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两个多月,自东宫里来了阿蓁后,就悄无声息发生了一些变化。
长乐殿里的小太监们大都和阿蓁年岁相当,很佩服敢大着胆子上前讨好太子的阿蓁。
看太子从未怪罪过大胆的阿蓁,而阿蓁又是这东宫里唯一的小宫女,还长得花容玉貌,小太监们心思活络,都暗自揣摩日后阿蓁该是有大造化之人,都对阿蓁有亲近之意。
阿蓁是傻乐呵的性子,对他们心中百转千回的想法也不知晓,谁对她好她也会回以同样的热情。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小太监们只要有阿蓁在,他们就敢稍稍松泛些。
一身黑色蟒袍的萧宴祈远远走在廊上顺着耳边传来的欢声笑语望向庭中。
好似自多了这小宫女后,这东宫变得有些......热闹?
远处寻着彩蝶去处的阿蓁眸光流转间瞥见了廊上那道熟悉的身影,立马撇了彩蝶提着裙摆兴冲冲小跑着迎上去屈身行了个礼。
萧宴祈颔首示意阿蓁起来,经过这些日子,他似乎早已习惯每日回宫这小丫头都会笑着迎上前。
白日对多六部衙署那群朝臣的老脸,晚间回东宫看到这丫头那张笑得艳若桃李的小脸时倒是很难厌恶起来。
身后的小太监们却是像老鼠见了猫般,立刻作鸟兽散回到殿前的廊下候着,一个个像雕塑般恢复了固定的表情。
阿蓁跟在萧宴祈的身后进殿。
天越来越热,萧宴祈今日穿着繁冗的朝服骑了大半日的马,身上汗涔涔的很不舒服。
一进殿,便立马抬起双臂给了阿蓁一个眼神示意。
看着萧宴祈抬起双臂,阿蓁便知道萧宴祈这是要解下外袍的意思,立马放下去泡茶的心思,上前帮萧宴祈认真解外袍。
阿蓁边解边仰起小脸笑问:“殿下今日出城累不累呀?奴婢这几日一直同桂嬷嬷学怎么泡您最爱喝的春山云雾,嬷嬷说我学得差不多了,殿下要不要尝尝?”
一直在后头的荣进看着两人娴熟的举动笑得和煦,在一旁替阿蓁帮腔道:“姑娘的手艺老奴尝过,确实得桂嬷嬷真传,姑娘悟性真是高,这些日子学什么都快。”
萧宴祈神色淡淡,垂眸认真打量着眼前解她衣袍解得一脸认真的阿蓁。
小丫头有些香汗淋漓,白皙光洁的额头处有几颗细密的汗珠,长长的羽睫像两把小刷子扑闪扑闪的,底下是一双很认真的黑色水眸。
也不知这丫头今日在花丛里扑了多久的蝴蝶,沾了满身的花香,一靠近他一股清甜的香气便朝他扑鼻而来,一贯不喜甜腻香味的他竟觉得有些好闻。
在这宫里,一宫的大宫女不用同其他宫女一般穿统一的青碧色高腰交领襦裙,只要不逾矩,穿着打扮没有过多约束。
自这丫头当了东宫唯一的大宫女,尚服局的人倒是会听风向拍马屁,给她送来的春衣样式和头饰看着竟比这宫里一般的贵人小主还要好些。
如此也难怪人人都想攀高枝,往上爬,在这宫里爬得高些日子也好过些。
荷粉色的柔纱齐胸襦裙将这娇小的丫头勒出几分玲珑有致。
萧宴祈高了阿蓁整整一个头,此刻贴身的距离,垂眸间他刚好可以将那浅浅沟壑间的春光一览无余。
雪酥缀红梅,小姑娘吐息间的起伏,挠得人心下发痒。
他喉结滚动,因自己竟又被这小丫头轻易勾乱了自己的心绪而恼出几分热意,呼吸还无端有些急促。
萧宴祈心中顿时怒意横生,可偏生这丫头自到他身边伺候后除却每日殷勤地给他端茶递水等他回宫外就一直规规矩矩的,让他无处发作。
他让这丫头到身边原就是想借机让她为她的痴心妄想吃些苦头的,如今反倒是自己先被这丫头弄得心烦意乱。
萧宴祈一烦闷,骨子里的恶劣就跑出来了。
他冷冷撇了一眼多嘴的荣进,皮笑肉不笑,挑眉道:“哦?是吗?那便煮一盏来尝尝,让孤看看是什么好手艺值得我们荣公公也拍马。”
荣进心里一咯噔,忙低下了头思酎,今儿哪又不对,惹这爷不快了?
他太熟悉主子这表情了,从前主子要惩治下边的人之前便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不知阿蓁这小丫头等会儿会不会被吓哭。
阿蓁心思浅,又看惯了萧宴祈的冷脸,这会儿却察觉不出有什么,只笑着加快了手中解着腰带的速度,“谢殿下赏脸!”
萧宴祈撇了一眼去珠帘后的茶桌旁忙活的阿蓁,捞起地上的橘猫盘腿坐到绣榻上逗弄。
但虎子好像不给他面子,从他怀中跳了下去,跑去了正忙活着泡茶的阿蓁脚下。
萧宴祈气得脸色铁青,到底谁才是你主人?
那丫头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她手中讨好他的茶,跑去她脚下要是一个不小心被踩到,你就活该!
这么一恼,热气上涌,萧宴祈觉着更热了,他惯爱洁,立马吩咐了侯在一旁的荣进去准备水,等会儿要沐浴,随后拿过放在绣榻一角的书卷来看。
阿蓁忙着回忆桂嬷嬷教她泡茶的顺序,并未留意到脚下突然跑来的虎子。
走动倒水间不小心瞥见了趴在她脚边打盹的虎子,差点踩到,她慌忙移开脚步,没注意手上倒着水的手,被溢出来的热水烫了一下。
幸好没被烫到很多,也不是很疼,阿蓁用帕子把手擦干,就忙着把刚泡好的茶端了出去。
“殿下快尝尝!”阿蓁一脸期待把茶盏递到了萧宴祈面前。
这是她第一次给萧宴祈泡茶,规矩她学两个月能记熟,可泡茶和做点心她好像一直缺了点天赋。
萧宴祈接过茶盏,掀开盖子吹去热气,呷了一口。
“怎么样?”阿蓁期待地睁大眼睛试探问。
入口浓醇,回味甘甜,茶香沁脾,时辰拿捏得正好,是有几分桂嬷嬷的手艺。
可萧宴祈让人泡茶是要借机发作的。
他把茶往榻中间的小几一放,故意沉着脸刁难道:“寡淡无味,就你这手艺还敢到孤跟前耍宝,桂嬷嬷和荣进想是怕打击到你才夸你的吧?蠢丫头!”
“啊?不好喝啊......”
被打击到的阿蓁低下头叹了一声气,耷拉着脑袋,难过得抿唇想着到底是哪里不对,明明都是按着桂嬷嬷教的手法和时间去做的呀。
阿蓁难过不是因为萧宴祈的讥讽,萧宴祈说得没错,她确实是个蠢丫头,学个简单的泡茶学这么久都不会。
看来她擅长的并不是这方面,以后这些还是由桂嬷嬷来吧,她还是不要糟蹋太子殿下这些珍贵的茶叶了。
“那奴婢给你先换杯温水吧,我去小厨房让桂嬷嬷重新泡。”
阿蓁声音闷闷的,欲上前拿过小几上的茶盏。
不料萧宴祈却伸手将她拦下,用手中的书卷轻敲了一下阿蓁的额头:“孤说你是个蠢丫头你还真是个蠢丫头啊?孤正渴着呢,容得你这样折腾?不用换了,孤就当水喝!”
“噢......”阿蓁收回手,撇撇嘴乖乖站好,殿下肯喝完,那她也算是没有浪费殿下的好茶叶。
萧宴祈气得又拿过茶盏喝了一口,企图压下心火。
就这样的蠢丫头是如何敢到他这里妄图献媚取宠的,笨死了!
方才虽将这看不顺眼的丫头欺负了,可萧宴祈不知自己心中为何无半分快意。
看惯了这丫头无论何时都是笑靥如花的小脸,萧宴祈这会儿没半点欺负到她的快感。
罢了,还是想个由头趁早把这丫头从身边打发走算了,免得日日乱他心绪。
作者有话说:
亲妈吐槽:祈祈,我敢说,见不着人你心会更乱。
祈祈:老婆泡的茶不敢不喝。
第11章
◎净室旖旎◎
金乌西坠,暮色四合。
堪堪一盏茶的工夫,方才还悬挂在宫墙上方的夕阳便沉得不见踪影。
宫人们纷纷进殿,把外殿内殿的青铜连枝灯全部点燃后又安静退了下去。
殿内变得亮如白昼,烛影在人脸上摇晃。
萧宴祈眸色暗沉,一边盯着垂头丧气的阿蓁,一边喝着茶沉思许久,想着如何再好好捉弄这丫头一番才能让他心里舒畅一点。
但看着天色渐渐暗下去,想到晚间的筵席,萧宴祈只好收回思绪,往内殿后的净室走去。
阿蓁看人放下茶去了内殿,忙上前去收拾,稍后准备去小厨房问问桂嬷嬷她这茶的不妥之处在哪,顺便用晚膳。
殿下沐浴向来不要她伺候,晚些的筵席又该由稳重的荣公公随侍,用不着她。
可当拿过空空如也的茶盏时,阿蓁有些膛目结舌。
殿下不是说难喝吗?
怎的一滴不剩了?
......
长乐殿的净室里有一方汤泉四季温热。
只是除却隆冬,萧宴祈沐浴一贯喜用凉水,荣进只好在汤泉边上给萧宴祈备了一个浴桶。
待萧宴祈进来时,荣进已命小太监将浴桶倒满。
只是小太监上前欲给人宽衣时,却被萧宴祈制止了。
“唤阿蓁进来伺候。”萧宴祈突然不容置疑吩咐道。
小太监惊得手一抖,险些失声。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阿蓁姑娘今夜不会就要飞上枝头了罢?
小厨房里烛灯晃晃,灶膛里将灭的炭火偶尔噼啪炸出几粒火星子。
桂嬷嬷方用过晚膳,正收拾着灶台上的东西。
阿蓁进来后又泡了一遍茶给桂嬷嬷品,正巧给桂嬷嬷饭后解腻。
“姑娘不必气馁,你泡得很好了,是咱殿下这人比旁的主子略挑剔些罢了。”
桂嬷嬷有些享受地品完了递过来的茶,对恹恹的小姑娘安慰道。
阿蓁坐在桂嬷嬷平时吃饭用的小板凳上双手支着下巴望着门外的明月,泄气道,“哎,我的手艺怕是难入殿下的眼了。”
桂嬷嬷笑着反驳道:“怎么会!”
她从蒸笼里拿出了一碟早早准备给阿蓁的葱油鸡,“快来尝尝嬷嬷今晚做的葱油鸡香不香,昨儿个你说好吃,嬷嬷今日又做了。”
与阿蓁相处这么些日子,桂嬷嬷早知晓小姑娘的心性,每次在太子那受了打击,只要来她这吃口好吃的,就能把自己哄好。
闻言,阿蓁扭头看到昨日吃得意犹未尽的葱油鸡,果然立马展颜了。
只是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欲往嘴里送,就看到荣安急匆匆进来。
荣安是荣进的干儿子,做事机灵活络,荣进是把他当接替自己的人培养的。
荣安进了门却欲言又止,“阿蓁姑娘,殿下......殿下要你去伺候沐浴......”
筷子上那块沾好葱蒜酱汁的葱油鸡瞬间掉到碗里的米饭上。
阿蓁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啊?”
“既然殿下有召,那姑娘就先去吧,这菜嬷嬷再给你热着,回来再用。”
一旁的桂嬷嬷闻言也跟着愣了一瞬,但似想到什么般,又很快笑得比方才还要慈祥。
看着小姑娘乖乖听话放好筷子去找太子的身影,桂嬷嬷站在门后面带感慨。
她是知道太子一会儿还有太后的洗尘宴要出席的,虽不知太子这是何意,但召阿蓁过去伺候沐浴绝不会胡来。
谢天谢地,太子是愿意亲近女子了。
这些日子,太子身上因阿蓁发生的变化她也看在眼里。
平日里废寝忘食的人在小姑娘的诱哄下不仅按时用膳,且用得比从前还多些。
素来冷冰冰只关心政事的他多了个小姑娘在身旁叽叽喳喳也变得有人气了许多。
殿下表面上看着虽对阿蓁有诸多不满,可也从未见他对阿蓁真正动怒过。
桂嬷嬷抬袖擦干微湿的眼眶,后又拍了拍一旁荣安的肩膀,玩笑道:“荣安呀,你往后可要好好巴结阿蓁这小姑娘,保不齐比你干爹混得好!”
“多谢嬷嬷指点!”
荣安偷偷拿了一块桌上的水晶糕吃,被发现后嘿嘿一笑。
阿蓁欲推开净室的屋门时有些迟疑。
平日里她伺候太子穿衣洗漱都是在晨间给太子穿外袍递水擦脸而已。
如今要去伺候太子沐浴倒是头一遭。
虽说孙嬷嬷也具体教过她该如何做才是合规矩的。
可怎么说她也是大姑娘了,想到等会儿会去看到男子的身子怎能不害羞?
更何况那男子还是她仰慕敬重多年的恩人哥哥,想想就觉得很亵渎。
一向在太子殿下那里是勇往直前的阿蓁难得的迟疑了,在门口抿唇紧张得来回踱步,有点想转头回去吃葱油鸡。
“在门外磨蹭什么,还不快进来。”
萧宴祈的命令从屋内传来。
习武之人耳力极好,更遑论是萧宴祈这般武艺高强之人,几乎是阿蓁行至门前他便听出了这是她的脚步声。
门外想悄悄溜走的阿蓁冷不丁被吓了一跳,都被发现了,她只好咬咬牙,推门进去。
进门后还有一道琉璃珠帘隔着,这是阿蓁第一次来净室,撩开珠帘进去后从未见过温泉的她好奇地打量了起来。
汤池雾气蒸腾,四角的蛟首潺潺流着热泉水,檐上月白色的纱帐飘飘恍若仙境。
汤池极大,可容得几人下去凫水,岸廊上还放着一个浴桶和一张紫檀木雕花贵妃榻。
萧宴祈正支着头躺在上面闭目养神,听到琉璃珠帘拍打的动静后睁开了凤眸。
“方才在门外磨蹭些什么?”问完,萧宴祈缓缓伸手到榻前的矮脚花纹小几上捏了一颗葡萄放入口中。
阿蓁收回她在这屋内打量的目光,直视了一眼榻上的男子后又羞得低下了头,双手拽紧衣裙,磕磕巴巴答:“我、奴婢在、在想孙嬷嬷从前是如何教奴婢伺候殿下沐浴的......”
贵妃榻上的太子殿下也太美了吧,像画里睡美男,眼前仿佛是一幅活灵活现的美男出浴图。
阿蓁绞劲脑汁想了半天,总算想出了这个还算不错的借口来掩饰她现在的慌乱。
“哦?”萧宴祈坐了起来,耐人寻味问:“孙嬷嬷都是怎么教你的?”
男子行动间白色的里衣松散,领口大敞,不经意间露出精壮的胸膛。
阿蓁不小心瞥了一眼,又羞得像只鸵鸟般赶紧低下了头,嗫嚅道:“好、好像忘了......”
末了,她又抬头弱弱地语气哀求道:“不若殿下还是唤荣安来吧,奴婢笨手笨脚的,怕伺候不好......”
阿蓁摆摆手,后退了两步,仿佛只要太子一点头她就能破门而出。
“当初是谁说要尽心尽力伺候孤的?如今这点小事却推三阻四,孤很怀疑你的诚心啊......”
萧宴祈突然下榻,白皙沉稳的双脚踩在漆黑澄亮的地板上,一步一步逼近阿蓁跟前。
好闻的清竹香在鼻尖萦绕,阿蓁咬唇吓得不敢再动,没有章法弱弱狡辩道:“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