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蓁现在知道了竹水漾是太子的书房,太子晚间回了东宫不歇的话便会去竹水漾或看书或处理政务。
她呆呆看着在朦胧夜色中走远的人,暗自担心想,哥哥今夜又不用晚膳吗?
荣进看主子又往竹水漾去,心里也急。
太子殿下这一忙起来就不思饭食的毛病可愁死他们这群奴才了。
白日里在六部衙署本就吃不好,现下夜里回了东宫也不用膳,反倒急着去竹水漾继续处理政事。
这身体就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这样熬呀。
荣进跟在后头苦口婆心劝道:“殿下,小厨房桂嬷嬷也准备了你惯爱用的膳食,不若先用点再去竹水漾吧?”
“不必,去给孤沏壶茶来就成。”萧宴祈进了竹水漾后径直到案前坐下拿过刚得来的账目,眉头依旧是紧锁的。
“殿下......”荣进还欲再劝,却被抬头的萧宴祈一个冷戾的眼神制止,及时住了声。
荣进只好出门,在门前叹了声气,转而去小厨房要茶水。
去小厨房的路上,他寻思着,要是太子身边能有个劝得住他的枕边人就好了......
小厨房里的掌厨桂嬷嬷早早的就备好了太子自小就爱用的吃食。
看到荣进来还以为太子终于是要传膳了,笑眯眯问:“可是殿下要传膳啦?”
桂嬷嬷同孙嬷嬷还有荣进当初都是昭慈皇后身边的忠心老仆,太子回宫后便把他们这些人都召回了东宫伺候。
太子自小就爱吃桂嬷嬷做的菜,桂嬷嬷为此颇为自豪。她回了东宫后日日盼着太子能多多传她的膳。
可太子如今长大了,不像儿时那般重口腹之欲,如今处理起政事来又忙得废寝忘食,她能大显身手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在这东宫里活得像个闲人般。
却只见荣进愁着一张老脸又叹了声气道:“非也,老规矩,沏壶殿下惯用的春山云雾就成。”
桂嬷嬷听后大失所望,轻啧了一声,也叹了声气,“殿下都忙得连着好几日不用晚膳了,夜里还睡不好,这样子下去哪成啊?你劝了吗?”
“哪里没有劝?但太子的性子哪是我一个奴才劝得住的啊......”荣进的脸更苦了,脸上的褶子皱得也越深。
“如今殿下在朝中根基未稳,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咱这些奴才真是没有用,竟不能为殿下分忧,要是殿下身边能有个可心人就好了,哎......”荣进在桂嬷嬷忙活的背后絮絮叨叨着。
说到这个桂嬷嬷心里就来气,“乾明宫那位也不知是怎么当父亲的,咱殿下都二十了,也不提议亲的事,旁的皇子二十都是几个孩子的爹哩!”
桂嬷嬷又抬手抹了一把伤心泪,“造孽哟......要是娘娘在,我们殿下也不会这么苦......”
说到这些,荣进在心里也替主子鸣不平,所幸这也是在东宫里,嘴上也就没了个把门,有些愤恨道:“好在咱殿下争气,如今靠着自己还是坐上了太子之位,如今朝中想把姑娘嫁入东宫的人家可多着哩!”
桂嬷嬷整理妥当手中的茶水,若有所思道:“说到姑娘,前些日子殿下不是去司膳司要了个姑娘回来长乐殿伺候吗?前几日那姑娘来小厨房要牛肉干喂虎子,我瞧那姑娘长得跟个小仙女似的,人乖乖巧巧,说话还软软乎乎的,你何不让那姑娘去劝劝殿下?”
其实荣进去司膳司传阿蓁去东宫的那天,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阖宫上下。
东宫里不要宫女伺候,这是满宫上下都知晓的,可阿蓁却作为特殊的例子被传唤去,还被安排在了长乐殿,加之又长得姿色过人。
现下宫内人人都以为阿蓁是入了萧宴祈的眼,连桂嬷嬷都是这样认为的。
荣进倒是不知桂嬷嬷也误会了,只是听后突然福至心灵。
桂嬷嬷突然来了主意,立马又热骨汤烫了一碗萧宴祈幼时爱吃的阳春面装到一个食盒里。
“咱这些老东西劝不动,换那姑娘去试试,殿下性子冷,换个软乎乎的小姑娘去说不准会听呢!这是殿下最爱的阳春面,你快去让那小姑娘去劝劝!”
“哟!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怪不得娘娘在时,是你最得娘娘的心!”荣进一拍脑袋恭维笑道。
“得了得了,快去吧,免得这面坨了殿下更不爱吃了。”桂嬷嬷把食盒塞到了荣进手上。
荣进带着食盒路过正殿时,瞧见阿蓁果然还未回屋歇下。
正在跪坐在外殿的蒲团上摸着虎子的毛发呆,小姑娘愁着一张脸,嘴巴有些鼓鼓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很是可爱。
阿蓁对太子的心,荣进是能看出几分的。
小姑娘明明在天黑前喂过虎子就能回屋歇下,可她却日日都等太子回了正殿歇息才走,就为能和太子说上几句话,逗太子开怀。
今夜在殿前吹着冷风伸长了脖子等人他更是看得真切。
就是不知他那冷心冷情主子什么时候能被这姑娘热到。
荣进只在外头想了片刻就拐进了殿内。
只见他面上故作痛苦之色,把手中的食盒伸去给阿蓁,火急火燎道:“阿蓁姑娘啊,快来,快来帮一下老奴!”
“啊?荣公公你怎么了?”阿蓁见状,赶紧起来接过荣进手中的食盒,一脸担忧。
荣进笑着晃了晃手,解释道:“没什么大事,许是吃坏了肚子,现下有些不舒服,要去解决一下,这是要送去给殿下的吃食,恐怕得劳烦你帮我送去竹水漾了。”
阿蓁在荣进这种在宫里面了浸淫四十多年的老东西面前嫩得跟只小鸡崽似的,对荣进的话不疑有他。
她握紧手中的食盒,乖得点头如捣蒜道:“荣公公放心,我会帮你送到的。”
荣进趁机叮嘱道:“殿下今日胃口不佳,您记得要劝着点。”
阿蓁笑呵呵保证道:“包在我身上!”
作者有话说:
女鹅可可爱爱:保证完成任务!
第8章
◎小脸红透◎
月影婆娑,风过竹林间沙沙作响。
竹水漾里灯火亮白如昼,狻猊香炉里安人心神的清竹香袅袅。
明间的紫檀木桌案后,萧宴祈换了一身鸦青色绣暗祥云纹的干净衣袍,靠坐在太师椅上听着暗卫夜一的回话。
萧宴祈修长的手中捏转着那串随身携带的紫玉手持,脸上无甚表情却不怒而威,这是他在心中谋划事时惯有的姿态。
随着萧宴祈在北境厮杀多年的夜一无论见过多少次他主子这副自带肃杀之气的清冷外表都仍旧令他生畏。
这是萧宴祈在尸山血海的战场里练就的令人忍不住臣服的强大气场。
“属下方才已去查清,今夜行刺之人乃户部尚书许明远手下的死士,如今还有一个只剩了一口气在暗牢里,还请殿下明示。”
夜一说完躬身双手抱拳,等着主子指示。
他身上的黑色衣袍有些几块地方是湿湿的,是方才在暗牢里动刑时被那死士溅上的血。
“居然是许明远?”萧宴祈眉毛一挑,冷肃的脸上浮现一丝意外之色。
今夜萧宴祈之所以夜归,其实是微服出城探查许明远这些年私吞官地粒银是否属实,在回城之时遇刺了,但这也不是头一遭。
承恩公与梁贵妃一党早在他回京的路上安排的刺客就不知有多少波。
他还以为,今夜也是他们呢。
毕竟如今他坐上了他们谋图多年的太子之位,现下最按耐不住,恨不得对他除之而后快的该是他们才是。
且这种低级直接的刺杀蠢招也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不过许明远这草包原就是承恩公提拔上来的,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夜一恭敬答:“那死士的招供是许明远知晓了您手中有他去岁私吞军粮的确凿证据,狗急跳墙下行了险招,对您动了杀心。”
萧宴祈了然,近日他在户部查出了不少有问题的帐,桩桩件件都指向许明远这个户部尚书。
如今他去六部抓着不少朝中那群贪婪老臣的遮羞布,树敌颇多。
那群老匹夫自然不想让一个抓着他们命门的储君即位,如今想让他死的人自是不少。
但他无所谓如此树敌,因为他要做的不是一个如成泰帝那般被朝臣牵着鼻子走的窝囊帝王。
大晋在这群蛀虫的咬噬下风雨飘摇,他要除掉的不仅仅是祸乱朝纲多年的承恩公一党。
最棘手的是如何处理掉那群尸位素餐的冗官,朝中又不至于无人可用。
户部管着国库钱粮,许明远私吞的怕是远比他查到的要多才如此心急。
萧宴祈冷笑一声,“既然还剩一个,那就按老规矩送回去给许明远吧。”
“是。”夜一看到主子那瘆人的笑时就已经猜到那死士下场了,心中还好心地暗自替许明远那老匹夫自求多福了一瞬。
刺杀谁不好,偏要去刺杀太子这尊活阎王?
太子看着清清冷冷像个端方君子,其实内里恶劣阴狠着呢。
这些年对太子下手的没有千也有八百了,他就没见过有一个能留全尸的。
夜一得了主子的令转身出门。
却没想到刚出到门外,便远远的瞧见随风摇曳的竹影里缓缓走出来一位身姿绰约,恍若竹间精灵的少女。
等人走近了他才发现是一个提着食盒的漂亮小姑娘往这边走来,看打扮应是个小宫女。
夜一怔愣在地,回京后他给主子送情报出入东宫的次数也不少,是知道主子身边没有宫女伺候的。
近日倒是有传闻主子身边多了个小美人,但以他对主子那冷冰冰的性子他听到时是当个笑话听的。
毕竟在北境的王府里,他曾亲眼见过主子亲手将下面不知情的官员送上床榻的美姬从屋内狠心丢了出去。
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那美姬弱柳扶风娇媚无比。
那般我见犹怜的人儿送到了床榻上主子都能无动于衷,他以为主子这辈子是要做个不入红尘的杀神的。
但难不成真有其人?
不过如若是眼前这位清丽脱俗,貌若月间仙子的小美人,传言是真也不足为奇。
凶神恶煞的大老虎可不就喜欢啃这样白白嫩嫩的小白兔嘛。
夜一轻摸了一下鼻子,像是发现了个惊天的大秘密般,对着阿蓁抱拳行了一礼,而后消失在了夜色中。
阿蓁也远远的就瞧见了从屋内走出的夜一。
她正纳闷着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还穿着一身黑衣来找太子时,就冷不丁被人行一礼。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踪影。
但阿蓁没多琢磨,只记着荣进的嘱托,要是不快的话殿下的膳食该凉了,赶紧拿着食盒进了屋内。
屋内,萧宴祈仍旧是坐在桌案旁,只不过又开始看起了手中的账目。
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去岁运往肃州军粮的真实数目。
去岁他与北狄在肃州最后的那场恶战险些因为粮草供应不足而兵败。
国库里下拨的军粮都是足数的,一路远送至肃州即便是有官员克扣也不至于短缺数量如此之大。
后来他虽大胜了北狄,但这笔帐他还是记着的。
前些日子他进户部查看陈年旧账,才无意中发现了这其中的端倪,原来是许明远这老贼胆大包天,直接私吞了大半。
如今这么着急灭他的口,想来这些年在户部吞的不止这些,且他不信许明远一人敢私吞完。
许明远与承恩公是远亲,两家关系过密,这其中的牵扯怕是多着呢。
萧宴祈继续翻看着手上的拿几本账目,心中想着接下来的布局,感觉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只以为是荣进送他要的茶进来了。
“放下就出去吧。”萧宴祈目光并未从账本上移开。
“殿下......”阿蓁拿着食盒,见萧宴祈并未抬头,先屈身行了一个礼。
小姑娘软软的嗓音入耳,萧宴祈才察觉来人并非荣进。
“怎么是你?”萧宴祈抬头,脸上的不虞之色很明显。
竹水漾除了近身伺候他的荣进外,无召不得前来,这是他在东宫里立的规矩。
阿蓁看萧宴祈动怒,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手指紧张得扣紧了食盒,解释道:“是荣公公让奴婢来替他给殿下送膳的,公公他方才身体不适......”
萧宴祈揉了揉眉心,神色变得如常,“既如此,那你放下便可以走了。”
打从荣进把阿蓁安排在长乐殿旁萧宴祈就看出了他的目的,今夜如此明显更是。
荣进是他母后身边的老人了,又从小照顾他长大,替他着急一下人生大事也无可厚非,这没什么好怪罪的。
但他把阿蓁这小宫女传来东宫就只是为了照顾好他母后给他留下的猫,他还不至于对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其他心思。
再者,现在局势未定,大业未成,他也没有心思想旁的。
虎子现下除了吃他喂的东西外就只吃眼前这小丫头的喂的。
他刚回京,为了迅速把权力抓在手上想来还需再忙一阵子,他得要这小丫头在东宫替他喂一阵子猫。
等过些日子,这小宫女他还是要送回司膳司的。
近日外边开始传他身边有女子后又有不少不长眼的给他塞美人了,麻烦得很。
若这小宫女在这期间本本分分,届时他定少不了封赏。
但若不安分,那司膳司也不必回了 ,直接拧了脖子去见阎王。
片刻之后,萧宴祈没听到动静,又抬头才发现人还未走,皱眉道:“还有何事?”
阿蓁看萧宴祈神色恢复如常,才抬了抬手中的食盒示意,弯着眉眼道:“荣公公让奴婢劝你用膳,殿下,你还未用膳呢。”
说着阿蓁就自顾到萧宴祈案前打开了食盒,带着葱香牛肉味的阳春面香气瞬间飘散开来。
别说,桂嬷嬷的手艺还是一绝的,翠绿的小葱段和青菜飘在秘制的骨汤上,码在最上边的牛肉片色泽鲜艳令人垂涎。
前头萧宴祈忙着事没胃口,这会儿一闻到这熟悉的味道竟生出了几分谗意。
阿蓁看萧宴祈的眼睛盯着面瞧,立马就上道地把筷子递到了萧宴祈手上,献宝似的笑道:“桂嬷嬷做的,是不是很香?殿下快吃,凉了就不香啦!”
萧宴祈这会儿是真觉出饿了,加之手头的事也算是处理完。
他看着阿蓁期待的神色,不知为何食欲更浓,口中原是想斥责阿蓁不听吩咐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索性拿起筷子用了起来。
见萧宴祈终于肯用膳了,阿蓁站在一旁暗自乐呵,她就知道没人能拒绝到嘴的佳肴。
萧宴祈的吃相很儒雅,没发出任何不雅的声音,屋内一时就静了下来,偶有烛芯爆开的噼啪声。
阿蓁是用过晚膳了的,可奈何桂嬷嬷做的阳春面实在是太香了。
加之她从前在司膳司时除了一日三顿的膳食外还有新桃给她偷偷开小灶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