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愿说她小气,张昱树说:【我洗澡都在回你微信,你说我小气?】
段之愿:【真的吗?】
下一刻,张昱树的视频电话直接打过来。
第36章
段之愿只觉得手机都烫手, 按了挂断他再次打回来。
等段之愿再次挂断后,张昱树发了条八秒的语音, 她找到耳机按下播放键,前几秒都是他在笑,而后气音似的吐出一句:“小破胆儿吧!”
语气都带着满满的狂野,让人瞬间联想到他此刻的表情。
段之愿不再回复他,关了手机扔到枕头下,换了个姿势睡觉。
没过两分钟,又换了个姿势。
最后踢开被子,驱散热气好一会儿才睡着。
张昱树洗完澡出来翻了翻手机, 没见她的回复。
嗤了一声:“小结巴。”
等下次再看见你的。
张富丰的咳嗽一天比一天严重, 张昱树坐在床边喂他喝水。
半杯水下去, 他问:“要不要让我妈过来?”
“千万别。”张富丰连连摆手:“等我死的那天你再告诉她,让她开心开心。”
偌大的房间里,能让张富丰喉咙舒服些的香薰在点着。
比薄荷更刺激的味道,顺着鼻腔流过喉咙, 后知后觉感到甘甜和舒适。
过了一会儿, 张富丰语气正式又严肃, 叹道:“别了,她现在嫁的那么好, 别给人搅和了。”
说完, 又对他笑:“儿子, 幸好生了你啊, 要不你爹我这优良传统都没人继承。”
张昱树笑出了声:“你有什么优良传统?”
“你爹我这张脸不优良啊?”张富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忘了老子年轻的时候一身肌肉了吗?小时候你妈不在, 你就唆你爹的奶, 都忘了?”
张昱树笑着摇头,不承认。
张富丰又说:“你知道我现在最想感谢谁吗?”
“谁啊?”
“当初救你那个恩人。”
张富丰又咳嗽了一阵, 捂着胸口语气有些艰难:“把你……从河里捞出咳咳咳……救出来那个咳咳咳……”
“行了别说了。”张昱树拍着他的背,又喂给他几口水:“别说话了。”
“不说了,不说了……”他缓缓摆手,胸腔发痛。
张富丰想睡一会儿,张昱树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一盒烟,凌晨坐到了破晓。
早上六点,收到吴真发来的短信:【儿子,你回来了吗,你爸他怎么样?】
张昱树回复:【回来了,活着。】
离死也没多远了。
吴真又问:【要不要回家吃饭?】
他打开窗户通风,重新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临走前看了眼张富丰。
重新回来吴真的家,还是那个装修风格,一点没变。
吴真把菜端上桌,跟他说:“你的房间还在,妈妈每天都过去打扫,东西也没动,想回来随时回来住,这里也是你的家。”
“嗯。”
吴真又去厨房了,张昱树问她:“早饭做这么多干什么?”
“你回来妈妈开心啊,这次就不走了吧?还要去别的地方吗?”
“不走了。”张昱树来到厨房门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吴真疑惑地看着他:“怎么?”
“没事。”
他还是没说。
吃饭时吴真一个劲地给他夹菜,张昱树突然觉得自己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他哪会把事憋在心里,哪里会体谅别人。
这感觉有点烦,因为要委屈自己还不习惯。
可不过几秒钟,突然又觉得挺好。
因为自己学会忍耐和为别人考虑,段之愿跟他在一起应该不会感觉委屈了。
他多疼她啊。
以后只要是他能想到的,他都让着她。
“好吃吗儿子?”
张昱树抬了抬眉:“好吃。”
吴真突然接到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有些局促地放下筷子,而后起身走到阳台。
张昱树扫了一眼这个房间,视线突然落在电视柜下。
吴真家的电视柜抽屉是用玻璃做外装饰的,其中一块碎了。
嘴里咀嚼动作变慢,又在吴真回来时恢复正常。
“儿子,你今天留下吗,留下的话妈妈给你换个新被子。”吴真拿起碗给他盛汤。
“不了。”张昱树说:“我吃完饭回去。”
“不用这么急,我还给你买了身新衣服,待会儿吃完你试试。”
吃完饭,张昱树回到他在这个家的房间。
他走时有些急,柜子翻得乱糟糟,被子也没叠,现在全都焕然一新,他留在这的衣服整齐挂在衣柜里。
床上是吴真新给买的衣服。
青春活力型的黑白相间运动服,张昱树用手捻了捻,扔到一旁。
想了想,又重新摆好拍下来发给段之愿。
段之愿很快回复他:【挺好看的,新买的吗?】
张昱树问:【好看?】
段之愿:【嗯嗯,比你平时穿的带恐怖图案的衣服好看。】
段之愿:【这个像好学生[龇牙笑]】
张昱树扔掉手机,把这身运动服换上。
对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再后退几步又把拉上去的拉链扯下来,抖了抖衣摆走出去。
吴真也说好看,让他就穿着回家,换下来的衣服留在这她给他洗。
临走前,张昱树问她:“过得好吗?”
吴真微怔,脸上的笑容敛了些:“什么……什么过得好吗?”
“在这里。”张昱树用脚尖点地:“过得好吗?”
安静几秒。
吴真点头:“挺好的。”
张昱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带走了自己换下来的旧衣服。
他一边走一边把T恤拿出来。
清晨的阳光带着昨夜残留的冷气,吸进肺里泛着丝丝凉意。
骷髅头图案在阳光下似乎变得扭曲,裤子上哥特式的铆钉被折射出光棱,晃得张昱树眯起眼睛。
下一刻随着袋子一同飞向垃圾桶。
他手插在上衣兜里,顶着朝阳的光辉,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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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段之愿每天都能接到张昱树的电话。
偶尔那边传来张富丰的咳嗽声,偶尔是静谧到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张昱树一个人。
诡异的安静时有时无,有一次段之愿就问他在干嘛呀,他告诉她打.飞机以后,她就再也没问过了。
她还是加入了文艺部,但并未和周壹辰再扯上半点关系。
部长换了个人带她,段之愿也渐渐适应了看不见张昱树,只能隔着电话线听他说话的日子。
她的学习生活渐渐变得充实起来,这天有个文艺演出活动。
部长之前也看了她入学时表演的话剧,对她记忆颇深,问她还会不会别的才艺。
段之愿想了想,回答:“画画。”
“画画不行,唱歌会吗?”
段之愿摇头。
“跳舞?”
摇得比上次更重。
“可惜这一张脸了……”部长掐着下巴想了想,说:“那这样吧,你和小刘交接一下,把这次人员安排处理好,协助一下彩排,新来的别让我失望啊!”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除去上课和复习,段之愿一有时间就往演出室跑。
她不太懂,所以只能做一些跑腿的活,或是帮大家带个盒饭之类的事情。
这天,离奇下起了细雨。
夹裹着寒风的细雨格外冰冷,打在脸上带着刺痛。
段之愿举着伞,手里拎着大家的盒饭朝演出室走,突然接到张昱树的电话。
他知道她忙,极少在白天给她打电话。
段之愿找了个亭子放下盒饭,刚接起电话,那边就传来他沙哑的声音。
“愿愿,我很想你。”
声音听上去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疲惫,像是被掠夺又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旷世之战。
段之愿的心猛地一颤,她已预料到发生了什么。
攥着手机的骨节就快要把皮肤顶破,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安抚他:“张昱树,你不要难过,我现在就去找你。”
隔着电话也会觉得心痛,看不见他的每一秒钟突然就觉得丧失了全部安全感。
她必须要看到他,必须要真真切切感受到他。
否则,她的心会被这场秋雨淹没,随着温度变为冰碴,一击就会碎。
“你等着我,好不好?”
“好。”
……
张富丰今早天不亮被送到医院,医生摇摇头拍了拍张昱树的肩膀:“你应该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吧。”
张昱树有心理准备,也没流泪。
是张富丰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
可他却一直苦苦支撑着眼皮。
张昱树知道他在等什么。
是在等他的不甘,等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
然而,并没有奇迹出现。
他死死攥着张昱树的手,闭上了双眼。
从此离开这个错综复杂的人世间,逃离万丈高楼的喧嚣,再也不用为自己的前半生忏悔和懊恼。
段之愿拜托周蔓雾过来帮忙,接过她拿来的背包,要她帮忙请假,连换件衣服都没来得及,出校门直接打车。
三个多小时后,她纤瘦的身影出现在燃城。
张昱树比离开那天更瘦了,他就站在那里,身后是救死扶伤的石碑。
阳光倾泻在他身上,再不见往日的炽热。
他连影子都带着落寞。
段之愿轻轻走上前,双手环住他的腰。
面颊贴上他的胸膛时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还有我,还有妈妈,还有钱震和老贺,我们会永远陪着你,永远在你身边。”
段之愿请了一周的假,每天陪在张昱树身边。
和他一起处理张富丰的后事。
张昱树说,他爸生前有些迷信,手腕上和脖子上戴的都是开过光的玉石。
从小张昱树耳濡目染,心态也有些许变化,特意请了专业人员帮忙选了一块风水很好的墓地。
白天,她跟着他跑前跑后。
晚上,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她躺在他怀里安慰他,听他说明天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这是段之愿第一次感觉到张昱树真的比她成熟太多。
明明只比她大了一岁,在张富丰去世之前他更是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居然一个人就能把父亲的后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她说这话时,张昱树搂紧了她,笑着回答:“有钱就行。”
段之愿不知道张富丰给他留了多少钱,但看张昱树买墓地时眼睛都不眨一下,估计应该是不少。
她很喜欢摸他的耳垂,肉很多又厚。
看着不像是他这个身材会有的。
听以前的老人说,这样的耳朵有福气。
“明天我就要回学校了,你把事情都处理好了以后,是回你妈妈那边去住吗?”
“嗯。”
他本来靠在床头上,突然往下滑头埋在她颈间,呼吸她的味道把段之愿紧紧搂在怀里。
“等过几天,我就去看你。”
“不急。”段之愿说:“等我休息了,我还过来。”
“不嫌远啊?”
他呼吸喷洒在脖子上有些痒,段之愿侧过身子和他面对面:“我有东西要给你。”
段之愿没告诉他是什么。
回学校这天晴空万里,汇报演出早就结束,段之愿跟部长道了歉也得到大家的谅解。
赶在这一天课少,段之愿带着寝室三个人过来爬山。
咸香山是当地一座古老的景点。
每年都有大批游客过来祈福,攀爬到山顶亲自在一颗百年老树旁系上红丝带,就可以为祈福之人聚福。
求一生风调雨顺、生活安康。
每年来的游客不少,但真正能爬到顶端的人寥寥无几。
所以当她们四个人站在山脚下时,周蔓雾最先摇头:“不行,这么高的山我爬上去还不是要累死。”
林艺也露出难色:“对啊,福没聚到,先把我累个半死,段之愿你还迷信啊?”
“那这样吧。”段之愿说:“反正每隔一段路就有休息站,你们累了就休息,我自己爬上去。”
“也行,走吧!”
一开始的路程大家有说有笑,一点也不累。
慢慢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在第二个休息站大家吃了面包和牛奶,强撑着到第三个以后,说什么也不走了。
周蔓雾大汗淋漓,妆都花了痛苦地摆手:“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方璐也气喘吁吁的:“段之愿你还要往上爬吗?你脸都红了,明天还得上课呢,你不累吗?”
段之愿也很累。
半山腰的温度不高,时不时林间还有几缕噙着凉意的风。
可她依旧热得不行。
不行也得上。
段之愿背上书包,检查好食物和水,说:“那你们在这里等我,我一个人上去。”
“那你可得小心啊,别逞强,实在不行坐缆车下来。”
她走后,周蔓雾说:“明天一觉起来,我这两条腿肯定不是自己的了。”
“段之愿爬那么高干嘛呀,这是要给自己祈福考试不挂科吗?”
越往山顶走,人就越少。
各个脸上都带着疲惫,腿上像是绑了沙袋。
后面段之愿基本上五六分钟就要歇息一会儿。
每次都能看见放弃的游客乘坐缆车下山,她的心却从未动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