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禁止内销——观山眠【完结】
时间:2023-07-24 14:36:34

  唐姣有点意外,想了片刻,说道:“好的,那就劳烦师兄了。”
  她在前带路,晁枉景跟在后面,如此走了千步之后,符箓也彻底燃尽了。
  看着那朵在灵气中摇曳的、近乎半透明的花朵,唐姣在脑中快速回忆了一遍风底寻廊的特性,不禁感叹:果然,在一个队伍中,丹修基本上都承担着辅佐的作用,是最坚实的后盾,却难以成为尖锐的矛,仅凭丹修来说,对付这些特殊的灵草还是很困难的。
  如果是剑修或是符修,只要足够精准,将花朵斩断,很轻易就能取出根茎。
  而如果是丹修的话,就得更加谨慎,更加迂回……
  风底寻廊是少数能够移动的灵草,受到根茎的限制,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不过,因为它的根茎绵延长达五里,所以至少在五里之内,它的花朵能够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唐姣略一思索,然后从百纳袋中取出瓷瓶,像糖豆一样的开始吃丹药。
  破障丹、神速丹、飞行丹,都不是高阶的丹药,不过对付风底寻廊已经绰绰有余。
  晁枉景问:“需要我帮你吗?”
  唐姣咽下最后一颗丹药,正抽出一枚符箓,闻言,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并没有在计划中留出别的位置,从一开始她就设想的独自获取风底寻廊,没想过要谁帮忙,所以很抱歉地对晁枉景笑了笑,说道:“就不辛苦师兄了,师兄不要踏进范围就好。”
  晁枉景的脸色微变,他忍了忍,尽量保持着神色如常,说:“唐师妹毕竟是合欢宗的弟子,在丹药方面的造诣不如我药王谷,有我在其中协助,你也能够更顺利一些。”
  远处,风底寻廊感觉到有人靠近,已经开始移动了。
  唐姣心下一沉,来不及再跟晁枉景纠缠,打着速战速决的想法,朝晁枉景摇摇头,匆匆说了个“不必了”,也没瞧见他骤变的神色,足尖一点,已然跃至风底寻廊上空。
  手腕下沉,四枚红色的符箓向下飞射。
  却不是朝着那朵白色的花而去的。
  唐姣是故意扔偏的。
  她不是剑修,也不是符修,手法没有那般精准致命,无法保证斩断花朵。
  目前,风底寻廊还没有对她展现出攻击性,如果令花朵受伤,她接下来可不能保证全身而退,所以——唐姣的目标并不是花朵,而是隐藏在屏障般坚实的土壤下的根茎。
  四枚符箓飞至东南西北四角,将风底寻廊的根茎严严实实包围起来。
  唐姣竖起两指,静心默念,随着“破”字落下,真气掀动衣袂翻飞,如同穿针引线,在瞬息间跨越四枚符箓,名为惊破符的暴烈符箓在短暂的缓冲时间后造成巨大冲击,位于中心的花朵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地表就在冲击下被彻底掀翻,露出了密布的根茎。
  之后得好好感谢婵香子师姐才行。
  唐姣想着,抬手祭出春山白鹤鼎。鼎盖一掀,随着白鹤清鸣,炉鼎周遭的花纹触碰到风底寻廊的根茎,就像是意识到这是“药材”似的,炉鼎如同无底洞一般,瞬间就吞噬了大半。暴露在空气中,变得迟钝的风底寻廊,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惊骇之下,也来不及去救那被吞噬的部分,花瓣可怜地打着颤,拖着短短的根茎,飞也似的逃走了。
  望着逃窜的风底寻廊,唐姣也没有去追,因为这些根茎已经够她用的了。
  她指尖轻扫,鼎盖重新合拢,春山与白鹤尽数归位,悄无声息地淡去了花纹。
  携着炉鼎轻飘飘落了地,唐姣这时候才能分出心思去关注晁枉景。
  晁枉景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也看不清神情。
  唐姣还以为是方才自己太敷衍了,便走近说道:“师兄,我不是不信任你......”
  ——只是在我的预想中,我一个人就够了,没必要劳烦你。
  她后半截话还没能说出口,就被晁枉景突然伸出手握住了肩膀。
  唐姣的肩膀瘦窄,薄薄的一层,因为她是丹修,不比身为剑修的柳海棠有力气,身形清瘦,晁枉景这一抓,就抓得很轻易,他的力道挟着几近暴烈的情绪,唐姣一瞬间感觉到了疼痛,烈火丹产生的高温正呲呲地烧灼着晁枉景的血肉,然而他却没有松开手。
  她轻嘶了一声,抬眼看向晁枉景:“晁师兄?”
  这不喊还不要紧,一喊,唐姣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道将她往后推搡。
  唐姣瞳孔微缩,被推着背脊抵到春山白鹤鼎上,她甚至能够隔着衣物感觉到炉鼎的冰冷触感,直到此时此刻,被逼至毫无退路,她才看清楚晁枉景藏在阴影下的神色。
  那是无法形容的一种神色。
  焦躁吗?愤怒吗?嫉妒吗?不屑吗?自满吗?
  唐姣一时难以辨清到底是哪一种更多。
  “明明只是合欢宗的弟子而已,为什么会有天品法宝?”
  她听到晁枉景这样说。
  紧接着,是不给她留任何喘息机会的问句。
  “明明只是三阶丹修,凭什么比我更熟悉丹药?”
  “你早就知道烈火丹能这样使用,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过是个合欢宗弟子而已。”
  晁枉景像是在强调什么似的,如此重复道。
  他从喉间逼出一声冷笑,说道:“唐姣,你一开始不就是想找我双修吗?”
  唐姣被这句话震得骇然不已。诚然,她确实是有过这种想法,但是晁枉景说出这句话的语气是不屑的,她的脸开始发烫,那与其说是被揭穿的羞惭,不如说是一种愤怒。
  “双修只是合欢宗的一种修炼方式,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从别人的身上敛去修为,这是能登上台面的修炼方式吗?”
  晁枉景说着,一把拽下面纱,唐姣从他眼中看到映出的自己,被困于逼仄之间,落于下位,如同步入陷阱的猎物,似乎只要他想,在这无人的地域做出任何事情都可以。
  他端详着唐姣的面容。
  “不过,我倒也不是不能分给你修为。”
  施舍一般的语气,他说道:“我可以跟你双修。”
  唐姣终于明白了那种不适感来源何处。
  这个人,把自己当成了他的所有物。
  “双修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唐姣的声音愈发冰冷,她手指微动,神色却不显,一双杏眼毫无畏惧地盯着眼前撕破伪装的男人,一字一顿说道,“我也有选择的权利。”
  “身为合欢宗弟子,不就是应该和高阶修士双修吗?”
  晁枉景凑近唐姣,手指触到她的脸颊。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露出不屑的神情,低语道:
  “况且,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吧?”
  此时此刻,唐姣的手也终于碰到了鼎腿。
  已经听不进他废话,五指陡然收紧,重达千斤的春山白鹤鼎在主人手中轻得像一根羽毛,随着纤细的手腕拧转——腾挪——紧接着,在晁枉景惊骇的目光中狠狠砸向他!
  众所周知,丹修没有任何近战的能力。
  下一刻,成年男子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鲜红的血液喷射而出,溅在唐姣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
  她踢开脚边的牙齿,掂了掂手中硕大的炉鼎,缓步走到晁枉景面前。
  男修瘫软在地,浑身抽搐,一脸的血迹,望着她的眼神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
  “晁师兄。”小姑娘的声音很甜,很温柔,语气却很冰冷,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晁枉景,好心地提醒他一个事实,“你不是剑修,不是符修,也不是气修,你是丹修啊。”
  她顺着晁枉景的衣襟往下按了按,果不其然听到了他带着痛意的惨叫。
  “你断了三根骨头了。”唐姣向他陈述道,然后她直起了身,在晁枉景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重新举起手中带血的春山白鹤鼎,“我再砸一次,你是不是会再断几根骨头?”
  她会让他知道,不是合欢宗弟子就能够随意侮辱的。
  “师兄,这里没有别人,我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唐姣从晁枉景的眼中看到自己如同宣判死刑一般缓缓挥动手臂。
  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而且,她咬人会很疼。
第9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在所有人之中,风薄引其实是距离唐姣最近的。
  当那股春雨般令人平静的气息弥漫开的瞬间,他就已经感觉到了。
  天品法宝都是十分矜贵傲慢的,甚至是蛮横的,春山白鹤鼎也不例外,它在半空中现身的那一刻,在场所有五阶以上的修士、仙兽都纷纷抬头仰望,蓝色巨人一成不变的行动因此发生了改变,它抬起了头颅,明明没有面容,却能感觉到它是在静静地凝望。
  “那是......天品法宝?”
  身旁的药王谷领队惊叹出声。
  “而且还是炉鼎?微尘地域不是已经没有天品法宝了吗?”
  “这是我们合欢宗的天品法宝。”风薄引瞥了他一眼,倒是不惊讶,淡淡地说道,“百年前合欢宗与药王谷的那个赌约,你应该没有忘记吧,这就是那尊春山白鹤鼎。”
  领队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是想起来了当时的事情。
  进入微尘地域的合欢宗丹修也就两名,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他颇为咋舌:“居然将天品法宝赠与一名三阶丹修,你们合欢宗还真是大手笔。”
  “确切来说,是在师妹刚拜入合欢宗时,师父就已经将春山白鹤鼎许诺给她了。”
  领队被口水呛了一下,咳嗽起来,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你没开玩笑吧?”
  风薄引冷哼一声,说道:“我什么时候是喜欢开玩笑的人了?”
  “确实。”毕竟认识了百年,身为药王谷领队的燕宿还是对这个人有所了解的,脾气不好从来也不开玩笑,他又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因为这件事两人吵过无数次架了,直到这十几年才慢慢找到相处的方式,他问,“你身为她的师兄,难道就不会嫉妒吗?”
  风薄引这回倒是很坦然地承认道:“嫉妒啊。”
  燕宿惊异于他的坦诚,不过倒也觉得正常,双手环胸,望着那悬在天际贪婪地进行吞噬的春山白鹤鼎,相较之下风底寻廊显得格外凄惨,在天品法宝的压制下毫无还手的机会。他看了一阵子,说:“毕竟,这修真界中没有哪个丹修不想拥有天品炉鼎吧。”
  风薄引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虽然确实嫉妒,但已经承认了这件事。”
  “大多法宝都会挑选主人,在此基础上,天品法宝的眼光更为苛刻。”迎着燕宿的视线,风薄引缓缓说道,“我与庄师妹,甚至是师父,都试过与春山白鹤鼎定下契约,然而,我们都被拒绝了,无一例外,当时尚未入道的小师妹却得到了它的青睐。可见,它挑选主人的标准并不在于修为的深厚与否,我正是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决定接受。”
  “你的心胸真是宽阔。”燕宿伸手拍了拍他的胸口,不出意外被躲开了,并得到了风薄引一个嫌恶的眼神,他也不生气,说道,“要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那样想就好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只要这春山白鹤鼎在唐姣手中一日,就会招致他人嫉恨一日。
  想到这里的时候,风薄引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他确认道:“燕宿,和我师妹同路的弟子,是谁?”
  “我想想,好像是晁枉景。”燕宿顿了一下,也反应过来了,说道,“我和他不是同门,不过,听说他的风评不是很好,有些自命清高——风薄引,你瞪我干什么啊!”
  风薄引咬牙切齿道:“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说!”
  燕宿也气冲冲的,说道:“你的意思是我该跟你说我宗弟子的坏话喽?”
  风薄引就差给燕宿一巴掌。
  他心里隐隐生出不安的预感,闻言,也不想再跟燕宿纠缠下去,朝他翻了个白眼,飞快地从百纳袋中取出一枚五阶上品疾行丹,喂入口中,不过一息的时间就没了影子。
  燕宿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翻我白眼——”
  看着风薄引连人影都不见了,他呼哨一声,召来冥川骨兽,也追了上去。
  风薄引朝着春山白鹤鼎的方向疾行之际,内心乱如麻,愈发烦躁。
  他知道师妹这次进入地域还打着找到双修对象的念头。
  所以,在看到唐姣去跟药王谷弟子搭话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没有提同路一事。
  早知唐姣搭讪的那个人是这般品性,他也不会如此轻易就放下心来了。
  师父闭关,庄师妹出走,小师妹初入地域,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连想都不敢想。
  风薄引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事态还没有演变得那么糟糕上。
  在他赶到之前,不要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
  只是短短的十几息,却漫长得像是几个时辰。
  风薄引终于赶到的时候,看见眼前的景象,竟呆在了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和他想象中的场景实在千差万别。
  在他的想象中,晁枉景摆出一副丑恶的嘴脸,小师妹像兔子一样楚楚可怜。
  而事实上,晁枉景瘫软如烂泥,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手臂弯曲成不正常的姿势,浑身痉挛,只能徒劳地在喉咙间发出愤怒而痛苦的“嗬嗬”声,好似破旧不堪的老风箱。
  小师妹清纯可爱的脸庞溅上了几滴血迹,手中的春山白鹤鼎抡得像舞袖般生风。
  看到风薄引的一瞬间,唐姣怔了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动作一顿,春山白鹤鼎停在了半空,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变得腼腆起来,说道:“风师兄,我是不小心的。”
  “......”风薄引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说,“先擦擦脸上的血迹。”
  唐姣听了这话,乖乖地收起春山白鹤鼎,摸出帕子开始仔细擦拭起脸庞。
  风薄引俯身探了一下晁枉景的经脉,说实话,已经碎了大半,如果晁枉景不是四阶修士,恐怕早就已经救不回来了。这么想着,他摘下晁枉景腰间的百纳袋,将袋子倒过来粗暴地倒了几下,从一堆瓶瓶罐罐中翻找出回春丹,拧开盖子就往他嘴里塞了几颗。
  晁枉景唇间喉间全是血,张嘴就是一股腥味,根本咽不下去。
  风薄引冷言嘲讽道:“怎么,难道你还要我帮你碾碎吗?”
  他清晰地看到晁枉景眼中的怨恨,对他到底是什么品性也摸索得七七八八了,见晁枉景闭上眼睛,开始艰难地吞咽起回春丹,风薄引已经仁至义尽,自然不打算替他接经脉,便站起身来,迎着唐姣有些迟疑的眼神,说道:“详细的,等回到宗门了再说。”
  发展到这个地步,这已经不再是晁枉景和唐姣之间的事情了。
  这会演变成药王谷和合欢宗之间的事情。
  麻烦了。风薄引暗想,师父偏偏又在这时候闭关了。
  “我怎么闻到一股血腥味......我的天!发生什么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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