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白清闲跟唐姣道别,她就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跑掉了。
剩下白清闲在原地默默地想,这个老板还挺急性子的。
按理来说,修真界那几位特别有钱的修士都很有名,并不难猜出身份。
然而他方才和唐姣聊了半天,也无法确定她到底是其中的哪一位。
也罢,以后总会知道的。
白清闲悠然自得地想着,转身去寻找下一个雇主了。
唐姣为何匆匆跑掉?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她不认为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她和白清闲分别之后就追了上去,对方身形高高瘦瘦的,走得又快又急,下盘却平稳,发间的饰物丝毫不摇晃,明显功底扎实,因为这里还有其他人,所以唐姣不敢直呼其名,她一开始是小跑追着,眼见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内心焦急,只好大步跑了起来,追到甬道之中,周围一下子安静了起来,寂静的黑暗缓慢地侵入了视野。
唐姣感觉领口一紧,一股力道将她撞到墙壁上,紧接着,剑刃抵住了她的脖颈。
原来对方早就察觉到了身后的小尾巴,才故意将她引到人少的地方来的。
手中的剑冰冷,锋利,和对方刻意压低的声音一样,“你是谁?”
如果换作其他人,唐姣这个时候就已经用神识攻击上去了。
但是,即使被抵住了脖颈,她也一点儿也不害怕。
她甚至抬手抓住了剑格,引得对方眉头紧皱,压着她的动作又紧了紧——
然后就听到眼前这个半途忽然跟过来的女子小声喊了一句:“柳师姐。”
此话一出,唐姣感觉到压迫着自己的力道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两个人的立场顿时交换,原本高冷的剑修反倒变得慌乱。
她慌慌张张地把剑归入鞘中,喀哒一声,紧接着凑过来看了看唐姣的脖子有没有划伤,确认没有划破口子,只是红了一块之后,她迟疑道:“要我给你吹吹......吗?”
唐姣忍不住笑了:“不用!”
“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柳海棠茫然又无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思绪也被打乱了似的,一会儿兀自发呆,一会儿过来解开面具的暗扣,掀开看了一眼,确实是小师妹没有错,她不是在做梦,于是又给她戴了回去,“而且还戴着黑色面具?”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唐姣说道,“简单来说,邀请函是谢南锦真君给我的,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有一个不能亲手做掉的人。倒是柳师姐你,最近不是事务很繁忙吗?”
“啊。”她反应过来了,“忙着接单子杀人?”
“......”柳海棠支支吾吾地承认了,“我最近比较缺灵石。”
然后她开始自觉地反省错误:“我不是故意不想看师妹的比赛,只是那天刚好有个单子比较远,如果我要去药王谷,需要横跨九州,即使到了也已经结束了,所以才没有去。但是后来李师姐传了法决给我,我都抽时间看完了,小师妹你表现得真的很好。”
以柳海棠的表达能力,能说出这种夸奖,已经殊为不易了。
所以唐姣也没有难为她,只是小小地抱怨了一句:“师姐都没认出我。”
如果柳海棠有兽耳,此时肯定已经耷拉下来了:“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她想了想,又自告奋勇说道:“师妹不是有想解决的人吗?可以放心交给我。”
唐姣说:“没关系,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契约都签下了呢。”
柳海棠说:“是谁?”
唐姣说:“他在契约上留的名字是‘白清闲’。”
柳海棠瞪大了眼睛:“白清闲?!”
唐姣问:“怎么了师姐?”
柳海棠说:“他收费——很贵的。”
唐姣表示赞同:“确实不便宜。”
柳海棠又问:“他收了你多少?”
唐姣说:“一万灵石。”
柳海棠:“多少?!一万!”
她越想越觉得不行,拉着唐姣,说道:“我去帮你解了契约,这笔买卖不划算。”
唐姣赶紧反手拉住柳海棠,劝道:“师姐,我要杀的人是晁枉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一死,药王谷必定会怀疑到合欢宗头上,如今两宗关系好不容易缓和,我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所以才来到了影阁。柳师姐动手,恐怕也免不了招致怀疑。”
柳海棠是听明白了,可一万灵石在她脑海中徘徊,她怎么想都觉得堵得慌。
要是她知道了全款其实是两万,还不知道会如何反应。
唐姣见状,说道:“柳师姐缺多少灵石?我这里灵石还多,可以借师姐一些。”
柳海棠闷声说:“我不要。”
唐姣:“为什么不要?只是借的话应该还好......”
柳海棠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一向很能耗灵石,这几十年来都用的我道侣存下来的灵石,前段时间我发现我竟然快把灵石用光了,于是痛改前非,决定自己挣。”
她又义正言辞地强调道:“小师妹,你不要再用灵石诱惑我了!”
道侣。
唐姣脑子里浮现出其他人刻意隐瞒的一幕。
于是她说:“师姐的道侣,是剑宗的某位弟子吗?”
柳海棠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唐姣又说:“我听星星说,他是个温柔细心,心怀万物的人?”
柳海棠想了想:“也可以这么说吧。”
唐姣说:“他是和大师兄关系很好吗?”
柳海棠说:“是啊,我还是和师兄一起去剑宗的时候认识他的。”
唐姣终于抛出自己最疑惑的一点:“我好像没有听过剑宗有这样一位男修。”
柳海棠更疑惑:“谁说是男修?”
唐姣:“啊?”
柳海棠:“啊?”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
等等。
唐姣忽然理解到了。
原来柳海棠一直说的并不是“他”,而是“她”吗?
这两个字音完全一样,所以唐姣完全没听出来。
怪不得其他人让她自己问,怪不得她怎么想也想不到有谁符合这个条件——
原来一开始她思考的方向就已经错了。
柳海棠的道侣不是男修,而是女修。
作者有话说:
洛翦星:是的,我有三个妈
第74章
◎“我嗑到了。”◎
柳海棠看到唐姣的样子, 也反应过来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她思忖片刻,拉住小师妹的手腕,将她带到一间无人的房间里, 在门口挂上“请勿打扰”四个字的挂牌,然后合上了房门,转过身的时候顺势将面具由下至上地揭开了。
不必再遮掩面庞的柳海棠明显轻松许多, 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眼睫沾了汗,泛着湿漉漉的水光,然后双手环胸,颇有点盘问的意思,说道:“师妹都是从哪听说的?”
唐姣也摘下了面具, 搁置一旁,尴尬地将事情的原委完完整整解释了一遍。
末了,她说:“不好意思, 柳师姐, 我先入为主了。”
“倒也没有关系。”柳海棠摆了摆手,说道, “其实合欢宗上下都知道这件事,师妹刚入门不久,在宗门呆的时间也不长, 所以才不知道的吧,也怪星星他们故意跟你卖关子,有意将你的思路带偏......一般听到她是大师兄的好友,都会觉得是男修吧?”
唐姣说:“是的。”
要不是他们说的那一句, 她可能还不会如此笃定柳海棠的道侣是男修。
“是这样的, 我慢慢跟你解释。”柳海棠示意唐姣坐下, 随即也落座,“你放心,暂时不会有人来这个房间的,影阁的保密措施做得还不错。”
唐姣点点头,紧接着就听到柳海棠娓娓道来。
“小师妹的处境和师兄挺像的,你可能也听说过了,你和师兄从外表上来看都不太像合欢宗的弟子,你的炼丹技术高超,被药王谷抢着抢着要过去,而大师兄当年也是如此,他的剑术高超,剑宗那边一直对他虎视眈眈,为此合欢宗和剑宗闹得很不愉快。后来在两宗掌门的调解下,渐渐的也就和解了,大师兄还经常会受邀前往剑宗当裁判。”
柳海棠说:“是不是和师妹的处境很像?师妹如今和药王谷关系也不错。”
她这么一说,唐姣想了想,说道:“确实很像。”
“我的道侣是剑宗的二师姐,江赴亭,她的性子向来温和,当初两宗之间起争执的时候,也有她在中斡旋,一来二去,和大师兄的关系也不错。”柳海棠说道,“我没和她见面之前,也从很多人口中听到过她的事迹了,她之所以如此出名,是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她的剑法奇特,剑身能够伸缩自如,犹如绸缎,以剑影杀敌于无形中;第二是她小时候就定下了婚约,对象是剑宗掌门的小儿子,所有人眼中又蠢又坏的一个男的。”
唐姣说:“江师姐原来是有婚约在身的吗?”
“嗯,她也不是天生就喜欢女修的。”柳海棠补充道,“当然,我也不是,否则我也不可能加入合欢宗了。合欢宗的双修功法只能由男女之间来修,我当时的道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被我逮到他私下与别的女修腻歪,他就恼羞成怒,说我不知情趣什么的,我也没有跟他多纠缠,一剑把他斩了,血溅了那个女修一身,可能把她吓坏了,之后我们偶遇过几次,她也都远远躲着我。总之,那件事之后我就对男修彻底没有兴趣了。”
她有些感慨地说道:“我的修为增长得挺慢的,因为我好久没双修过了。”
唐姣心情复杂:“怎么人渣都让你们遇上了啊......”
柳海棠幽幽地说道:“师妹不是也遇上晁枉景了吗?没办法,是祸躲不过啊。”
她说:“那我继续讲。江赴亭和大师兄之间其实只是偶尔聊聊剑法方面的见解,但是江赴亭的未婚夫那个人占有欲特别强,他总觉得她和别的男人多说几句话就要变心了似的,再加上江赴亭一心扑在剑术上,完全没有要成亲的打算,和他也没什么进展,他就一天天地变得善妒又猜忌,师兄得知后,为了避嫌,那段时间也没有怎么去剑宗。”
“结果没什么用,只要江赴亭一天拒绝他,他就一天不能安分下来。”柳海棠说到这里的时候,眉头都皱了起来,“直到他们一次吵架,江赴亭忍无可忍,终于说出‘我不想因为这么无趣的猜忌就作出如此重要的承诺’之后,两个人之间就彻底崩盘了。”
唐姣有种不详的预感:“他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行为吧?”
柳海棠沉痛地说:“你猜得没错,他确实做了,而且还是挑在大师兄来的时候。”
唐姣:“......”
什么贱男人?
自己不要面子也就算了,还想毁了江赴亭的面子。
柳海棠说:“那次是剑宗内部举行的剑道大会,邀请了大师兄当裁判,我和几个师妹沾了大师兄的光,也讨得了名额前去旁观——我是真的去看比赛的,其他师妹中有些不是剑修,看不懂比赛,就是来找道侣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当时的江赴亭在大会上过五关斩六将,轻轻松松就拿下了头筹,结果在颁奖的时候,她未婚夫忽然跑上了台。”
唐姣:“他干嘛了?”
柳海棠:“他向江赴亭提亲了,大概是觉得在众人面前她不得不答应自己吧,然而他低估了江赴亭,江赴亭是个很理性的人,她只是皱了皱眉,就轻描淡写地说,她不认为这件事应该摆在明面上让所有人见证,算是委婉地拒绝了。未婚夫被当众拂了面子,一时恼怒,说,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娶你了,又问在场的人有谁敢,敢的上台去。”
唐姣默默地捂胸口,如果是她,这时候可能已经要被气死了。
“他这话明显是冲着大师兄来的,而且他还不加掩饰,直勾勾地看着大师兄,仿佛是在说,如果他真的上台了,两宗之间的关系便会毁于一旦。而大师兄只是很平静地回望,既没有出言解围,也没有为自己辩驳,现在回想起来,他应该很清楚,这种局势应该由江赴亭处理,旁人插手只会让事态更复杂。”柳海棠尴尬地低咳一声,说道,“但是我那时候一腔热血,满脑子都是我曾经历过的那些事情,觉得她如此风光的人物,不该受此侮辱,结果事件的中心人物还没作出什么反应,我就蹭地一下站起来举手了。”
那时候,徐沉云看到自己的师妹霍然起身,忍不住闭上眼睛,按了按眉心。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柳海棠。他们之中当然有人为江赴亭打抱不平,但是对方可是掌门的小儿子,没人敢招惹,只好默默忍耐,结果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有个女修站出来。
而且还不是他们宗门的修士,是合欢宗的修士。
就连江赴亭本人,即使被当众羞辱也云淡风轻的表情终于产生了变化。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相貌清冷的女修走上前来,所过之处,人群分离,如同被分割两侧的潮水,她于是很顺利地登上了台,大概所有人都被这个意外震住了,从始至终也没有人发出异议,红衣女修气势汹汹过来,说:“没有人愿意?我就愿意。”
“你?”未婚夫终于反应过来,错愕道,“可你明明是女子!”
柳海棠面无表情问:“怎么?女子就不行了?”
未婚夫捧腹大笑:“我说你这个合欢宗的弟子,就不要来凑这个热闹了。”
柳海棠还要跟他吵,她是不怕吵的,也不觉得这是很丢脸的事情,她都手刃过自己的前道侣了,这个人虽然是掌门的小儿子,杀不得,总能骂了吧?不骂她心里不痛快。
但是江赴亭轻轻拉住了她。
柳海棠竭尽脑汁想出的话就这么被打散了,她有点茫然地转过头,看向江赴亭。这个无论是仪态还是相貌皆如清潭一般淡然的剑修朝她摇了摇头,终于露出了一次笑容,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却让柳海棠看得怔了片刻,随即,她听到江赴亭声音很温柔地说道:“谢谢你。不过,这件事情我还是想亲自处理,所以能请你在旁边看着我吗?”
这样真的可以吗?
柳海棠视线一转,有点求助似的看了一眼徐沉云。
徐沉云朝她点了点头,她就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到旁边去了,但也站得不远。
温和地目送柳海棠退开,再抬眼看向自己的未婚夫时,江赴亭的神情已经彻底冰冷了下来,偏偏本人还不自觉,得意道:“赴亭,你现在答应我还来得及,我不计较。”
“不。”江赴亭说道,“我从来不反悔。”
未婚夫一愣,“那你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要撕毁婚约不成?”
“我正有此意。”江赴亭的目光在台上始终一言不发的掌门身上掠过,然后看向眼前的男人,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剑。那是一柄极为漂亮的剑,剑身是青白色的,好似瀑布高悬于青山间,有着凌冽的锋芒,连斩十六人,她的剑已经热得滚烫,刚出鞘就立刻发出了兴奋的清鸣声,男人的脸色变了变,“我们都是剑修,就拿手中的剑说话吧,如果我赢了,那么婚约一笔勾销,如何?今日诸位在此,正好可以为我们二人作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