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无奈,只得交代了礼部尚书几句,亲自送太后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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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前来吊唁的皇亲国戚和官员络绎不绝。
风挽月又跪了一整天。
一天下来,差点没晕过去。
晚上,人终于少了许多。
灵堂里,白绫和灵幡随风摇曳,香灰和纸钱灰随风拂起,味道浓郁苍凉。
念经声和木鱼声,格外清晰。
风挽月睁大双眼,困乏地烧着纸。
这时,身后人影微晃。
一个娇弱的身影走至她身旁,稍微在她后面一点的位置,轻轻跪了下来,开口道:“世子妃,您歇会儿,让妾身来吧。”
风挽月侧头看去。
身后跪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
身姿纤弱,隐隐有弱柳扶风的感觉。
女子鹅蛋脸,柳眉杏眼,五官偏淡一些,面相看着很柔弱。
想来,这就是宁王的妾室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眼睛都哭肿了。
见风挽月在看她,女子略微弯腰,行礼道:“妾身许氏,见过世子妃。”
风挽月张了张嘴。
这位许氏,一直养在北疆。
大约是考虑到萧玦,所以,宁王一直没给她位分。
连个侧妃,都谈不上……
风挽月略一思索,开口道:“夫人不必多礼。”
许氏朝她勉强一笑。
许氏转头看向灵堂外,对灵堂外跪着的一个幼小身影道:“濯儿,进来给王爷磕个头,再给世子妃请个安。”
“是。”
披麻戴孝的萧濯,个子小小的,脸色苍白,眼睛跟许氏一样,哭得红红的。
他进了灵堂,和他娘并排跪着,规规矩矩地给宁王的棺椁行了礼。
而后,又朝向风挽月的方向,行了拱手礼:“濯儿给世子妃请安。”
小奶音还有些沙哑。
“不必多礼。”
考虑到萧玦,风挽月对这对母子的态度很淡。
毕竟,她跟他们也不熟。
她抓着纸,一点点往盆里烧。
边烧,她边感叹——
萧玦,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唉……
结婚一个月,老公外出公干了。
面都没见过的公公去世了,她还要帮着尽孝、守灵。
此外,还要应付公公的小老婆和小儿子……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烧着烧着,风挽月就哭了。
气哭的。
照这趋势,她什么时候才能跑路?
见风挽月落泪,许氏也抽噎了起来。
接着,萧濯也跟着哭了。
身后,恸哭声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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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得迷迷糊糊的,风挽月跪在蒲团上,时醒时睡。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天际,逐渐泛白。
青枝像是做贼似的,偷偷摸摸进了灵堂,凑到风挽月耳边:“小姐,墨三回来了……”
“什么?”
风挽月表情微滞。
墨三不是在保护萧玦吗?
他怎么回来了?
莫非,给她送和离书来了?
精神一振,风挽月打起精神道:“回松泉苑。”
灵堂内外,人多眼杂。
风挽月一起身,就有婢女跟着起身,走到她身侧:“世子妃,您这是要去哪里?”
风挽月蹙眉。
她转头看向那个不起眼的婢女:“你是谁?本世子妃如厕,还需跟你汇报?
莫非,你是在王府掌管净房的?”
那婢女眼角微垂,屈膝道:“世子妃误会了,奴婢只是担心您。”
风挽月:“……”
凉风,吹得她格外清醒。
她脑子略微一转,就对那个婢女道:“你既然担心,就扶本世子去如厕吧。”
那婢女愣了一下,行礼道:“是。”
风挽月回了松泉苑。
青枝扶了她入净房,那个婢女则站在院子里吹寒风、瑟瑟发抖……
过了许久,风挽月才出来。
她淡声道:“回灵堂。”
婢女行了一礼,就跟着往外走。
风挽月重新回灵堂跪下。
她看向青枝,使了个眼色。
青枝点头,折身出了灵堂。
不多时,她就匆匆回来,轻声呼道:“不好了,松泉苑遭贼了!”
第70章 欢喜的开头,悲伤的结尾
灵堂里,不光萧濯和许氏,连跪在侧后方烧纸的下人,也一并抬头往门边看。
天色微亮,灵堂内外笼罩着一层薄薄烟雾。
薄雾里,风挽月唇角弯了一下,眼神却很冷。
她站起身来:“说清楚些,松泉苑怎么就遭贼了?”
青枝喘着气道:“回禀世子妃,奴婢瞧您整日跪着,怕您伤了膝盖,就回松泉苑给您做护膝。
却不料,突然有人闯入松泉苑,还鬼鬼祟祟的……”
“贼人抓住了吗?”风挽月问。
青枝用力点头:“抓住了!”
风挽月唇角弯了一下:“走吧,去看看。”
才出灵堂,就遇到护国公。
护国公穿着一身浅色,带着一个随侍入了宁王府。
见着风挽月,他皱眉道:“怎么这般没规矩?王爷在灵堂中,世子不在,你当在灵堂跪着替他尽孝才是。”
风挽月:“……”
她略微勾着唇角:“国公爷怎么来了?”
昨天,宁王灵柩入府时,护国公就来了一趟。
今天,怎么还巴巴往这边跑?
护国公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出事了?”
“不过是院中进了个贼罢了,不是什么大事。”风挽月回道。
“贼?”
护国公眉头更紧了。
他单手背在身后:“我陪你去瞧瞧。”
风挽月:“……”
没必要。
真的没必要。
先前,还嘲讽她笑得了几时。
如今,又跑来给她撑腰吗?
可惜,她已经不需要了。
不过,多一个人去观望,也没什么不好。
风挽月淡声道:“国公爷,请。”
天色还早,松泉苑外已经站了不少下人。
放眼看去,乌泱泱的都是人头。
见风挽月回来,全都自觉站到路两旁。
风挽月心知肚明,却还是出声问:“发生了何事?”
松泉苑内,两个婢女压着地上的人,开口道:“启禀世子妃,这婢女趁您在前院守灵,入院偷窃。
您瞧,证据确凿!”
地上的婢女,呜呜地挣扎。
身下,却是压着好几个物件。
有珠花,有金钗,还有撒了一地的珍珠,外加一个玉镯。
东西,全都沾了泥污。
都是价格不菲之物,又没有特别的标志。
拿出去卖,既无人能认出,又能卖个好价钱……
风挽月冷淡开口:“王府在办丧事,没精力处置下人。
人证物证俱在,把她押送到京兆尹处。”
那婢女拼命挣扎。
这时,管家斟酌道:“世子妃,奴才看这位婢女好像有话要说,您看……万一是闹了个误会呢……”
误会?
这位管家,还挺包庇这个婢女的。
想来,他们是一个阵营的人。
风挽月眸光微凉。
她吩咐道:“把她口中的布摘了。”
两个婢女手脚麻利地摘了偷东西那个婢女口中的布条。
布条一取,那婢女就慌乱道:“世子妃饶命,奴婢没有想进松泉苑,没有偷东西……”
狼狈的模样,完全没了昨夜监视她时的气势。
“没偷东西?”风挽月勾唇:“莫非,是有人绑了你,把你扔进松泉苑的?
东西,也是别人故意栽赃你的?”
“奴婢……”婢女慌乱道:“奴婢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走到松泉苑的,更不知为何会有这些珠宝……”
她连自己都说不清楚。
风挽月看向管家:“管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管家心都凉了。
手心,也沁出了许多冷汗。
他弯着腰,赔笑道:“奴才无话可说。”
风挽月点头:“既然如此,押送到京兆尹那儿去吧。”
管家立刻道:“奴才这就去办。”
说着,对着院外的下人挥手。
“慢着。”风挽月叫住管家:“天色已亮,今日会有不少人来吊唁,事务繁杂。
下人事小,王爷事大。
身为管家,孰轻孰重都分不清么?”
管家心一沉。
偏偏,护国公来了一句:“宁王府的下人,怎么都如此没有规矩?”
管家腰弯得更低了:“今日之后,奴才定当约束好府中下人……”
护国公又看向风挽月:“成亲的人了,连掌家都不会,整日当甩手掌柜……
传至宫中,会让太后和皇后如何想你?”
风挽月:“……”
她转头看向护国公,冷冷道:“父亲说的是,王妃早逝,王爷如今又薨了,世子也不在京中。
王府,我确实该好好管一管了。”
语罢,她看了一眼管家。
管家头垂得更低了。
风挽月不想纠缠,于是,指了两个下人:“把这个婢女送去京兆尹处。”
说完,她转身回了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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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墨三,已经是中午了。
风挽月借口腿疼,回松泉苑换身松软一些的里衣,再戴个护膝。
入了松泉苑,青枝立刻关了门。
见到瘦了一大圈的风挽月,墨三愣了一瞬,才单膝跪地,行礼道:“属下墨三,见过世子妃。”
“起身吧。”
风挽月腰疼腿疼,难受至极。
她坐在椅子上,问:“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墨三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风挽月:“世子妃,这是世子让属下带给您的。”
信,由信封装着。
风挽月愣了愣。
和离书?
她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接过。
拆开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掏出里面的纸。
指尖摸上纸张,她就觉得不对。
这不是和离书。
风挽月掏出信纸,展开。
萧玦的字,苍劲有力——
“吾妻挽月,见字展颜……”
萧玦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长篇字,字里行间,全是废话。
看了半天,无疑是,他在北疆看到了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
前后,墨都不一样……
一封信,不知道是分成多少天写的。
末尾,又补了几行墨迹略深的字。
他在信上写,说,宁王很满意她这个儿媳,还说,宁王病重。
最后一行,写的是宁王薨了,他再也没有父王了……
欢喜的开头,悲伤的结尾。
风挽月捏着信纸,心情也有些沉重。
她喝了口热茶,才看向墨三:“世子让你回来,就是为了让你给我送一封信?”
墨三摇头。
他神情略微严肃:“殿下让属下回京,是为了保护世子妃。”
保护她?
那他自己呢?
真是个傻瓜。
她的身边,已经有墨七和墨九了啊。
宫中那位,瞧着没多少时日了。
萧玦的处境,真的很危险……
风挽月思忖了一下,立刻道:“墨三,我写一封信给你,你带信回北疆找萧玦。
今日就出发,越早交给他越好!”
【作者题外话】:世子:想抱着老婆哭
第71章 皇帝驾崩
古代,通信真是太麻烦了!
普通百姓想要联系上别人,只能花钱托商队带信。
一来一回,数月就过去了。
有钱人才会花重金养信鸽,靠信鸽传信。
两城之间,也需要花上个几天。
京城到岷城,鸽子来回一趟,约摸着,三四天就过去了……
但是,信鸽,第一时间就被风挽月否决了。
鸽子飞得低,很容易被人射下来。
更何况,她和萧玦都被人监视着。
用鸽子送信,无异于自寻死路。
匆忙之下,风挽月写了一封信,又拿了些银票、金子和银子,外加干粮,让墨三赶往北疆。
做完之后,她往脸上扑了些粉,重新回了灵堂。
看见她惨白着一张脸,眼窝周围又布满淤青,许氏都心疼了:“世子妃,您若撑不住,就回去休息一下吧。”
“无妨。”风挽月跪回灵堂。
写了信,她安心了许多。
烧着纸,风挽月隔着跳跃的火焰,看向棺椁里的宁王。
王爷保佑。
希望,萧玦能够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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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的棺椁,足足在王府的灵堂里停了半月。
二月初二。
这日,春光明媚。
宁王府正门大开,京中长街站满了维护秩序的禁军。
街边,站满百姓。
太子代皇帝出宫,送宁王棺椁入王陵。
直到看着棺椁入了陵寝,风挽月才松了口气。
终于,又撑过一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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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白绫和灵幡依次被撤下。
佛光山来的和尚们,也被太后带走了。
府中一下子冷清下来。
冷清之后,就显得格外凄凉。
次日。
风挽月换下素服,站在王府前院,让管家把下人们全部召集起来。
近两百人,站满院子。
许氏和萧濯,也忐忑地站在檐下。
风挽月站在台阶上,迎着日光,冷清地开口:“王爷薨逝,世子又远在北疆守家卫国。
因此,我决定缩减府中用度。
下月开始,按考核制发放月例。
每人每月的基础月例,由每月三两,缩减到二两。
想多赚月例,就多干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