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萤当然看得出来他俩之间的那点别扭。
其实早在齐羽山父母还在人世时,反派的父母是崟一宗两位有名的长老,父亲是剑修,名绝天下,与第一剑圣算是不相上下的对手,而母亲是已入化神期的音修,这在修仙界可难得了。
所以这样的配置下,反派的童年其实应该算是过得人人羡慕的,再加上他自身天资卓越,天生仙骨,是练剑的好苗子,年仅十二岁时就结了金丹,崟一宗众人都认为此子定有飞升的机缘。
所以不止齐羽山,许多别的门派的弟子都曾听说过秦屿这号人物,也无一不表示艳羡的。
可惜好景不长,堂堂正道德高望重的两位长老却堕入魔道,与妖魔为伍,杀了正道同门数人,遭到各宗门的联合绞杀。而他们曾经被誉为天之骄子的独子在他们被处死以后自然也就成了众矢之的。
先是被毁金丹,废了全身功力,再是贬入外门,活得连崟一宗的狗都还不如,谁路过都得踩一脚。
而这样的落差并非秦屿一人所有。
齐羽山也有。
他没有太多修仙的天分,别人练半天就能学会的功法他得反反复复学上几天几夜才得以参透,全靠自己勤奋的汗水堆砌起来。其他人不知道的是,曾经的他除了羡慕秦屿这么厉害以外,还对他有崇拜之情。
一个注定能飞升的天才,任谁看了都心之向往。
他也如此。
然而却没料到,昔日崇拜的对象有朝一日成了他仇人的孩子。这种转变换了谁都没办法坦然接受。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与秦屿相处。
若说恨吧,灭门之仇是他父母犯下的,与他一个当时十几岁的孩童无关,而且当年的崇拜也是真真切切的。但要说融洽和谐相处,他也的确做不到。血海深仇不是说不怪就能真的完完全全做到不迁怒的。
原本想着那晚的事一过,就少与他接触,免得自己烦恼。
偏偏小师妹不知道又是犯了什么病,居然把人给拉到归元宗来。
齐羽山越想越烦,脚步便加快了许多,将身后两人甩在后面。
“你的好师兄似乎不高兴了。不去看看?”秦屿偏头看向身侧缓缓跟着的少女,她正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脚下的影子,好像根本没有把前面那人的心绪挂在心上。
祝萤一脚踩在他斜前方的影子上,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心烦意乱的,一会儿就好了。”
男主角生气的点又不是她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她才不着急。
倒是这映日林里群树环绕,枝叶茂密,花香四溢,又正值夏季的好天气,太阳缓缓爬上高空,映照下来,暖洋洋的。温热的空气里漂浮着沁人心脾的香气,叫人好不惬意。
林间地形复杂,齐羽山烦闷归烦闷,总归还是要照顾好小师妹的,所以不敢走远了,停在大石头边等着他们。
只见一身亮眼红裙的少女,扎着两颗圆圆的小丸子似的发髻,脑袋上别了两支步摇晃晃悠悠地跟着她的身形而动。她一边踩着影子玩,一边回头注意着身后的人,好像怕他随时不见一样。
而她身后那人一身黑衣,身材笔直挺拔,虽面若冠玉,宛如翩翩公子,可冷面上却瞧不出别的情绪,眼神清冷无情,在这暖和的天气里让人觉出一丝阴冷来。
这样瞧着,倒让人觉得还挺相配。
齐羽山连忙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
小师妹再无理,也不能跟这家伙走太近,万一那家伙真是个坏种,伤着她了怎么办?
他这样想着,就要唤她快些跟上来,结果刚迈出一步,两人相隔之间的空地里突然窜出一只奇形怪状的妖兽,猩红的眼睛在他们二人之间扫了扫,果断地奔向祝萤!
第10章
妖兽跑过来的时候,祝萤正注意着脚下的影子,听到齐羽山的惊呼抬起头来时,那妖兽已经窜到她面前,跳起来,在半空中张着血盆大口,吓得她反应不过来,条件反射地蹲下身,打得妖兽一个措手不及。
妖兽:?
只有不到她半个身子大的妖兽由于她突然的闪躲,失去了攻击目标,惯性使然直直冲了过去,落在秦屿脚边。它扑了个空,显然恼羞成怒,龇牙咧嘴地看着祝萤,企图再冲上来攻击她。
察觉到妖兽的心思,祝萤赶紧起身往齐羽山那边跑过去。
怎么这家伙只戴着她一个人薅!
【或许……只有你一个人最弱?】
“……”
齐羽山若是放在那些人堆里可能不算拔尖的,但跟她比完全是碾压式超越,她心里有数。可是——反派是怎么回事?!
她是给他设置了一个足以保命的技能,可他不还是功力全废,连金丹都没有吗?!
比起他,恶毒女配明明至少还有颗刚结好不久的金丹。
难不成是反派的气场太强大,妖兽感觉惹不起?
果然,修仙界个个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主!
祝萤提起裙子跑得飞快,而那妖兽察觉到身边有一丝危险的气息,戒备地看了看一脸无所谓的秦屿,察觉到对方并没有要对付自己的意思后,便放心地追了上去,把目标妥妥地对准了祝萤。
“师兄!救命!”祝萤跑起来像遭遇捕猎者追杀而仓皇逃窜的兔子一样,脑袋上的丸子不停晃动,慌不择路地东拐西歪。
好在这妖兽实力并不算强,没有什么妖力,除了长得有些丑陋以外,只能凭借它那张极大的嘴巴和沾满血迹的尖牙威胁人,也只能用来吓唬一下才踏入修仙界还不知所以然的祝萤了。
齐羽山仅仅只拾起一块石子扔过去,正中追逐着祝萤的妖兽,趁它被击倒在原地,他拔出剑三两步跑上前去,将祝萤护在身后,长剑搭在妖兽脑袋上,叫它不敢动弹。
“是只三角兽。”妖兽脑袋上长了三支小小的角,很好辨认。
被剑指着以后,它就像是瞬间变了个样,换了副面孔,收起刚才嚣张的表情和张大的嘴巴,圆溜溜的眼睛里浮现一层水色,看起来单纯无比,薄薄的小嘴抿成一条直线,委屈巴巴的,好像刚才追着要吃人的并不是它。
这样子看得齐羽山都有些动摇了。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面前又是这么小一只妖兽,露出如此神情,叫他有些心软。
这次比拼比的就是抓妖兽的数量,但考虑到修士们的安全保障,所以映日林里放出来的基本都是没有太大危险的小妖兽,只有五六只妖力中阶的大妖兽是难收服角色,用来作为能让各门派拉开差距的评判指标。
于是齐羽山也想当然地把眼前这个当做没有任何妖力的小妖兽,毕竟他们刚从外面走进来逛了几圈不久,应该也不会这么快遇到太难缠的。
对着那水汪汪的眼睛,齐羽山动摇地送了剑,刚移开长剑,忽地又见那妖兽咧开嘴,原本洁白的小脸上露出一张血红的大嘴,牙齿上全是血迹,一如方才追逐时的模样。
齐羽山一下没反应过来这变数,但也正是这一点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让妖兽抓到可乘之机,它张着大嘴巴,獠牙朝着祝萤而来,幸好齐羽山反应速度够快,挡在她面前,先一步伸出手钳住妖兽。
可是妖兽嘴巴张得太大,爪子一把挥过来就把他手里的剑给打掉,电光火石之间对着他伸过来的手咬下去,险些咬到他的虎口。
他带着祝萤躲闪不及,重新召唤佩剑慌乱中刺向妖兽,只仅仅伤到它的一只手,见了血。
结果妖兽仿若被激怒一般,不再只盯着祝萤一个人,似有要将齐羽山也一并拿下的做派,发狂地吼叫了好几声,方才还干净无辜的眼睛里此时全然是血色般的狠厉。
而那边方才一直在看戏的秦屿好像事不关己一般,缓缓走过来不说,还径直从他们身旁走过,完全不打算帮忙。
齐羽山没工夫管他,全神贯注地与面前变大了一倍的妖兽对峙。刚刚还以为这只是一只格外普通的小妖兽,现在才感知到对方竟是中阶妖力。
这等“好事”还真给他们碰上了。
中阶妖兽对元婴期修士来说并不算太大的难事,但他初入元婴,又没有碰上过中阶妖兽,现在身边还跟着一个平时在宗门里举个剑都费力的小师妹,这让齐羽山有些头疼。
最重要的是他不自信。
若是从前对付过中阶妖力的妖物,他或许不会有多紧张,但他从未遇到过。他自认天资愚钝,没有练习过的事情就总是没有什么把握。万一自己打不过,岂不是还护不住小师妹。
“师兄,你可以的!”
祝萤看他迟迟没有动静,寻思着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但翻了半天储物袋,除了那把她举都举不动的剑以外,别的都是稀里糊涂被装进来的杂物,什么防身的都没有。
很好,不愧是废柴恶毒大小姐。
她只能躲在齐羽山身后,给他加油打气。
可等齐羽山就要下定决心一剑与妖兽拼了时,那妖兽却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样,鼻子嗅了嗅,转向秦屿那边,眼神放光,异常兴奋起来。
秦屿正站在祝萤左后方几步远,背对着他们,好像在观察前面的东西,似乎对这边并没有注意。
妖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开始无差别攻击,刚刚明明还绕着秦屿走,现在撒开腿往那边疯狂地跑过去,而祝萤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先一步冲上去,将秦屿推开,大声提醒他:“小心!”
只是她阻拦了秦屿受到中伤,自己却恰好处在妖兽攻击的方向上,以为自己这次躲不过受伤了,却没想到方才她推开的秦屿在一瞬间的惊诧后伸出手拉住她,回身一转,将她带到自己怀里,挡住了背后的妖兽。
祝萤正要惊呼,却见他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揣了一把短刀正正地插在妖兽的额间,刀尖很短,深深刺入后他的手都贴着妖兽的额头。血涌了出来,染红了他洁白修长的手指。
额头是三角兽的命门,所以秦屿知道这一刀足以要了它的命。它挣扎了几下,顿时失了声息,化作一颗黑红色的妖丹。
“你没事吧?”而他怀里的少女却没有理会被除掉的妖兽,拉过他的手,想从血迹中寻找出没有被伤到的痕迹。
晶莹的双眼里含着浓浓的担忧。
他很想问,为何要救他?
明明他方才冷眼旁观,毫无帮忙的意思,可她竟然还以为自己会受到伤害,出手相救。甚至于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但他唇瓣微启,却没有问出口。
只将地上的妖丹捡起来放在她小巧的手里,淡淡的回应里好似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温度:
“收好。第一个战利品。”
第11章
将这只中阶三角兽收服后,一路上倒是相安无事,除了几只小妖兽以外再没有遇到实力较强的妖兽。祝萤心里数着数,目前他们已经收了五只妖兽,其中还有一只中阶三角兽,看起来应该也算是收获颇丰。
这一轮想过并不难,满林子里到处都是妖兽,而且只淘汰三个队伍,随随便便就能进入第二轮,也就不用多么卖力——
祝萤正这么想着,迎面遇上这几日她故意避开的长芜。
对方一身烟蓝色长裙,长发披散,笑容盈盈地走来,手里同样挂了一个黑色的收妖袋,身后是她的同门。
她的脸上挂着自然的喜悦,举起手中的袋子,看起来就是和普通小姐妹一起分享好事情。或许是祝萤心知她不是什么好角色,又想起来那个被下毒的包子就是她给的,所以总觉得那笑容背后暗藏的是无法捉摸的阴毒。
“萤萤,我们抓到十个了,你们呢?”
很好,说出来的话更阴毒!
祝萤紧紧抓着手里的收妖袋,扯了扯嘴角,双手叉腰,顺带将袋子别在腰间藏在身后,扬起下巴道:“差不多。”
长芜走过来扯扯她的袖子,委屈道:“莹莹,你这几日怎么都不理我呀,我昨日来找你说今天参见比赛的事情,你都不在。”
“你那天给的包子……”祝萤答非所问,一脸笑意,她一边仔细揣摩着长芜脸上变幻的表情,一边故作高深,好似看穿她长芜所想的一切,然后在她脸色就要僵硬时声调一转,“是什么馅的来着?”
长芜被她这一副意有所指的样子给唬住,差点就要绷不住心里的那点不为人知的阴暗,而祝萤忽地话锋一转叫她松了一大口气的同时仍是有些提心吊胆:“是、是白菜肉馅。怎么了?”
那日见祝萤把包子给了秦屿时,她还以为祝萤是不是发现有什么问题,结果对方好像并没有起疑心。
毒是她自己下的,她也深知那剂量虽然不一定能致死,但也足以让她受点苦头。不过包子被秦屿带走之后,也没听说他出什么事,昨日又在试炼大殿看到他好端端地在那里站着,所以长芜以为那包子可能没有人吃,并未东窗事发。
但毕竟坏事已经做下,难免还是心虚的。
祝萤一意有所指地暗示着那包子,她就忍不住跳进这坑里:“是有什么问题吗?”
但祝萤并没有打算现在这时候就跟她摊牌。
最重要的证物包子已经被分食了,说这些也只是口说无凭,无凭无据的也不能对长芜进行追责。就算她自己承认又能如何呢?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即便告到留仙居那里去,也不过就是一点小惩小罚罢了。
这还是看在她这位归元宗宗主女儿的面上。
但事实上,中了毒的是秦屿。那些人巴不得他死,又怎么会在意呢?
“没什么,就是没吃到你的手艺,还挺可惜的。”她淡淡地敷衍过去。
如此疏离的语气,长芜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她撑着笑容,上前一步,想要与祝萤拉近距离:“今日比赛结束我就做给你吃,如何?”
她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饶是祝萤深知她秉性都差点被迷惑,只好连忙躲开她的贴贴,跑到离秦屿更近的位置,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们现在是竞争对手,最好保持距离。你这样说颇有贿赂嫌疑,我的队友们都还在这呢!”
长芜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是这个态度,但看了眼她身后的秦屿又只好止住上前的步伐。
虽说她身为留仙居的弟子,也瞧不起已经全身功力尽废的秦屿,没必要怕他,但现在看着此人,周身的肃杀气质和眉目间让人心生恶寒的冷漠,都让她不得不畏惧。
说是废人,却还是不敢和他有什么接触。
而且以往她巴结祝萤,不过是看中她归元宗宗主女儿的身份,又深受宗主的喜爱,如今却和秦屿蛇鼠一窝,果然废物就是和废物一伙,真叫她心生鄙夷。
当然,她不可能在面上表现出来。
至少现在,祝萤对她来说还是有用的。
“萤萤,你放心,我们不会超过你们的。”长芜自认自己早就摸透了大小姐的脾性,巧言令色地讨好着,“我一会儿就告诉我师姐,让她少抓一些,好让你能超过。”
但她不知道的是,以往这些看似是讨好,实则明里暗里都在比较的话语,对于现在的祝萤来说,不仅不能被安慰到,还算是在她的雷点上蹦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