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出来就看到沈疏延关门下楼，她悄悄跟在他身后，一直到出了校门。
那天的雨势不大，但不撑伞衣服一会儿就会被弄湿，空气也十分潮湿。
他没带伞，若无其事的走在蒙蒙细雨里。
少年身形修长，走在雾蒙蒙的水汽里像极了一卷意境优美的山水墨画。
美则美矣，他穿着单薄的夏季校服，应该有些冷吧？
赵清墨跟在后面，心跳越来越快，她想上去给他撑伞。
这样应该能赢得一波好感吧？
试想一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淋着雨，突然有人走近为你撑起伞，这是个多么容易心动的瞬间，她喜滋滋的想。
她在心底不停的给自己加油打气，越走近他心跳就越猛烈，紧张的心脏都快跳出来。
突然上去撑伞会不会很突兀啊？他们平时又不熟，这样做会不会意图太明显了？
要是他仍旧云淡风轻不为所动，那她这么做除了暴露自己之外别无好处。
她踌躇不定，只差猛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上前时，他毫无征兆的回头。
一霎那的错愕之后，她波澜不惊的继续前行，面上神色平淡。
见到她，沈疏延有些许迟疑，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几秒。
他低沉的声音开口，“你这么晚才离校？”
“对呀，回宿舍整理了东西，现在才出来。你也现在才打扫好教室吗？”
“嗯。”他淡淡点了点头。
“那我先走了，要去赶高铁，假期愉快。”赵清墨礼貌的说。
“假期愉快。”
说完她作势加快脚步，仿佛真是去赶高铁。
直到走了好几条街再也看不到他，她才在原地懊恼的跺了几脚。
刚刚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直接说帮他挡雨，为什么要没骨气的逃？
月老就算给她一根钢筋她也能掰断！
因为这件事，她后悔了好久，想着要是重来一次她绝对不再那么怂了。
本以为不会再有的机会在两周后又被她遇上了。
她承认，那段时间她有点儿飘。
经常有人造谣说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互相暗恋，她本来只单纯觉得那是学生课余时间消遣的话题，但时间长了之后她也会怀疑。
要是沈疏延真的暗恋她呢？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是因为这样她才丝毫感觉都没有吗？
中秋之后两周就是国庆，下午最后一节课自习，沈疏延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从他们班看过去恰好能看到办公室窗户，她一直默默观察着里面的动静，怕一不留神沈疏延就不见了。
好在班主任事情似乎比较多，学生都走完了还没放他出来。
终于，在放学半个小时后办公室的人影动了动，貌似要走了。
知道他还要来班上拿书包，她情急之下钻到桌底，他在第三排，没事不会到最后一排来的。
果然，教室的门开了之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几分钟后他关门离开。
那一年的秋雨十分充沛，一直阴雨连绵。
跟踪人这种事实在谈不上文雅，第二次这么做她紧张的同时有点负罪感。
第145章 星星就要在天上清清冷冷才好看
沈疏延到楼下时脚步顿了顿，看着飘洒的细雨，他把伞放教室忘记拿了。
在上楼拿伞和继续走之间他选择了后者，林女士开车来接他。
第二次跟踪他，赵清墨是存了必胜的心思的，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今天一定要勇敢走上去。
这种机会有第二次已经是巧合中的巧合了，不会再有第三次。
她忍着狂跳的心脏渐渐缩短与他之间的距离，一直跟到校门口。
一鼓作气！就是现在了！
她迈开步子上前。
“儿子！”林女士从低奢的车子里探出脑袋，“我都等你十分钟了，外面下着雨呢，快上车。”
“哥哥。”副驾上软乎乎的小姑娘精致的像个瓷娃娃。
沈疏延顿了顿，“你怎么开这辆车出来？”
“你爸送我的生日礼物，最近当然是要天天开它啊，他还挺有眼光的，现在它是我车库里的NO.1啦!”林女士得意的说。
沈疏延一言不发的上了车。
几乎是迈开脚步的同时赵清墨刹住了，怕被车子里的沈疏延发现，她把伞压得很低。
她不记得那天是怎么转车回南荠的，依稀记得那种感觉涩涩的不太好受。
那辆车她被男同学安利过，是全球限量款，当时男同学说被芦城的神秘富豪提走，他还感叹了半天实在是有钱任性。
据说是M家的经典纪念款，很有收藏意义，估价在九位数之上。
没想到竟是沈疏延家买了去。
他家庭和睦美满，长得好看又优秀，家世那么优越。
像是颗在天上煜煜生光的星星，生来便属于浩瀚宇宙，横跨在他们之间的是她如何也跨越不了的深渊鸿沟。
他值得最好最好的人，而不会是她。
星星就要在天上清清冷冷才好看。
高三上学期，9月30日，出师未捷。
高三下学期，学习。
六月八号，大雨。
似乎每年高考的最后一科和雨都是标配。
外语是她的强项，最后半个小时她杵着手，看着玻璃窗上成股流下的水流发呆。
好奇怪，这一刻明明盼了那么多年，她以为她会激动，会心酸，会留恋不舍，会对过往种种感慨万千。
以前试想过的所有情绪全都没出现，她心里出奇的平静，脑子空洞的什么都没想，就真的只是看着源源不断的水流顺着窗子顺着墙壁流到地上。
有些甚至流进考场里。
雨真大啊，她在心里默默感叹。
好多年没看到这么大的雨了。
似乎真像电影里说的那样，是一场给所有高考生的洗礼，过了今天，就不是小孩子了，真的长大了。
也真的奇怪，那场雨在考试结束的时候停了，一点雨丝都没有的停滞下来。
广播里响起一道女声，通知着考试时间到，不能再作答，全体考生起立。
她往周遭扫视了一眼，所有考生都是一样的淡然，脸上没有半分情绪，好像这只是一场小小的周测。
出教室的那一刻，她在心底问了自己一遍：真的结束了吗？
她的高中时代，再也回不去的高中时代，曾经想要逃离的高中时代。
“结束了！”旁边一个男生勾着另一个男生的肩膀，“可以回家睡觉了，我要把我整个高三欠下的睡眠全补回来。”
“结束了。”她在心里答道。
第146章 你当时，经历了很不好的事吧？
没有任何的酸楚和悲从中来，不兴奋，不遗憾，不带着报复的快感往楼下撒试卷。
真的只是考了一场试，考完了，回家睡觉，仅此而已。
校门口，赵景迟手里拿着矿泉水和面包，脸上是小心翼翼的笑，“考完了？爸爸带你去吃东西。”
丢失了那么多年的父爱，在人到中年才慢慢拾起，那么愧疚，那么小心翼翼，连跟她说话都是不自觉低微的语气，怕她脸上露出拒绝和厌烦的表情。
她从小就不是会和大人发脾气的孩子，即使内心有些抗拒，她也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
不感动，不厌烦，只是顺从的接受。
如果这样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些的话。
谁能想到那顿饭最终还是没吃上，他弥补的爱也没能收到。
赵清墨收回思绪，往面馆走去。
“咦，小同学你来啦？快五个月不见了。”
她微微一笑，“是啊，每次经过一中都要来你这里吃面，今天闲着无聊来这边逛逛。”
“怎么就你一个人？上次那个大帅哥呢？”
“他还没下班。”
提起沈疏延她眼里不自觉浮着一层笑意，想起上次两人在教学楼被保安追。
老板是个人精，看着她这副样子，也明白了些什么。
“你福气真好，男朋友长得那么帅一看就是人中龙凤，跟小同学很配。”
赵清墨眸子里闪着盈盈笑意，沈医生最近似乎很爱戴眼镜，他戴了眼镜整个人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每次对视都让她心里一阵加速，有些不敢直视。
老板把面端上桌，看着眼前的人不禁感慨，“几年前你也是坐在同样的位置，那天天气跟今天一样，乌沉沉的，特别压抑。”
赵清墨拿筷子的手一顿，“是啊，阴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浑身湿透的进店的时候我真吓了一跳，从没见过你那个样子。”老板缄默片刻，问她，“你当时，经历了很不好的事情吧？”
和着香菜吃了一口面，她看着汤上漂着的红油，一字一句慢慢说：“那天我爸走了。”
老板怔愣半晌，微微叹气，“都过去了。”
“嗯。”
她出院的第二天，芦城整片天黑压压的，云层低的仿佛能压到头顶。
班里通知要去拿档案和毕业相册，看了眼天空，她带着雨伞出了门。
可能去得晚，她到档案室时只剩下几个人的档案没领，她下面一个就是沈疏延的。
强劲有力的三个字写得特别好看，她多看了几眼。
想到以后很难见到他，也可能见不到了，赵清墨心里就一阵沉闷。
高一高二在进行最后一次月考，校园里十分安静，高三年级的教室早就搬进去新的准高三生。
临走的时候没忍住，她又到班级走廊外看了看。
那天早上，她嘴里叼着豆浆蹲着系鞋带，有人从旁边走过带起一阵风。
赵清墨抬眸，遇上背书回来的沈疏延。
清早的晨雾还未褪去，他面容清冷，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书包拉链没拉。”
少年独有的清冽嗓音传入耳膜，敲在了她心上。
说完他就走了，赵清墨拿开嘴里的豆浆袋子，心跳震耳欲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轻轻说了句：“谢谢。”
第147章 不在同一片天的人是淋不到同一场雨的
天上开始砸下豆大的雨滴。
她趴在栏杆上发呆，下一秒，视线里闯入一抹黑色的身影。
清俊少年拿着档案袋穿过教学楼往校门走去。
他没带伞。
赵清墨滞了一瞬，下一秒，突然迈步往楼下冲去。
她心跳得厉害，脑子甚至都有些热，心底有个声音说：追上他，一定要追上他。
那一刻，她突然想再勇敢一次。
十七岁的赵清墨拿着那把黑伞，三步并作两步坚定又慌乱的奔向他，下台阶时还崴到了脚。
雨点落在脸上，滑进脖颈里，凉凉的。
就在离他只有十米远，她刚要出口喊他的时候，一串电话铃突兀的响了起来。
她边走边接，几秒后，蓦地停下了脚步。
“赵清墨小姐，你爸爸刚刚…走了。”
雨势在那一刻突然变大，堆积了太久的乌云在那瞬间像是扯开了个口子，倾盆大雨不要命的下。
雨幕里，她眼睁睁看着少年的身影越走越远，进了来接他的车里。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马上，就能追上他了……
听筒里电流声伴随着一个陌生女士的声音传来，“你在听吗赵小姐？”
赵清墨动了动喉咙，“嗯。”
那边叹了声，“你不要太过悲伤，节哀啊。来趟医院看你爸爸最后一眼吧。”
车子缓缓进入雨幕，渐行渐远，再也看不清。
挂了电话，她麻木的撑开伞，慢慢走到那家面馆。
老板看她浑身湿淋淋的吓了一跳，怎么撑着伞还淋成这样？
看她脸色不对，老板没有多话，“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碗面？”
赵清墨点点头，“多放…香菜。”
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面，雾气扑在她脸上，氤氲了双眸，刚刚没崴到的脚踝现在火辣辣的疼。
她一口一口吃得很慢，要结账时电话又响了。
“请问你是赵清墨小姐吗？”
赵清墨低低开口，“是。”
“我们是**保险公司，您的父亲赵景迟先生曾经在我们这里买了人身意外险，保险金额为一百万元，保险受益人是你，麻烦您改天过来办下手续。”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
雨下了很久才停，临走时老板叫住了她。
“小同学，你的伞还没带呐。”
赵清墨看着角落里那把黑伞，艰涩的开口：“用不到了，就让它放在这里吧。”
“怎么会用不到呢？这么好的伞丢了可惜。”
“是挺可惜的…”赵清墨眼里的泪水终于决堤，“不过，不在同一片天的人是淋不到同一场雨的，有伞也没用。”
踏出餐馆，老板又叫住了她，“小同学，你才十几岁，人生还很长，未来一定是繁花似锦的，不要放弃生活。你的伞我帮你保管，将来哪天想要了就来找我拿。”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吃完面，赵清墨趁老板进厨房把钱放在桌上。
她知道老板肯定会不要她的钱。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因着空气中潮湿的雾气，街道对面的建筑都有些不清晰。
整个世界像是进入了一场虚无。
周遭一切，就连云层，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泥土的味道都和几年前一模一样。
又湿又冷的空气令她打了个寒噤。
她有些恍惚，仿佛真的越过时光回到从前。
第148章 你总是这样，不喜欢带伞
出了面馆的小巷子，她慢悠悠的游走着。
目光慢慢移到校门口，保安大叔在警卫室杵着头昏昏欲睡，校园里偶有几道读书声传来。
思绪随着沉暗的天色缓慢下来，半晌都忘了眨眼。
要是那天，没发生那样的事，她追上了沈疏延，一切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会一起上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会成为别人艳羡的爱情吗？
她不知道。
没有如果。
也没有想象的空间。
他们错过这么多年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
原来，他们明明是可以在一起的啊。
这样一想，她眼眶有些发热。
那把没送出去的伞，是她少女时代小心珍藏的爱恋，也是青春里最遗憾的一笔。
哪怕现在和他在一起了，想起那段过往，心里还是酸涩不已。
得到他的是现在的赵清墨，十七岁的赵清墨什么也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