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恼怒道:“这不公平,你的修为远高于我。”
江赴亭说:“既然你很清楚这一点,为什么觉得我会甘愿为你低头?”
柳海棠在旁边适时搭腔:“你修为这么低还大放厥词,可笑!”
未婚夫嘴唇翕动,又欲辩解,周遭排山倒海一般的低笑声却已经传入了他的耳蜗,让他痛苦万分,而江赴亭也不想和他解释太多,见他不肯自己拔剑,手中的剑闪电般的刺出,精准无误地嵌入他的剑格与剑鞘之间,手腕一抖,随着铮鸣声,宝剑疾射而出。
天地剑宗有古训:出剑即战,必分高下。
他不得已只好抬手接住了剑。
这一接,随之而来的就是江赴亭一剑接一剑的凌厉攻势,她一点也不留手,加之实力差距摆在那里,对方不得不一直阻挡,她步步紧逼,对方步步后退,很快退至台边。
掌门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想要提醒他。
但是已经晚了,江赴亭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在他出言之前,使出了最后一剑,势如开山断海,剑影清扬,将男人劈下台去。看着他摔了个底朝天,狼狈万分的模样,江赴亭神色如常地翻动手腕,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顺势将剑收入了鞘中,只说了一句话。
“你输了,我们之间的婚约就此作废,今后再无瓜葛。”
即使是听柳海棠平铺直叙的讲述,唐姣依然觉得大快人心,心情顿时舒畅。
她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婚约就解除了。还有一件事就是这个掌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故意纵容小儿子才一直不阻止的,而且特地没有邀请江赴亭的师父来参加剑道大会,也就没有人敢出这个头,结果千算万算,没想到江赴亭竟然一点也不忍。”柳海棠摊了摊手,说道,“江赴亭的师父知晓此事之后,气得直接出关,花了几年时间把掌门踹了自己上,掌门因为他那个糟心的儿子,风评变得很差,所以他登临掌门之位的过程挺顺利的。”
几十年过去,现在的掌门也还是江赴亭的师父,稳坐如山。
唐姣问:“这件事之后,师姐就和江师姐逐渐熟悉起来了吗?”
“差不多吧。”柳海棠说道,“她经常会教我一些剑术,我也就高高兴兴地跟着她学,久而久之也就熟悉了,一次偶然谈及初遇,我就把我之前经历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终于后知后觉,询问道:“师妹不会介意吧?”
唐姣疑惑:“介意什么?”
柳海棠说:“就是......女子和女子在一起,你听了之后会觉得不适吗?”
唐姣哑然而笑:“怎么会?如果我介意,也不会听师姐讲这么久了呀,而且我听星星说过,你们都在一起三十多年了,每年她来都会带好多礼物,想来你们感情颇深。”
柳海棠听她这么说,难得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说道:“嗯。总之,我告诉了江赴亭那些之后,她好像对我的态度稍微有些变化,我比较迟钝,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仍然经常往剑宗跑,久而久之,甚至比大师兄跑得还要勤了,一开始我会找大师兄,问他什么时候去剑宗,把我也给带去,次数多了之后,大师兄就无奈地说你自己去好了。”
她问,为什么?
徐沉云说,他去的话有点碍事。
柳海棠就问,谁说的?
徐沉云轻飘飘地说,江赴亭说的。
一句话把柳海棠的脑子想得冒烟儿,等到去了剑宗也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愣愣地问江赴亭,为什么说徐沉云一起来会有点碍事,江赴亭温和地解释道,因为他有事要忙。
唐姣觉得好笑。
没想到,大师兄居然有朝一日会成为碍事的那个人。
想来他也是在旁边看这两个人拉扯过来拉扯过去,早就看得疲倦了。
“其实她的回答和我的问题没什么关联,那时候我没听明白,还真觉得是这样。”柳海棠说道,“后来慢慢地又相处了十年,我就稀里糊涂地跟她在一起了。大概过程是她问我是不是对男修不感兴趣了,我说是,她就说要不要试一试女修呢?我没说话,忽然意识到什么,看着她,她便指向了自己,很平常地提议道,比如试试和她在一起?”
唐姣深吸了一口气:“我嗑到了。”
柳海棠将她上下巡视一遍:“哪里磕到了?”
唐姣说:“哪里都嗑到了。”
柳海棠:?
她确认唐姣没有磕碰到哪里,也就放心下来,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所以,讲了这么多,我们又绕回来吧。虽然我感谢师妹你慷慨解囊,但是我必须自力更生了,江赴亭基本没有怎么用灵石,她省下来的都是我在用,当我发现她的灵石快被我用完的时候,她说没关系,她还可以去剑宗取,我义正言辞拒绝了,并发誓我要自己赚回来。”
正是这个誓言让柳海棠来到影阁勤勤恳恳挣外快。
唐姣见她这么坚持,说道:“那好吧,不过师姐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和我说。”
柳海棠点头,“当然,以后就指望你挣大钱了。”
唐姣笑道:“到时候我肯定会让柳师姐第一个来傍我。”
这对师姐妹好久不见,又闲谈了一番,眼见着时间已经很晚了,就各自戴上了面具离开房间,柳海棠非要把唐姣送到贵客的甬道出口处,看着她走进去才肯放心地离开。
唐姣心满意足地走出甬道,那名狼族女子看到她出来,接过她递过来的面具,收好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又取出来了一封崭新的黑色邀请函,恭敬地双手交到唐姣的手中。
本着宁滥勿缺的想法,唐姣道了声谢,收下了。
影阁贴心地给每个来此地的修士都准备了传送阵,唐姣的住所里全都是沾染了她真气的东西,在两者之间构筑桥梁并不难,她等了两息时间,传送阵就已经构建完成了。
她乘着夜色离开药王谷,又乘着夜色回到药王谷。
此时,晚云酿墨,星合四野,也该是睡觉的时候了。
唐姣稍微收整了一番,满揣着对十天之后将发生的事情的期待,好好睡了一觉。
作者有话说:
大师兄:糟了,我成电灯泡了。
第75章
◎“两个月后见。”◎
每天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 十天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
这一天,唐姣特地替珩清跑了个腿,在祁燃、朱晦然、燕宿的面前晃了一圈, 以证她确实是老老实实呆在药王谷的,然后回到同辉洞府和其他三位弟子一起修习,今日要学习的东西不多, 很快就结束了,等其他人都离开之后,唐姣照常开始打扫起了洞府。
珩清扫了格外积极的唐姣一眼,什么也没说,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于是唐姣得以一边熟练地擦拭手中的花瓶,一边通过符箓和白清闲联络。
白清闲很快回应了。
专业杀手开口道:“老板忙完了?”
他原本轻快的声线压得很低, 唐姣推测白清闲大概是把符箓揣在怀里的,不然她也不可能听到胸腔起伏之际微微震响的声音,她说道:“嗯, 你已经到尺山地域了吗?”
白清闲说:“从目标进入地域的时候我就已经跟在他身后了, 不过他到现在也没有察觉我的存在,我也就慢腾腾地跟着他。只要老板你一声令下, 我随时都可以动手。”
唐姣放下手中的花瓶,起身换了个地方开始擦柜子,“他身边有其他人吗?”
“有, 但也无所谓。”他说,“我可以用点小手段让他们分头行动。”
唐姣说:“那就动手吧,按照计划行事。”
白清闲稍微抬高了音量,很愉快地说:“得令。”
同辉洞府内寂静, 于是唐姣能够很清晰地听到那端传来的一切细微动静, 几乎听不见的吐息声, 呼啸的风声,兽群发出的阵阵低吼声,真气轰然炸响的刺耳响声,还有药王谷弟子们惊慌失措逃窜的声音,一个说“该死,怎么引起了兽群的注意”,另一个咬牙说“这样逃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分头行事吧,晁师弟,你伤病初愈,自己可以吗”。
意料之中,晁枉景回答得很迅速:“我自己可以。”
感谢晁枉景这个死鸭子嘴硬的性格,否则计划还没这么容易推进下去。
唯一让唐姣有点心惊的是,听这个声音的距离,白清闲几乎都快站到这堆人中间去了,结果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发现他的存在,他就像是游魂一般在人群中自在地行走。
她说:“你离得好近。”
白清闲笑了一下:“这样老板可以听得更清楚,不是吗?”
唐姣疑惑道:“你是怎么做到的?用了丹药吗?”
白清闲说:“气修的一点投机取巧的办法罢了,将真气压制到近似于一阵风,或是一片草,对我们杀手来说很方便,我记得,这个办法最初好像是谢南锦真君想出的。”
唐姣明白了:“原来是谢真君啊。”
白清闲注意到她谈及谢南锦的时候,语气很熟悉。
嗯,他想,“这个老板绝对是修真界的某位大能”的证据又多了一条。
两个人在这里随意地闲聊,晁枉景那边的局势却十分紧张危机。他浑身都被汗水淋透了,虽然嘴上说得痛快,实际上他心中完全没有底,以前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兽群暴动的情况,更别说卧床十年,他的身体早就迟钝了许多,有好几次都险些被咬掉脖颈。
他很快就感觉到了双腿酸痛,不得不从百纳袋中取出了丹药。
他的师兄听说他执意要去地域探索,苦口婆心地劝了好长时间也没能阻止他,只好送来了一些丹药,让他带在身上,必要的时刻可以保命。
晁枉景是很不情愿的。
但是,不吃又不行,所以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将疾行丹纳入了口中。
五阶上品的丹药入口化为暖流,涌向四肢百骸,他原本变得迟缓的行动陡然增快,紧追在身后的兽群也逐渐被拉开了距离。晁枉景心中百味杂陈,既怨恨师兄怜悯自己,将自己视为需要保护的弱者,又庆幸自己带了师兄准备的丹药,此时才得以逃出生天。
白清闲忽然说:“老板,他吃了一枚青色云纹的丹药,一下子跑得很快。”
唐姣很平静地给出了解答:“那是五阶疾行丹,应该是他的师兄事先给他的。”
她说:“能追上吗?”
白清闲说:“当然。”
他顿了顿,又说:“但是没必要追。”
话音方才落下,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传了过来,唐姣猜测白清闲终于取出了他的武器,只是这声音有点怪异,不像剑,也不像刀,她一时间没有听出来是什么动静,只是觉得很熟悉——下一刻,晁枉景发出了短暂的惨叫声,如同恐惧到极致被扼住了喉咙。
他剧烈地挣扎,手指抠住地面,泥土嵌进了指甲缝里,将指甲顶得翻开,血珠立刻沁了出来,但是即使他用尽全力想要摆脱桎梏也没有产生任何作用,身体在地面上被无情地拖行,将衣物磨得寸寸迸裂,象征着药王谷弟子的玉佩在拖行的过程中碎成几瓣。
晁枉景惊恐地转过头,顺着那股将他拖往毁灭的力道,遥遥望去。
在他目光尽头,他看到一个白衣男子悬于空中,悠闲自在地坐在真气构筑的透明椅子上,黑色的金属锁链缠在他腕间,另一端死死嵌进晁枉景的琵琶骨间,他疼得只能发出惨叫声。按理来说,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阻止他发出声音吗?但是男子并没有这么做。
他像是刻意欣赏他惨叫的声音一般,任凭他发出野兽似的尖声厉啸。
庞大的真气将晁枉景的惨叫声一一拂了回来,没有泄出半点,反而让晁枉景的耳蜗中充斥了自己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声音,剧烈地震响,很快就将他的耳朵震得淌出血。
白清闲体贴地说:“老板,还满意吗?要不然我让他再叫大点声?”
唐姣皱了一下眉头,说:“有点吵。”
“好的。”白清闲立刻召出另一根锁链,将晁枉景的嘴严严实实地缠住,他呼吸困难,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只能呜呜地挣扎扭动,白清闲一边看着,一边绘声绘色地向老板描述这幅场景,“我用锁链把他拉回来了,他现在正在剧烈地挣扎,不过没什么用,再过五息我就能把他重新拖回兽群的血盆大口下了。我的锁链是真气制成的,其实没有真的对他造成皮外伤,不会留下把柄的。老板还有别的需求吗?比如说点什么?”
说什么呢?
唐姣想,这是她最后一次跟晁枉景对话了。
从此之后,这个怎么甩也甩不掉的东西再也不会影响到她。
她擦拭着柜子的手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
大概是因为她思考的时间有些久了,其间,白清闲松了手中的锁链,让晁枉景重新爬起来跑了一阵,等他快要挣脱锁链的时候,就重新绷紧锁链把他拖回来,如此反复。
唐姣自然听到了那边的动静。
她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能对晁枉景说什么。
其实她并没有特别恨晁枉景,毕竟恨也是一种过于强烈的情绪,现在的晁枉景对于她来说就像是道路上的一枚小小的绊脚石,对她影响不大,但如果它还在那里,就有一定概率会阻碍她的前行,所以唐姣才要一脚踢开这枚石子——她对石子没什么好说的。
唐姣说:“其他雇主这个时候都会让你说什么?”
白清闲想了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唐姣否决了。
白清闲又说:“以前的你对我爱答不理,现在的我让你高攀不起!”
唐姣:“这个也不行。”
白清闲:“只有判官会细数你的罪过,而我现在就要送你进阴曹地府。”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唐姣无语,也不知道白清闲之前的雇主都经历了些什么。
白清闲打了个响指,说道:“那就直接告诉他,是谁让他命丧此地的,如何?”
唐姣说:“可以,你只需要问他一句,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一案吗?”
锁链牵动,晁枉景花了很长时间终于逃出去几里,又在瞬息之间惨遭拉回来,他几欲崩溃,白衣男子将他拎起来,拖向空中,那根锁链就在他的血肉间翻搅,疼得他快要昏迷,意识模糊之中,他听到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说:“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一案吗?”
晁枉景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浑身一个激灵,寒意直窜天灵盖。
他的眼中射出极其怨恨的情绪,整个人都褪去了方才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似回光返照,白清闲心里讶异,好心好意松开了捂住他嘴巴的锁链,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唐姣!我知道是你——我就知道是你!”晁枉景疯狂地吼叫道,“你果然不安好心,师兄还说你是为了我考虑,说你心胸宽广,将以前的事情翻篇......怎么可能?你还要怎么样?将我害得卧床十年,如今又想要祸害宗门了吗?我告诉你,你休想——”
白清闲适时地重新捂住了他的嘴,没有让他继续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