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结巴——林缠棉【完结】
时间:2023-07-24 14:41:25

  说完,他拿下电话。
  带着粉红色贴纸的电话在他手里灵活地转了个圈。
  张昱树勾着唇,同时弯下腰,双方扶在膝盖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结巴,报警啊?”
  心脏在剧烈鼓动,似是下一刻就要一跃而出。
  段之愿陡然记起,上一次他用这种语气说话还是收默写那次。
  吃了她的包子,语气桀骜又添凶悍,像是下一秒就要拎着她的领子挥拳头。
  “没,没……”
  “没什么啊?”张昱树晃了晃手机:“110不是你打的啊?”
  “那是我记错了?”他歪着脑袋,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过她的脸:“是我拿你手机报的警?”
  这比她看过的任何一个恐怖片都要可怕。
  原因无非是,未知的恐惧,主角是她自己。
  两行眼泪突然就从眼眶中划过,段之愿哭着摇头,样子不比巷子里那男人好多少。
  “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你,你——”
  张昱树等不及她把话说完,收起笑脸,冷冷问她:“活腻了是不是?”
  此时,巷子里又出来几个人,各个都长得吓人,路灯下的影子像是怪物。
  他们呵斥着问:“报警?知不知道我们没——”
  张昱树抬起手,制止了他们的话:“你们先走。”
  几个人瞧了他一眼,而后点点头:“小心点。”
  “这么喜欢伸张正义啊。”张昱树点点头,眉眼清冷:“那就等警察叔叔过来救你,看是他们来得快,还是我教训你更快。”
  说完,他晃了晃脑袋,关节响声传出来。
  段之愿看见公交车在自己眼前经过,停留在距离她不到一百米的站点上,几秒后后无情开走。
  她低着脑袋不敢说话,只祈祷警察能赶紧赶到。
  可谁也不知道,早在张昱树抢过手机的一瞬间,就已经按下了挂断电话。这通段之愿以为伸张正义的电话还没开始,就被张昱树扼杀。
  刚刚他说的话,全都是在吓她。
  张昱树一把拎住她衣领上的帽子,直接将人拎起来。
  她被吓得腿都软了,猝不及防换了个姿势根本站不住,直直扑进张昱树怀里。
  少年下一秒就敞开双臂,半抬着手,无辜极了:“干什么?投怀送抱还是碰瓷啊?”
  说完,提着她的肩膀,将人按在墙上,低声呵斥她:“再哭打你啊。”
  他靠得很近,直勾勾地盯着她,视线扫过她的面颊。
  有风吹散她的头发,额前几绺发丝凌乱扑在脸上。
  被她的泪水洗刷过后更是牢牢贴在眼角下。
  张昱树抬手,指尖滑过,带下发丝的同时也带下几滴滚烫的泪。
  眼泪刚沾到他的指尖,霎时被这寒夜同化,手指捻过变得冰凉。
  “你别,别打我……”段之愿通红着双眼看他。
  声音软又轻,似是一阵夏日里最和煦的风拂过。
  张昱树盯了她半晌,又忽然反应过来,现在是冬天。
  她整个人被按在这里,被迫挺直脊背。
  刚刚被他拉起来,外套拉链也因此绷开,里面穿了件淡黄色对襟毛衣,雪白的脖颈露在外面,路边灯晃过,她比月亮还要干净。
  加之哭得一抽一抽的,又平白增添了无措的娇气样。
  张昱树的心忽然就软了一下。
  好像从未如此近距离观察过她。
  还闻到一阵香味,说不准是什么香,总之就是,还挺好闻的。
  段之愿很害怕。
  好像一只脚陷入沼泽,在没人帮忙的情况下,只有自救才能不被沼泽淹没。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稳住他,不叫他伤害自己。
  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悚,段之愿轻抬眼,睫毛被泪水簇在一起,哑着嗓子开口:“你,你别生气……”
  说完,纤瘦又白皙的手指壮着胆子去拽他的衣袖,扯了扯:“我不会,不会告诉老师的,我——”
  “老子会信你?”张昱树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拎着她的帽子拐进小巷。
第7章
  从前段之愿只站在巷口朝里面张望过,今天第一次走进。
  地上有凌乱的垃圾和烟头,恍然间她还看见被撕了只剩一半的作业本。
  再往里走就彻底看不见了,路灯照不到小巷深处。
  心脏马上就要跳出来,段之愿说不出话开口就是呜呜的哭声。
  她踉跄着跟在张昱树身后。
  直到听见‘吱呀’一声,铁门打开的声音。
  张昱树终于开口:“抬脚。”
  头顶亮起一盏橙黄色灯泡,照亮了脚下的路。
  脚下是个生了锈的铁门槛,迈进去后能感觉风小了不少。
  这是他家的院子,周边堆积了不少杂物。
  陌生的封闭领地,她更加害怕,本能蹲下来回手扯住大门死死抱着不放手:“我不走,我我,我已经报警了,你,再不放过我,你要坐牢!”
  “老子吓大的?”
  他声线低沉,寂静的院落里和她颤抖的声音相比,更像是直接宣判了她的下场。
  段之愿闭着眼睛不敢吭声,突然背上一沉。
  他不轻不重拍了下她的背,只是轻轻一用力,段之愿再次被他提起来。
  进了房间,头顶一盏昏黄的灯泡亮起。
  入目是一张沙发,上面零散扔着几件衣服,有着长久居住过的痕迹,段之愿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她很冷,冷得打了个寒颤。
  张昱树瞧了她一会儿,眼珠转了转又站上凳子。
  从柜子最上面扯下来几个箱子丢到地上,在最里面拿下来一个有他小腿高的箱子。
  指着沙发:“坐那。”
  段之愿乖乖走过去坐在那里,警惕看着张昱树用脚把凳子勾回原位。
  他蹲在地上打开箱子,是个电暖风。
  张昱树把电暖风对准沙发,插上电后,橘黄色灯光亮起。
  又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盒泡面走出房间。
  厨房里响起烧水声,段之愿紧绷着的脊背慢慢松了些。
  偷偷把手伸进口袋,摸空才想起手机在张昱树那里。
  拿出手时手背一阵刺痛,刚刚她抱着铁门,被他提起来时不小心刮到上面的铁钉上。
  白皙的手背划破,有隐约的血珠冒出。
  桌上有用了一半的卷纸,可它旁边就是吃剩下的快餐盒。
  段之愿抬起的手又放下。
  电暖风很快烤的她全身暖洋洋,张昱树也拿着泡面进来了。
  他将桌上的垃圾悉数划进桶里,一抬眼,看见了她手上的伤痕。
  这期间段之愿的视线一直放在他身上,看到他的目光后,将往后缩了缩,另一只手盖住伤口。
  “我,我什么时候能回家,我要回家了,我姥姥,会担心我的。”
  张昱树不说话,起身到抽屉里翻了翻,再回来时手里拿了两个创可贴。
  段之愿不接。
  “用我帮你贴吗?”他说完作势靠近。
  “不,不用。”段之愿这才接过,撕开包装仔仔细细粘在伤口上。
  张昱树撕开面上的包装纸,叉子搅了搅。
  问她:“想回家?”
  “想……”
  灯光映着她,张昱树看不清她的表情,伸手把电暖风扯开了一些。
  这才她眼圈通红,身上的衣服也脏了。
  双膝紧并,背着书包整个人乖乖巧巧坐在那里。
  草,这可怜样。
  他一没打她,二没骂她。
  吓吓她而已,怎么看上去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张昱树有点想笑。
  眉梢轻挑:“憋回去。”
  段之愿垂下眼,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而后又期盼似的看着他。
  泡面被他两根手指一推,推到了她面前:“吃完让你走。”
  话毕,他起身。
  段之愿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见他单膝跪在床边,俯身从枕头下面捞出手机,按了几下,突然抬眼:“看什么?”
  段之愿连忙低下头。
  张昱树问她:“不想走了?”
  她一点也不饿,只想回家。
  但没办法,她不得不听他的。
  方便面摆在那,她食不知味,偶尔目光瞟一眼张昱树,看见他不知道在跟谁聊天,企鹅提示音响个不停,‘滴滴滴’似警报。
  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一碗面,外面天色已经黑如墨。
  段之愿的手机响了,声音从张昱树口袋里传出。
  她局促站起身:“我,我姥姥……”
  “嗯。”张昱树把手机给她:“说你马上到家。”
  她战战兢兢接过,犹豫片刻:“我不能骗人。”
  “不骗人。”张昱树视线越过她看向空了的那桶面,说:“现在送你回去。”
  按照他说的措辞和姥姥说完后,段之愿在少年警告的眼神中挂了电话,而后无措撇撇嘴,声音沙哑,又要哭了:“我……”
  院子里突然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是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张昱树站起身,理了下衣服上的褶皱,柜子里捞出一件外套穿上,偏了偏头:“走吧。”
  段之愿赶紧把手机揣好,跟着他出门。
  老贺见她从屋子出来,神情诧异:“还真给祸祸了?”
  段之愿垂眼,没敢说话。
  她觉得很尴尬,又不自在缕了下额前的碎发。
  张昱树偏头看了她一眼,瞪了老贺一眼:“滚。”
  又问:“怎么样?”
  “我给那孙子送警局去了,让我配合做个什么记录,耽误了点时间。”
  话音刚落,段之愿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但她没吭声,轻轻攥了下拳头。
  张昱树又问:“摩托呢?”
  摩托就停在巷口外,张昱树的证件是半年前下来的,还是和老贺一起去考的。
  算是他成年之后干过的第一件开心事。
  张昱树掂了掂手里的头盔,扔到段之愿怀里:“上车。”
  “我,我我……”
  “我什么啊!”张昱树嗤了一声,跟她说:“你以为我想送你回去啊,万一你姥姥报警抓我,说我拐卖少女怎么办?”
  “赶紧。”他不耐烦戴上头盔。
  段之愿不敢再说什么,生怕万一惹得他生气又把她带去什么地方。
  更何况刚才姥姥在电话里询问的语气已经很着急了,她也戴上头盔,颤颤巍巍爬上了车。
  张昱树回头看她,突然抬手拨弄了下她的头盔。
  轻笑一声又下车回到房间。
  再出来时重新拿了个给她:“试试这个。”
  刚才那个太大了,这个戴上则刚刚好。
  摩托车发动机发出轰鸣声,似是恶魔的咆哮。
  听见他说:“你可坐稳了,坐不稳被甩出去就是新闻。”
  说完就前后晃了下摩托。
  段之愿害怕极了,一把抓住张昱树的外套。
  拳头攥得紧紧的。
  他轻佻地咳了一声,提醒她:“搂我的腰会更好一些。”
  女孩的声音纤细,却也能听出来是咬着牙说出口的。
  “不用。”
  张昱树垂眸瞧了一眼身侧,看她葱柳般的手指将他衣摆拽出褶皱。
  弯了弯唇问她:“送你到那个市场?”
  市场离她家里很近,走路五分钟就能到家。
  这比直接告诉他家的位置要好,段之愿点头:“好。”
  摩托车开得很快,能感觉到凉风钻进衣领。
  周遭景物从眼前飞逝而过,她紧紧闭上双眼。
  短短的路程在她的意识里变得漫长,一秒钟也被无限拉长。
  终于,车稳稳停在市场门前。
  张昱树先一步下车,抓着段之愿的手臂把她带下来。
  他摘下头盔,理了下头发,问她:“回去知道怎么说?”
  “知,知道。”
  段之愿短促地呼吸,不敢得罪他,因为不知道他是不是会改变想法,又不让她回家了。
  只得顺着他想听的说,希望能赶紧放过她。
  张昱树的视线上下打量她一番。
  见她双手局促握在身前,白皙的手背微微泛红。
  “冷吗?”他问。
  因为在他家吹了暖风,还吃了热乎乎烫嘴的面,到现在都能感觉到胃里带着热度,蔓延至全身。
  段之愿摇头:“不冷。”
  “冻死老子了。”张昱树晃了晃脑袋,痞里痞气的样子让人不敢抬眼瞧他。
  “本来你那碗面应该我吃的,现在我晚饭没了,你说怎么办?”
  所以他现在是因为离家出走,生活过得很艰难吗?
  可明明是他逼着她吃的。
  段之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软软开口:“对不起呀。”
  又乖又听话。
  都不知道让他心软多少次。
  张昱树手里还捧着头盔,低头看她,轻声道:“今天的事——”
  “今天,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段之愿抬起头,迫切地摆手,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放心,我,我绝不会说的!”
  这大概是她今天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
  张昱树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抬起手臂手掌搭在她肩膀上,捏了捏。
  弯下腰又凑近了一些,与她目光持平。
  段之愿心脏狂跳,下意识屏住呼吸身体向后缩。
  听见他说:“今天的事,你误会了。”
  段之愿懵懂地眨了眨眼,仓惶中又添疑惑。
  张昱树本想近一步解释一番,又想到自己在她眼中应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
  她理解的没错,他也不否认。
  他就是个混子,不爱学习、离家出走,十恶不赦的混蛋。
  混蛋怎么可能做好事呢?
  混蛋都该去死。
  他耳畔骤然响起这两句话,本来惬意的心情突然就烦躁起来。
  放下压在她肩膀上的束缚,挥挥手不耐烦道:“行了,走吧。”
  情绪转换得太快,段之愿看也出他的欲言又止,但不敢再问。
  最后这句话让她如获大赦,低着头忙不迭地跑了。
  她走后,张昱树蹲在原地。
  看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又垂下眼,视线落在雪地里她浅浅的脚印上。
  过了一会儿,他挪了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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