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时就埋头在手机上打几句话。
秦静雅又给她换了个全新智能手机。
备忘录上零零散散是她写下来,要和他说的话。
嘴唇微动,一遍一遍反复读。
有路过的男人故意跟她吹口哨,对上视线后那轻佻的样子让她心惊胆战,同样也打心底里觉得厌恶。
段之愿背着包换了个方向,继续在手机上打字。
直到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看着她。
不远处那个衣着简陋,脸上带着胡茬的男人,刚刚好像站在马路对面,现在已经走到和她面对面的花坛边了。
男人愈发大胆,开始过来和段之愿搭话:“妹妹,等人呢?”
“嗯。”她强装镇定点头。
说完拿起手机,终于鼓起勇气。
【我在你酒店的楼下,你方便下来一趟吗,这里有个不认识的男人一直在看我,还和我说话。】
第29章
说话间, 男人已经坐到段之愿身边。
他刚一抬起手,段之愿率先站起身, 拽着自己的斜挎包朝酒店大门走。
那男人也在旁边盯她好一会儿了,要是真在酒店有房间怎么不早点进去,还在花坛边坐这么久。
他大胆跟上去,段之愿没办法,走向前台。
“麻烦,麻烦问一下,张昱树,住在这里吗?”
“不好意思, 这个不能告知您的。”前台脸上露出礼貌又疏离的微笑。
段之愿心脏砰砰跳, 那男人已经和她并排站到一起。
他从怀里掏出身份证拍在桌上, 油光满面的脸看向她:“妹妹有眼光啊,这可是咸城看海最好的酒店,哥哥出钱带你去看看夜景吧。”
前台似乎看出倪端,问段之愿:“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 麻烦你, 帮帮我报警!”
前台立马拿出对讲机叫保安, 那男人却一把扣住段之愿放在桌上的手,辩解道:“我女朋友跟我闹脾气了, 着你们都信?”
这么个长相猥琐的男人, 和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是男女朋友, 谁都不会相信。
保安很快就将男人赶了出去, 并对段之愿说:“我看你这小姑娘也太老实了, 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我帮你叫个车,等车来了你再走。”
段之愿点点头, 坐在休息区。
手指和心一样冰冷麻木。
刚刚给张昱树发过去的短信犹如石沉大海,根本就没得到他的回应。
她攥着手机,一点一点把之前在备忘录上写的话删掉。
删完了保安也过来了,跟她说:“小姑娘,车给你打好了,来吧。”
“谢谢你。”
段之愿随着他往出走,打开车门刚抬起腿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马路对面。
车流汹涌他身姿高大挺拔,站在一种人群中最能吸引目光。
一手拎着塑料袋,另一手拿着电话,视线一直聚集在电话上。
段之愿眼睫微颤。
原来,他一直在看手机的。
她垂眸,一只脚已经迈上了车,余光还未曾收敛就见红灯一过,他抬起腿,穿过斑马线跑在人群最前面,同时将电话放在耳边。
段之愿收回视线。
“师傅,去锦绣家园。”
车门刚一关上,她的手机响起。
“等等!”她下意识叫停了司机,按下接听键。
“人呢?”张昱树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语气带着警惕。
段之愿张了张嘴:“我……”
“我已经在楼下了,你人呢?”
“我在,出租车里。”
现在,酒店门口只停了这一辆出租车,张昱树很快找过来。
高大的身影附在车窗上,隔着一层玻璃,段之愿和他对视。
车门被他一把拉开,光与他一同闯进段之愿的眼中。
心脏没由来地漏了一拍,她局促地坐在车里,木然看着他。
直到张昱树歪了歪脑袋:“下车。”
前面司机等了半天,听见这两个字不耐烦道:“什么意思啊小姑娘?”
“对,对不起,我……”
话还没说完,张昱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扔到座位上,对她说:“下来。”
出租车很快开走,段之愿缩着肩膀和他站在路边。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将她豆绿色的针织衫衣领掀起。
“刚刚说是谁在看你?”张昱树问她。
声音平淡,带着漫不经心。
有那么一瞬间,段之愿还以为刚刚那通电话不是他打的。
“已经,被保安赶走了,我,我以为……”
段之愿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阖上双眼:“没什么,现在没事了。”
段之愿垂着眼皮,觉得他们俩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那时候她害怕他,所以不敢和他对视,说几个字也会结巴。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胆小鬼,都上大学的人了还这么不堪一击。
他正要说什么,突然段之愿从包里抽出一张卡。
粉嫩的指尖拿着送到他眼下。
“明天开始军训,然后我们学校有迎新晚会。”段之愿回忆刚刚在备忘录上面打的话,说:“就是这个月的25号,你,你要不要来?”
张昱树抬起手,却没接。
转而摸到自己的口袋,拿出一盒烟抖了一根出来。
打火机在他手里转了个圈,火苗窜出,段之愿眨了下眼,看他眉头微蹙白烟就从嘴里钻出来漫上他的脸。
傍晚霓虹闪耀,混合着他在烟雾里痞里痞气的模样。
若不是之前就认识他,段之愿绝对不会和这人站得如此近。
“我一外人,进得去你学校?”张昱树吐出一口烟问她。
段之愿又把手里的卡往前送:“这有卡,你刷一下就能进。”
刚才把段之愿弄下车,他俩就一直站在马路边上。
远处有装货车不减速驶过,带起路边的尘土撒过来。
段之愿突然感觉身体一晃,手臂被扯着,力道大的吓人。
额头撞上他坚硬的胸膛,小腿处有沙石打来的触感,痒痒的。
目光所及之处是他纯黑色T恤,上面印着英文字母。
淡淡的烟草味飘进鼻间,混合着夜色独有的味道,段之愿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她主动退了两步,耸着肩膀离开他的怀抱。
张昱树则吸了吸鼻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语气淡淡的:“这个月有事。”
“是你……是叔叔他身体不好吗?”
“嗯。”
段之愿看着他:“迎新晚会是从下午两点开始,结束时间,待定。”
“你照顾叔叔要紧,不来,也没关系。”
“嗯。”他转过身,淡淡道:“走了。”
“张昱树!”段之愿突然叫住他,与他墨色的瞳仁对视,想从那里看见几个月前的他。
可他眼中尽显冷漠和尖锐,再无当初的样子。
段之愿抿了抿唇,声音沉闷:“对不起。”
纵使是夏季,依旧被着微风吹得指尖冰凉。
看着他嘴里的烟头忽明忽暗,再看他用手指夹着烟,眉梢一挑,过渡到肺里的烟雾就吐了出来。
没回应这句道歉,反倒是问她:“你怎么找到路遥的?”
“跟钱震要了电话号,然后去了津市。”
之前还说了不会把钱震捅出去,转头就在这人的强势的压力下全盘托出。
“学校说,你可以重新再复读,这一切,都是,误会……”她越说声音越小,又重复一遍:“对不起呀。”
她垂眸,视线在两个人的脚尖上迂回。
张昱树的鞋突然上前一步,接着她的下巴被捏起来。
猝不及防被迫与他对视,段之愿呼吸都漏了好几拍。
男人的眼神中带着桀骜,头发比之前略长了些却依然还属于寸头,看着凶巴巴的。
“段之愿,你跑来这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对不起的?”
手腕被他强硬抬起,一直攥在手里的卡片也跟着他的动作晃了晃。
“你倒是给个理由,为什么要老子去你学校?”
段之愿的心砰砰跳,像是回光返照,下一秒就要骤停。
她说:“我,我出演了一个话剧。”
那天,她走在校园的路上。
突然有个姑娘拦住她,问她可不可以帮忙出演话剧。
段之愿自然是拒绝的,可那姑娘执意将剧本送给她,说她的气质和里面一个角色非常像,她们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让段之愿务必重新考虑一下。
闲暇时,段之愿拿起剧本。
话不多,结尾却有一处长独白,深深刺进她的心里。
犹豫再三,最终拨通了那位学姐的电话。
他的手还掐在她的下颌上,挣了两下没挣开,就给段之愿形成一种是她的下巴垫在他手上的感觉。
“张昱树,我真的想邀请你来。”
她直视他的双眼:“或许,你看见了大学校园的生活,你……就会想要重新再,复读一遍。”
头顶橙黄色路灯的光辉垂直落下,映的张昱树眸色忽明忽暗。
他的手缓缓放下,神情让她捉摸不透。
段之愿揉了揉酸痛的下巴。
这一次,她主动把卡揣进了他裤子的口袋。
“要是叔叔,可以一个人待一会儿的话,你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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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开学这天,路边的丁香花盛开的正旺。
靡靡香气飘在鼻间,心旷神怡。
有学长等在登记处指引宿舍的方向。
段之愿领到自己的宿舍号后,拖着行李朝宿舍楼走。
手上突然一轻,是刚刚给他找登记牌的的大三学长。
他接过她的行李箱,绕到另一侧手上:“你好,我叫周壹辰。”
行李箱在他那边,段之愿想拿回行李箱的手顿了顿又放下,轻轻开口:“我叫,段之愿。”
“学妹你是英文专业的?”
“嗯。”她目光垂着,只盯着自己下一步要走的路。
周壹辰说:“我是学播音的,你这专业说不定以后咱俩还能搭档呢,你给我当翻译。”
“我,我到了……”段之愿看着面前的宿舍楼,绕到周壹辰的另一边拿回自己的行李箱:“谢谢。”
说完转头就走。
身后传来周壹辰爽朗的声音:“再见啊学妹!”
……
段之愿到宿舍时,里面已经有个姑娘了。
她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你好,我叫方璐。”
段之愿弯了弯唇,自我介绍完毕后,将行李放到柜子里。
这是个四人寝室,每人床下是自己的书桌。
段之愿很满意这样的环境,而且她也和秦静雅说好了,以后课少的时候就不住寝室了,要回家去住。
总算熬过为期半个多月的军训,段之愿瘦了五斤。
本来就是小身板,现在小脸都瘦成一条,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寝室四个人已经相处的很融洽了,周蔓雾拿出自己的美白面膜,每个人床上扔了一张,说:“真不明白为什么上学要军训,我这张脸得十瓶神仙水才能补回来,学校又不给出钱!”
“就是啊!”林艺也跟着抱怨,面膜贴到脸上说话声音都变得纤细:“手背每天都痒,紫外线过敏了我。”
林艺说着就去照镜子,路过段之愿的床,对着她感慨道:“我们四个里面,属你最白了吧,你也没黑多少啊!”
段之愿拿起帽子:“帽檐太大,帮我挡了不少阳光。”
“不是。”林艺一边敷面膜,一边说:“没军训之前你就比我们都白。”
熄灯后,四个人躺在自己的床上不睡觉。
方璐说:“军训终于结束了,过几天就是迎新晚会,咱们寝室要不要穿相同的衣服,绝对亮眼。”
段之愿接过话来:“那天我有话剧节目,你们穿吧。”
林艺:“好,我们几个就穿着一样的衣服,坐在台下最显眼的地方看你表演,再做几个灯牌给你当粉丝!”
接下来,她们就开始叽叽喳喳讨论要穿什么。
段之愿则拿出手机,找到和张昱树的消息记录,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夜色浓郁,手机里散发出的光芒也没能照亮段之愿的眼睛。
她的瞳孔似是深潭水,丢一颗石头下去也泛不起波澜。
荒唐的高中生涯过去了,她们都已经长大。
没有谁会有义务停留在原地,更没有谁能伟大到原谅一个破坏自己学业规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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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号,迎新晚会如约而至。
朝汇报演出室走的路上,她们几个开始聊八卦。
方璐说:“告诉你们,开学那天我的行李箱是一个学长帮忙推到宿舍楼下,长得还挺帅。”
“哪个学长?”
方璐蹙着眉回忆:“个子很高,那天穿了件橙色半截袖,他说他大三学新闻的,叫……叫什么来着?”
周蔓雾开口:“周壹辰?”
“对对对!”方璐一拍手:“你怎么知道?你的行李也是他帮忙的?”
而后,她的视线又落在其他两个人身上:“段之愿,林艺,你们俩,该不会也是吧?”
三个人一起点头,意思不言而喻。
方璐仰头,长长叹了口气:“该死的臭男人,我还以为我刚上大学就要坠入爱河了呢,乌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