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微信上,那帮二代们一直在巴结迎奉他,热诚招呼他去参加热闹非常的局。
迟宴泽一点都不想去。
他住在丽思卡尔顿五星酒店,江茉染也住那儿。
这么晚了,见他一直不回来,江茉染给他打来一个电话。
“在哪呢?酒店管家说你还没回来,我得了一瓶好酒,想找你喝来着。”
“在外面。”迟宴泽咬着烟,又懒又倦的说。
江茉染说:“我今天告诉柠柠我们是亲戚了。她好像反应很大。我本来是想帮你们复合的。”
迟宴泽啧了一声,缓慢吐词:“所以我该谢谢你吗?”
原来周柠琅今晚在见他之前还受过这种重创,于是她适才才那样铁石心肠的拒绝他。
不过,无所谓了。迟宴泽现在都不在乎了。
“也行啊,我会跟你说不客气的。”江茉染笑着说。
大学那会儿她时常不在学校,不在宿舍,那时候的她觉得迟宴泽跟周柠琅挺幼稚的,他们玩的那种恋爱,江茉染都不屑于玩。
江茉染觉得周柠琅大概就是那自以为是种骗小女生眼泪的浪子回头小说女主吧,还真把自己当成浪子的唯一了。
可是,在江茉染看来,他们拿的剧本是另外一种,平民女与矜贵公子哥。
江茉染知道,迟宴泽的家庭不会让他跟这样普通出身的女孩走在一起,他们一定走不出一个结果。
江茉染知道周柠琅一直对她心存芥蒂。江茉染曾经很自豪,她让冷美人周柠琅心里膈应了。
然而在这一瞬,听到迟宴泽颓唐至极的说话声音,从小到大,江茉染没听过这样有气无力的说话。
好像周柠琅已经把他伤到了他做出的每一个呼吸都是痛的程度。
江茉染想起在凤凰歌剧院门口,当周柠琅知道他们是表兄妹时那种无法接受的神情。
江茉染以为告诉她,她心里会好受一些,其实迟宴泽没周柠琅心里想的那么花。
他大学时候真正交过的女朋友其实只有周柠琅。
可是,没想到周柠琅知道了,对他们的过去更感绝望。
“为什么以前你不告诉她,我们是表兄妹?”江茉染问。江茉染以为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迟宴泽肯定会说的。
“为什么要说,好像她一跟我上床的时候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一样,如果她不能接受这样的我,那就真的玩完呗,老子真他妈的受够了。”
把手里没吸完的烟丢进风里,迟宴泽径直去机场,回了京北基地。
这趟威尼斯白来了,这辈子有些人白宠了。
她就是一头小白眼狼,他怎么耐着性子养都养不乖。
迟宴泽倦了,不追了,就这样吧。
周柠琅爱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只要这婚能结成。
*
早上,周柠琅用遮瑕膏遮掉脖子上一个新鲜的吻痕,换上值钱的裙子,去丽思卡尔顿酒店参加江茉染的电影杀青宴会。
她还以为会遇上迟宴泽,然而他人已经回了京北空军基地。
其实周柠琅本来也不想来赴宴,可是,她总觉得不来的话,江茉染跟迟宴泽这对豪门表兄妹会觉得当初在大学里把她玩得更成功了。
江茉染的圈子都是顶级二代。
周柠琅进去简短的跟江茉染打了一个招呼以后,就告辞了。
离开那金碧辉煌的宴厅,撇开那些浓厚的贵族气息跟深沉的古典艺术感,周柠琅告诉自己,以后自己跟他们这样的人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这趟威尼斯来得也值了。
她终于彻底给自己长达十年的暗恋划下了句号。
尔后,她收拾简单的行李去机场,在机场的出发大厅,许舟也匆忙赶来送她走。
少年焦急的追问周柠琅昨晚跟迟宴泽最晚发生了什么,许舟也感到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在朝好的方向走,反而更坏了。
周柠琅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她的年假结束了,要回京南了,希望许舟也小朋友在欧洲好好学琴,将来做一个厉害的音乐家。
许舟也问,不是,你跟泽哥怎么了。泽哥是专门跟基地申请特派来的这趟威尼斯。
许舟也甚至说,泽哥那么有才华,现在在基地里的官衔却赶不上那些同期,就是因为当初她跟他分手,他颓废了一整年,除了去波斯顿看她,每天在京北什么都不做,一年后,才考到单飞进基地。
周柠琅听完,只是故作淡然的笑了笑,告诉许舟也,她这次也许要回京南结婚了,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相亲对象。如果确定下来的话,她会给许舟也发通知的,许舟也要是在假期,她欢迎许舟也来参加她的婚礼。
许舟也听到这里,便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彻底决裂了,再也不可能复合了。
低骂了一句“我操”以后,最后许舟也什么话都不能再对周柠琅说了。
十七岁的他在机场照迟宴泽吩咐,送周柠琅上飞机。
昨晚离开的迟宴泽在半夜打电话给许舟也,说那帮来参加江茉染杀青宴的二代公子哥们对周柠琅图谋不轨,交代许舟也今天必须亲自送她到机场,眼见她平安进入登机口,给迟宴泽拍一个背影。
等周柠琅进去,许舟也拿手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
然后,发给迟宴泽的微信。
低头发这些照片的时候,就算吊儿郎当如许舟也,以前最看不惯他们在一起如许舟也,他的鼻尖都忍不住发酸了。
原来喜欢是如此卑微的事情。
那么骄傲的男人,最后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卑微到了这种地步。
*
周柠琅回到京南的当晚,庄靖方跟她的父母三个人一起到机场来接她,严卉听姜棠说她前阵子总是哭,觉得不放心,叫上她爸爸周玉进,趁周末时间来京南看望她。
正好赶上她从威尼斯飞回来的时间。
庄靖方穿定制西装,开宾利添越,帮她拿行李跟大提琴,对她父母礼貌有加,可算是鞍前马后的送他们一家三口上车。
单身多年的周柠琅已经许久没接受过这种异性送来的恰到好处的关怀。
于是,路过机场航站楼前数盏炽烈的照明灯,周柠琅觉得自己的心应该回家了,不要再拿去陪那个人远行了。
他是龙,就算受伤跟落败了,他还是会永远飞在天上的。
而周柠琅只是一棵小梨树。她只能乖乖长在一个地方,才能长得好。
回市区的路上,“柠柠,这趟威尼斯散心散得怎么样?”严卉问。
“很好。”周柠琅回答。
“我听说你碰到熟人了。”严卉指的是江茉染,她看新闻,知道这个著名的年轻女导演现在在威尼斯的戏杀青了。她是周柠琅的室友,严卉以前听周柠琅提起过。
“嗯。碰到熟人了。”周柠琅点头。
“相见欢吗?”严卉又问,两母女坐在后座,庄靖方跟周玉进坐在前排。庄靖方在开车,周玉进在跟他聊天。
“相见欢。”周柠琅回答。
“妈,我先眯一下,有点儿累。”尔后,她觉得很累,靠在车窗睡了一觉,梦里梦见的全是她的龙。
醒来后,她什么都不想做。因为那条龙再也不是她的了。
*
年假结束,周柠琅回到科室上班。
乌青一再的追问她跟迟宴泽还有庄靖方这两个优秀得离谱的男人各自发展到什么样了,周柠琅都不予作答。
她打起精神回到岗位上给病人看诊,装作若无其事,却发现从天明到天黑,时间怎么是那么难熬。
再遇迟宴泽,比这些年躲起来不见迟宴泽,更让周柠琅呼吸沉重的过日子。
这日,她在科室做下午的门诊,接诊到一个穿高定西装的矜贵男子,被一个男助理跟一个男秘书护送来看病。
他右手手骨骨折了,坐到诊桌边,周柠琅给他开单子,要他去拍片,看骨头有没有受伤。
她对着电脑写完病历,一抬头,却撞见他那双在这世上找不到第二双的寒眸。
周柠琅愣怔住,心里复杂情绪交杂,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些除了医生跟病人之外说的话。
"邢总,我说了不要来这种医院看病,您为什么要来呢?到这种公立医院看个病就是遭罪,哪能是您这样矜贵的人受得住的折磨。刚才人家严总看上那个小姑娘了,您就让他看上呗,关您什么事啊?
您一下没忍住,就把事情闹这么大,这笔单子要是真的黄了怎么办?成交金额那么大呢,好几千万人民币,刑董明明要我们照看着您呢。回头要是问起来,我们怎么交代。"
“老子就要来这里看病怎么了?你他妈算老几,你照看我?你也配?”邢樾眼皮一翻,万分不屑,用眼角余光朝谄媚的男秘书看去。
男秘书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了。
这些人都是他爸给他安排的,去年,刑樾刚听从家里的安排,从车队退役,到集团掌事。
生意场上那些虚伪的阿谀奉承,迎来送往,他这样硬脾气的人根本看不惯。
今日,邢樾带着秘书跟助理,在一个会所谈生意,有个港城来的中年老板色。眯。眯的瞧上一个给他们端茶递水的女服务员,正要上手轻薄,邢樾见到后。直接把这人拽起来,甩出去二米八远。
这人的保镖不服气,就跟邢樾干了一场,邢樾被八个大汉围殴,没输,但是右手手骨折了。
随便就近找个医院看病,没想到碰巧遇到一个故人。
即使她脸上戴着口罩,邢樾也瞧出来是她了,周柠琅。
因为她清丽的眉眼跟纯澈的眼神能让邢樾记住一辈子了。
年少时是这样,现在长大了还是这样。
“周医生。”领完病历单,邢樾起身,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完诊?”
“有事吗?”周柠琅问。
“想跟你聊聊迟宴泽。”邢樾说。
“我没空。”周柠琅回答。
“你怕听?”邢樾挑衅的看向女子的眼睛,她跟迟宴泽分开了五六年,邢樾觉得自己的仇已经报了。
如果甘芊在,甘芊一定反对他如此欺负周柠琅。甘芊以前总是护着这个小妹妹。
年少的周柠琅身上有那种独一无二的柔弱感,能激起任何野性灵魂对她产生保护欲。
“我没什么怕的。”周柠琅回应。
“好。那我等你看诊结束。”邢樾掏烟盒,想点烟。
周柠琅不悦的阻止,“出去抽,门诊大楼禁烟。”
第90章 京北初夏
两个小时后,是晚上七点。
医院各栋大楼的照明灯悉数亮起。
暮色中,周柠琅脱下白大褂,换了身便服,准备下班。
邢樾站在门诊大楼的门口等她,手里捏着他刚从放射科拿到手的CT片。
周柠琅走上去,他挂了她的号,她得帮他看CT的结果,然后为他做出诊断。
“不严重,不需要上石膏跟夹板,吃点消炎药,养半个月,戒辛辣戒酒,注意多休息。”周柠琅看完片后,很公式化的告诉邢樾。
“现在跟迟宴泽怎么样了?”邢樾却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受伤的手,他找周柠琅,是想说别的事。
“他为了你考单飞失败,晚了一整年才进基地,现在军衔比同期低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周柠琅没吱声。
她觉得邢樾很坏,甘芊就是因为跟邢樾在一起,才会出事。
可是后来的邢樾还是活得恣意潇洒,一直气宇轩昂,人模人样的。
洒脱的时候,玩职业赛车,疲倦的时候,回家继承家业,怎么看,甘芊的那些不幸遭遇都没有改变这个财阀二世祖的肆意人生。
“其实当初迟宴泽跟明汐没有做过,我发给你的那些照片都是合成的,就跟当初甘芊在网上被人刻意抹黑一样,都是莫须有的事。”
邢樾用他刺了银蛇刺青的手夹走薄唇边衔着的烟,喷了一口悠长的烟圈后,用甚为平淡的声音说。
那口吻好像是在跟周柠琅讨论今天天气不错,明天打算出门干什么这样的小事。
他在一对情侣最相爱的时候破坏了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硬生生夺走了他们不止五年的相处时光,却不觉得有一丁点惋惜,因为他跟甘芊分开了比这更长的时间。
于是,他就理所当然的见不得迟宴泽跟周柠琅好。
周柠琅现在已经有这个自觉了,迟宴泽跟明汐没做过,二十一岁的她不信,二十六岁,再度跟迟宴泽拉扯得互相伤害彼此到了无以为继以后的她信。
不然迟宴泽在京南与她再遇,不会有底气再强势的追逐她一场。
如今邢樾说这些,她觉得没用。她也不爱听。
“说完了吗?我对你的诊断结束了,你的确有病,望回家去好好将养。”周柠琅冷着脸,指桑骂槐的告诉邢樾。
邢樾不屑的轻笑一声,发现周柠琅这人本来性子很慢,但是事情一旦跟迟宴泽有关,她就着急到了极点。
“再告诉你一件事。那封信其实不是明汐写的。”邢樾用戏谑的口吻告诉周柠琅。
“什么信?”周柠琅问。
“改变了迟宴泽人生的信。”邢樾在暮春的夜里掸了掸烟灰,它被燃烧了好长一大截,因为他没兴趣送到唇边抽,就那么等它做无效燃烧。
顿了顿,刑樾侃侃而谈道:"明汐亲口告诉我,当时她只是帮人转交了一件外套给迟宴泽,有人不慎把那件外□□脏了,把酒倒在了外套上,好像是周闻酒吧里的小喽啰,想偷穿一下他的那件贵外套,结果给弄脏了,怕迟宴泽生气,就帮他洗了那件衣服,等晒干之后才让明汐给了他。
所以迟宴泽看到的信是被水洗过的,字迹模糊,他没认出署名,明汐就上去冒认了。可是,迟宴泽其实一直不相信那信是明汐写的。明汐写不出那样的信。"
那年,在那座总是下雪的璃城,明汐喜欢迟宴泽,想迟宴泽跟周柠琅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