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瑜安叹着气,脸侧的泪痕已经干涸却留下了印子。
“我承认,曾经包括现在我都对自己的身世感到自卑和胆怯,我不敢接受你的好意,不相信爱情,害怕遇到第二个叶朝鹏。我知道你不会是,但我总是控制不住我自己那样去想。你和我的家境悬殊很大,光是谢家就让我高攀不起了。”
谢靳言眼底透着心疼,忍耐着听纪瑜安把话说完。
“但是我今天发现了这么多事情,我看见了冬至,我才知道你在我母亲绝望的那段日子里陪伴过她。你的童年你的过往,你外婆都告诉我了,我当时的想法就是我想第一时间见到你,我心疼你我只想拥抱你。谢靳言,你为什么要喜欢我?你喜欢的不是这样别扭的我,说不定你早就拥有你想要的小家了。”
纪瑜安眼见谢靳言拼命地摇着头,她把手从谢靳言的嘴边放下,谢靳言才缓缓开了口。
“纪瑜安,你应该是搞错了。我不是想要一个小家,我是想跟你有家。除了你,就是谁都不行。我试过了,在国外的时候,我也想过忘掉你。可是能怎么办?根本忘不了。反反复复的梦里,都是你抱着冬至的样子,是你穿着白裙子的样子,还是你为小猫撑伞,是你站在国旗下领奖,更是你站在我身旁一同为主任整理试卷。”
“所以,你别再管什么对我是不是公平,我说得算,我喜欢你了,就是一辈子。这是你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也不可能成为第二个叶朝鹏,你也不会是第二个你母亲。”
纪瑜安眼角的泪再度不受控制地往下落着,她看向谢靳言渐渐深邃的眸子,忽然扬起了自己的嘴角。
“谢靳言。”
她的声音略微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地传入谢靳言的耳里。
“我们去把冬至接回来吧,接回我们家里。”
第189章 老师傅的认可
谢靳屿的展览如期进行,纪瑜安与谢靳言商量后,决定以谢靳言的名义订了花束送到安白画廊,作为他们对这场展览的庆贺。谢靳屿在收到花后给谢靳言发了感谢的话,许是展览太过忙碌,他也没有来找纪瑜安。
日子一天天按部就班地过着,纪瑜安每天就是忙着修复西街,埋头苦干却也时刻保持警惕。
大抵是他们并不相信纪瑜安能修复好,在尝试了许多办法并与师父探讨后,纪瑜安逐渐摸出了一种既能将墨汁祛除干净,又不至于太快地看见效果。她总觉得如果一下子就能修复好,难保蒋瑜和方静艺想其他的方式来对待她,甚至再次波及这些壁画。
阿刘却率先发现了端倪,在一个周末他忽然出现,与谢靳言对视一眼后,说明了来意。
“没别的意思,只是问一问关于壁画的事情。”
谢靳言没做任何回答,但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阿刘,示意着他会一直看着阿刘的一举一动。
阿刘多少有些怵谢靳言,只是站在离纪瑜安三米之外询问着纪瑜安。
“你是故意的吗?我总觉得你在欲盖弥彰,明明揭开那层薄膜就能恢复原状。”
纪瑜安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斜斜地看了阿刘一眼。
“你想做什么?”
阿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锁在纪瑜安身上。
“我真的没有任何意思,我只是想知道这一片壁画能不能被修好。”
纪瑜安盯着阿刘看了好一会儿,对方脸上的表情似乎没有说谎,真挚的希望得到纪瑜安的答案似的。
那边的谢靳言推着自己的轮椅过来,阿刘始终不放弃地看着纪瑜安,但也在注意着与谢靳言保持距离。
“刘师傅,谁都不能对这些做出保证,我只能尽我所能。您放心,这件事如您所说是因我而起,我会努力修复好这一片的壁画。”
阿刘眼见纪瑜安闭口不提那日的事情,心里的惭愧就不停地向外冒着。那日后老李来找他聊过,他自己也觉得确实口不择言了,虽然是为了壁画,但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女娃娃那样评价,他还是一个大老爷们的...简直是该骂!
“对不起,我那天不该那样说,你的身世如何都不是我能拿来恶意揣测你的东西。因为那天看见这一大片墨汁,我真的很生气很痛心,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修复得如过去一样,对壁画的损坏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令我情绪失控了,真的不好意思。我每天都过来看你修复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我昨晚怎么都睡不着,想着今天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纪瑜安听出了阿刘的言外之意,道歉是一回事,而另一侧阿刘是想来问她修复的方法。她彻底相信了这整件事与阿刘无关,他那样的壁画痴怎么可能忍受壁画被这样损坏,这简直要了他的命。
“没关系,那天的事情我早就忘了,更何况我妹妹也替我小小地报了仇,您把这件事忘了吧。方法其实我也不能保证,只能说尽可能地尝试,如果真的成功了,我会如实告诉您。我相信您是真心热爱壁画的,没有其他的恶意,对吧?”
“那是当然的,谁对壁画恶意破坏,我才是跟谁没完!”
阿刘心头一喜,三下五下跳上脚手架与纪瑜安开始交流起了壁画修复,他才发现纪瑜安从国外学习的方式与传统的壁画修复之间的区别,在不同情况下的适用范围也令他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他开始正视起自己的心态,过去总认为自己的修复技艺才是顶尖,也时常凭着经验去判断和修复,但事实上任何的方式,无论是国内的国外的,只要能够应用在壁画修复里,都应该是好的方式。
“其实刘师傅,国外许多壁画修复也时常需要借助到仪器,材质也与国内大多数地方的壁画截然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孰是孰非,但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中西结合了一番。”
阿刘在这次交流和看纪瑜安的操作中,对纪瑜安彻底放下了成见。过去他总觉得就这么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女娃,成了季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就算了,还因为她而令壁画受损。可真正深入了解后,他才发现这个小女娃内里有着多么坚韧的性子,不慌不忙地把手头上的困难一点一点处理,不喊苦也不怕累的。
“过去是我对你有成见,现在看到这壁画能恢复到八成,我觉得是我对你有误会,你也确实担得起季老先生关门弟子这个称号。希望你能把一片区域恢复至你原本修复好的状态,至于是不是恶意泼墨,我也会帮你留意看看。”
阿刘这番话无异于在告诉纪瑜安,他已经把纪瑜安当成自己的组员了,以后可以放手去干,他这个组长会为她兜底。
纪瑜安的心却在这一瞬间细细地舒了口气,师父总说让她不要去在意那些虚虚实实的称号,尤其是季老先生关门弟子这个称号,但如今能得到老师傅的认可,她一直以来的担忧也渐渐消散,暗自下定决心要更加努力在壁画修复领域里深耕。
在一旁将这些场景尽收眼底的谢靳言,看着在高台上被阳光沐浴着的纪瑜安,总觉得他所爱的人正在散发着耀眼无比的光芒,似是在向所有人证明着她自己。这一刻的她没有了那些家境或什么乱七八糟的枷锁,有的只是她对理想坚持的热忱和高度的专业性。
眼见到中午饭点,阿刘也自觉地准备离开乐西街不做打扰,刚想说下午继续时,就听见纪瑜安对他说道:“刘师傅,我下午要跟谢靳言去医院复查,所以不在这边了。”
阿刘恍然大悟地点着头,表示自己也走了。
“谢工,祝早日康复。”
“谢谢刘师傅。”
谢靳言和阿刘似乎回到了一开始友好的状态,中间因纪瑜安产生的不快在这一个上午里消失殆尽就此翻篇了。
纪瑜安跳下脚手架,将工具放回到集装箱后锁上了集装箱的门,转过身发现两步之遥的谢靳言正在望着她,眼里盛满了笑意。
“怎么了?吃什么?在这里吃还是医院旁边吃吗?”
纪瑜安走到谢靳言身后,就要推着他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我在看我的未来女朋友,站在高台上大放异彩的模样简直让我心旷神怡。”x
“就你有嘴。”
纪瑜安把谢靳言扶到副驾驶上,又把轮椅折叠好放回车的后尾箱。她打开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才发现谢靳言低着头看着手机不知道在点些什么。
谢靳言察觉到纪瑜安放在他身上的视线,把手机递到了纪瑜安的面前。
“我在点外卖,直接送到医院门口,你要吃什么?”
纪瑜安确实有些饿了,接过手机就点好了自己想吃的就还给了谢靳言,趁谢靳言接回去低头的功夫发动了车子。
送餐的人也来得及快,纪瑜安刚把车子开进医院停车场里停好,那边送餐的人发现了车牌号就疾步朝她们走来。
两人直接在车上快速解决完了餐盒,纪瑜安又把谢靳言推到了诊室外,还险些迟到。
“你们俩不用着急,我还没开始放号,严格意义上不算迟到。”
医生看着纪瑜安还有些喘气,好笑地出言安抚着纪瑜安。
谢靳言侧头看向纪瑜安的眸子里尽是温情与柔和,医生看不下去了直接让谢靳言凑近一点,他要为谢靳言复查了。
“腿恢复得不错,半个月后过来拆石膏吧。果然是小年轻,照顾得真不错。”
医生抬眸视线在谢靳言和纪瑜安之间流连,他的意有所指让纪瑜安的脸微微泛红,又佯装不知。
谢靳言笑着谢谢医生,又宠溺地偷偷瞄了一眼纪瑜安。
从诊室里出来的谢靳言偏头看向一言不发的纪瑜安,询问着她的意思。
“是回家吗?还是去哪?”
“回家吧,冬至还在家等我们。”
那天夜里纪瑜安说想把冬至接回来后,谢靳言的动作极快,第二天就让人把冬至接了过来。
一开始纪瑜安还不习惯,她从来没有拥有过猫,也没有与猫朝夕共处的经历。冬至虽然刚来到家里时好奇地四处打转,却很快适应了在落地窗旁躺下晒起了太阳。她感叹着冬至的适应力,也为冬至的乖巧感到欣慰。
不知不觉她们都适应了一段小猫陪伴的时日,所以现在纪瑜安一下班就带着谢靳言回家,因为冬至在家里等着她们,每天都会蹲在门边在她们开门的刹那间,喵喵叫着来蹭她的腿。
谢靳言已经习惯了纪瑜安为了冬至每天往家里赶的模样,脑子里不由得想起刚刚医生说的他恢复得不错,半个月后来拆石膏的话。
半个月后...
车子驶进了小区的停车场里,纪瑜安熄火正要下车的时候,被副驾驶座的谢靳言忽然伸手拉住。
“怎么了?”
纪瑜安不明所以地转过头,看向谢靳言的眸子里尽是疑惑不解。
“纪瑜安,如果半个月后,我的腿拆了石膏——”
谢靳言抿了抿自己的下唇,望着纪瑜安等待着他后半句的模样。
“那我是不是就不能住在家里和冬至在一起了?”
第190章 姐妹之间的对话
谢靳言的问句分明不是问她,是不是不能与冬至住在一起。他想问的是她,想知道的是他们还能不能像此刻一样,同住一个屋檐下与一只叫冬至的猫相伴。
他的这副欲言又止地等着她的答案,既期待又带着一丝委屈,仿佛她如果不好好回答,就是在欺负她的救命恩人。
可住在一起又算什么呢?谢靳言明明有自己比这里大两倍的公寓,何必非要来与她挤这个小的老房子?
名不正言不顺的...谢靳言在向她讨要名分吧。
“自然是打哪来回哪去,你可以跟冬至在一起,冬至原本也是你的猫。”
谢靳言一听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就拿不准纪瑜安心底真正的意思。他抓着纪瑜安手臂的力道重了一分,低沉的声音在车里响起。
“...那你呢?”
纪瑜安一语不发,面无表情地盯着谢靳言。
谢靳言也坚持着,就是拽着纪瑜安的手不放,想要得到纪瑜安的回答。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愿意让步。
纪瑜安不知道自己跟着执拗什么,但就是不想就这么给出回复,怕自己没想好也怕谢靳言难过。
“纪瑜安...”
“你现在急什么?拆了石膏再说。更何况我又不能把你扔出去...”
谢靳言闻言瞬间放了手,纪瑜安看似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他的心没忍住,跟着纪瑜安的回答偷偷地多跳了两下。
纪瑜安撇着嘴瞪了谢靳言一眼,刚要下车拉开驾驶座的门,就看见前方不远处站着叶以柠的身影。
谢靳言顺着纪瑜安停顿的视线看了过去,在看见叶以柠时他的眉头轻轻地皱了皱,却又极快地舒展开来。
“我在车里等你,你去吧。”
纪瑜安嗯了一声,推开车门往叶以柠那边走去。
叶以柠今天身着白色的大衣,带着一顶贝雷帽看起来极为端庄。她看着纪瑜安的神色中,满是坦然和从容。
“你回来了,没想到你在这里租了房子。”
纪瑜安点了点头,手指了指那边的小亭子,示意叶以柠与她过去聊聊。
叶以柠跟在纪瑜安的身后,一眼都没有朝谢靳言那边看过。
两人走到亭子里站定,纪瑜安还未侧头去询问叶以柠的来意,叶以柠已经率先开了口。
“我去看外婆,外婆说你已经搬出来到你朋友家借住。至于为什么知道你在这里,实话说就是叶家找人监视你,也知道你现在跟谢靳言住在一起。”
叶以柠的坦诚令纪瑜安有些发愣,包括上次叶以柠说她是姐姐和与许致恒的婚约,也让她满腹疑惑。
“你和许致恒是怎么回事?”
虽然上次她问过许致恒,但没有面对面与叶以柠聊过,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许致恒是个好人,他愿意帮我。叶家不同意谢靳言解除婚约,可我知道谢靳言根本没办法喜欢我,强扭的瓜始终不甜。谢靳言有了自己的心中所求,而我也有新的对象,这样两家也不能再强迫我们在一起履行婚约了吧。”
纪瑜安猛然看向叶以柠,她意识到叶以柠与许致恒的事情只是为了堵住谢家和叶家的嘴,让谢靳言和叶以柠的婚约就此作废。
“你还喜欢谢靳言,对吧?”
纪瑜安的发问让叶以柠怔了怔,随即隐隐扯出一抹苦笑。
叶以柠沉默了片刻,才终于缓缓地回答着纪瑜安。
“我如果回答你说我不喜欢谢靳言了,你才会不相信吧。那是我十年的青春,也是我做了十年不可能实现的梦,说忘就忘别说你不信,我自己也很难相信。不过也没关系,许致恒缺一个女朋友,我也需要一个理由,各取所需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
纪瑜安知道许致恒家里催得紧,不然他也不会被逼无奈与她相亲来应付家里,但她是真的没想到会因为许致恒救了叶以柠,两人从此有了交集。
“叶以柠,这不是各取所需那么简单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叶家和许家当了真,你们真要在一起怎么办?你想过吗?这是从一个泥潭里跳入另一个牢笼,根本不是权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