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肩膀和腰背的酸痛,凭借着心间的一股信念,段之愿终于赶在黄昏的尾巴登上了山顶。
百年老树屹立在眼前,周遭是随风飞舞的红绸。
她的眼中爬上雾霭,看什么都是一片雾蒙蒙,像是误入仙境一般。
让她血液都沸腾。
这一切似乎都是对她的嘉奖。
一般人做不到的,段之愿做到了。
有幸爬上来的人都在拿手机拍照,段之愿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来到红绸处扯下一条。
用毛笔在上面工工整整写下两行娟秀的小字。
早在燃城时,她就已经想好了。
【炽热旭日东升,日落不改滚烫。】
将承载愿望的这一道红绸系在老树旁边的许愿卦上,而后段之愿领到一颗护身石。
护身石打磨成光滑的表面,纹理可以写上一个人的名字。
工作人员将在上面系了一条细线,告诉她:“得了开过光的护身石,保你未来十年顺风顺水,小姑娘把你名字写到纸上,一笔一划写。”
段之愿毫不犹豫在纸上写了三个字:【张昱树】
得到这颗护身石后,她长长舒了口气。
这一趟总算是没有白来。
有风拂过面颊,吹乱了她鬓角的碎发。
临下山之前再度回眸,与这棵百年老树对望。
段之愿的嘴角上扬。
即便这是迷信。
也是我迷上了他,才会信。
第37章
果然不出大家的预料。
她们寝室四个人第二天上课都恨不得坐着轮椅去。
为了表示对大家的感谢, 中午吃饭时段之愿付的钱,还一人一杯可乐。
很快就到了下一个休息日, 段之愿再次来到燃城。
这一次见面,张昱树明显已经从悲恸中走出来。
最起码段之愿瞧不见他脸上的落寞。
他站在车站门口,一身灰色运动服。
高大的身材哪怕是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里,依旧瞩目。
又是那个桀骜不驯,不可一世的男人。
眼中神色并不友善,脾气像是下一秒就会爆发,不熟悉他的人大多会敬而远之。
段之愿则小跑着朝他过去,把书包放到他手里, 再由他牵着手走出去。
“不是跟你说了不用过来接我吗。”上了车, 段之愿说:“燃城可是我的家, 我怎么也不会迷路的。”
“你要不是老子的媳妇,老子还真就懒得走这一趟。”
车子终于避开车流汹涌,走上马路,张昱树偏头看她:“我怎么感觉你又瘦了, 上次说了不让你偷着减肥是不是不听?”
“我没减肥。”段之愿低头看了眼自己:“我还是那样呀。”
“是吗?”张昱树说着就抬手摸了一把。
段之愿双手抱在胸前朝车门那边缩, 嗔道:“张昱树!”
张昱树笑出了, 抬了抬眉:“好像还真没瘦,那是我看错了, 今晚再检查一下, 瘦了看我不打你的。”
段之愿整理自己的衣角不说话, 粉红色的耳朵尖透露出她的羞赧。
和他在一起就是这样, 即使最开始心跳怦然, 日久也依旧怦然不改。
她在他面前, 永远能体会到小女生怦然心动的感觉。
张昱树没把车开到之前住过的酒店,反倒是停在一家住宅楼下。
下了车, 从后备箱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水果和牛奶。
段之愿猜到了,问:“这是……你妈妈家?”
“嗯。”张昱树点头:“带你去见见她。”
“那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呀?”
“这不是一样吗。”张昱树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已经给你准备好礼物了。”
虽然这样,但还是有些紧张。
段之愿的呼吸加重,垂眸看自己。
今天穿得还算得体。
浅黄色针织衫和新买的牛仔裤。
头发也好好扎起,她理了下并不凌乱的鬓角,眼看着张昱树按响门铃。
吴真明显是很早就知道,穿戴得整整齐齐,开门接过礼品就问:“这个就是愿愿吧?”
段之愿点头,腼腆地笑:“阿姨,您好。”
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极力掩盖自己的脆弱,生怕被人拆穿。
“你好你好,快进来坐。”吴真把人引进房间:“你杜叔叔很快就回来,出去给你买饮料去了。”
“愿愿你比小树小一岁是吧?”吴真问。
“是的。”
段之愿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
张昱树剥了一颗橘子给她,将她乖乖放在腿上的一只手握在掌心,慢慢地揉。
能感觉到他的温度从掌心绵延至自己身体里,像是有了个支撑点,让段之愿能放轻松一些。
“吃点水果吧。”吴真笑着说:“你看上去跟个小孩子一样,一点也不像大学生。”
说来也神奇,她一直是那副娃娃脸。
因为身材娇小,再加上梳着规规矩矩的头发,看上去显得颇为稚嫩。
段之愿把橘子掰成两半,一半拿给吴真:“阿姨,您也吃。”
吴真怎么看她怎么顺眼。
谁家也无法拒绝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媳妇。
她说:“你跟琪琪完全是两个类型的,琪琪比你小几岁现在在寄宿高中念高一,偶尔回家时风风火火的。”
“哦对了,琪琪是你杜叔叔的女儿。”
段之愿点头:“活泼一点好,我妈妈也总希望我活泼一些。”
两个人聊天时,突然传来开门声。
“老杜你回来了!”吴真起身走到门口。
之前张昱树住在这一段时间,和杜宇康没说过几句话。
他对他虽然没有什么好感,却也不像从前那样,见了面就一副剑拔弩张的状态。
张昱树没有说话,反倒是段之愿先站起身问好:“杜叔叔,您好。”
“你好,你妈妈念叨了好久,终于把你们盼来了。”
杜宇康将买回来的东西放到茶几上,垂眸扫了眼张昱树带来的东西。
而后才对他们说:“那我先去帮忙做饭,你们自己坐一会儿啊。”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段之愿总算松了口气。
转过头看张昱树,刚好对上他的眼神。
他嘴角噙着笑,歪着脑袋看她:“做一会儿?”
段之愿微怔,眨了眨眼:“这不是在坐着吗?”
张昱树笑着不说话,一双眼睛盯着她,眸中的痞气神色毫不遮掩。
暗黑色的瞳仁像是夜半时分的海面,幽深又浪荡。
段之愿这才反应过来去掐他,张昱树躲着她的手,又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就把人带进怀里:“还敢掐我,真想做一会儿是吧?”
他声音不算小,厨房门虽然关着,段之愿也紧张的心脏砰砰跳。
这些话哪怕是两个人在一起时,他说出来她也会觉得拘谨,更何况这个家里还有其他人。
她捂着他的嘴不让说,张昱树却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地吻。
吻还不够,还要用牙齿咬。
在客厅里就能听见厨房的锅碗瓢盆声音,段之愿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张昱树……求你别闹了……”
他才不管她的求饶,将人带进怀里用力扣住后脑,深深地吻了下去。
手也不老实,被段之愿挠着手背也不肯移开。
百忙之中放开她的唇又去衔她的耳垂,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廓:“又想咬你下边了。”
段之愿只觉得大脑空白,接收到他给的信息却不知道该给什么回复,短暂的丧失了表达能力一般。
“上次什么感觉?”张昱树轻舐她的耳垂:“就咬了那一次,今晚再给我吃一下,好不好?”
段之愿推他,胸膛坚硬似铁,一条手臂就能轻而易举将她揽在怀里,只要他想,她连头都抬不起来。
只得把额头抵在他胸膛,点头:“都,都听你的……”
声音又软又好欺负,纤细的嗓子像是含了一块蜜糖。
终于脱离他的束缚,耳边是他低低的笑声,带着得逞的嘲讽感。
段之愿刚缕下头发上的静电,吴真就从厨房里走出来:“愿愿啊,你喜欢吃糖醋排骨,还是红烧的呀?”
“都,都可以,按您的口味做就好。”段之愿说:“我不挑食的。”
“这孩子真好!”吴真说:“那阿姨给你们做红烧的了,我的红烧排骨做的最好吃了,你尝尝阿姨的手艺。”
饭桌上,杜宇康问了几句段之愿学习上的问题,后又问她能不能帮自己的女儿补习英语。
段之愿自然点头,当场就加了远在寄宿学校琪琪的微信。
杜宇康又问张昱树:“你爸的后事处理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
杜宇康:“你爸给你留了不少钱吧?”
话音刚落,吴真就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杜宇康的话就此止住。
张昱树拿筷子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吴真又起身给他夹菜,说:“你杜叔叔是怕你没有钱花,要是没钱的话就跟妈妈说。”
张昱树垂眸盯着饭碗,没吭声。
这顿饭吃了没一会儿,钱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要找他出去喝酒。
张昱树本来也食之乏味,问清楚地址后告诉他等一会儿就到。
吴真忙放下筷子:“怎么了儿子,又要走啊?”
“嗯,钱震找我有点事。”说完招呼段之愿:“走。”
“那你们吃完了饭再出去啊。”
“不用。”
吴真将人送到门口,还握着段之愿的手:“你们早点回来,愿愿你也跟着一起回来,阿姨还想跟你聊聊天。”
“好的阿姨,那我们就先走了。”
段之愿匆匆忙忙,气都没喘匀就挽着张昱树的手臂上了车。
午后斜阳伴随着微风拂面,打在他侧脸上看不出他有什么不一样的情绪。
段之愿跟他说:“你不要太敏感了,或许人家只是关心你一下。”
“就算是他惦记你的钱,可你也不傻,他怎么敢的呀。”
“我经常和你说的,气大伤身,你要学着心态平和一些,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都忘记了吗?”
她就一个人坐在那里碎碎念,引得张昱树笑了一声。
偏过头睨了她一眼:“管家婆啊?”
静默片刻。
段之愿点头,轻轻道:“嗯。”
很快,张昱树的大手就在她头顶揉了两下,揉乱了她的刘海还不算,又来掐她的脸蛋。
“你现在就管着我,以后是不是撒泼尿都得跟你报备啊?”
“最好是这样。”段之愿淡淡地说。
“行啊。”张昱树笑说:“以后我买一铁裤衩穿,每次解锁密码就跟验证码似的发你手机里,你不告诉我密码我就憋着。”
段之愿说他讨厌,缩着肩膀低低地笑。
负面情绪很快就被打散丢出窗外,随着空气蒸发而烟消云散。
钱震一见到段之愿就喊了句“嫂子好”,之前在张富丰的葬礼上,他也这么喊来着。
饭桌上就开始邀起功来了:“要不是我把树哥酒店地址告诉你,你能碰着他吗?”
“怎么说也算是撮合你俩在一起的,我要点好处不过分吧?”
张昱树一个花生米扔到他脸上:“你他妈以为老子当初去咸城是为了什么啊?”
“不是因为叔叔想看大海吗?”钱震问。
“咸城的海很有名吗?”张昱树反问他。
好一会儿,榆木脑袋的钱震才反应过来:“嗷——哥,你早就知道段之愿要去咸城上大学啊?!”
不比钱震淡定多少的段之愿也抬眼瞧他。
张昱树嘴里叼着根烟,烟头处的光忽明忽暗,烟雾漫上他的脸,张昱树用手扇了几下,一把搂过段之愿的肩膀,说:“老子这叫守株待兔。”
即使内心已经有了不该打扰段之愿的想法。
但他依然还是选择离她近一些。
再有就是当初咸城算是离燃城最近的城市,他真害怕张富丰挺不了几天。
所以从各个方面权衡利弊,咸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就在那一天一天地等,心就随着每晚的海水潮涨潮落,眼看灯塔的光由远及近,再由近到远,光都不知道走了多少圈,段之愿的高三还没有结束。
午夜梦回都是她的脸,没有一刻是安宁的。
好在他的等待没有被辜负,段之愿就如同海上最耀眼的那颗钻石。
有自己的行走路线,码头便是张昱树所在的酒店。
时间一到,她自己送上门。
他捏了两下她的肩膀,说:“也不能光我一个人上赶着啊,也得让我媳妇主动一次吧。”
“哥,你们俩整这一出,好像我在里面是多余的一样。”钱震不满意,拿起酒杯就灌了进去。
张昱树也给自己满上,举着杯子:“不多余,你算是气氛组。”
钱震上学时话就多,现在也还是那样。
时间也跑得欢快,两个人喝着喝着就到了华灯初上。
烧烤店里的客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他们还在拼酒。
最终还是段之愿拦了一下,提醒他:“待会儿还要回去呢,你喝成这样我没法跟阿姨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