着看。那晚她和禄哥儿出事也是霜降第一个来帮的忙,三郎遭匪患那件事,霜降也帮了不少忙。她就同三郎说了:"添妆是一回事,三妹嫁的是官家,总也要多些银子傍身。依我的意思来说呢,咱们不如就给妹妹二百两银子傍身。郎君看呢?"
三郎略想了想就点了头:"是这个道理,三妹嫁的人家原就同我们商户家不一样的。不多带点银子去,只怕被官太太们瞧不起。"
这头却是五郎自己提起来的:"你数一数咱们还有多少钱。"
许氏开了匣子说:"咱们如今还有一千两银子可用的。郎君要做甚么使唤?"
五郎擦了擦脸道:"我想着,妹妹要成亲,添妆是一头,咱们私下还是给妹妹塞一点子傍身银子去。我和妹妹从小儿一块儿长大,我们两个感情也最好,如今我有钱,妹妹出嫁,我也不能叫她手里没有银子花。你看给妹妹拿多少合适?"
许氏原就想提的,自她进门,霜降总是一直给她提供帮助,包括她才进门不到一个月,妹妹就给了银子叫她去治疗母亲,这件事的恩情她一直记着。
不过,她嫁妆不丰厚,又都是靠着五郎赚钱,她这口张了几次还是没能张出来。端的是怕夫郎怨怪她不知道心疼银子。
如今五郎提出来,她也对五郎和霜降之间的兄妹感情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夫郎是真的心疼妹子。
她当然一口就答应:"娘那头明面上给了三妹一百二十八两的压箱银子。只是私下里肯定还要贴补的。咱们也不好越过阿娘去,不如就出二百两银子,再加上一副赤金细红宝步摇做添妆。银子咱们私下给,就不算添妆,算妹妹自己的私房银子。郎君看呢?"
五郎算了算,一对赤金细红宝钗子怎么也要二百两银子,再有二百两的添妆,那就足够了。
他就点了个头:"行,就按你说的办。"他想了想又道,"过些日子就是母亲的生辰,她身子不好,你给她多买些滋补的东西去。我记得咱们娘说吃了燕窝好,你给母亲也带点子去尝尝。"他说的母亲是葛氏。
他爱重许氏,也对许氏的娘家人很好。但许家人有骨气,要强,不大接受他的帮扶。所以每每趁着年节或是丈母娘小舅子生辰,他多贴补些儿。
本来嘛,他拼死拼活做棺材赚钱,就是为了给家里人好的生活,丈母娘和小舅子过得好,娘子也就高兴,他也就觉得这钱花的值得。
许氏高兴于夫郎对母亲的上心,她点点头:"我都晓得的。郎君这活儿做完了,也正巧妹妹要成亲了,不如就歇几日罢。你这样没日没夜的做,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的。"
五郎收拾好了自己,走过去把许氏揽在怀里,慢慢说着自己的打算:"我原就是这么打算的。如今铺子做大了,我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我想着,收学徒没意思,至少得好几年才能帮上忙,倒不如去寻积年的木匠,雇两个在铺子里,这样不仅能多接几个活儿,我也能多歇歇,多陪陪你们娘仨。"
许氏把头搁在丈夫肩膀上,虽然她不懂做生意,但丈夫从来都是把想做的事情同她细细的说了,让她感觉到自己是被尊重着的。
她道:"铺子上的事情,我是不懂的,郎君若是觉着好就去做。"
这头霜降的闺房里头,二娘没回来,盖因苗山今日当值,她不好把婆婆放在家里自己回娘家,只好说定了明儿她回娘家住。
霜降这屋里,元娘大着肚子,自然不能带儿子严哥儿睡,就把他带去跟禄哥儿兄弟同睡。
四娘就同霜降睡一床。
元娘姊妹要说话,就不用桃花她们伺候着。桃花也就带着妹妹们回去收拣东西。
后日都讲好了,兰花性格软糯,怕是压不住人,杏花就跟着嫁妆过去,嫁妆入了库,就在那头看看下人们的脾性和水平。为之后霜降安置他们打下基础。
桃花和兰花跟着轿子过去。她们虽然是女使,但跟了霜降,着实没受过多少苦,反而跟着她学了识字,学了自己的一技之长。衣裳首饰都有,一年里还能攒些钱。
桃花收好了包裹,有些怅然看着这个她们姊妹两个住了好些年的屋子。
"好像我们才来没多久,如今就要走了。"桃花略带一点儿感慨。
当年三娘子八岁,她进沈家时还只是一个又黑又瘦,甚也不懂的,被爹娘卖掉的乡下女娘。
如今三娘子都要出嫁了,足足过了七年还多些儿。
杏花笑着打断了大姐的感慨:"这有甚的?咱们娘子在哪我们就在哪,日后在崔家待久了,也就习惯啦!"
桃花笑了:"你说得对,日后,咱们就是崔家夫人手底下的大丫头。"
第102章
不论桃花姊妹如何的惆怅,到了第二日,却满腔热忱得要做自家三娘子的左膀右臂,做她在崔家站稳脚跟的好帮手。
按照惯例,新妇出嫁前一日是添妆日。家里的亲眷们都得上门进行添妆的。
照旧,来的第一波是霜降的外祖母苏秦氏一家。苏氏是苏秦氏孩子里头较小的一个,她都已经做了祖母,苏秦氏的岁数也就更大了。
比起七年前参加元娘婚礼时尚且还算花白的头发,苏秦氏如今却已然是满头霜雪。但好在老人家精神不错,面色红润,走路虽要儿媳妇徐氏搀扶,但步子还是稳当的。
苏氏连忙过去扶着母亲,一面走一面嗔道:"阿娘可真是的,您岁数也不小了,也该晚点再走也不迟。您这个点儿到,不必说我也晓得,必定天不亮就起身了的。要是磕着碰着了,您叫我这做女儿的心里岂不是煎熬?"
今日是她最后一个孙辈的大喜之日,苏秦氏高兴,躺在床上睡不着,早早地就起来,在儿子媳妇门前敲窗子叫他们出门。
苏氏的父亲已经于前年冬日去世了。老伴儿的去世,叫苏秦氏感到自己的人生也或许要走到了尽头。老人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所有的孙辈们成家立业,家庭幸福美满,日子过得高兴。
霜降就是她所有孙辈里头最小的一个。如今最小的一个外孙女也要成婚了,嫁的夫郎还相当不错,这叫老太太想起来就高兴,哪里还能睡得着呢?
她笑眯眯的说:"不妨事,不妨事,你大哥买了牛车的,咱们都坐牛车来的,车子稳当着呢!"
徐氏也笑着同苏氏一块儿把苏秦氏扶到正堂。
大苏氏也收拾的齐齐整整的,梳着元宝发髻,带着赤金头面,孙女儿绣的抹额,穿着新裁好的绸缎衣裳坐在堂前,看见她就起身迎上来:"哟,老姐姐也来啦!咱们姐两儿可是许久也不曾见了!"
她两个都是曾祖母辈分的了,腿脚都不大好,若没事,都不出门的,上回见面,可不就是她堂弟,苏秦氏的丈夫去世那年回去参加葬礼的时候了。
"是了,快有两三年了罢?老妹妹看着身体倒好。"苏秦氏同大苏氏两个相偕坐下。
大苏氏笑道:"我们这些老婆子,孩子们争气,又不要我们做活儿,每日只管吃好的,穿好的,略微缺了甚么,孩子们都立马就买了来,当然瞧着身体好。"
苏秦氏就拍拍她的手:"这是咱们的福气!"
大苏氏同苏秦氏两个既是本家姑嫂,又是年纪相仿的亲家,在一块儿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苏氏把迎客的任务交给了两个儿媳妇,自己则在正堂里坐着待客。
按理说,主持闺房里自家姊妹的添妆礼的应该是新嫁娘未曾出嫁的亲姊妹。
但霜降没有亲妹妹,姐姐元娘已经出嫁,不管大家都没有把她当做不是沈家的女儿,但礼法上头,她的确就失去了为妹妹主持添妆礼的资格。
因此,主持添妆礼的人就变成了四娘。
四娘很紧张,她是四姊妹里头最小的,从前大姐在家时有大姐领着,大姐出了门子,她又有二姐三姐护着,她其实真的被保护得很好。这还是她第一次挑这样大的梁子,小姑娘很怕自己做不好,搞砸了三姐的添妆礼。
她同学舌的鹦鹉一样,把自己待会儿要说的话反复的念了很多遍,把元娘都给逗笑了。
"四妹,你歇歇罢!你再念叨下去,只怕到了今日吃席时,我的脑子里都还是你那几句话!"元娘取笑她。
四娘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坐了下来:"二姐怎的还没到呢?说好她第一个来的!"
此时没有客人,霜降倒能不必装羞涩,做出一副不说话的端庄模样。
"你当那么快呀?西山营可是在城里最西边,可不算近呢,再说了,今儿甚么日子,二姐不得好好打扮打扮?"霜降笑道。
四娘苦着脸:"怎么我就是最小的一个呢?等我成亲时候,你们一个也不能替我主持添妆礼啦。"
她后头没有妹妹,那就只好叫嫡亲嫂子来主持了。
倒不是说她跟嫂子李氏关系不好,她两个关系不错,但就是三个姐姐都是妹妹帮补主持添妆礼,就她一个是嫂嫂主持,她觉着有点不开心罢了。
"那可没法子,谁叫你最小呢?"二娘一边说着话,一面从外头进来。
"这可巧了,方才咱们还说二姐你甚时候到呢。"霜降笑着迎接二娘。
"你快坐着罢!今儿你该做甚,心里没点数?我刚才可瞧着,三嫂嫂娘家可都来人了。"
二娘把霜降按回去坐着。一般来说,来了客人,就意味着霜降要开始扮演一个笑不露齿,端庄羞涩的新嫁娘了。
朱家老伯十足的心疼孩子们,除了留在他身边招赘的三女儿,嫁出去的两个女儿他时刻都惦记着。每逢女儿们婆家要宴客,他也是早早地就来了,能早一些见到女儿,同女儿多说几句体己话,看看女儿有没有瘦,这就让这位干瘦的老伯很满足了。
朱氏亲自把父亲和娘家姐妹接进来。她大姐和小妹嫁的都不算好,勉强糊口也就是了。但收拾的很整齐,也从不因为沈家有钱,而做出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
朱氏同父亲和姐姐妹妹们说了一会子话,就不得不离开了。今儿还有不曾来的客人呢,她不能只顾着自己娘家。
于是她招手叫来冬雪,叫她把禄哥儿兄弟带来,好同他们外公说说话。
她自己则是又去了门口,同五弟妹许氏一同迎客。
许氏才出月子十天,朱氏怕她累着,时不时帮她打掩护,叫她去坐着歇一歇。
今日来的厨子就是六郎和他的师弟邱七郎。
六郎和四娘是双胞胎,如今也是十四岁多些儿的人了,他的手艺虽比不上他师傅,但独立出来接活儿是没问题的。
既然他能够独立接活儿,那这份工钱当然要给自家人赚了。
所以这活儿,朱氏就直接交给了六郎来做。
六郎是个厨子,虽然比起他哥哥四郎每日收猪卖肉的皮肤黢黑,他是十足的白净,但老话说,饿不死的是厨子。做厨子的,有几个是瘦子?
他白白胖胖的,继承了母亲周氏的眉眼,不如四哥粗犷,看起来像尊弥勒佛似的,见人就三分笑。
倒比四郎好说亲。他的未婚妻就是他师叔徐三郎的幼女徐二娘子。六郎是徐三郎师侄,徐二娘子也时常来爹爹工作的地方找爹爹。两个倒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感情不错。四娘的婚期定在明年的暮春之期,六郎的婚期就定在盛夏之时。姐弟两个一年出生,也一年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