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棚里的菊花开始结花苞的时候，何袅袅就一直担心大壮在棚里放火。她没办法24小时守着花棚，便在花棚里各个角落都装了烟雾报警器，连接了手机。何袅袅和大壮的打赌已成定局，她一直期盼着大壮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不要再来算计她的花棚，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何年归腿长，跑得比何袅袅快些，他冲在前面，一边喊着“着火了！着火了！何袅袅花棚着火了！”一边往花棚跑。
到了花棚，何年归取了平时浇花用的水桶，从河里提了水，就跑着往火上浇。
花棚材料易燃，何袅袅赶到的时候，火已经爬上了花棚顶，一旦顶棚点燃，滴落的高温带火塑料，会落在花田里，引发内部起火，就任谁都回天乏力了。
“往顶棚泼！”何袅袅喊着，把水泼向顶棚。
当初因着急而选购的低顶棚，在这一刻起了作用，小个子也能轻易把水泼到花棚顶。
村民们也拎着水桶陆续赶来，几个人连成了一条接力输水线，用来自不同人家的，一个个款式各异的水桶，从河里盛了水，一个接一个地把水传递到花棚中。
夜晚的田间没有灯，大家仅凭着一点月色和救火的急切，组成了有序的救火线，一起往花棚顶泼水，水沿着弧状顶散开流下来，与火殊死搏斗。
很快消防车也来了，高压水枪自上而下把水洒下来，很快就扑灭了火。
看着完好的花棚顶和并未被火波及到的植株，何袅袅声嘶力竭地向大家喊着：“谢谢！谢谢你们！谢谢大家！谢谢消防员们，谢谢乡亲们！谢谢……”
花棚塑料薄膜易燃，即便是有烟雾报警及时提醒，没有大家的帮忙，也做不到完美扑救，何袅袅对每个来帮忙救火的人，都心怀感激。
解救了花棚，接下来就是要找放火的人了。
除了烟雾报警之外，何袅袅还同时装了监控。虽然有几个摄像头被烧坏了，但里面的存储卡都还完好。何袅袅把监控调出来看，在里面看到了那个最希望看到的身影――大壮。
大壮一个人抽着烟从花棚经过，猛吸了一口之后，把香烟丢在了花棚边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着像是他只是经过而已。
何袅袅第二天退了去S城的票，直接开车来了大壮上班的化肥厂。
大壮不住在村里，等他回来，要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何袅袅到化肥厂的时候，刚好大壮不在。他的助理是个看起来跟何袅袅年纪差不多的姑娘，梳着利落的马尾，纯白的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客客气气引何袅袅到大壮办公室坐下。
何袅袅对化肥厂办公室的印象，是简约又带点工业味道的装修。然而进入大壮的办公室，仿佛进了香港电影中，□□老大的办公室，一面墙是一副巨大的西式油画，色调偏暗，何袅袅不懂油画，只看得出，是一个人引领一群人在往什么方向走。
画作前，是一张能直接当做双人床用的巨大老板桌。旁边茶几沙发也都是西式的，都是偏暗的色调。沙发后面的墙上，挂了很多合影。无一例外是大壮和一些达官显贵。
整个办公室一派成功人士的雍容华贵之相。只是招待何袅袅的杯子是一次性纸杯，有点过于简朴。可偏偏里面泡的是蛮不错的龙井，这反差，真是该省省，该花花。
何袅袅好奇地站在合影前，拍照识图，想看看这些不熟的脸都是些什么人。正拍着，大壮回来了，他进门就把门带上。坐到巨大的老板桌后面的皮质转椅上，慢悠悠地点了根烟，隔着五米的距离，问：“找我什么事？”
“还是上次跟你说的，给村子修路的事。”何袅袅拖了把椅子，坐到大壮对面。
大壮神色一滞，转而带了几分疑惑，问：“没别的事？”
“先从修路说起嘛。”何袅袅面带微笑。
“村里那条路，我一年到头走不了几次。修也是找村里人捐钱，关我什么事？”大壮抽着烟，不屑地说。
“你昨天不是刚走过吗？”何袅袅说，“最近应该都挺频繁的啊。”
“我就不爱跟你们这些村姑说话，拐弯抹角的。”大壮拧着眉头，“有什么话麻利地直说。”
何袅袅把花棚监控调出来，用手机播放着递到大壮面前，说：“你看，这监控里，是你吧？”
大壮瞥了一眼，把手机推开，嗤之以鼻，道：“就一个破花棚，还装监控。”
“我自己的地方，我开心装什么就装什么。”何袅袅收回手机，“总之你故意纵火的证据我已经……”
“哎哎哎……”大壮两根手指夹着烟，指画着何袅袅，打断了她的话，“说话凭良心啊，我从那边经过，不小心丢个烟头，就算故意纵火了？！那我没邀请你，你就来找我，也要算强闯民宅吧！”
何袅袅坐下来，慢悠悠地说：“大壮哥，不要动火气嘛，我又没说只靠昨天晚上这一条监控来做证据。”何袅袅划着手机上的监控视频，“你在我们打赌兑现之前，分别在5月13号晚上9点15分，14号10点20分，15号9点43分，16号……”
“我吃完晚饭无聊，散步经过你那花棚，有什么问题吗？”大壮吐着烟说。
“别着急嘛，大壮哥。”何袅袅不紧不慢，“你不单单是只在我花棚门口附近散步，在花棚后面、侧面，都散过，无一例外丢了烟头。你说这么多证据送到警察局，警察会不会觉得你是故意纵火呢？”
“装监控就装了，还装这么多，你买监控不要钱啊？”大壮白了何袅袅一眼。
“要钱，还挺贵呢。所以，这不是来问大壮哥要钱来了吗？”何袅袅从包里取出捐赠协议，放在大壮桌上，“十万，捐给村子里。到时候修的路，用你的名字命名。让你里子面子都漂亮。”
“你这不是捐款，是敲诈勒索。”大壮点着桌面强调。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何袅袅说，“我听说你又找了合适的地方建化肥厂，应该很快就要开建了，应该不想在牢里处理工作吧？”
大壮恨恨地把烟在烟灰缸里捻灭，不情不愿地打开捐赠协议，看了两眼，马上合上。双拳一并，送到何袅袅面前，说：“十万我拿不出来，你报警抓我好了。”
何袅袅一惊，他没想到大壮会直接投降。论耍无赖，她还是耍不过大壮。何袅袅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把大壮的双手给推回去，正色道：“你真的是宁愿坐牢也不愿意掏钱吗？”
“对，你快打电话，快叫警察来。”大壮嚷嚷着，“就那点小火，又没造成什么大损失。就算判，也判不了几天。”
“我是来跟你和解的，不是来跟你较量的。”何袅袅恳切道。
“别废话，赶紧的。”大壮嚷嚷着，“叫警察来。”
何袅袅叹了口气，坐回到椅子上，恳切地说：“不是我不敢叫警察。而是现在村里没人知道，这火是你放的。你一旦被抓，肯定全村就都知道了。后面大家都要种菊花，花棚也会成为他们的利益。就会潜意识里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人。你在牢里确实没什么关系。但你奶奶呢？让她在村里被唾沫星子淹死吗？”
提到奶奶，大壮沉默了，他收回双拳，重新点燃了一支烟，说：“我前面走化肥厂的流程，花了不少钱。现在又要再走一次，后面还要建厂，拿不出十万这么多。这样吧，你拿五万，我拿五万。本来上次的流程就是被你给搞黄的，你出五万，也算是弥补我的损失，我们恩怨一笔勾销。”
何袅袅不是不想出钱，而是她也压根拿不出这么多钱，自从她回到村子，就一直在花钱。现在卖菊花的款项还没收到，又要种新的花苗。接下来还要帮村子做宣传，开销路，在她的规划里，不贷款，就已经不错了。
大壮看出何袅袅的为难，故意刺激道：“你不是说要建设村子吗？修路都不愿意出钱？口口声声为了村子，不会只是想种花赚钱吧？”
“不是的。”何袅袅说，“要么这样，你就捐五万，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行。”大壮说，“但是路名，还得用我的名字命名。”
“没问题。”何袅袅说着，从包里翻了翻，取出另一份捐款协议，递给大壮，说：“在这上面签字就行。”
大壮打开那协议一看，上面的捐款数额正是五万。他惊讶，怒道：“何袅袅你玩我？你明明就想好了让我捐五万。”
“不是的。”何袅袅真诚地说，“我十九八七六五万的数额都准备了，想着你肯定会讨价还价。”
大壮放下笔，问：“四万三万什么的没准备？”
“没有。”何袅袅把笔塞回大壮手里，“五万是我的底线，而且，五万是你自己提的，不是吗？”
大壮笑起来，在落款处签字，边说：“何袅袅，你能有一番作为。”
第58章
“大壮哥可是我的老师，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何袅袅笑着把两份签好的协议收好，“这协议是跟村子签的，今天回去，我就找村长盖章，到时候我寄一份给你，你直接把钱打到协议上的账户就好了。账户是村子的公用账户，你尽管放心。”
“我什么时候成你老师了？”
“我自己这么定义的。”何袅袅笑着说，“毕竟有很多处世哲学和手段，还要跟你学习。”
大壮笑着无奈摇摇头。
回家路上，何袅袅很开心，这次跟大壮的正面接触，比上次从容了很多。说到底，大壮只是村子的地头蛇。以后往外销食用花，肯定会遇到比大壮手段更狠、也更高明的对手。前面几年，何袅袅一直忙于工作，没怎么接触人情世故、商业运作。不过无论做什么，一直学习，一直进步，才是长远之道。
经过失火这么一闹，何袅袅直接把花棚的塑料薄膜给拆了。目前棚里的菊花已经有五分成熟，再有几天就能摘了，没有塑料薄膜，后续摘起来要更方便些。
花棚里的花生长速度都差不多，成熟度也差不多。露天试验田里的花成熟度就有点参差不齐了。有的已经成熟开花，有的还只是一个花骨朵。
何袅袅来到试验田，给处于不同阶段的花都拍了照片，后续要写份报告发到公司去。虽然已经离职，但成熟期的工作报告是本来就承诺好的，不能因为离职就不做了。
拍好照片之后，采了两朵成熟的花。这个品种的花，确实大，比之前何袅袅从公司实验室培育出来的还要大些，直径能超过20厘米。似乎广阔的土壤，给了他们更大的发挥，枝繁叶茂，花朵灿烂金黄，一个个跟小太阳一样。
新鲜的菊花收获，何袅袅把花朵带回家，又去集市上买了条淡水鲈鱼，准备先试一试菊花鱼的味道。
可鱼买回来了，何年归却不在家。
好在店老板已经把鱼给处理好了，何袅袅只是简单清洗了一下，把鱼放入清水锅里，加了葱姜就开始煮。
鱼只要处理干净，烹饪起来，是很简单的。不用切不用炒，用最原始的方法，把鱼肉煮熟就行。
水开之后，何袅袅揭开锅盖，已经有鱼肉的香气了。用筷子一戳，能柔软戳透了，加点盐，再把清洗干净的菊花放进去，继续煮。
看着鱼汤有点泛白的时候，就可以吃了。
何袅袅先尝了一口汤，鱼汤虽不像别的厨师做的，呈奶白色。但胜在鱼新鲜，汤里原料简单，是清淡的鱼香和菊花香气。
何袅袅又根据味道，调整了一下咸味，便把菊花鱼给盛了出来。
选了一个最漂亮的草帽深盘，把两朵菊花点缀在鱼肉两边，前前后后拍了几十张照片。又从其中挑出三张拍得最棒的，加了个不太厚的美食滤镜，给马老板发了过去。附文：「我先尝试了一次菊花鱼，味道还不错。」
马老板马上回消息过来：「什么时候送第一批花过来？我尾款准备好了。」
「再有三五天，花棚里的就可以摘了，再等等。」何袅袅回复。
太久没一个人吃饭了，何袅袅也没准备主食，就直接就着大盘子吃起了鱼。虽然鱼汤味道不错，但因为鱼没切，鱼身完全没有入味。吃了一半，实在有点寡淡，何袅袅便去厨房里翻找。
何年归一直在何袅袅家里做饭，各种各样的调味料都有。不过有些何袅袅见都没见过，更不敢尝试，最终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到一罐玫瑰盐。
何袅袅好奇，玫瑰盐不是洗澡用的吗？居然也可以吃？不过听名字，也是食用花的一种，跟可食用菊花应该很搭，便倒了一点在蘸碟里，用鱼肉蘸着吃。吃到嘴里就发现，其实都是噱头，也就是增加一点咸味。
不过没有味道的鱼倒是很适合给小蘑菇吃。何袅袅把小蘑菇的饭碗放到自己旁边，夹了几块鱼肉，跟小蘑菇一起完成了鱼肉午餐。
何年归拎着满满的食材回来的时候，一人一狗已经满足地在躺椅上享受午休了。
五月底，气温一天比一天高，菊花又怕热，何袅袅每天都要来观察花朵的成熟状况，八到九成熟的时候，就可以摘了。
花朵娇嫩，摘了之后，得放在镂空的箱子里，做好防护，全程冷链运输。何袅袅雇红婶来帮忙，加上何年归，三个人趁着天刚亮，温度还没升上去的时候，快速把花朵采摘下来，装箱。
何袅袅租了一辆小型冷链车，把装箱的菊花及时送到之前预定的客户手里。所有的事在一天内完成，才能保证菊花的新鲜和完整。
先送了老马农家乐一部分，又把各家糕点店的菊花全部送齐，何袅袅花棚里的菊花，就全部卖出了。交货的同时，收取尾款。
一天下来，紧张又忙碌。
菊花太大、太脆弱，摘的时候得轻拿轻放，搬运的时候更是要注意。要小心注意不要伤到花瓣；又要在交货的时候确认清楚尾款，确认好花朵数量；还要叮嘱客户，菊花的保存方式……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差错。
一天就已经很累了，但第二天，还要完完整整再来这么一次。
两天忙完，两个花棚里的花全数卖出。试验田里的花还要再等一下才能全部成熟，而且量很少，到时候只要把赵传义给应付过去，再把试验田的花发给师父。可以说是一点都没浪费。
夕阳西下，三个人也累得不想动弹了。
何袅袅和何年归搬完了最后一箱菊花，俩人就近在小卖部买了三支雪糕。三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就着夕阳霞光，享受着忙碌之后的清凉。
微风吹进三个人汗湿的衬衫，让干了几次汗水的黏腻皮肤，也清爽了起来。
何袅袅闭上眼睛，岔开手指，去欢迎微风，今天是金钱和快乐的双重收益。
“袅袅啊……”红婶看着袅袅，欲言又止。
“怎么了？”何袅袅睁开眼问。
红婶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何袅袅马上说：“工资我回去就打给你。这两天忙，我一天算你一百，你看行吗？”
“不是，不是。”红婶尴尬地笑着，“不是工资的事。”
“那是什么事？”何袅袅笑着，“不用跟我客气，有什么事直接说就行。”
何袅袅灿烂的笑脸给了红婶不小的信心。红婶鼓起勇气，说：“我想问你借点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