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没持续几分钟,方璐化悲愤为食欲。
又提议:“那晚会结束咱们出去逛逛吧,就去新开的夜市怎么样?”
“好啊!我要吃炒河粉!”
……
到了汇报演出室,段之愿先去后台跟话剧社的人汇合。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又过了一遍稿子,确定没问题就开始各干各的了。
段之愿把台词本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那一整段台词早就熟记于心。
自上次见面以后,段之愿没有再联系过张昱树。
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根本就不记得今天有演出,一切都是未知的。
台前的音乐声也能传到后台,前面先来了几个大合唱,还有古典舞。
有几个男孩子组合到一起还给说了个群口相声,惹得台下观众哄堂大笑。
终于轮到话剧的时间,舞台灯光降了好几个度。
话剧的名字叫《迷雾》,讲述的是在七十年前遥远的村落里,孤独的少年阿元捡到一只流浪狗,从此他们相依为命。
流浪狗活泼好动,某天被村里的姑娘寻芳发现,追逐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从此以后,寻芳便经常偷偷跑来和他们一起玩。
十年光阴,两人早已芳心暗许。
阴雨天,流浪狗误食毒草奄奄一息。
阿元心如刀绞,还想着让它临死前吃顿好的。
便溜到村里供奉的神庙处偷拿贡品,正喂着突然撞上来拜神的村民,十几个人合伙打死了狗,还把阿元绑到树上。
寻芳作为目击者之一,讲述了自己看见的经过。
句句属实,却也句句将阿元推向深渊。
故事的结尾是阿元被活活烧死,寻芳则背着行囊远走他乡,成为第一个走出村子的人。
而段之愿扮演的,就是长大后的寻芳。
这个话不多,仅仅在后半场出现的姑娘。
她站在台上,视线落在远处。
一双眼睛里带着颠沛流离的酸楚,似乎透过演出室看见了雾茫茫的天和苍茫空旷的田野。
带着流离失所的情绪,念出一眼就打动了她的台词。
“那一次,我站在了迷雾里,一时不知道究竟谁才是正义。”
“我只知道,我崇拜的少年被捆绑在耻辱柱上,台下所有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叫嚣着让他付出代价。”
“我只是说出了我眼睛看见的一切,不明白怎么我两手空空,点燃那把火的人,突然就成了我自己。”
“是我亲手浇息了少年的热血同情,是我将颠沛流离、道德败坏的标签亲手缝在意气风发的他身上。”
“可明明,我只是说出了我看见的一切。”
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段之愿眼眶的泪也正好蓄满。
泪水跳脱着冲破束缚,似是大海中无数颗游动的钻石,簌簌下落。
随着台下热烈的掌声,红色幕布自上而下坠落。
她临时决定出演的话剧,圆满成功。
之前找她演寻芳的学姐激动地一把抱住她:“你真的是太厉害了,眼泪太到位了,我就说我的眼光没错!”
“谢谢。”段之愿垂眸,神色淡淡的。
她眼眶依旧红着,看上去楚楚可怜,动作却敏捷顾不得礼貌地告别,迅速离开后台。
刚刚在台上,她并没有看见张昱树的身影。
下了台再粗略扫一遍,也没看见那个人。
心里本就细小微弱的火苗再也抵挡不住,忽然就被风吹熄。
刚回到位置上,方璐摇了摇段之愿的手:“刚好你结束了,我们都饿死了,咱偷偷溜出去吧。”
“偷溜?”段之愿眨了眨眼,有些犹豫。
“没关系别怕,我们三个刚刚都已经商量好路线了。”方璐牵着段之愿的手:“走,有人问就说去洗手间。”
段之愿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恢复,晕晕乎乎就被带着离开了台下。
十分钟后,四个人成功逃出学校。
周蔓雾说:“我饿的前胸贴后背,要是段之愿的话剧还没结束我真想上去抢人了。”
说到话剧,大家都来了精神。
周蔓雾又问她:“你怎么演的那么好呀,你一哭把我都带入戏了,那时候我差点也要哭了。”
段之愿淡淡地笑:“就是,多读了几遍台词。”
“而且你哭的时候也很好看啊,你怎么做到不流鼻涕的?我刚刚就感动了一小下,擤了两次鼻涕。”
这话引得大家笑出了声。
刚拐过街角,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把几个姑娘们吓得低呼一声,想骂人却在看见男人狠戾的眉眼时突然退缩。
这个人是不是神经病呀,不然他大晚上站在这里干什么。
周蔓雾警惕地盯着男人,刚想带大家绕过去,段之愿却突然开口:“你,你来了。”
“段之愿……”周蔓雾警惕地看着张昱树,问:“你朋友?”
“对。”这一声是张昱树答的。
刚刚还一脸深沉,突然嘴角就涌出一丝笑意。
然而这丝笑意除了让姑娘们汗毛直立以外,没起到和谐的作用。
张昱树说:“你们先走吧,我和她说几句话。”
几个人对了下眼神,确认段之愿没事后,匆匆离开。
风将柳树枝吹动,割碎了路灯投下的暗影。
段之愿缩了缩肩膀:“我以为,你不来——”
话还没说完,突然被扯住手腕。
整个人失去重心,被张昱树揽住肩膀,朝着更暗黑的地下停车场走去。
第30章
停车场又阴又冷, 暗黑色入口像是巨兽的嘴。
段之愿刚一进去就打了个寒颤,只得紧紧攥着他的衣摆。
驱不散的夜色让她短暂失明, 待渐渐适应黑暗后已经被张昱树带到车里。
头顶一盏橙黄色灯盏打在他刚毅的面庞上。
两人距离很近,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袭来,带着压迫感。
距离很近指的是,明明是宽敞的后座,可张昱树硬是挤着她坐下,将她困与车门和他的胸膛之间,手臂擦着她的耳廓按在身后车窗上,让她的感官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
段之愿眼睫微颤, 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缩着肩膀垂下眼, 呼吸间都是他的味道, 连喘气都陪着小心。
张昱树想笑,觉得要是现在在她面前站个初中生,拿着最便宜的片刀跟她要钱,估计也能成功。
“晚会结束了?”他沉声问。
“没……”段之愿摇头, 能感觉到他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半边脸上, 烫的她皮肤发麻。
“那你这是半路跑的。”张昱树笑了一声, 大手覆盖在她紧握的拳头上,包裹得严严实实:“逃学啊好学生?”
“不不算逃学。”段之愿心跳凌乱, 他带来的压迫感让她大脑空白。
掌心的温度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炽热, 手指不紧不慢地并拢再松开, 如此反复几次, 再用指尖轻轻摩挲她的手腕内侧, 好像连肌肤纹理都带着静电。
段之愿木然地解释:“就是, 提前离场。”
都没有上课,怎么能算是逃学呢。
她才不会逃学呢。
说完, 她抬眼瞧他,试探着问:“你,是打算过来看的,对吗?”
只不过是来晚了。
张昱树没回答,只用视线去描绘她的五官。
今天她很与众不同。
化妆了。
段之愿扮演的是长大的寻芳,学姐给她化了个淡妆。
眼皮上有亮晶晶的眼影,嘴唇涂了一层胭脂色晶莹的唇釉。
车里橙黄色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整个人都在发光。
清纯和风情都在她脸上了,两种感觉融合起来却并不突兀,尤其是她现在正眼巴巴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张昱树眉心一跳,喉结上下涌动。
下一秒,猛地凑过去。
本想吓吓她,看她咬着嘴唇说不要,或是逼急了推他胸膛,一边踢他一边叫他滚。
可这些他统统没在段之愿脸上看见。
她没躲。
她红着脸就坐在那,眼睫轻颤像是要缩进车门里。
不躲却也不敢看他。
张昱树头脑一热,本来是冲着她脸去,也临时改了方向,直接对着果冻般诱人的唇过去。
亲了一下。
段之愿紧紧攥着裙摆,吻落下来的时候,耳中泛起火车鸣笛声。
她透支了下半生的勇气坐在这里给他亲,只可惜这下半生的勇气也不多,没撑多久就抠着车锁要逃,却忘了禁锢着她的男人是贪得无厌的。
手臂被他用力一扯,脸就撞上了他坚硬如铁的胸膛。
男人一手扣着她的肩膀,一手抬起她的下颌,铺天盖地的热情落下,段之愿整个人如同被电击,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怎么写。
脑海里幻化出高中时各种各样的场景。
最终所有场景合并,变为山花烂漫。
只是这山花烂漫处海拔之地过于高,让她觉得呼吸不够,此时此刻急需一瓶氧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到他的大手在轻拂她的背。
从上到下反反复复,像是在给她疏通气息。
有点管用,段之愿总算找到了一丝理智。
耳朵里的鸣叫声逐渐褪去,能清晰听到他们接吻的声音,和男人的喘息声,唇舌之间的触感更为强烈。
于是,高原反应再次袭来。
张昱树这个人,就如同猎豹一般。
无论做什么都让段之愿觉得他太大胆,莽撞又肆意妄为。
扣在她肩膀上的手捏在她脸蛋上,叫她被迫迎合,任由他贪婪地索取,嘴唇麻木也没有埋怨的机会。
许久许久,大概是他吻累了吧,这才放过她。
段之愿将肩膀缩得更紧,低而促地呼吸,脸上的温度能烤红薯了。
反观张昱树,这人面不改色。
呼吸平平,一点也不带喘的。
食指指背轻佻地滑过她绯红的脸,再到通红的唇,明知故问:“怎么这么红啊?”
他怎么能这么讨厌,总是故意说这些话,目的是不是就为了看她尴尬的样子呀。
段之愿抿了抿唇,没吭声。
他又笑道:“我都做好被你打两巴掌的准备了,这回怎么不打人了?”
可以停顿了一下,又凑近,额头抵着她:“是不是就等老子亲你呢?”
才不是。
她只是……没地方躲。
想打他,可是手抬不起来,没劲了似的。
段之愿眼睫轻颤,声音软软的:“明明是你一直,按着我。”
“老子要是把你按到床上,你是不是也这么乖啊?”
她的乖巧听话的软样,看起来任人宰割,陡然滋生了张昱树的摧毁欲。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此时盯着她的目光里都蹿着火苗。
想下一秒就按到自己床上,和她海上升明月,和她风情共沉沦。
他心里有一万个想法,为了弥补这几个月的遗憾。
反正她一直以为他在生气,软乎乎过来的,肯定还像以前那样听话。
只要他一瞪眼睛,说话声音重点,她保准哭。
可最终,他还是就这么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因为,他是真的喜欢她。
哪里舍得看她哭。
或许是这段时间他的态度过于冷漠了,以至于让段之愿忘记这人的本来面目。
他本就是个口无遮拦的登徒子,永远轻佻不怕事大。
段之愿扭了下身子,肩膀上的桎梏松了些。
好受了点,才抬眼问他:“你是不是,看见我,演话剧了?”
张昱树终于退开,连同着他带来的压迫感一起消散。
他整理了下被她抓乱的衣襟,又从口袋里摸出支烟。
扔进嘴里咬着烟头问她:“你怎么知道?”
段之愿重新缕了下头发,噼里啪啦的静电漫过她的虎口,不及刚刚张昱树带来电流的千分之一。
“因为你……”想了一下,又重新换了个措辞:“如果你没看到话剧的话,你应该还在生气,你不会这么……冲动。”
不会静悄悄地来,又提前离场。
更不会等在拐角处,强硬把她带到车里和她拥吻。
应该还是那副冷冰冰,让她感觉自惭形秽的状态。
静默一瞬。
张昱树鼻间哼出一声笑,开口:“没想过来的,走着走着,突然就站在台下了。”
在酒店时就魂不守舍,一边看着时间一边往出走。
来到她的学校,高耸的教学楼屹立在他眼前。
他看着段之愿一袭白裙,鲜明的锁骨拼出瘦弱的肩膀。
比他离开那段时间更瘦了,单薄的身子看着让人心疼。
有红血丝爬上她的瞳仁,眨一眨眼,眼泪就掉下来了。
这才知道她跑过来找他看演出的目的,原来是想借着说台词的机会来跟他解释。
至于吗。
她只要往他面前一站,说一句软话,就一句。
他什么都听她的。
不说也没关系,因为他根本不舍得对她生气。
张昱树没在里面多待,因为那里不让抽烟。
加之他身上遮掩不住的痞气,从进门那一瞬间就被学校保安给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