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丹林也在,微笑着看她。
申屠婵大概知道是干什么了,她刚走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就扯着她的一只手道:“这些都是长房里之前的东西,田庄铺子,稀奇珍贵的金银珠宝,虽说都是些死物,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兑换成钱财,但是也是傍身的,都在这里了,今日祖母给你们分一分。”
老夫人和申屠丹林其实已经给她准备过嫁妆了,再加上燕王府送来的聘礼,十里红妆名副其实,现在地上的这些,应该是长房的私库,是给镇北侯府继承人的,是一代代传下去的。
申屠丹林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看着她道:“阿婵,咱们家不一样,家业有一半应该是你的。”
申屠婵走近箱子,大箱子里头铺着小匣子,她随手拿出一个打开,青翠欲滴的玉如意,再拿一个打开,红玛瑙的珠串。
她把两个盒子放回去,抬头看着申屠丹林道:“侯府要娶公主,那更是多的要花钱的地方,宁国公主受尽宠爱,什么都要最好的,这些原本就应该是哥哥的,我不要。”
她从父母那里继承了更好的东西,悉心的教导,还有关怀和疼爱,申屠丹林只继承了爵位,继承了这些财产,她不能争。
申屠琅和徐氏悉心培养她,不是让她跟申屠丹林争夺家产的,而是希望她虽是女子,也活出一番自己的天地,她是郡主,还会是王妃,有应得的嫁妆,还有俸禄,她的眼皮子没有那么浅。
申屠丹林却摇了摇头道:“阿婵,不一样,这是你应得的。”
镇北侯府因她而荣光。
申屠婵伸手在那匣子上摩挲了几下道:“那祖母帮我攒着吧,我便不带走了。”
她太幸运了,幸运的好像一辈子的福气都积攒在这里了。
她身份贵重,走在京都城中谁也不敢得罪她,这段时间的宴会上,往她身边凑的贵妇人和贵女几乎是成群结队。
无论是宝庆郡主还是冯婴如,眼见着她从一个小贵女,现在身份压过她们,都不嫉妒她,不会因为这个心有芥蒂,而是发自内心为她高兴。
申屠丹林也对她很好,他不介意自己的妹妹压制自己的风头,不介意外面的人说,镇北侯府阴盛阳衰,更愿意将一半的镇北侯府拱手相让。
即将要成婚的未来夫婿姜澜更是对她一心一意。
申屠婵能够对冷漠和背叛保持平常心,但是她无法对这样的好视若无睹,她甚至害怕这种猛烈的幸运和狂喜。
她就是那样的人,得不到的东西无所谓,那就不要了,但是她极其害怕已经得到的东西再失去,而她现在不停的在得到。
她出了和寿堂之后遇到了申屠祺,申屠祺正带着侍女在月下散步,见到她轻轻行了个礼道:“大姐姐,怎么一个人?”
申屠祺成熟稳重了不少,管家理事有模有样。
春分天天晚上下值是回家的,春雨管着申屠婵院子里的事情,她想起来,便道:“大姐姐若是觉得侍女们不贴心,以后有什么事情叫我也一样的。”
申屠婵点了点头没说话,申屠祺又道:“大姐姐,你就要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了,怎么看起来还心事重重的?”
申屠婵一愣:“想做的事?你怎么知道?”
申屠祺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不在大晋时,我经常陪祖母聊天,祖母说你十三岁时的志向是一定要为父母报仇,你现在做了郡主,皇上给你的封地还是漠北,所以我猜你肯定是要去漠北的。”
申屠婵突然笑了,看了申屠祺一眼道:“你说的对,是我离开的太久,有些近乡情怯了。”
她用了‘乡’这个字,显然对漠北情意深重。
申屠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个大姐姐终究是跟京都城的女子们不一样。
漠北好像在她身上留下了一生都抹不去的印记。
第245章
刚入夜,冯婴如一进了申屠婵的屋子,玉容儿便带着春分出去了,还把门也带上了。
申屠婵有些疑惑的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看向冯婴如。
明日她就要大婚了,外面的人都忙的团团转,冯婴如也把孩子交给了长公主,自己在这里陪申屠婵一夜,因为明日天不亮申屠婵就要起来上妆。
冯婴如手里拿着不知什么东西向申屠婵走了过去,申屠婵有些诧异:“丝丝,怎么了?”
冯婴如说话从来不会避讳春分和玉容儿的。
看申屠婵这个反应,冯婴如把手里的东西露了出来,红布包着,看样子像是一本书。
申屠婵有些疑惑,有些诧异冯婴如手里的是不是什么稀世古籍,或者事关什么大秘密。
冯婴如看她一脸严肃,而且有越来越严肃的嫌疑,忍不住将那红布抖开了。
书面露了出来,竟是一本规训辞,申屠婵一愣。
她忍不住思索是不是冯婴如怕她嫁入燕王府以后,皇后不喜欢她,会给她使绊子,或者还是谁让她来管教管教自己。
冯婴如见她脸色并没什么变化,便将书放到申屠婵腿上,并道:“这原本是老夫人的事情,只是她老人家爱面子,托我做一下这个事。”
在她说话的间隙,申屠婵已经翻开了书,她有些吃惊,竟然是一本春闺戏秘图。
申屠婵顿时觉得有些烫手,哭笑不得的道:“我还以为你真要给我看规训辞。”
冯婴如满脸通红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自己看?”
申屠婵素来稳得住,即便觉得荒唐,也淡定的看了几页,其实她对这个一直处于一知半解的情况,基本有些逃避的没去细想过。
她翻了翻合上道:“我知道了,你别紧张了。”
她反倒安慰起了冯婴如,冯婴如脸上的红褪去了些,有些无奈道:“我孩子都生了,但是你要是叫我说,我是真说不上来,就是图上那么回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后头这句不知为什么,多少让申屠婵觉得好笑。
申屠婵嗯了一生,喊了春分进来:“这是戏秘图,装好,塞在嫁妆箱子里。”
春分有些羞赧的接了拿走了。
冯婴如在床里侧躺下道:“你倒是心大,春分都不好意思了。”
申屠婵笑了笑没说话。
天还没亮,申屠婵就被冯婴如和春分拉了一起,她要先香汤沐浴,然后嬷嬷过来给她绞脸,上妆,最后换上嫁衣之后全福夫人过来给她梳头带冠。
等申屠婵这边终于绞完脸,老夫人和宝庆郡主,申屠祺都过来了,还有霍香香领着几个之前跟申屠婵还算熟悉的贵女。
申屠婵坐在一旁由嬷嬷们上妆,几个贵女们就在一旁说话,气氛和乐融洽。
上完妆,换上嫁衣,云南王妃和惠心县主、长公主都过来了。
云南王妃笑着道:“这还没多少时间,婵丫头又标志了许多。”
长公主也忍不住接话:“可不是,整个京都城都算是拔尖。”
几个贵女跟着你一言我一语的捧着申屠婵。
申屠婵只是含笑听着,并不接话。
屋里人多到底有些闷,云南王妃年纪不小了,便和老夫人先出去透气。
外面到处都张贴了喜字,挂了红绸,下人们个个笑脸相迎,十分喜庆。
云南王妃逗了逗廊下的黄鹂对老夫人道:“到底是否极泰来,时来运转。”
老夫人沾了沾眼角道:“是她自己的本事和福气。”
云南王妃笑了笑:“自然也有你的本事,申屠琅可是你们教导出来的,宜春受她父亲亲自教导,说来说去,还是你们根上教的好。”
她身份贵重,一句话夸得老夫人也跟着笑起来,大大方方的道:“还要多谢您抬爱。”
云南王妃回头看了一眼室内热闹的衣香鬓影道:“以后就轮不到我抬爱了,燕王乃嫡出,如今太子的位置稳固,东宫无正室,宜春成了婚,除了皇后娘娘就是皇室头一份。”
申屠婵的全福夫人就是惠心县主,她亲人俱全,有儿有女,如今又子孙绕膝。
老夫人颤颤巍巍的拿出了一只小匣子递给了惠心县主,里面是一只十分不起眼的银簪。
申屠婵只扫了一眼,便被迫坐直了身子,她没有再转头去看,她知道那是徐氏的遗物,是徐氏死前戴在头上的,银簪不怎么值钱,因此能千里迢迢回到了京都城。
这簪子一直由老夫人收着和她父母亲的牌位供奉在一起,现在老夫人送给她了。
她忍不住紧紧捏住了手中的帕子,心中又酸涩又温暖。
徐氏应该是在看着她出嫁的。
外面过来镇北侯府恭贺的人络绎不绝,原本攀不上关系的也借着这喜事凑了上来。
宋惊鸿也来了,自从申屠婵回京,她只是匆匆忙忙的在宴会上见过申屠婵两次,她身份不高,又做过寡妇,早就攀不上有爵位在身,又眼看登高枝的申屠婵了。
她刚进后院的第一道门就听见一个贵妇人在嚼舌根:“从前也就是个落魄孤女,又心思不正才被打发出京了,谁知还能攀上燕王,这又是封爵,又是请旨赐婚的,燕王到底是年轻,哪里见过这等狐媚子。”
这话说的极尽刻薄又难听,旁边的夫人讷讷不敢言。
这个赵夫人是杨采葵的姨母,之前杨采葵攀上郑柘,她好的跟亲娘似的,后来明国公府落难,她是片叶不沾。
宋惊鸿认识她,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赵夫人啊,怎么今日嘴脸这么刻薄,总不是因为没占到镇北侯府什么便宜吧?您也是的,占便宜来镇北侯府干什么呀,去燕王府呀!”
她的侍女见她这样,赶紧笑着答:“小姐,您想岔了,赵夫人哪里能有燕王府的帖子。”
主仆两个一唱一和给赵夫人气的够呛,张嘴就道:“你个寡妇都算不上的东西有什么脸面在这说话!”
她话刚落音,宝庆郡主就过来了,冷眼道:“赵夫人都有脸面,怎么我的表姐就没有脸面?”
赵夫人一看见她来就虚了,赶紧解释是自己没认出人,说错了话,宝庆郡主可不是宋惊鸿这样要身份没身份要底气没底气的,她还是荣华郡王世子妃呢。
宋惊鸿才不管她,直接把她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宝庆郡主见赵夫人畏畏缩缩的厌烦道:“到了人家家里还敢道人长短,还不滚出去!”
等赵夫人被她赶走了,她又对着自己的侍女道:“以后赵家的帖子不许进恭王府和郡王府,母亲和嫂嫂们问起就说我说的。”
等她说完了,宋惊鸿才道:“我身份总归尴尬,便不进去了。”
宝庆郡主对这个无所谓,只道:“宜春不在意这些,随你。”
说完便越过她往前头去了。
第246章
外面的鞭炮声震耳欲聋、鼓乐齐鸣.
申屠婵被侍女们扶到了堂前,堂上供着她父母亲的牌位,老夫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春分扶着申屠婵跪下。
申屠婵拜了三拜,老夫人看着她这个样子顿时老泪纵横,拿出帕子来擦眼睛。
申屠婵抬起头,看着这样的老夫人,又看了看一旁等着背她上花轿的申屠丹林,两眼一湿,她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最后只喃喃道:“祖母……”
她好像一直都没有个归宿.
漠北,汉中,京都城,大周,她颠沛流离,但是老夫人一直在这里,只要她回来,老夫人一直都守着镇北侯府在等着她。
她终于忍不住又伏了下去,凤冠上的流苏垂落在地上,众人看不清她有没有哭,只听见她道:“祖母,阿婵拜别您。”
惠心县主听的背过身子去,长公主拿帕子擦了擦眼睛。
春分搀扶申屠婵起身,冯婴如上前将盖头给申屠婵盖好,那一瞬间,她对上了申屠婵通红的双眸,还有卧在眼眶中那还没落下的眼泪。
申屠丹林背申屠婵出门,外面鞭炮声大盛,有个浑厚的声音喊道:“新娘子出门喽!”
姜澜从前夜开始就兴奋的几乎睡不着觉,从大周回来,他已经安排人把燕王府里里外外都修整了一番,成婚前一日,太子和秦文玉带他出去喝酒,他在包厢里坐下就觉得刺得慌,一会儿想明日迎亲的花轿要不要再检查检查,一会儿又想,明日跟他迎亲的人会不会吃坏肚子去不了,几杯酒喝的心不在焉,最后被太子嫌弃的赶回了府里。
秦文玉还有他的几个兄弟跟他一起迎亲,姜澜又对他们耳提面命了一番才放心,晚上躺在床上时他又想申屠婵戴那凤冠什么样呢,申屠婵带的是长公主出嫁规格的凤冠,但是姜澜又偷偷摸摸的往上加了好多逾矩的东西。
这凤冠是他送的,又是以皇后的名义,东宫无太子妃,皇后嫡出的儿子娶妻,爱子心切,便是御史也说不得什么。
今日他一大早的就起来了,他要娶到申屠婵了,娶到那时候他一直觉得只是个小姑娘的女子,从她还稚嫩的时候,他发现了这样一个宝藏。
镇北侯府过来拦门的是申屠婵的几个堂兄弟,姜澜这边带的个个文武双全,对面使出十八般武艺也为难不住她。
最后还是宝庆郡主出马,隔着门高声道:“五皇兄,我们这仙子一般的新娘子就要被你取走了,你总要拿出点诚意来!”
外面秦文玉笑道:“你说说怎么才算有诚意?”
宝庆郡主哼了一声:“五皇兄给我一把六月的雪,或者一杯十二月的雨水,这才算诚意。”
几个贵女哈哈大笑,难得有一次机会调侃燕王,高声笑道:“燕王殿下快想想什么时候得罪了郡主!”
谁知姜澜笑道:“这有何难?”
外面静了一会儿,他又咚咚拍门:“开门吧,我这有六月雪!”
宝庆郡主自然不信,外面的几个男子笑闹着叫开门,几个侍女开了一点门缝被姜澜一把扶住了门框,推门往里进,女眷们高呼,宝庆郡主正要骂他耍赖皮,秦文玉从后边挤进来,递了一把白色的小花到她面前。
宝庆郡主嗔道:“这是什么?”
旁边一个小贵女笑道:“郡主,这就是六月雪,此花名叫六月雪!”
宝庆郡主没想到还有这空子钻,哭笑不得的接过那花。
这边姜澜一身红装,轻裘缓带,意气风发的进了门。
申屠丹林背着申屠婵出来了,任申屠婵手眼通天,心机诡谲,此时红盖头一披,被兄长背着,也只是窈窕瘦弱的一个小小少女。
围观的女眷对着那嫁衣叹惋,旁边一位节度使的夫人赞叹道:“我长到如今这般年纪,头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嫁衣!”
申屠婵上了花轿,接过全福夫人递过来的宝瓶。
轿帘子放下,鼓乐又换了一种,姜澜要上马带新娘子走了。
申屠丹林正搀扶着老夫人站在门口,皇亲国戚围的密不透风,姜澜向着老夫人走了几步,拱手弯腰对她施了个礼。
云南王妃笑着对惠心县主道:“知道养女不易,姜澜倒是个好孩子。”
老夫人哭的将头偏过去,申屠丹林扶着她的肩膀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