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蓁也凉快够了,听孙嬷嬷的话乖乖放下了手中的冰块,还有就是她看到了孙嬷嬷身后跟着的巧玉。
“巧玉!你可还好?”阿蓁上前拉起巧玉的手,有些抱歉道:
“你在浣衣局如此帮我,我怕我走后你挨欺负,所以让太子殿下也把你带回了东宫,你不会怪我吧?不过若你是想回去的,晚些我便让太子殿下差人送你回去。”
从浣衣局回来后,事情接连着来,她倒是忘了问太子把巧玉带回东宫后安排去了哪。
“谢姑娘如此替奴婢着想,奴婢不怪姑娘,能离开浣衣局,奴婢很高兴。”
巧玉知道阿蓁是太子身边的人后,这会儿同阿蓁说话变得拘谨了许多,身子似这宫里的许多奴婢一般,回话时是微微弓着的。
她素来谨小慎微,如今自然也不敢仗着浣衣局的那点恩情同太子的女人以姐妹相称。
阿蓁自然也察觉出了巧玉的这些变化,在浣衣局那几日,巧玉似姐姐般,对她说话温温柔柔的,一点也不似现在卑躬屈膝。
“你是高兴的就好,”阿蓁抬手将巧玉的身子扶正,“巧玉你不必如此同我说话的,在浣衣局时我们是怎样便是怎样的。”
“若不是你,我怕是早就被夏姑姑勒死了呢,还有你给我送饭给我擦药,这些我都记得,我说过我会记得你的恩情的。”
巧玉却还是有些惶恐,回话时仍旧低着头,“姑娘言重了,奴婢那点小恩小惠与姑娘将我带出浣衣局来说算不得什么......”
阿蓁松了手,低头沉默一瞬,声音闷闷的,“巧玉,你这样同我生分,我有点难过......”
一旁的孙嬷嬷听闻眼前这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小宫女救过阿蓁后,心中也多了几分喜欢。
她上前拍了拍巧玉的肩,声音亲和道:“现下不是在太子殿下跟前,你也不必如此谨小慎微,我们姑娘人很好的,你如此生分了她反倒伤心。”
巧玉见一旁长相瞧着有些威严的管事嬷嬷都这般说了,她才放下心来,主动牵起阿蓁的手:“阿蓁别见怪,只是我一时还适应不过来,我待你的心一直是没变的。”
人人都说东宫规矩最严,昨夜她被带来这后,她没有一刻不是小心翼翼,屏息敛声的。
阿蓁看巧玉变回她认识的那个巧玉后,知道人在这正殿里讲话不自在,便拉着人往她住的屋子里去了。
进屋后她给巧玉先倒了杯水,“这是我的屋子,你这下不用觉得不自在了。”
随后又从柜子里拿出了许多桂嬷嬷给她做的果脯蜜饯,“这些都是我平日吃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招待不周了。”
阿蓁嘿嘿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听到这是阿蓁自己的屋子,巧玉自在了些,不过看着这屋内的摆件器具所用皆上品,这宫里许多嫔妃住的怕是都比不上。
她还是在心底告诉了自己,阿蓁与她还是不同的,阿蓁将她当作朋友,她往后却不能只将阿蓁当朋友。
她收回打量的目光,拿起一颗樱桃干放进嘴里,笑了笑:“谢谢,我都很喜欢。”
“喜欢就好,”阿蓁也在一旁坐下,偏头直接问道:“巧玉,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你性子这般好,被罚去浣衣局定是有隐情,若你有想去当差的地方,或是想留在东宫,我便替你去求太子。”
巧玉在这件事中也算是有些功劳的,她去磨一磨太子殿下,殿下应该会答应她的,最近只要她将话说得软些,太子无有不应的。
巧玉捏着手中的果脯垂眸想了一瞬。
她虽看着性子懦弱,却极有眼色和主见,那日下着大雨,她也并非全是因着心善上前接近阿蓁给阿蓁撑伞。
她也留着一丝私心。
她当时以为阿蓁是官家小姐,看阿蓁又长得容色倾城,这样的女子,日后总是会有离开浣衣局那日的。
这是她顺手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如今她也赌对了,阿蓁真的将她带出了浣衣局那苦地方,还是真心对她好。
且依着现下阿蓁在这东宫得宠的程度,往后想必位分不会低。
巧玉抬眸看着阿蓁的眼睛毫不犹豫道:“我想留在东宫,我想跟在你身边。”
看着阿蓁一脸真诚为她好,她也将那夜她闭之不谈的过往告诉阿蓁:
“我原是在王美人宫里当差的,因在王美人跟前得脸,得罪了她的身边的陪嫁宫女,被那宫女污蔑偷盗了王美人的首饰,被罚去了浣衣局。”
“因着这一罪名,这内廷除了浣衣局怕是没人会要我做事......”
在人前不愿提及的过往现在一股脑说了出来,巧玉微微松了一口气,也替她的未来松了一口气。
太子现在在前朝的威望她是有所耳闻的,想来日后定是位明君。
阿蓁现下虽无名无份,可昨夜她瞧着太子在乎阿蓁的样子,日后在位分上定不会受委屈,想来能成为第二个宠冠六宫的梁贵妃也未可知。
她日后若能跟着一个念着她恩情的主子身边伺候,日子也能好过些,再也不同被人随随便便两句红口白牙的污蔑就被送去浣衣局。
阿蓁不知巧玉心中的九曲回肠,只同情巧玉的遭遇,她笑着安慰道:“那就留在东宫,太子殿下虽脾气差,难伺候了点,却不会这样是非不分的,晚些等太子殿下回来了,我便去帮你求!”
巧玉笑了笑,没说话。
她可不敢去伺候太子,听闻太子最是厌恶心机女子的接近,况且她长相平平也没那个本事。
她能跟在阿蓁身边,不用再受人的冷言冷语,吃饱穿暖就好。
日后若有造化,她能得主子的恩赏,嫁个普通的侍卫,平平淡淡过一生最好。
第53章
◎哄哄殿下◎
晚风渐起, 天边最后一丝红霞被暮色吞噬殆尽。
北苑一座废弃的园子里黑漆漆的,无人修剪的草木下蟋蟀混着蝉鸣声聒噪不停。
假山上被一颗百年榕树遮挡住的六角重檐凉亭里,萧宴祈与对面的四皇子萧宴臣在各执黑白子对弈着, 不分胜负。
“太子殿下果真意已决?”萧宴臣往棋盘上落一子,“若此时先要了梁妃的命,那么失去最大依仗的梁斌怕是会孤注一掷。”
他收回手, 等着太子落子,淡淡分析道:“据臣弟所知如今东南沿海一带军队的将领可大多曾是梁斌的麾下,近日沿海的异动,太子殿下想必已早有耳闻。”
其实萧宴臣不仅知道这些,他还知道太子的心腹,那位顾家的小公子也早已被太子偷偷派去了沿海。
只是他如今既已决定追随太子, 有些事还是要装作不知的为好。
萧宴祈修长的双指夹着一颗黑子不下,抬眸露出一丝不及眼底的笑意问:“四弟对那女人的恨应不亚于孤,她早些下去给我们的母亲谢罪不好吗?”
随后在萧宴臣盯着他出神的间隙落了一子。
有些拘谨的萧宴臣看着太子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容愣了愣。
太子每次与他谈话时, 多是面无表情瞧不出喜怒的, 有时甚至还有些冷肃,他也跟着有些拘谨。
今日这般随和倒是罕见。
萧宴臣也跟着露出点笑意, 但说出来的话却是狠戾的,“好,臣弟当然觉着好。”
他故意让自己落了下乘, 随意落下一子,“是臣弟多虑了,太子殿下既已来找了臣弟,定是已筹划得当, 臣弟愿听太子殿下差遣。”
萧宴祈瞥了一眼桌案上的棋盘, 目光回到对面坐着的人脸上, 轻笑一声,“四弟何须如此谦虚,这些年若孤在内廷没有四弟这一左膀右臂,寸步难行。”
他这四弟看似温润如玉,可内里的狠辣手腕可毫不亚于他,若是他也有心那位置,他这四弟也当得上他的劲敌。
只是可惜了,这样的人却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萧宴祈原是对此一直匪夷所思的,实在是难以相信,一个男子会为了一个女子放弃这争一争便有可能得的江山。
不过近日他好像渐渐明白了,换想一下,若这美人是阿蓁,那他定然也是不要这江山也要阿蓁一直陪在身边的。
是以他今日才对他这四弟放下一点戒备之心,以寻常人家的弟弟待之。
“太子殿下言重了,臣弟做这些也是有所图,只求太子殿下日后看在这些,能成全了臣弟一颗痴心。”萧宴臣起身行了大礼。
萧宴祈起身抬手将人虚扶了一下,“四弟请放心,皇兄定不负四弟所托。”
他看了一眼已经漆黑的天色,“好了,话已说完,四弟只需按着孤说的去做便好,天色已晚,孤得回去了。”
萧宴臣能感受到太子对他态度的变化,闻言略有些揶揄道:“皇兄身边有了可心人,变化可不小,如此急着回去,一盘棋的工夫都等不了,想必是有佳人在等了。”
闻言,萧宴祈想起出门前,拽着自己的衣袍,可怜兮兮说要他早些回来的小姑娘,心情甚好,是以也不在意旁人的几句调侃,心情愉悦迈着步子下了假山。
抬头望见高悬的明月,还加快了往东宫迈的步子。
...
水边凉快,太阳下山后,阿蓁便同荣安带着橘猫在长乐殿庭中湖边的草地上玩。
阿蓁想着好些时日都没见虎子了,是该好好陪它玩一会儿补偿补偿它,便陪他扔藤球玩。
巧玉还是有些拘谨,只坐在一旁的树下看着两人一猫玩,不过也看得很开心。
萧宴祈赶回来时,虎子已经被阿蓁玩得累趴下了,变成荣安陪阿蓁在踢藤球,两人你来我往的,满头大汗。
萧宴祈背着手从回廊下来,走到庭院中,盯着抱着藤球香汗淋漓上前的人问:“不是说热吗?怎的出来玩得满头汗?”
庭院中所有看到太子回来的人都行起了礼,只有阿蓁抱着藤球跑上前。
想到太子过分爱洁的臭毛病,她在离太子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笑答:“好久没陪虎子了,陪它玩玩,顺便动一动,今日吃得有撑,如今殿下回来,我也刚好饿了。”
萧宴祈上前两步用袖子给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那便进去洗手用晚膳吧。”
阿蓁跟在萧宴祈身后进了殿,随后眼神示意身后的巧玉赶紧跟上来。
萧宴祈回内殿换了一身天青色常服出来,头上束发的银冠换成了一支玉簪,看见小姑娘在外殿一脸踌躇,来回踱步。
“怎么了?还不去传膳,又说饿了?”萧宴祈在主位上坐下,接过阿蓁递过来的茶后觑着她问。
阿蓁双手交握,看了一眼微微躬身低头候着的巧玉,转头同太子商量道:“殿下,能不能把巧玉留在东宫伺候呀?她人可好了,也很勤快的,别把她送回浣衣局了,好不好呀?”
巧玉这时也适时跪了下来俯首,但不敢出言。
“东宫里不需要宫女,”萧宴祈将小姑娘那杯讨好的茶搁到了一旁的黑檀木小几上,神情严肃。
但看着小姑娘有些不大高兴,他心头一软,退一步道:“孤可以送她去别处当差,想去哪都行。”
“巧玉进浣衣局前发生了一些事,被人冤枉了,她去别处当差也是会被人欺负的,”阿蓁上前拉了拉太子的袖子,“殿下你就看在她救过我的份上,答应了吧。”
不等太子开口,阿蓁又小声嘟哝:“再说,我不就是宫女吗?这东宫怎的不要宫女了,巧玉比我还能干呢!”
萧宴祈被小姑娘的认知不清气得不轻,合着这些时日都是他一厢情愿了!
但依着她这执拗脾气,他若是不答应,最后怕是能跟着人回浣衣局。
他想了一下,板着脸道:“留下也行,不过孤这里不需要宫女伺候,她留下,就听你差遣,伺候你。”
萧宴祈突然想到,孙嬷嬷桂嬷嬷年事已高,等日后她给了小姑娘尊荣,小姑娘身边也是要有得力的心腹的。
等这东宫有了女主人便不好一直不要宫女伺候了。
现下这个留下好好给小姑娘培养成心腹也好,有了恩情这一层,总比外头挑来的尽心些,若是个不好的,他也能早日发现早日换人。
不知太子悄悄打算的阿蓁只觉得太子这话荒谬,她捏了捏太子的胳膊,提醒道:“殿下傻了不成,我哪里要人伺候?”
萧宴祈不给人商量的余地,甩开了人的手,“你若不要,便把人送走,反正孤不要。”
阿蓁收回手,撇撇嘴,“好吧,好吧。”横竖巧玉是能留下来了,以后便让巧玉同她一起玩吧。
“这下满意了?”萧宴祈看着净会给她找麻烦的小姑娘气得牙痒痒的,恨不能上去咬她一口。
阿蓁笑嘻嘻,露出两只小梨涡,“甚是满意,殿下最好了!阿蓁今日买了些饴糖,一会儿分一半给殿下吃药!”
“孤才不吃你的,”萧宴祈拎着虎子的脖子拎到腿上,有些幽怨地看着阿蓁:“既然满意了,那可以去传膳了吗?也不知是谁方才可怜兮兮求孤回来陪她用饭的。”
阿蓁瞧着太子好看的脸带上一丝委屈,心中愧意上涌,“阿蓁这就去小厨房,殿下先洗个手!”
等看着小姑娘高高兴兴出了殿外,萧宴祈面上柔和的神色冷了下来,恢复了人前那个冷肃淡漠的太子殿下。
他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宫女,声音淡漠,“你既能靠着阿蓁出了浣衣局,想必也不是个蠢的,孤方才的意思,你可听明白?”
巧玉磕了一个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奴婢明白,往后姑娘就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会尽心尽力伺候,绝无二心,谨守本分。”
“你明白就好,她性子单纯,将你视为朋友恩人,但你却不可因此忘了本分,做出欺主之事,也切莫背叛她,做出伤她心的事才好。”萧宴祈靠坐在主位上,一下一下敲着蛟龙戏珠的扶手,语气警告的意味十足。
巧玉心中大骇,太子果然是太子,什么都瞒不过他,她再次表忠心道:“奴婢一定谨遵太子殿下的教诲,时刻不敢忘。”
“去吧,出门会有嬷嬷会安置你,往后跟着阿蓁,你若是个忠心的,日后少不了你的好。”
估摸着小姑娘差不多快过来了,人也敲打得差不多,萧宴祈便放了人走。
阿蓁带着宫人送膳进来时,正巧撞见孙嬷嬷带着巧玉去安置,她笑嘻嘻安抚了巧玉两句往后安心在此。
晚膳桂嬷嬷做得很丰盛,一共八道菜,两个补汤,两道素菜,四道肉菜,且一大半是阿蓁爱吃的。
桂嬷嬷看着小姑娘受了几日苦都饿瘦了,今日一日都在研究着给人做些什么补得快。
在太子动筷前,阿蓁先把药送到了他嘴边,她温声软语道:“宋大夫说了,这药还是要在饭前用,殿下咬咬牙先喝下吧!”
萧宴祈看了一眼黑黢黢的汤药,有些不大情愿,眼神移到小姑娘还未擦去口脂的潋滟红唇,他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得寸进尺的想法。
阿蓁看着太子迟迟不肯接过药碗,哼哼道:“殿下不是说,阿蓁回来哄你,你便会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