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放在寻常人家挑不出一点毛病,但是宇文极和太安公主两人的关系可并不怎么样,甚至宇文极根本不知道太安公主有了身孕。
太皇太后知道真相,但是朝臣们不知道,宗亲们也不知道。
现在宗亲们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太安公主的肚子,等着她诞下男胎,不能让秦家捏着宇文濯一家独大,太皇太后根本不能再动手对付太安公主。
申屠婵却在此时说出诛心之言,太皇太后冷声道:“没有人能证明那遗诏是真的。”
申屠婵低头笑了笑,似乎觉得太皇太后天真,抬起头才道:“娘娘,您当我们来了大周以后没有一个盟友吗?”
太皇太后一愣,申屠婵继续道:“当时我设计杀瑞王妃您还记得吗?”
她笑中带着深意,明显在指瑞王就是她的盟友。
太皇太后突然明白过来了,申屠婵所说的宇文极留下的那份诏书上写的一定是太安公主若是诞下男胎,由瑞王爷摄政。
这份遗诏一定在太安公主手里,所以为了那一丝丝希望,瑞王都会保全太安公主和这个孩子,然后期盼着等待着秦家逼迫太安公主,只要太安公主将遗诏公开,秦家就不得不从。
就算这个孩子是秦隽的,到了那时,太安公主和瑞王联手,有瑞王那个老匹夫在,她又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女眷,秦家依然是臣。
但是这不是申屠婵一个人说的算呢,太皇太后冷笑道:“太安肚子里或许是个公主。”
申屠婵貌似恍然大悟,笑道:“您瞧我这记性,只顾着防着您,却忘了说明白。”
她说话坦诚的叫人心中恼怒,太皇太后瞪着她不说话。
申屠婵自顾自的道:“先皇不是傻子,自是也想到这个可能的,所以他留了两份遗诏,另一份是若生了公主,这公主就诏秦家的嫡出子弟做驸马。”
宇文极是傻子,精的是她申屠婵。
太皇太后忍无可忍,怒喝道:“荒谬!”
太安公主生的便是秦家嫡系秦隽的血脉,还要嫁给嫡出血脉,秦隽尚未成婚也无子嗣,但是其他房头有啊,秦书意的哥哥已经有了一个儿子,若是将来太安公主的女儿嫁给他,真的如此,这就是乱伦。
太皇太后气的双手攥拳,浑身发抖,申屠婵就是在诛心,如果太安公主生了女儿,那就端看谁狠得下心。
她若是容忍不了就只能杀掉这个公主,申屠婵赌的就是她不敢,就看是秦隽能容忍她杀掉自己的女儿,还是太安公主不忍心女儿嫁给自己的堂兄。
秦隽是里面最受折磨的人。
太皇太后毫不犹豫的觉得太安公主可以狠得下心,能跟申屠婵走的近,走一路的人,就不可能会有心软这种病。
太安公主什么都不做,秦隽就会跳出来先反抗她。
她气的哆嗦,申屠婵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提醒道:“娘娘,这两张遗诏可以用不见天日的。”
太皇太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你想怎么样?”
申屠婵起身望着她,这样不用仰望着秦太后,甚至是平视着她道:“秦隽答应太安,无论生男生女,都在宫中长大,将来大些了过继给他,全当为了图谋兵权了,娘娘觉得如何?”
皇子皇女过继到臣子之家,听着就荒谬,可是孩子是遗腹子,宇文濯又不是太安公主亲生的,太安公主若是做主将这个孩子等到八九岁过继给秦家,宇文濯也还没长大,只要太皇太后松口,这件事就不难办到。
秦家的血脉仍旧是秦家的,太安公主也只是个享受富贵清闲的太后,在后宫安安心心养育咏骊公主,不会跟她争权夺势,不会跟她争夺宇文濯。
秦隽和她旧情未断,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天下太平,申屠婵的算盘打的太精了,这是在太安公主的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若是这样太安公主都活不下来那可真是倒霉到了极致,可是自己看她一点也不倒霉,除了这些警告她和秦家的东西,太安公主还有秦隽这个免死金牌呢。
太皇太后一辈子被申屠婵逼迫了两次,一次是杀宇文极,一次是不能为难太安公主,纵然这两次都没对她和秦家的利益造成什么伤害,但是作为上位者,被这样压制,她多少心中愤懑,生出厌恶,哧笑的看着申屠婵道:“镇北侯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竟然能教出你这种妖怪?还是说镇北侯夫妇从小将你养在毒蛇窝里!”
这话已经算是十分难听的辱骂了。
申屠婵目光冷冷的盯着太皇太后,但是唇角还勾着,这是十分诡异的表情,像是冬日里盛开桃花,桃花却被吹落在冰面上。
这些人斗不过她,无法击败她利用她时,都会攻击她的身世,攻击她已故的父母,就像是疯狗一样开始胡乱攀扯,背地里说她是孤女,没心没肺,是尚未开化的蛮女。
太皇太后看的心中毛毛的,但还是冷冷回望着申屠婵。
第238章
申屠婵盯了她一会儿,保持着那怪异的笑:“娘娘,您说什么都伤害不了我,一个人开始攻击我的父母,我的家世教养时,就证明这个人已经无计可施。”
太皇太后不知为什么无端的松了口气,无论是自己的丈夫,还是宇文极,她都没有怕过,但是她从前十分畏惧老祖宗,就是自己的太婆婆,那是个真正不怒自威,心思如同蜘蛛网一样的女人,自己少女时代每次看见她,都如同鹌鹑一般,不过好在她死的早,自己几乎都快忘记这种感觉了。
可是申屠婵只是一个小姑娘,她还没嫁人,现在身份也不高,自己站在万人之巅,却还是能感觉那份威胁。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太皇太后笑道:“哀家并非对你无计可施,只是局面惨痛并非哀家所想要,你的要求不算难,哀家同意了,你很知道底线。”
申屠婵笑了笑没说话,她又道:“申屠婵,大晋的太子还没有太子妃吧?”
申屠婵不答,太皇太后继续问道:“哀家等着你的好消息。”
申屠婵冲她拱了拱手行了个礼道:“祝愿太皇太后福寿安康,申屠婵告辞。”
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亲自来送的她。
申屠婵走出宫门口时,那女官大着胆子道:“恭送小姐。”
申屠婵转过身来对她点头致意。
她的背景纤细挺拔,仪态端方。
女官在背后一直看着她走远,旁边的小太监道:“姑姑,申屠小姐对太皇太后那样无礼,太后为什么没有处置她?”
女官转头对上他的目光道:“因为她没把事情做绝,她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太后的利益,况且申屠小姐还有光明坦荡的未来,太皇太后怎么会因为眼前的一点小事跟她为敌呢?目光放长远些。”
申屠婵的身影已经转过宫墙看不见了,两人才转身回去。
太安公主已经开始显怀了,但是她还是由秦隽护驾亲自去送了申屠婵和姜澜。
这一切对太安公主来说都像是一场极其不真实的梦,好像昨日她还跟申屠婵三击掌,心中窃喜自己找到一个十分可靠的盟友,今日她便已经荣登太后之位,送申屠婵回大晋去。
天气炎热,申屠婵穿的十分单薄,一身素简的青衫,发间两根玉簪。
车队长长的覆在她身后,旌旗猎猎。
太安公主一开始还端着:“国书已经交给使臣,他们会带回去交给父皇,我还给太子皇兄写了私信,你放心,我答应你的全部都会做到。”
申屠婵没有应这句话,对她笑了笑道:“此去再见不知何时,申屠婵遥祝娘娘事事顺心如意,将来你我再有重逢之日。”
太安公主点了点头向申屠婵又走近了一步,她似乎是想拉申屠婵的手,但是终究忍住了,笑道:“带我向父皇母后还有母妃问好。”
申屠婵点了点头,那边太监提醒道:“娘娘,吉时已到,要出发了。”
申屠婵对着太安公主和秦隽点头致意,寇五娘扶着她上马车。
太安公主突然甩开了星搀扶她的手,几步上来拉住申屠婵,然后张开双臂将申屠婵抱住了。
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骑在马上的胡刀偷偷看了姜澜一眼,姜澜面无表情。
申屠婵也抬起手抱住太安公主,像是安抚一样拍了拍她的背。
太安公主终于忍不住落泪,她离开京都城时并没有那么深刻的感受,因为申屠婵和李静姝陪着她,她看着这两张熟面孔就觉得自己跟京都城还有莫大的联系。
可是现在,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申屠婵和姜澜都要走了,只有她一个,除了她的侍女们,其他都是外人。
申屠婵低声安慰:“公主,别怕,你还有孩子呢,再说了,大晋永远不会抛弃你的。”
她摸了摸太安公主的头发,她不是舍不得太安公主,她是舍不得那些在这里失去的人。
分别的时间谁也无法阻止,申屠婵还是松开她转身上了马车。
一出城,姜澜便弃了马,也坐了马车。
申屠婵正伏在小几上,姜澜以为她睡着了,拾起她丢在一边的团扇帮她扇风。
申屠婵抬起脸来,双眼蒙蒙的,像是无比哀伤,但是却没有一点睡意。
姜澜一愣,申屠婵将头凑过来靠在他的肩膀上道:“姜澜,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从我父母亲去世开始,我就不停的在奔跑,一路抛下所有,将所有遇到的人利用殆尽。”
姜澜伸手揽住她,让她靠的更舒服一点,申屠婵闻着他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低声说:“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有无数次,她毅然决然离开大晋的时候,小满死的时候,李静姝死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一个人,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在将她留下,她不能反驳,甚至哭都成了软弱的罪证,可是姜澜陪着她,姜澜一直陪伴着她,只要她需要,姜澜的占有欲就会给她一点安全感。
申屠婵不是被抛下被留下的那个人,而是姜澜最执着的的第一选择,她从来没有细究过姜澜对她的爱意从何而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姜澜会不会也这样爱上别人。
她愿意相信他,人人都觉得申屠婵是个野心家,这般残忍好胜,不甘屈居人下,将来一定会把视线放到东宫上,放到太子身上,似乎一个女人的野心到了极致,就是会瞄准那高耸云端的后位。
可惜了,申屠婵的确是漠北长大的蛮女,自由刻进了她的骨子,她自己都学不好的规矩,自己都不想守的规矩,怎么去管教宫妃呢,凤冠上的珍珠永远也抵不过外面世界的落日。
申屠婵一只手扶在姜澜的脸上,用鼻尖抵着他道:“姜澜,我们成亲吧。”
姜澜像是没有听清楚她的话,坐直了身体低头看着她,声音发紧:“你说什么?”
申屠婵的眼神比刚才清醒了许多,但是脸上还带着一点乖顺,她对上姜澜的视线,再一次道:“回到京都城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第239章
姜澜扶着申屠婵的双肩使两人面对着面,他拼命压着想要上翘的唇角,几乎有些颤抖的道:“好...当然好,你...你是认真的?”
申屠婵的双目已经非常清明,她像是脖子没有使力气一样,微微后仰看着姜澜:“嗯,非常认真。”
姜澜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他终于抑制不住大笑:“好,回到京都城便让父皇赐婚,我们成亲!我要给你十里红妆,我要让整个京都城都跟着庆贺!”
申屠婵的手搭在他的背上,姜澜的喜悦像是在感染着她,她也笑了起来道:“整个京都城都跟着庆贺,那是逾矩。”
姜澜将脸紧紧贴着她的头发道:“逾矩便逾矩,太子还没有迎娶太子妃又不是我的错,我要风光大办有什么不对!”
申屠婵感受着这份灼人的爱意,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返程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主子,又有姜澜护着,这一路上都走的风平浪静。
车队也是走走歇歇,见到好看的山水也要停一停,京都城发了两三封快信过来催促,两人还走了月余才回到京都城。
姜澜先送了申屠婵回镇北侯府,她要在沐浴更衣稍作歇息之后等待皇帝皇后召见。
镇北侯府一家子老小都在门口等着她。
老夫人比从前看着年迈了许多,申屠祺也长高了些,此时正搀扶着老夫人,老夫人一见到申屠婵从马车上下来便老泪纵横,颤颤巍巍的上前道:“我的好孩子!”
申屠婵也快步上前抱住了她,她双眼泛红,也忍不住有些激动地道:“祖母,阿婵回来了。”
申屠丹林站在旁边,也忍不住别过脸去。
这是大门口,自是不能一直站着,申屠婵便道:“祖母,咱们进去说吧。”
老夫人这才止住了眼泪,口中道着好,抬头又请姜澜进去。
姜澜笑着抱了抱拳道:“本王要先进宫,便不打扰您了,改日再来拜访。”
他说完看向申屠婵,申屠婵对他笑了笑。
一行人簇拥着申屠婵进了府,刚坐下老夫人就道:“你有没有伤着哪里?祖母在京都城中日夜难以安枕,燕王殿下他们把小满的骨灰送回来时我做了好几晚的噩梦,阿婵,你没事吧?”
她泪水涟涟,儿子申屠琅在这世上就留了那么两个血脉,申屠婵又是最像申屠琅的,自来懂事稳重,这样孤身前去大周,最担心的便是她。
申屠婵撩裙子在她膝前跪下道:“祖母,孙女好好的,一路扶持太安公主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如今又坐了太后,孙女没有辜负父母的栽培,光宗耀祖,给镇北侯府挣了荣光。”
她说完朝着地上伏了下去,老夫人和申屠丹林赶紧将她拉了起来。
申屠丹林拉着她的手紧张道:“幸亏燕王跟你去了大周,之前咱们府中的人说你在猎场遇到危险,差一点就回不来,是他救了你,你受伤了吗?他们说有一个徐家的女子为你死了,那是谁?”
申屠婵对上了两个至亲的目光,她低下头道:“我没受伤,李静姝替我死了。”
申屠丹林表情惊愕:“李静姝?李向山的女儿?”
申屠婵点了点头,眼中噙着的那滴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来,她咬着嘴唇哽咽道:“对不起,小满死了,李静姝也死了。”
她不知道该对谁说对不起,就是面对亲人们的关切有些无措。
十岁那年她孤身从漠北回来,不亲近的哥哥,冯婴如不在京都城,也没有朋友,整个家里就老夫人多关心她一二,那时候她好像是一只小兽,独来独往的,现在面对众人的关心,她像是掉进了一杯温水中。
申屠丹林将她半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是哥哥不好,是哥哥没有好好照顾你......”
镇北侯府有在世女诸葛,远赴大周,将皇六女太安公主一路扶持上了皇后之位,如今宇文极驾崩,太安公主被尊为太后,大周皇室特修了一封国书,为申屠婵请封。
此事在使臣回来当天就传遍了京都城,人人都好奇这个镇北侯府的大小姐是多么的聪慧,多么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