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穿着常服,胡雪琴陪在身后,她没想到安宁在这儿,头微微低下,有些不好意思,李游倒是坦然,对胡娘子和安宁微微昂首示意,转而对胡雪琴拱了供手。
“我走了。”
“好。”
胡雪琴送李游出了门,望着他的背影呆了一会儿,才提起裙摆快步奔回铺子里,对安宁说,“李大人今日是来裁衣裳的。”
话才说完,一向外向爽朗的胡雪琴脸上如擦了胭脂般浮起一层红晕,哪里还有那说一不二的胡家二姑娘的气势。
安宁用帕子掩嘴微笑,怕继续说李游胡雪琴的脸便要红成熟虾壳,岔开了话题。
“胡姑娘,今日来我有事儿要请教你呢,可否赐教呀?”
胡雪琴扯了扯衣袖,轻咳了几声,别扭劲还没下去,“哪有什么不可以。”
安宁取出了沈泽秋抄回来的那张纸,胡雪琴接过细读起来。
“这首诗叫做清平调,赞美了古时一位美艳的贵妃,云霞比作衣裳,花比作容貌,贵妃娘娘天姿国色,如天上仙子,又像月光下的神女。”
安宁记下了,谢过了胡雪琴回到了自家铺子里。
庆嫂已经回家将捕鼠夹子取了来,何慧芳觉得老鼠都是从狗洞里偷跑进来的,重点在院墙下放了几个,剩下七八个准备等睡觉前放在灶房门口,院子里,还有楼梯前。
几个泥瓦匠也在院墙上开好了侧门,葡萄架子也搭上了。
安宁和沈泽秋把新装修的铺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觉得差不多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安宁还想订两盏屏风,上回帮杨筱h梳发时想到的,街面上人来人往,女眷梳头该有物件遮挡才是。
“不过没关系,先用布帘子吧。”安宁道。
何慧芳在旁边搭腔,“能开业了吧?”
“能,都准备妥了。”安宁对她点点头。
何慧芳喜的拍了拍巴掌,终于能开业了,她心头头高兴,“我得去翻翻黄历。”说完了觉得不行,“我还是得去香山寺一趟,找慧能大师给我算才好。”
“行,听娘的。”
吃过了晌午饭,安宁就开始写请柬,纸上涂抹些许香粉,闻起来特别的幽香淡雅,老顾客都会送,邀请她们开业之日过来捧场。
安宁的字迹娟秀,沈泽秋的也一丝不苟,不过他稍微写的慢些,一共三十多份,到天黑前终于写完了,就等明日何慧芳去香山寺问慧能讨个开业日期,他们再填上就万事大吉。
夜色一降临,铺子就关了门,而两个不怀好意的人正躲在不远处往沈家门前张望。
夏夜的风尚有一些燥热,盯梢的矮壮汉子不耐烦的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粗声粗气的说,“要我讲,直接踹开门冲进去就好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呸,谁能拦住咱们哥俩。”
另一个满脸的络腮胡,从街角探出头看沈家门前飘摇的招牌布番,皱起眉低斥刚才那个矮壮的汉子。
“这是镇上,附近都住着人呢!你以为还在山里啊?把衙差招来我们身上的罪九条命都不够用!”
原来这哥俩是流落到桃花镇的土匪,在衙门里是挂了号的,官兵剿匪时他们逃脱了,一路到了桃花镇,在镇上的赌场里厮混时认识了李元,李元酒醉后提起了沈家,知道沈家有钱,家宅广阔,而且家里只有一个男丁。
他们在身边的钱都挥霍完以后,起了打劫的歹心。
“等过了子夜,咱们翻墙进去,动静小些,别被发现了。”络腮胡的那个说。
矮壮的往地上一坐,粗眉一拧,“要是他们醒了呢?”
“那就怪不得我们了。”络腮胡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
夜深人静,何慧芳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还打起了鼾,睡得特别香甜。
大厢房里头安宁有些睡不着,感觉肚子里的孩子一直在动,她一边摸肚子一边低声道,“你怎么这么调皮呀,娘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
往日沈泽秋睡得都会很沉,打雷下雨都不醒,今儿不知道怎么了,安宁翻了个身,他便醒了,迷迷糊糊攥着安宁的手,呢喃道,“睡不着吗?是不是热?“
说罢拿起床边的蒲扇,侧着身子给安宁扇扇子,凉风一阵一阵拂来,吹在身上可舒服了。
扇了几下,沈泽秋也精神了,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孩子在肚子里踹我呢,我刚才唱儿歌哄他来着,泽秋哥,我是不是吵到你了?”安宁道。
沈泽秋一听孩子在动,忙腾出另外一只手贴在安宁肚子上感受,一边继续扇扇子一边说,“没有,你唱的小声,吵不醒我。”
说完觉得有些口干,爬起来倒茶喝,并问安宁,”要喝水不?“
安宁点了点头。
今晚是下弦月,月亮如一艘小船高挂在天幕中,虽不是满月,但月明云稀,还是将院子照得亮堂堂。
沈泽秋将被子递给安宁后,感到有些热,睡前怕安宁着凉,窗户只开了半扇,现在想多开些,让凉风透进来,他刚倾身去开窗,就眼尖看见了院墙上的黑影。
“家里好像来贼了,我去看看。”
沈泽秋忙下楼去,随手拿起了靠在门边的铁铲子。
那一对土匪分工明确,高个子的络腮胡贴在围墙下做人梯,矮壮的踩着他的肩膀翻墙,二人小心翼翼倒是没发出声响来,大黄趴在窝里睡觉,忽然耳朵动了动,对着外面狂吠起来。
“汪汪汪……”
伴随着大黄愤怒的吼叫声,趴在院墙上正准备翻下来给同伙开门的矮壮土匪骂了句娘,心想偷偷干一票是不可能了,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呸呸呸。”他往手心里吐了几口唾沫,双掌攀着墙头往下跳。
紧接着一身大叫,活像杀猪,原来刚好踩到了何慧芳白天放的捕鼠夹子,那捕鼠夹子可大哩,是庆嫂从老家带来的,力气大,咬力足,矮壮汉子登时觉得双脚钻心的疼。
这时候沈泽秋也摸到了他身后,一铲子拍下去,把矮壮汉子给敲懵了,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再说楼上,沈泽秋一下去,安宁就去隔壁屋叫醒了熟睡的何慧芳。
“哎呦,我的娘唉。”何慧芳吓了一跳,心肝儿直颤,好在很快冷静下来,叫安宁在床后头躲着,她轻手轻脚的下楼,等她到了院子里,矮壮的那个土匪已经躺在地上被收拾的爬不起来。
正低声哼哼,“三哥,进来救我……”
何慧芳一听这可了不得,这厮还有同伙呢,急忙抄了把锄头在手里防身,然后和沈泽秋一块儿高声喊。
“不好了,着火了!”
“快救火啊……”
在一片静谧的深夜,他们的呼喊声很快叫醒了周围的街坊邻居。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婴儿捡健康孩子的旧衣裳穿被认为是吉利的事情~
安宁唱的童谣是《明代小儿戏具谣》
12点前二更噻~
第91章
“哟, 当家的,快醒醒,好像着火了!”
“走走走, 出去看看!”
顿时寂静的街面上热闹起来,各家的男人都披着衣裳探出头往外看, 沈泽秋和何慧芳已经绑了那个矮壮的土匪, 拖到了街面上。
何慧芳提着灯高声喊, “不好哩,是贼!他还有同伙,刚才跑掉了, 大家快看看是不是藏到家里了。”
登时街面上乱糟糟的, 老人小孩还有妇女都锁好门藏在屋子里, 男人们手拿武器,举着火把, 开始挨家挨户的搜人。
络腮胡的高个土匪一听见同伙的惨叫,一溜烟的顺着墙根跑了, 矮壮土匪喊“三哥救我”的时候, 他早就跑远了, 正准备藏到某家人的院子里, 那家有两个儿子, 小伙子火气旺, 半夜都还没睡,点着蜡烛在房里看画本子, 眼尖瞧见有人爬墙,立刻大叫。
“有贼,快抓贼呀――”
络腮胡土匪本就是个没血性的,不然根本不会丢下同伴自己逃。他被吓了一跳, 从墙上溜下来继续跑。
这时候沈泽秋他们听见了动静,纷纷举着火把,拿着武器追了过来。
何慧芳解开大黄,牵着狗回到二楼,和安宁呆在了一块,还拿桌子椅子堵了门。
过了两刻钟,院子里响起沈泽秋的声音,“安宁,娘,剩下那个也抓到了。”
原来长络腮胡的那个土匪一路慌张,跑到了桃花江边,眼看前边没有路了,他一个助跑,扑通一声跳到了江水里,准备来一出金蝉脱壳。
江边有专门打渔为生的渔民,听见动静也探出头来,沈泽秋生怕络腮胡逃了留下后患,忙上前说,“船家,刚才跳水的是个贼人,快开船去追,我付你船钱。”
“哟,有这事!”船家忙划船去追,沈泽秋也跳到了船上。
月光很亮,络腮胡一边往江中游一边往后看,水性瞧起来不错,沈泽秋捏着一把汗,生怕追不上他,余光看到了船上的渔网,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用网拖住他!”
渔民撒网有准头,一下就罩到了土匪头上,另外一条船也追了上来,渔民们和街坊们一块合作,把络腮胡捆了个结实,湿漉漉的从水中捞了上来。
桃花镇这些年治安一直很好,许多年没有闹过匪患了,接到下属禀报的李游大为震惊,骑着马就冲到了花街。
翻身下马开口便问,“情况如何?歹人抓住了吗?可有百姓受伤?”
两个正在街面巡逻的衙差最先赶到,把捆成粽子似的两个土匪拖上来,拱手说,“回大人,歹人已经由街上的住户抓住了,发现的及时,没有人受伤。”
李游这才放下心,目光在人群里逡巡,最后落在沈泽秋身上,关切的问,“泽秋,家里人没受到惊吓吧?”
沈泽秋摇了摇头。
“走,把人带回衙门,我要连夜突审!”李游厉声道。
……
经过昨晚的事,一家人都没睡好,何慧芳一大清早就去了香山寺,不仅是去问开业时间,更想求几枚平安福回来。
沈泽秋和安宁有了别的想法,院子没有扩宽前,一家三口住二层小楼便很宽敞,如今两间铺子打通,宋掌柜家的院子更宽,厢房足有五六间,都是空着的,倒不如租出去,家里人多,也就不招贼。
不过想来想去,租给旁人不放心,莲荷住的远,叫她搬来是信得过的。
“等莲荷来了,我问一问。”
莲荷一听自然欢喜,他们家现在住的地方就是租的,地方远,她每日要走很远的路,路上就要耽搁不少时间,如果能住到铺子里,那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这样好的地段和房子,租金很贵,我们家怕是住不起。”莲荷面露难色。
安宁笑得温和,“我给你优惠。”说着带莲荷去看右边的一楼的两间小耳房,“这两间租给你们,一月三百文钱如何?灶房和堂屋你们且用着。”
莲荷大喜,眼眶里的泪都要滚下来,这样的价钱,哪怕是杂院的房都租不来,“谢沈娘子了。”
安宁拍了拍莲荷的手,叹了口气,“昨晚上的事你也听说了吧?我也是有私心的。”
“我知道,我家男人卖力气的,劲儿大,婆母虽然生病,但也是机警的人,一个院子里住七八口子人,再大胆的贼人也不敢来了。”
说完了莲荷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老家人养了种犬,叫做灵缇,特别聪明勇猛,是达官贵人打猎用的哩,娘子要不要养上一只?”
安宁一琢磨,上次宋掌柜偷爬墙和这次家里进贼,都亏了有大黄,如果家里再养一只狗,一来给大黄作伴,二来看家护院,是个好主意哩。
“行呀,那请你帮忙留意,要是有幼崽,我们也抱一只回来养。”
……
何慧芳到了香山寺,去年见到的扫地小和尚高了许多,正提着水给寺庙中的花草浇水喝,何慧芳双手合十问,“小师傅,你师傅在吗?”
小和尚放下水桶,念了声佛号,“在,请随小僧来。”
禅房里头,慧能正与更老的那个和尚盘腿打坐,老和尚慢慢的拨弄着念珠,慢腾腾的说,“慧能啊,正大殿十八罗汉的泥像,也该修一修了。”
慧能点头,镇定自若的说,“师傅你莫急,徒儿会化缘将钱筹来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老和尚点点头,掐指算了算,“慧能,今日不宜乱化缘呐,为师推了一卦……”
话未说完,小和尚已经领着何慧芳走到了门口。
“慧能大师!”
慧能睁开眼睛看见何慧芳,心道果然是不宜“化缘”的主,他一边从蒲团上站起一边将手背在身后,对老和尚比了个大拇指,他师傅算卦的这门绝学实在是高明,脸上则露出高深的微笑。
“贫僧昨日卜卦,卦象显示施主今日会来,今日施主果然到访。”
何慧芳惊讶的一挑眉毛,直道,“哎呀,大师你真神。”
慧能笑笑不语,何慧芳一坐下来,便迫不及待将今日来的目的说了,能能掐了掐手指,说三日后五月二十五便是宜开业的好日子,又叫徒弟给何慧芳抓了三枚平安福。
“大师,这是第二回 求你哩,我无论如何得捐点香火钱!”
何慧芳心里踏实了,攥着三枚平安福无论如何都要往功德箱里扔钱,慧能连连推辞,“施主,你我有缘才能结识,论钱财之物太俗气了,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
“我这钱不是给你的哩!”何慧芳说一不二的劲儿上来了,对佛像拜了拜,“我是给佛祖用哩。”
说完不由分辩,往功德箱里扔了半吊铜钱,千恩万谢的走了。
慧能张口无言,回过身老和尚双手合十,“善哉善哉,慧能啊,今日哪里都不要去了,不要靠近水,不要点灯,吃饭慢些,为师只能帮你到这了。”
“那家施主的钱拿不得呐。”
慧能低头答是,一日小心无恙,第二日睡醒后却发现手指被毒虫咬了口,又痒又疼。
小和尚眨着眼睛,认真的说,“师傅,师祖说您这一劫就算过了,以后可千万别贪图不义之财。”
慧能慈爱的看了小和尚一眼,摸了摸小和尚光溜溜的头,“乖徒儿啊,为师突然想抽查你的功课,快去默写十遍心经交给为师。”
小和尚瘪了瘪嘴,“哦……”走了几步回头问,“师傅,我什么时候才能收徒?”
“还早,就算收了徒,这十遍心经也要你自己抄,阿弥陀佛,快去,别耽误了吃斋饭。”
……
沈家店铺二十五日要重新开张了!
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很快就传遍了桃花镇,沈家布坊的老主顾很多,许多都是冲着安宁设计新颖的衣裳去的,听说沈家还要经营首饰和脂粉,都满怀了期待。
“沈娘子的品味不俗,明儿我也去瞧瞧。”
杨夫人准备带上杨筱h一块去,林宛也和丫鬟说了明早备好马车,要去瞧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