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可否拖个大,把世子妃接去妾身那儿照顾,顺便,留她陪妾身小住两日?”
风挽月哽住。
什么?
去东宫住?
这是嫌她命长呢?
风挽月一箩筐的脏话,全都溢到了嗓子眼。
皇后看了一眼太后,见太后垂眼拨佛珠,就看向风挽月:“世子妃,玉良媛与你姐妹情深,你可否想去同她小住几日?”
不。
她不想。
连毛孔都在抗拒。
姐妹情深?
得了吧!
不知道,风凝玉在打什么主意呢!
先不说风凝玉,那位太子殿下,就不是什么好人……
风挽月行了一礼,低眉顺目道:“玉良媛一片心意,妾身深受感动。
只是,除夕将至,世子殿下却远赴北疆……
妾身担心世子殿下,想留在在慈仁宫陪太后礼佛,日夜为他祈福。”
风凝玉闻言,眉头动了一下。
这时,太后开口道:“这些年,长熹未曾离过京城,此番北行,冰天雪地,确是辛苦危险。
世子妃为他祈福,哀家甚是欣慰。
今日起,你便住入慈仁宫的清心阁,每日随哀家礼佛吧。”
风挽月求之不得。
她连忙行礼:“妾身多谢太后体恤。”
“嗯。”太后点了头,看向风凝玉:“你若无事,便退下吧。”
风凝玉只得咬牙退下。
整个过程,礼数周全、进退有度。
瞧着,当真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风凝玉前脚走,皇后后脚就起了身:“母后,臣妾去东宫探望太子,看看他身子如何了。”
“去吧。”太后淡声道。
皇后行了礼,就要退下。
“皇后。”太后突然从身后叫住她。
皇后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身:“母后?”
太后拨着佛珠,望着皇后。
如今,皇后已经年过四十,保养得宜的脸,红润丰腴,眉眼也还算温柔大气。
只是,她性子软,又没什么主见。
若非她和皇帝是少年夫妻,又生育了嫡子,恐怕,后位早就已经易主了。
太后淡淡道:“太子妃年纪还轻,嫁进东宫之前,也是父母疼爱的娇娇女。
成亲不过半载,夫君就纳了妾。
一时间想不开,也是正常。
你身为皇后,多关照她一点。
也提点太子几句,纵使再不喜欢,那终究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皇后愣了愣:“臣妾记住了。”
太后轻轻挥手:“退下吧。”
皇后行了礼,匆匆离开。
人一走,慈仁宫就安静了许多。
太后看向风挽月:“护国公府的事,哀家略有耳闻。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如何做取舍。”
风挽月屈膝,真诚地道谢:“多谢太后相护。”
“你是长熹的妻,哀家自然是要护你的。”太后拉过她的手:“坐下说话。”
宫人端来茶点、水果。
风挽月坐在太后身旁,抬头。
有阵子没见,太后鬓角的白发,似乎更多了。
见风挽月看她,太后问:“长熹那皮猴子,可有传信给你?”
“禀太后,没有。”风挽月回道。
离京半月,萧玦愣是没联系过她。
也不知,北疆如何了。
太后停下拨佛珠的手,眉宇间透着一丝忧虑:“北疆天寒地冻,岷城又地处边关……
也不知,长熹和宁王如何了。”
听到太后的话,风挽月有些惊讶:“太后,世子也没给您和皇上寄过信吗?”
太后摇头。
眉宇间,忧思更重了。
风挽月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第68章 宁王薨逝
风挽月一直以为,萧玦不给她寄信,是因为跟她吵了架,刻意冷落她……
毕竟,那日,吵架吵得挺凶的。
萧玦想对外营造他们之间关系有了裂痕的假象,她就配合他。
可,过年都不寄封信来,就太说不过去了!
更重要的是,萧玦都没给皇帝和太后来信!
莫非,宁王要造反?
想到这个可能性,风挽月只觉得脖子发凉。
仿佛,脑袋和脖子已经分家了。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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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挽月住入了清心阁。
清心阁,是单独辟出的一个院落,相对宫里的其他宫殿来说,小了许多。
不过,住一个风挽月,足够了。
风挽月还未入住之前,清心阁就已经收拾一新,燃了炭火,点了熏香,床和被褥铺得又软又松。
床的两边,挂着两粒大大的南海明珠,在白日散发着莹莹光泽。
半米高的白玉珊瑚,直接摆在书案上。
挂衣服的屏风,都是白玉的……
大概是因为太后信佛,整个清心阁都布置成了浅色。
连给风挽月准备的衣裙、鞋袜、首饰等,全都是浅色系。
唯一鲜艳的,大约是罐子中的胭脂水粉……
风挽月还挺满意的。
她向来喜欢浅色。
但是,刚成亲不久,不能穿太浅的颜色,因此,在宁王府时,每天都穿着艳丽的裙子。
好看归好看,未免太张扬了。
这下好了。
太后让她穿浅色的,谁还敢说什么?
风挽月挑了身浅青色的衣裙,递给青枝:“把这身挂好,明日,我就穿这身吧。”
“小姐,发饰呢?”青枝问。
发饰……
风挽月忽然想起她在卫城时买的那对珠花了。
青玉珠花,跟这身裙子挺配的。
可惜,没带进宫。
她想了一下,对青枝道:“明日都在慈仁宫礼佛,给我挑根玉簪吧,能绾发就行。”
“好!”
青枝应下之后,专心挑首饰去了。
虽然是装样子,风挽月还是问太后借了一卷佛经来。
闲着没事干,她就待在清心阁抄佛经。
太后去佛堂时,她就跟着去佛堂,听太后诵经、敲木鱼……
入宫的第一日,舒舒服服就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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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九。
宫中,已经到处挂满灯笼了。
宫人们换上新衣,拎着灯笼穿梭在各宫之间扫撒、除尘,十分热闹。
寅时,也就是早上四点,风挽月就打着瞌睡起身。
洗漱完毕,赶去佛堂听太后诵经……
许久没起过这么早的她,听着木鱼声,昏昏欲睡。
“啪!”
“哗啦……”
佛珠散落了一地。
清脆的响声,惊醒风挽月。
她做出懊悔的模样,正要跟太后道歉,就听太后颤声问身后候着的宫人:“什么时辰了?”
门口的嬷嬷回道:“回太后,寅时末了。”
寅时末。
拿风挽月的时间换算,是早上五点左右。
太后弯腰,低头去捡佛珠。
手,都在颤抖。
风挽月彻底清醒了。
她对太后道:“太后,妾身来捡。”
说完,弯腰去捡散落一地的珠子。
太后嘴唇微颤:“哀家有些冷。”
身后的嬷嬷立即拿了外袍,疾步走过来给太后披上。
太后双手合十,对着佛龛磕了头,闭眼开始念佛经。
风挽月捡完佛珠,递给一旁的嬷嬷。
她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只得学了太后的模样,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耳边,是太后念佛经的声音。
鼻尖,萦绕着香的味道。
格外催人眠。
风挽月闭着眼,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
在她入梦的前一秒,佛堂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孟安在佛堂外磕了个头,凑近了太后的贴身嬷嬷。
那嬷嬷惊讶地睁大眼,小心入了佛堂:“太后,乾和殿的人过来了,说……皇上昏迷了。”
太后的背影,晃了晃。
她由嬷嬷搀扶着,缓缓起身后,才问:“为何会昏迷?”
嬷嬷迟疑了一瞬,忽然跪下:“太后,北疆传来急报,说……宁王殿下薨了……
皇上得知后,当时就吐血昏迷了……”
“什么?”
太后本就瘦弱的身子,差点摇摇欲坠。
风挽月眼疾手快,连忙起身,扶住太后:“太后,当心!”
她的心中一片翻江倒海。
宁王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
那萧玦呢?
萧玦怎么办?
风挽月也有些腿软。
突然,手腕被太后紧紧抓住。
一时间,不知是她扶着太后,还是太后扶着她。
望着烟雾笼罩的佛珠,太后喃喃道:“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献儿,母后终究没有护住你……”
宁王萧献,字济安,是先帝的第四子。
当今皇帝,则是太后亲子,是先帝的第三子。
太后,本是宁王生母的亲妹。
宁王生母难产而死,家族为保荣耀,就将家中小女儿送入宫中,当了皇后。
宁王是太后养大的。
先帝在世时,更看重宁王这个儿子,和嫡子相比,宁王更加聪明率真。
太后母族,也更属意宁王。
偏偏,他们的青睐,却给宁王埋下了祸根。
先帝病重,宁王自请去北疆驻守,从此,除了大婚时,就再没有回过京城……
昏暗的佛堂里,太后浊泪横流。
风挽月轻呼了口浊气,开口安慰:“太后,节哀……”
太后跪倒在蒲团上,瘦削的身子在烛影里微颤。
大约过了半盏茶,太后才用力拭去眼角泪痕,握了风挽月的手:“扶哀家去乾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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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和殿。
寒冷的冬夜里,凉风不知从何处灌入。
凉风中,有浓郁的熏香味,怪异的中药味,还有一股血腥味。
混在一起,味道实在难以言说。
风挽月还记得第一次踏入这个大殿时,萧玦对她说的话。
他说,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好奇的,也不要好奇。
那时候,皇帝是清醒的。
不过,今天,皇帝是昏迷着的。
风挽月跟在太后身后,放心大胆地看。
这一看,她就在殿中看到了一个炉子。
炉身,浇注了一个大大的八卦图。
竟是个炼丹炉!
一时间,风挽月恍然。
这位病秧子老皇帝,在服用丹药!
九五之尊、身居高位的人,在享受过大权在握的滋味之后,大概比寻常人更怕老、怕死。
所以,他们妄想寻仙问道、长生不老。
可惜……
这世上,哪有长生之人?
太后佝偻着身姿,走到龙床边:“彰儿,献儿都死了,你怎么还睡得着?
起来,你给哀家起来!”
【作者题外话】:晚安~
第69章 人间疾苦
皇帝昏迷了半日。
醒转过来,第一句话就是:“传朕旨意,即刻送宁王棺椁回京,不得有误!”
“长熹呢?”太后问。
“长熹……”皇帝念了一遍萧玦的字,用嘶哑的声音道:“再传一道旨去北疆……
宁王薨逝,军中无主,封宁王世子萧玦为镇北将军,暂时统率镇北军,驻守北疆,若无传召,不得回京……
宁王灵位,由其次子萧濯扶回京中……”
一席话,皇帝说得气喘吁吁。
若佛珠在手,太后只怕要再拨断一次珠串。
地上,风挽月自膝盖生出一股寒气。
完蛋。
萧孔雀回不了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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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薨逝,宫中除夕宴被取消了。
皇帝下令,宁王丧期,京中禁止一切娱乐。
风挽月才进宫住了一天,又被匆匆送出宫。
宁王府。
新挂上的红灯笼,新贴的对联,全部被撤了下来。
凡是与丧仪不符的东西,通通撤掉。
白绫和白灯笼,挂满各处。
整个王府,布置成了一片白。
宁王子嗣单薄,仅有萧玦一个嫡子,加上萧濯一个庶子。
萧玦不在京中,披麻戴孝的人,就轮到了风挽月这个嫡亲儿媳。
太后从佛光山请了和尚进京,在搭好的灵堂里日夜诵经祈福……
每天,风挽月都要跪上许久。
天寒地冻的,半月下来,膝盖差点废掉。
风挽月度过了有生以来最难忘的春节、元宵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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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七。
天还未亮,京城就已灯火如昼。
料峭的春寒中,百姓们皆穿着素衣,站在街边等候,人挤人,好歹能暖和一点
太子带了文武百官,出城十里迎接。
棺椁入城后,哭声震动半个京城。
宁王府,风挽月早就带人候着了。
棺椁一到,立刻跪倒在地——
“恭迎王爷回府……”
下人们哭成一片。
风挽月也跟着哭。
宁王,可算是回来了!
再这么跪下去,只怕她和萧玦还没和离,腿就废掉了,这辈子都出不了京城了!
棺椁入灵堂后,太后被宫人搀扶着进门来。
风挽月在低头烧纸,看见她,吸了一下鼻子:“拜见太后。”
灵堂里的人连忙行礼。
太后满眼含泪,踉跄着走过来:“献儿……”
她伸手扶上棺椁。
冰凉的棺椁,将她冻得唇齿发颤。
太子走过去扶她:“皇祖母,节哀。王叔他已经走了……”
“走了……”太后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随后用力捏住太子手腕:“宁王一生忠君爱国,恪尽职守……
他才四十岁,他才四十岁啊……”
太子皱眉:“皇祖母,您要保重身体。”
太后伤心过度,几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