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时半会儿之间,也请不到第二个稳婆了。
黄嬷嬷见霜降皱眉,就主动请缨:"夫人,叫老奴也去陪着二姑奶奶罢。老奴别的不行,可当年还是陪着我们小娘生过孩子的。"
她这话说的委婉,实际上大户人家,争斗尤为强烈,生孩子是鬼门关,不管是得宠还是不得宠的小娘,都不太信得过官中出钱请的稳婆,怕被别人收买。因此只要有法子,她们都愿意叫自己贴身的女使或者嬷嬷去学一点儿接生的本领,也放心些。
黄嬷嬷有一手接生的本领,当年的徐小娘受宠,又连接怀孕,怎么可能不惹了别人的眼?为了自己的小命,徐小娘掏了足足五百两,送自己最信任的女使黄莺去老稳婆那儿学了足足三个月。
如今黄嬷嬷虽然久不接生,不敢去给二娘接生,可接生婆该有的路数,她还是清楚的。她能够在边上,提醒醉酒的稳婆,那也是一件好事。
霜降点点头说道:"那么就劳烦嬷嬷了。"
黄嬷嬷笑道:"夫人折煞老奴了。为夫人分忧,是老奴分内之事。"
有黄嬷嬷帮忙看着,亲娘亲婶娘在旁边,亲妹子坐镇,二娘很快就生下一个六斤七两的小胖子。
这胖小子健壮得很,刘氏这当外婆的要给他洗澡,还差点没按住他,叫他洒了一脸儿的水。
不过,叫小胖子洒了一脸的水,刘氏也还笑呵呵的冲着弟妹苏氏笑:"这小子好!有力气!"
倒是应了那句话,外婆看外孙,怎么都是好。
第139章
二娘生完孩子,累的不行,直接就睡熟了。
她平安生育了,霜降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高兴地叫人:"去,去山下我大伯家里,跟我大伯他们说,二姐平安生子。嗯,大姐那头也去报个信,大姐肯定也惦记着的。"
桃花点点头,满脸喜色的应了,转头就去吩咐崔平。崔平是小厮房的主事,这些跑腿的事情自然是他分派人去办。
霜降又跟刘氏说:"大伯母,二姐这月子里,也不好挪动,正好松哥也不晓得甚个时候回来,就叫二姐再我这里坐月子罢。"
刘氏心里是愿意的,二娘三娘姐两好,二娘这才生完孩子,这天气这么冷,要是随意挪动,叫二娘病了反倒不美。
她就笑道:"那好,你们姐妹两个在一块儿也好。"说完又叹气,"二娘这孩子都落草了,孩子他爹还不晓得甚个时候回来呢。"
她是真怕,真怕女婿死在战场上,叫女儿做了寡妇。女儿女婿感情一直不错,刘氏心里也欣慰。觉着自家女儿总算是苦尽甘来,要是女婿这冷不丁的就没了――想想都替女儿觉得难过。
苏氏也叹气,却没说话,要说甚呢?她自己的女婿也没回来呢。女儿眼看就要生了,要是女婿有个甚三长两短,女儿这大着肚子,可怎么是好?
可她不敢在女儿跟前说这些话,怕女儿听了心里难受。要是因为孕中多思而早产,那可就麻烦了。
刘氏看了一眼愁眉不展的苏氏,也叹了口气,两妯娌对视一眼,眼睛里都是对女婿的担忧。
元娘果然惦记二娘,她身子调养了这些日子,虽说还是不能同以前相比,但至少可以出门做客了。
她立刻就收拾了一些自己给小外甥做的衣裳鞋子,坐了车来看两个妹妹。
"大姐!快进来坐!严哥儿,禄哥儿,祥哥儿,你们也来了?"霜降挺着大肚子高兴地拉着元娘的手。她也好些日子没见大姐了。
元娘看着她的大肚子,吓得赶紧扶着她:"你这孩子!肚子这么大也敢跑?"一面又回答她的话,"妹夫走之前答应他们几个,等你身子好些了就接他们来看你,可妹夫这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孩子们天天在家里念叨,我就干脆把他们一块儿带来了。总之阿娘也在,几个小的也不会太淘气。"
禄哥儿不太高兴地反驳他大姑:"大姑,我早就不淘气了。是弟弟淘气!"
祥哥儿也仰着脸儿大声说:"我小时候淘气,现在可不淘气了!"
逗得元娘哈哈大笑,轻轻拧祥哥儿的鼻子:"你现在难道不是小时候呀?"
祥哥儿皱着眉不高兴:"不是!我现在长大了些啦,我说的是比我现在还小的时候!"
他才不淘气呢!他可是最听话的小郎君了!
霜降笑眯眯地一手牵一个:"好,我们祥哥儿和禄哥儿都不淘气。姑姑早就盼着你们来呢!要不是你们姑爹没回来,姑姑早就派人去接你们了。姑姑叫人给你们调甜甜的玫瑰饮子来,好不好?严哥儿也来,姨妈记得,你最爱吃云片糕是不是?咱们今儿也准备了的。"
几个小家伙高兴的点点头,叽叽喳喳地围着霜降,这个叫姑姑,那个叫姨妈,好像有很多说不完的话。
元娘慈和地笑笑:"咱们三娘一向孩子缘就好。"
苏氏也笑道:"霜降对孩子们是真心地好,孩子们不傻,心里也知道,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自然就跟她亲近。"
元娘又道:"二妹妹如何了?我去瞧瞧二妹去。"
苏氏一边带着大女儿往二娘那头走,一边道:"她生完小哥儿,一头睡了过去,如今精神看着倒是不错的。她家婆母一早就提着几只乌鸡来看过她了,见有你大伯母照顾着她,就放心下山了,说明日再来瞧她。"
元娘道:"我仿佛听着桃花说,二娘那稳婆吃酒吃醉了,差点误事?"
苏氏听了就生气:"可不是?你二妹妹花了钱,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明晓得你二妹妹快要临盆,还敢去吃酒,吃酒也就罢了,还吃的烂醉如泥。若不是你二妹妹的婆母一瓢冷水给她泼醒,这老货还睡得跟猪一样呢。好在是你三妹夫,走之前向韩将军要了一个有经验的老嬷嬷,那黄嬷嬷曾在主家给主子接过生,有她盯着,到还是顺顺当当生了下来。"
元娘也生气:"这么个喝酒误事的稳婆,还给赏钱?"
苏氏道:"她自己倒有数,不敢要赏钱,但你三妹妹的意思,总不好叫人白忙活,给了五两银子。不过,倒叫崔平去说了几句话。"
元娘一下子就明白了,三妹怎么可能是个吃亏的性子?她定然是把这老稳婆吃酒误事的事情给捅出去了。二妹到底母子均安,若是一文赏钱不给,又太过苛刻,可要是给钱,三妹也气不过,生孩子本就是走鬼门关,这是二妹运气好,母子均安。要是不好呢?
干脆就把这件事捅出来,至于还会不会有人请一个会喝酒误事的稳婆,那就不知道了。
元娘看见二娘,气色红润,倒把一颗心放下来了一半:"看你脸色我就放心了,你好好养身子,把身子养好。月子里要是不养好身子,日后可有你受得!"
二娘笑嘻嘻的拉住元娘的手:"大姐身子可好些了?你瞧见你外甥了吗?那小子倒是胖嘟嘟的。"
姐妹两个说了一会子话,霜降就来了:"中午咱们吃锅子罢?崔平去买了几只野鸡,咱们吃酸菜鸡锅子,再配点蘑菇,蔬菜,片了猪肉,羊肉,再做点鱼肉丸子,鸡肉丸子,排骨吃么?我记得大姐是爱吃鸡翅的,我叫人也去买些来。"
元娘点头:"行,就这么办罢。"
酸菜锅子里放了泡椒,二娘是不能吃的,霜降就叫人不放泡椒,只放了酸菜,煮了锅子,一样配菜拣几个,给二娘端到房里来吃。
她们几个则是吃放了泡椒的酸菜锅子。
蜀州人,从会说话起就会吃辣。也没有甚么禄哥儿几个年岁小,吃不得泡椒的说法。大家都一锅吃,馋的二娘咽口水。
这头其乐融融,那头韩将军带着左校尉,崔如松一行人同杨将军等人分道扬镳。
韩将军送尸首回京都复命,杨将军则带着其他人回宁远府去。
崔如松嘱咐苗山和崔如柏:"我不在家,霜降怀着身子,你们多替我看顾着家里。"
苗山和崔如柏拍着胸脯子保证:"放心罢头儿,我们办事,不会出岔子的!"
交代完连襟和弟弟,崔如松踏上了去往京都的路。
苗山乐滋滋的直奔家里,却只看见家里老娘杵着拐杖,乐滋滋的带着几个婆子给鸡喂食。
他听见他老娘带着一股近乎肉麻的慈爱对那几只鸡说道"多吃点,多吃点!吃的饱饱的,多下几个蛋啊!多吃点!"老太太高兴的看着她养的老母鸡争着食儿吃,就好像看见了炖成蛋羹,吃的白白胖胖的儿媳妇和大孙子。
苗山蒙了,出去三个月,老婆没了,娘魔怔了?
"娘!您在干嘛呢?"苗山上前一步扶住他娘。
苗老太太看见他,到底是儿子比她的下蛋母鸡重要,她把葫芦瓢撇下,拉着苗山看了又看:"你可算回来了!我的儿啊!这回怎么去那么久?可教我和你媳妇担心坏了。你还不知道吧?前儿晚上,你媳妇生了!一个六斤多的大胖小子!"
苗山有些遗憾,到底是没能陪娘子生育。
"那,我们谷雨呢?"苗山很想见二娘。他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可是,或许也只是想见一见二娘,他的心就满足了。
"她当时在霜降丫头那儿发动的,这么冷的天儿,也不好挪动,我们一合计,就干脆叫谷雨在她妹子那儿坐月子了。对了,你都回来了,崔大人怕是也要回来了?"
"那倒不是,头儿叫将军点了名,去京都复命去了,这一来一回,加上路上耽搁的时间,怕是得有一两个月。"苗山听说了二娘的位置,就打算洗刷干净了,再去看二娘――他这一身的灰,二娘还坐月子呢,可别叫她惹了病才是。
第140章
苗山洗完澡,随意垫吧了两块点心,就上妹妹家去瞅他娘子去了。
二娘嘴上说不担心,可他一去那么久,心里怎么会不念叨?
霜降和元娘看他两口子有话要说,就借故走了,把屋子留给苗山二娘夫妻。
霜降留姐姐:"今儿就在这儿歇罢?咱们姐妹好久不曾见面的了。大姐好歹也多陪我呆几日啊。小孩子们也都在的,就是婉姐儿,也有梨花帮忙喂着,不过一两日,也不妨碍的。"
梨花生完孩子,就去当值,元娘难产没有奶水,她的奶水倒足,一口气能喂饱婉姐儿和她生的儿子。
她从小就伺候元娘,元娘养身子时候,婉姐儿就给她带着,元娘再没有不放心的。
元娘有些心动,她的确很久不见妹妹了。妹妹怀着孩子,她身子也不好,前段时间一直病歪歪的,她怕过了病气给妹妹,姐妹俩也没怎么见面。
横竖梨花带婉姐儿她很放心,严哥儿他们早就吵着说要来看姨妈。妹夫也没回来,不如就歇两天?
霜降看出姐姐意动,就叫杏花和玉簪收拾房间去,几个小家伙住厢房,姐姐同她一床睡,就像没出嫁时那样,即使有两张床,但姐妹两个还是时不时的抵足而眠。
苗山回来了,霜降也有些想念崔如松了。这一走就是三个月,自成亲以来,他还没去过这么久呢。也不知道,自己生孩子时,他能不能回来。霜降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崔如松一行人也在一路疾行,到京都的路,就是走抄小路,那也得走二十天,虽然如今是寒冬,天气冷,可耽搁久了,尸体不能辨认出面容来,那这复命可就不那么稳妥了。
左双鸣年纪比崔如松小三岁,如今十七岁,能做到正七品这个位置,真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善用长枪,比起用长刀的崔如松来说,枪的伤害面没有那么大,可在左校尉手上,那枪好似有了眼睛一样,杀敌无数,连枪上的长缨,也分不清是原本就是红色,还是染了太多敌人的鲜血而红。
他的功夫比起崔如松来说还差了一点儿,不过,他才十七岁,有这个本领已然不错了。崔如松在十七岁时,也不一定有他这样的功夫。
但在韩将军眼里,更看重的还是崔如松。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崔如松稳重,而左校尉的打法太过猛进,颇有些不要命的冲劲,战果倒是很好,但伤亡也多。崔如松稳扎稳打,虽然有时拿下敌人时间会用的比左校尉久一点,但崔如松手下的兵士们的伤亡率一直都是全营最低的。
韩将军多次要左校尉跟崔如松好好学一学。西山营要战果,也要尽力保证更多兵士们的安全。可左校尉急性子,他总是脑子觉得明白了,下回要稳扎稳打一点儿,可一旦到了战场上,就想速战速决。他这毛病不改了,即使韩将军也很喜欢他,但不是没人可以领兵的时候,韩将军也不太敢派他出去出任务。实在是当年刘将军和老国公的教诲言犹在耳:"为将者,手里捏着数万人的性命,每一条性命都非常珍贵。"
他自己也很痛苦这个毛病,也时常提了东西去像崔如松请教。
韩将军叫他两个一路,除了混功劳,也有叫左校尉跟着崔如松多取取经的意思。
左校尉勇猛有余,谋略不足,但韩将军想,只要把谋略补上去了,他手上又是一员大将!
崔如松深知,他们做武官的,将领的一个命令不对,手下就会有许多条性命为此付出代价。他也并没有甚么觉得教会了左双鸣这个徒弟,就饿死师父的道理。大家都好,那才是真的好。如果西山营将领内斗,也不需要西越了,最多二十年,西山营就再也护不住蜀州百姓了。
他不藏私的教,左双鸣也很感激他,连口中喊的崔统制都渐渐换成了师父。
韩将军很高兴地把这个师徒名分给敲定了。他盼着西山营越来越好。
走了二十天,到了京都,圣人召见了他们,年逾五十的圣人,亲眼看见了孙儿孙女的棺椁,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十岁。
九皇子是丽妃之子,丽妃一向得宠,他也对这个孩子颇多宠爱,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谋反。九皇子聪慧,可没有容人之量,太子一向稳重能干,又是皇后所出,圣人从没想过废太子这件事。他想着,等几年,给九皇子封一个好封地,也算全了一番父子情谊。可他竟然谋反!念着父子情谊,他并没有对他的妻儿如何,甚至还给了他长子一个侯爵。
可谁知道,到底是亲父子,戾侯仍旧谋反,如今,丽妃这一脉,是一个子孙也不剩下了。
丽妃年过四十,在这个七十就算老寿星的年代,她已经不年轻了,但她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孙子孙女,都没了。哀莫大于心死,戾侯起兵造反那一日,丽妃老泪纵横,哭够了,就打发走宫人,割腕自尽。
都说天家无父子,可圣人老了,越是岁数大了,越是容易回忆过去。可当年那个伏在他膝头孺慕地看着他的孩子,早已灰飞烟灭了。
圣人浑浊的眼睛里都是惆怅,可一睁眼,他又是那个圣明的君主。
"好,大家都有赏赐!崔如松?朕记得你!前些年西越进犯,你也立了大功,当时你们刘将军本来是给你请封的从六品,朕看你年岁还小,怕你骄傲起来,就压了一压,如今你果然不辜负朕同刘爱卿的期望!好!"圣人满意的拍了拍崔如松的肩膀,"既这回也立了功,朕就把原先压了你的品级也补上去,就升你做五品罢!――可不要骄傲自满啊!朕还盼着你们这些良将镇守边境,保我大祁岁岁常安呢!"
崔如松大喜过望,跪下磕了一个头:"微臣谢主隆恩!请圣人放心,微臣一定竭尽全力,护卫蜀州边境长泰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