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奶奶身边照料她的,是谢老爷子请的看护。谢老爷子只有在谢奶奶重病进ICU的第一晚来过后,就再也没有来了。他认为生意人常来医院这种晦气的地方不吉利,必定会对集团的运势和自己的财运有所影响。
谢家老大和老三倒是每天都有来,每次坐个十几分钟就会借着忙离开医院,陪着谢奶奶的永远只有护工和谢靳言。
谢靳言虽然年纪小,但心里很清楚,那些人都盼着谢奶奶死。谢奶奶在的话,家里会一直有个压制他们的人,一旦谢奶奶走了,再没人能管得了他们。过继也好,继承也罢,谢奶奶在的时候就没人能逼得了谢靳言。
谢家老二远在海外,根本没办法回来顾得上自己这个儿子,到时候要怎么样都是谢家老大自己说得算。
小时候的谢靳言只能日日来陪谢奶奶,祈祷谢奶奶能够早日好起来,这样他们俩还是依旧一起生活,好似这场病没有发生过那样。
但谢靳言的期盼化为了泡影,谢奶奶的病越来越严重,医生也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谢奶奶每次看着谢靳言的时候,都在交代着同样的话,生怕自己一个没挺过来,谢靳言会因此错失她的遗愿。
谢靳言在谢奶奶每次被下病危通知书时,都会看到走廊尽头的病房外,也有一个小女孩与他年龄相仿,但看任何人都是一脸的戒备,不让人轻易的靠近她。
后来他没忍住自己的好奇,走向了走廊尽头的那个病房里,看到了小女孩的母亲。那是个端正优雅的女人,是他从未见过的那种温婉的高知女性,就像是骨子里天生散发而出的知书达理。
他与那个女人聊了很久,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有错开时间与她交流,后来他知道那个女人叫纪语年,而她的女儿叫叶至,小名叫安安。
从纪语年的嘴里,谢靳言知道叶至是一个非常懂事且自立的女孩,不仅将家里的家务一一做完,还会跟着她与外公学习绘画和修复的东西,极有天赋。
纪语年时常与谢靳言说一些关于叶至的事情,而他也会选择性地与纪语年说自己的故事。两人就像是忘年交,每天有半个小时的交流时间。
“如果我的安安能够跟你成为朋友就好了,她呀不爱交朋友,这些年也就一个朋友而已。我其实很担心如果我真的离开了她,我的安安该怎么办呢?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呢?”
“阿姨,您会没事的。我想一定会有机会与您的女儿成为朋友。”
“是呀,我看着你我就在想,我未来的女婿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女儿跟他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可我想,我根本就等不到那一天了...”
“阿姨,您别这样,总会有希望的。”
谢靳言在心里为谢奶奶和纪语年祈祷着,许是在医院的生活枯燥无味,他也在暗自期待着叶至的一举一动。他在叶至身上看到过曾经的自己,锋芒毕露的外表下藏着的那颗细腻敏感的心,渴望拥有却也害怕失去。
但他从未主动与叶至说上一句话,因为叶至的整张脸都写满了抗拒,害怕生人的靠近,他就一直通过纪语年了解这个叶至。
后来的谢靳言发现叶至喂养医院的流浪猫,还有一只猫妈妈生的小猫崽。他也错开时间去喂猫,在保证猫有充足的食物,也不会与叶至碰面。
在他心里,这似乎成为了他们之间的秘密,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他偷听过叶至与冬至的聊天,才发现原来叶至的精神世界与纪语年描述的还是有一定区别,叶至的内心敏感却又无比柔软,对待小猫的她细致得让人心疼。他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叶至却要做家里的大部分的活。
他在一次喂猫时,发现叶至远远地提着自己的饭过来,他一个闪身躲进了旁边的草丛里。这一次竟让他不小心听见了叶至的身世秘密,发现了她是所谓私生女的真相。他那时候不理解私生女的含义,回去查资料才知道,也忽然理解了叶至的处境,还有她对外抵触和胆怯的性格。
再后来,他奶奶走了,还是与纪语年同一天走的。一个是清晨,一个是黄昏。谢靳言躲在谢家人的身后,看见被医生推出来的纪语年,还有跟在纪语年病床后的叶至。
他趁着夜色逃了出来,谢家人根本没有人发现他不见了。他跑到住院部后面的草丛边,听见叶至抱着冬至一直嘟嘟囔囔说着好多好多话。
“冬至,怎么办呢?我们都成了没有妈妈的孩子了...呜呜呜...”
叶至的抽噎声不断地传入躲在草丛后的谢靳言耳里,他抓着地上的树枝攥在手里,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我好想把你带回家去,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可是我的外公他对猫毛过敏,我没有办法把你带走...呜呜呜...我走了你又怎么办呢?”
叶至用力地抱着怀里的冬至,冬至顺从地窝在她臂弯里。
谢靳言在这一瞬间就做了一个决定,年少的他也没想到这个决定会影响他此后的一生。
“冬至,我下次再来看你,我得回去了,不然外公外婆会找我。对了冬至,我要告诉你我改名字了,我不叫叶至了,你一定要一直记得我!我现在叫——”
谢靳言努力听清楚叶至说的后半句,可惜强风吹过掩盖住了叶至的声音,他不知道叶至改成了什么名字,只知道可能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他在叶至走后,把冬至用自己的外套包裹着带走了。冬至也算是他一直喂养的,他们都不再来医院,冬至的去留和生存也成为了大问题,还不如他直x接带走照顾。
他在猫窝里留了一张纸条,希望叶至能够看见,不必再担心冬至。
冬至也就这么陪伴着谢靳言,一晃十二年过去了。
谢靳言再遇到叶至的时候,是在高二时与隔壁班一同上的英语课。
他们学校采用的是英语小班制教学,一个班被拆完两个小班由两个英语老师分别上课,这样既能保证每个同学的听课质量,也能稳步提高外语成绩。他们小班的英语老师请了病假,于是他们就跟着另一个班的英语老师上了一个月的英语课。
他看见了坐在他身后的叶至,那是他根本忘不了的眼神,与两年前一模一样。然而叶至似乎根本就不认识他,看向他时眼底没有一点波澜,完全是看陌生人的模样。
谢靳言看着叶至作业本上的名字,才知道现在的她改名叫——
纪瑜安。
起初他确实是因为过去对叶至的好奇,令他不由自主地偷偷观察起了纪瑜安。
纪瑜安似乎还是很喜欢小猫,他见过瓢泼大雨里,她给小猫撑伞,一起等雨停。他也见过她定期拿猫粮去喂流浪猫,对待这些小猫的模样与当初对冬至时如出一辙。
他回家就抱着冬至调侃着:“冬至,你看那个救助过你的人,抱着其他的小猫,还像对你一样悉心照顾着呢。”
冬至什么也不懂,只是拱着自己的头在谢靳言怀里撒娇。
这种暗中观察的次数越来越多,多到谢靳言已经能够清楚地在人群里一眼就找到纪瑜安,她的举手投足和她的名字都在悄无声息中刻在了他的心里。
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上纪瑜安了。
谢靳言打算在高考结束后,认真地向纪瑜安介绍自己,彼此正式认识后,他想追纪瑜安。岂料阴差阳错,他们又分开了八年。
漫长的八年,漫长的十二年。
“所以你来梧桐路修复古画,你到元山古城项目组里,都是我求陈思滢的。”
纪瑜安看着黑暗中谢靳言的眸子清亮,声线清晰地带着磁性。
谢靳言也在虚无缥缈中找寻着纪瑜安的眼眸,才看见她乌黑的眼里盛满了泪水,她早已泪流满面。
“纪瑜安我没骗你,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只是现在的我算是蓄谋已久。”
第188章 接回我们家里
谢靳言所说的与纪瑜安自己拼凑的相差甚远,也令她难以置信。
她从未想过她们之间在那样长远的过去就有过联结。在十二年前,当她们还在年少时就曾见过面,在这个时空里有了交集,有猫还有与她已经去世的母亲。
她拼凑的故事只是在同一家医院里,他碰见了她的猫,正巧把冬至带回了家。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谢靳言见过她的母亲,他的母亲甚至与他奶奶的忌日都是同一天。她完全不敢想象,她们之间竟有这样深的牵绊。
“我母亲还跟你说过什么?”
谢靳言看着泪流满面的纪瑜安,心疼地将她揽着怀里,温柔地低头亲了亲她的发梢。
“我的未来岳母跟我说,她的安安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事的孩子,也是她最宝贝最盛大的礼物——”
“谁是你未来岳母...别乱叫...”
谢靳言怀里的纪瑜安轻轻捶了一下谢靳言的后背,小声地抗议着。
“好好好,你母亲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因为她说她的安安呀,没有什么朋友,也不爱交朋友,希望性格外向的我能够带带你呢。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我不仅要跟你做朋友,我还想做你的男朋友,还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呢。”
纪瑜安把头埋在谢靳言的怀里,回忆着当年在医院里,她母亲似乎是有跟她描述过一个男孩子与她年纪相仿,时常来陪自己聊天。
“安安,那个小男孩很阳光的样子,虽然我觉得他肯定有自己的故事,但他愿意陪我聊天,妈妈觉得你们可以——”
病床上的纪语年兴致勃勃地向纪瑜安叙述着自己在医院的事情,而当时的纪瑜安才刚知道叶朝鹏的事情,心情很差也经常与纪语年生气。
“妈!”纪瑜安不耐烦地打断着纪语年,眸子里全是对纪语年的指控。“你就那么想要一个儿子吗?到医院里养病,还要去认识别人家的孩子,倒不如直接把我变成男孩子算了,这样你就能如愿以偿跟他在一起!”
此后纪语年不再跟她提起过那个陪伴聊天的男孩,也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敏感的话题。
后来纪瑜安时常想起,当她母亲自己一个人躺在医院的时候,当周围病人和家属对她母亲肆意评论,将她母亲置于流言蜚语之中时,都是什么样的心情。
“谢谢你,谢靳言。谢谢你在那段时间陪伴过我的母亲,她谈及你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我现在都还记得。”
谢靳言却感到意外,低声询问着纪瑜安。
“你是说阿姨提到过我?”
“嗯,提过一次。她说你是个好孩子还很阳光,愿意陪长辈聊天,还说如果我愿意我们可以一起玩。但当时的我才得知叶朝鹏的事情,也知道儿子对于她们的重要性,我就对我母亲发了脾气。往后她没有再提过你,对不起呀谢靳言。”
“道什么歉?”谢靳言轻抚着纪瑜安的后背,捏了捏她的肩膀。“傻不傻。”
纪瑜安感受着从谢靳言传递而来的体温,温暖地将她包裹和保护着。
“我没想过是你...”
谢靳言轻笑着出声,看向落地窗外那片绿意,顿时感慨着时间飞快,一眨眼十二年都过去了。
“阿姨可能真的没想到,当年的这个小男孩对她的女儿念念不忘吧。如果她一早知道呀,说不定不准我跟你一起玩了。”
纪瑜安偷偷蹭了蹭谢靳言的胸膛,被谢靳言一把按住。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隐忍着自己的欲望。
“做什么?正说着阿姨呢,别做一些不该做的。”
“我什么也没做的。”
纪瑜安从谢靳言的怀里探出了自己的头,眼角还挂着泪珠让谢靳言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
“你就这样看着我就是什么都做了。”
谢靳言的声音里含着无限的忍耐和克制,他的双眼在寂静的夜里微微泛红。
“我会想亲你。”
纪瑜安的双颊也渐红了起来,却没有半分躲闪和退缩之意。
“我也想。”
她的声音又细又小,谢靳言几乎快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生怕自己听错了,误以为对方的意思。
“...你能再说一遍吗?”
谢靳言的克制令纪瑜安内心里压抑了一整天的悸动瞬间倾泻而出,她突然伸手环着谢靳言的脖子,向着谢靳言倾身而来。
“我说谢靳言,我现在也想亲你。”
纪瑜安话音刚落,就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谢靳言没有片刻的犹豫,直接反客为主地把主动权握在了自己手里。他一路侵城攻占不断深入,只想把纪瑜安的所有嵌进自己的怀里,刻在自己的心上。
纪瑜安被谢靳言的攻势弄得整张脸无比通红,这是谢靳言第一次这样深入地侵占她的领地,将她带领到属于他的感官世界里。
谢靳言浓重的喘息声与她若有若无的呼气相交织,在房子里的玄关处流动着旖旎和无限的眷恋。
此时此刻的两人只想把对方狠狠地揉进自己的体内,而不是仅仅只是接吻。
谢靳言在纪瑜安的耳骨间亲吻,喘着的粗气一声又一声飘进纪瑜安的耳畔间,他的手流连在纪瑜安的后背处,没有往下逾越却让纪瑜安敏锐地感知到他的所求。
“谢靳言,你腿还没好...”
谢靳言忽然重重地吻了吻纪瑜安的脖子,他鼻翼间的呼吸洒在她颈脖处,惹得她感到一阵酥麻,像猫一样挠着她的心。
“嗯...你等着...”
谢靳言低沉的耳语让纪瑜安偏头在谢靳言唇间报复性一吻,又趁他没反应过来时迅速起身就要远离他——
还是被眼疾手快的谢靳言拽了回来。
“别再跑了纪瑜安,我会等你,但我也想先跟你预支承诺。”
纪瑜安想着自己该去健身,练一练爆发力和体能,不能总被谢靳言抓住,还是在对方坐着轮椅丝毫没有反击能力的时候,依旧成为俘虏。
“预支什么承诺?”
谢靳言的眼眸里逐渐变得暗沉起来,隐忍和克制早已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侵占与赤裸裸的渴望。
“你亲了我这么多次,理应负责任。我明白你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但你不能够看别人,尤其是谢靳屿。那小子总觉得他诡计多端的,你昨晚就是跟他聊天才生气不愿意搭理我的——”
“谢靳言,我真的没有生气和不搭理你。”
纪瑜安停顿了一下,还是决定与谢靳言坦白自己想法。
“相反,谢靳屿的一些话让我意识到,我对你是不公平的。”
谢靳言一听,急急地抓住纪瑜安的手臂,生怕一放开纪瑜安说出来的话就又是拒绝。
“公x不公平不是你说得算,你真的休想离开我。”
纪瑜安伸手捂住了谢靳言的嘴,强迫他闭上自己的嘴。
“谢靳言你现在闭嘴,好好听我说。”
谢靳言嗯了一声,察觉到纪瑜安的认真与严肃,这才乖乖不再打断纪瑜安。
“谢靳屿和叶以柠都在提醒着我,我对你有多坏。我明明与你做了很多亲密的举动,例如牵手拥抱,包括现在的接吻,可我却一直迟疑没办法当即就答应与你在一起,这样的我换做是谁都会认为,我在玩弄你的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