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萤缓了缓神,摇摇头。
“你刚刚不该冲过来的,太危险了。”她捧起手里的符纸,朝他展示,“我有这些可以防身的,还可以攻击它们呢。”
秦屿揉了揉肩膀,看她只是稍微受了点惊吓,并且很快恢复过来,便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而他一抬手,胳膊那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内衬,染在上面的红色血迹被祝萤尽收眼底。
“你受伤了!”她方才刚踏进来,还没看清楚那两只魔族的样貌,秦屿就已经到她面前,挡得严严实实的,又替她解决了那魔气的攻击。而她在后面却是没看见他是如何操作的。
只能断定这伤口多半是方才替她挡下魔气时,慌里慌张不小心被划到的。
祝萤赶紧扶他坐下,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灵药和纱布。
屋子里原本是有几张椅子的,但现在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只剩下这一把独苗椅子,甚至连桌子都已经不幸牺牲。
祝萤只好让病号坐着,自己蹲在他跟前,将灵药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上,手法熟练地缠上纱布。
“好痛。”
第一次听秦屿主动叫痛。祝萤手指一顿,怕是自己把他给弄疼了,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却结巴起来:“我、我太用力了吗?”
秦屿摇头。
他眼眸深邃又带了点莫名的水色,湿漉漉的,含着平时不曾有过的委屈,直勾勾地看着她,就连声音也放得低了些,带着些许落寞,指了指心口:“这里痛。”
“……”祝萤哑然,动作麻利地打好结,准备起身,手腕却被他抓住。
“只有我受伤,你才会来找我,像这样关心我吗?”
祝萤已经站了起来,垂眸与微微仰头的秦屿对视。他没有半点拿她寻开心的意思,而是格外真挚的,并且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答案。
“不是……”
她犹豫开口。
“那我们可以不要避开对方吗?”
果然,秦屿还是察觉得到她的疏远。
也是,这很难不会感觉到。
祝萤差点想要躲闪他的目光,眼底划过一丝心虚,在他炽烈的眼神下无法拒绝:“可以……”
“对不起。”
这句道歉在祝萤的意料之外。
她疑惑地看向秦屿,对方抓住她手腕的手微微用了下力,不知是在紧张什么。他没有挪开目光,在外面的月色照映下,掩去那难以察觉的不安,一字一句说道:“你说了可以,我奉命执行。”
祝萤顿时感觉心跳空了一拍。
她灌了自己罐子里剩下的所有酒都没能忘掉的那一幕和那一句话,与断拍的心跳同时回来,占据她的心间,让心跳加速。
他根本没有忘记。
那个吻不是她一个人的记忆。
祝萤第一反应是她失策了。
做了这么久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又有了崩开的迹象。
第57章
两人对视半天, 皆是无言沉默。
祝萤心中五味杂陈,原本她都已经用这几天的忙碌来压下心里那些胡思乱想,好不容易可以假装没有发生过,一如往常那般和秦屿相处, 就全当那个吻跟着翻页的日历留在了过去。
但秦屿却并没有忘记, 甚至还在这个时候主动提了出来。
她思来想去, 决定顺着他的那声对不起往下,给他一个台阶下, 也顺势将这件事翻篇:“你不用说对不起, 你就是喝醉了, 也不是有意的, 这件事就当它是个意外吧。”
“我是有意的。”
可是另一位当事人似乎成了心不想把它翻篇。
“……”祝萤卡壳,没料到他回答这么一出。
秦屿握着她的手腕不放, 也不打算用她给的台阶。他仰着脸, 目光紧紧凝在她的脸上,旁人不曾见到过的真挚, 通通只在她面前流露出来。
“但我不该假装不记得, 对不起。不要不理我, 好不好?”
与平时和她说话时尾调上扬的感觉不一样, 现在的秦屿却是放低了尾音,将其沉了下去, 收在断句中, 就像是清澈的泉水缓缓流淌下来, 落入空谷中的溪流, 被其包裹融合在一起。
显得言词恳切, 让人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反正祝萤是说不出口的。
“砰——”
她好像听见自己这几天在心里筑了好久的那道坚实的墙轰然倒塌,只剩不到一半的残垣, 还在苦苦挣扎着。但却不知创造它的建筑师自己已经交白旗,向敌人投降。
“看你表现吧。”祝萤含糊过去。
她赶紧移开目光,只因为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脸颊已经在发烫,指不定变成了两团格外显眼的红云。
秦屿松了点手上的力道,但祝萤也没有挣开,就这么被他牵着。他看着触碰到他指尖的手镯,那是戴在她手腕上的一个白玉镯子,平时被衣袖遮着,很少见到过。
“这是什么?”
这镯子外表光滑,线条顺畅流利,色泽透亮,质地应是上乘,似乎还带有一些灵力,与她纤细的手腕倒是格外相称,漂亮得很。
祝萤闻声看了看,想起它的来历,回道:“师兄送我的镯子,好像有什么作用来着。”这还是在崟一宗的时候,她第一次与齐羽山碰面时听他说了这么一嘴。
秦屿的眼神瞬间又多了丝冷漠。
碍眼得很。
他的视线往上移,在见到她发髻上戴着他送的那支发簪时才柔和下来。
“这个不太搭你。”他的语调上扬,话里说的虽然是镯子,目光却是看都不看它一眼。
“啊,不搭吗?我觉得还挺好看的。”既然是师兄送的,又是用来方便他找到自己的东西,祝萤便没太管着玩意,听秦屿这么说,便想抬起手看看。
但秦屿仍是握着她的手腕,她一抬就顺带着把他的手一同带上来,似乎这一动扯到了他小臂上的伤口,弄得他小声叫痛。
而祝萤还没来得及去安抚他,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大门一下被推开,月光倾泻而至,照在来人身上。
她下意识地挣开手,脱离与秦屿的接触。耳边传来秦屿吃痛的倒吸声。
“师兄,阿乐师姐,阿漫,你、你们怎么来了?”她一边对门口的几人扯起尴尬的笑容,一边回头向秦屿投去抱歉的眼神。
齐羽山走在最前面,自然没有错过她方才手上的动作。但他没有说什么,正色回答她此刻的问题:“我们过来找你们有点事。刚好在别院门口那里感受到魔气,想着很有可能是秦屿这边有魔族,便赶过来了。你们碰见魔族了吗?”
阿乐师姐看见屋内的模样,吓得捂住嘴巴:“天哪!这、这桌椅板凳怎么全垮了?!还有这床都塌了!这上面全变黑了!”
里面的战斗场面不用祝萤再回答,是个人有双眼睛都知道,魔族肯定来过了,还留下了这样的杰作。
阿漫在她旁边,扯扯她的袖子,企图让她淡定一点:“师姐……不、不要气。”
但是眼前这一幕堪比灾难现场,往里走那一截全是拜魔族所赐,乌漆嘛黑,墙上还被魔气给砸出好几个黑洞来,要是再深一点,估计这一面也都该垮掉了。至于那床,已是断成三半,床上的被褥倒是还留了个全尸,只是乱糟糟的。
“可恶的魔族!简直太过分了,这张床可是我花掌门好多灵石换来的!”阿乐师姐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脸上的怒气显而易见。阿漫只好用手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而黄不缺却是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个时候也不忘在旁边碎嘴:“看你这么生气,还以为花的是你自己的钱呢。敢情是在为别人的灵石愤慨。”
“你!”阿乐气得吹鼻子瞪眼,撸起袖子就要往黄不缺身上抡拳头,被阿漫赶紧拦了下来:“师、师姐,冷静。”
齐羽山适时打了个圆场:“待会和玉掌门说一下,需要多少灵石,我们会赔偿的。”
“不用。”阿乐平复了下,挥挥手,“这是魔族惹的祸,又不管你们的事。”她皱着眉头闭上眼睛,似乎不想再看到那一片惨案,快步上前揽着祝萤的胳膊。
“算啦,先不管这些。萤萤师妹,你受惊吓了吧?”阿乐像是变脸大师,刚刚的愤怒和惋惜一下子无影无踪,换上一张古灵精怪的笑脸,“我们本来是过来跟你们说,今晚攀玉城有烟花节,掌门同意我们下山去玩了。那刚好今晚就住山下,别院毁成这样,秦道友也没法住。”
这个下山机会其实还多亏了祝萤。
要不是她来隐尘宗这几天勤奋好学,天天去学堂修炼,而且多次获得师父的表扬,掌门师叔对她的表现赞赏有加,顺带着对和她形影不离的阿漫还有自己都放松了限制,哪里会同意她们今日去参加烟花大会,放松放松。
难得的好机会,阿乐自然是要抓紧享受的。
“快走吧!”
她和阿漫一人拉着祝萤一只手,火急火燎地往外走。
“那这里……”
“我待会给师叔传个音,他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什么都不能阻拦他们下山的脚步。去晚了,万一错过烟花可就亏大发了。
他们一行共有七人,队伍庞大,浩浩汤汤地走到隐尘宗门口。好在修士出行还算方便,影阿紫和齐羽山可以御剑各自带一个人,也就是祝萤和秦屿,而阿乐和阿漫则用符术。现在刚刚天黑不久,很快就能到攀玉城,时间应该来得及。
只是——
“合着我是被单出来的那个?”
黄不缺看着其他几对已经分配好的两人小组,手臂抱在胸前,语气酸酸的。
“那要不,你……早、早点回去休息?”阿漫拿符纸的手顿了顿,眨着无辜的眼睛颇为真诚地给他提出这么一个解决方案。
她准备施法的手指竖在胸前,碍于掉队的他在这,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脸上纠结成一团,看看旁边的祝萤,想找她解决这个难题。
“……”向来能怼得别人无话可说的黄不缺却败下阵来,无奈地笑了笑,“你快走吧,你师姐都没影了。我自有办法来。”
夜晚的攀玉城比他们那日白天里看见的还要漂亮。或许也是因为今日是烟花节,所以张灯结彩,到处是亮闪闪的,街边高高挂起的灯笼,摊位上卖的彩灯等等,与白日的热闹不尽相同。
而且还有所不同的是,放眼望去,街上除了脸上洋溢着过节的欢悦之色的凡人以外,还有一些目光时不时往他们几人身上停留的修士。
有一些穿着弟子服,一眼就能辨认出来。而另外还有一些虽然穿着上不是那么特别,但从轻薄程度上来看,很容易和其他百姓区别开来。因为夜间温度骤降,冷风呼呼往衣襟里灌,寻常百姓都在外面加了件斗篷或是披风,而修士们则不怎么受外界温度的影响,也就不需要加衣服。
比如除了怕冷的祝萤以外,七人小分队都是单薄的衣服,丝毫不觉得冷。
诶,七人?
祝萤回过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归队的黄不缺。
这家伙真是神秘莫测,来无影去无踪。他形单影只,什么都没有的样子,既没有御剑,也不会符术,竟然这么快就赶了上来。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法术来的。
黄不缺对她挑眉一笑,也没有要解释他是用了什么办法的意思。
祝萤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周边挂着的彩灯。
街上许多人戴着形形色色的面具,手里拿着灯笼。祝萤好奇心上来,也跑到路边摊买了一盏兔子灯,但却没有选中喜欢的面具。
“你很喜欢兔子吗?”
秦屿走到她身边,看她提着兔子灯,眼里尽是满足的样子。
祝萤晃了晃手里的灯:“很可爱呀。”
影阿紫指了指另外一边:“这有什么,我刚刚看到那边还有卖真兔子的。”她挤来挤去,终于从阿乐和阿漫中间挤出来,凑到祝萤跟前。
旁人不知道的是,这几日影阿紫心里苦涩得很。
谁料到走了个长芜,又来了这么多人黏着祝萤。在隐尘宗这么几天,不止这两位,学堂里那些闷葫芦见到祝萤都要和她搭话,影阿紫只能站在最外面看他们交头接耳。
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
不就是长得有那么一点好看,脾气有那么一点可爱,修炼有那么一点天赋而已。
“在哪呀!”听到有真兔子卖,祝萤果然眼睛一亮,拉住她的衣袖询问道。
影阿紫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喏,我带你过去。”
一位老婆婆蹲坐在摊位上。她的面前是一个大笼子,里面装着五六只兔子,白色众多,黑兔子量少。
影阿紫拉着祝萤过来:“就是这。”
“这还要花钱。不如、不如我们的灵龟送一只给你。”阿漫说道。
但影阿紫立马反驳她:“你们那灵龟有什么好的!滑不溜秋的,又不好看。这兔子,这兔子才可爱,虽然没灵气,但是、但是比你们那大乌龟跑得快!”
“……是灵龟。跑得也没有……很慢。”阿漫被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吓到,弱弱地回道。
祝萤也觉得这兔子可爱,而且看着它们一动一动的样子,总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她曾经也养过一样,连抱在手里应该是什么样的触觉和味道都能有所清晰的感通。
她看见笼子中最安静的那只,乖乖的靠在角落,不吵不闹,只一双眼睛往她这边看,顿时让她心下一动。
“就它了。”
第58章
攀玉城的烟花节是一年一度举办的, 阿乐和阿漫之前参加过,所以颇有经验。阿乐带着众人寻了处酒楼,定下顶楼的包间,随便点了几个菜, 坐等着底下放烟花。
“这是我今早就提前定好的。在这里看烟花那简直是绝佳享受。”
只是高处不胜寒, 祝萤拢了拢斗篷, 鼻子都被冷风给吹红了。
但这个位置的确是最佳观赏点,几乎将大半个攀玉城一览无余, 他们坐在窗边, 放眼望去, 城中大街小巷的灯火都落入眼底, 更别提那即将飞上天绽放的烟火了。
“烟花什么时候来啊?”影阿紫是个没耐心的,往嘴里扔了两颗花生米, 急切地问道。
阿乐趴在窗口:“亥时开始, 还有一会儿呢。”
她把祝萤拉过来,指着下面那几个白衣服的修士:“诶, 萤萤师妹, 你看他们是不是有点眼熟?”
祝萤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几位穿着白衣的修士似乎在酒楼门口徘徊, 东看看西看看, 约莫有四五个,其中还有两人还带着白色斗笠, 面纱遮住脸, 看不清楚。其余几个人光这样看着, 是有些面熟, 但认不出来是否见过。
“刚刚好像他们也在跟着我们?”
祝萤没太察觉。他们共有七个人, 走在大街上也比较显眼,人多又很有安全感, 所以没怎么去注意周围人群中的目光。
“好像是。”阿乐提起戒备心,连带着旁边的齐羽山也警觉起来,但他走过来往下看,想要一探究竟时,那几人却已经走开,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