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嘀咕的声音软绵绵的,竟比那只猫叫得还要好听。
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宫女扰了心神,萧宴祈找回自己一贯的冷静自持,问出了心中早已确认的猜想:“在景福宫时都是你喂的它?”
阿蓁吓得赶紧收回摸着橘花的小手,站起来双手交叠,待反应过来萧宴祈问的是什么后,露出两只梨涡,颇有些骄傲笑道:“回殿下,是的!”
“它从前是孤的,如此你也算于孤有功了,说吧,要何赏赐?”
萧宴祈合上手中的书卷,漫不经心等着的人快口,他向来赏罚分明。
阿蓁摇摇头,诚恳解释道:“回殿下,奴婢不用赏赐,奴婢说过,殿下是于奴婢有恩之人,一次是四年前殿下在北狄兵手中救下了奴婢,一次是前几日,殿下在听雪阁替奴婢解围,奴婢一直感激在心,如今能来东宫只想尽心尽力伺候殿下,就当报殿下的大恩啦!”
这一次阿蓁终于能把想说的说完了,她怕萧宴祈又不听她说完,小脸急得红红的。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黑檀木小几上的狻猊香炉吐着袅袅轻烟。
阿蓁猜想,她方才闻到的竹香应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榻上的萧宴祈神色不明,阿蓁一双水眸期待地望向萧宴祈。
橘猫好像犯饱困了,在阿蓁脚下打起了盹,还呼噜了两声。
萧宴祈听这小宫女又提起这事,莫名顺着想了一下四年前救过的人。
那些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日子又在脑中很混乱地浮现。
外界传言也不全是假,他确是因在战场杀戮过重被梦魇所困。
现在他对于北境战场的记忆因梦魇之症变得很混乱。
心绪受到干扰时一梦到或一想起北境战场就会头痛欲裂。
现下只想了片刻,他便不想再想下去。
他入住东宫初时,东宫里原也是有宫女伺候的,但献媚取宠之流不断,他为了省去许多麻烦才不要宫女伺候。
眼前这小宫女年纪虽小,但长得明眸皓齿雪肤朱唇,言语间还如此殷勤,说不准就是想以此为接口来攀附他的。
方才不就在不动声色中勾得他分了神?
现下还用那双含春杏眸盯着他瞧,不就是想引诱他?
想到这个可能,萧宴祈便冷笑道:“随便提的赏赐都不要,那便是别有所图了?”
屋内的炭火似是燃尽了,阿蓁觉得背后有冷意涌上。
她脑袋和手同时摇得像拨浪鼓,急促地辩解道:“不是不是,殿下误会了,奴婢别无所图,只想着来了东宫尽心尽力伺候好殿下,就当报殿下的救命之恩了。”
萧宴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轻嗤一声,警告道:“报恩就不用了,想留着小命,孤劝你就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像你这种仗着有几分姿色想攀龙附凤的小宫女孤可见多了。”
他萧宴祈可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就算是美人也一样。
见萧宴祈这样误会自己,阿蓁难过得抿了抿唇。
但想到他可能是因为救过的人太多,所以不记得自己了才这样说的,就又很快把自己安慰好了。
阿蓁一脸真诚,拍拍小胸脯傻笑着保证道:“奴婢只是来报恩的,绝不会贪图殿下什么,殿下放心!你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你不让奴婢做的奴婢绝对不做!”
看人如此乖顺,萧宴祈也没再继续发作,这小宫女对他暂时还有用处,姑且留着不动。
只听他不容置疑吩咐道:“那就把猫抱下去,再替孤照顾它一段时间,出门荣进会给你安排去处。”
“照顾橘花?”闻言,阿蓁一时间乐得有些忘乎所以,仰起小脸眨眨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萧宴祈问。
“橘花?你给它取的名字?”萧宴祈睨了一眼阿蓁脚边趴着的懒猫问。
阿蓁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有些紧张地点点头,用小手捂住了自己嘴。
太子殿下不会生气她乱给他的小猫取名字吧?
“它是公的,叫虎子,以后别让孤再听到你唤它这个名字。”萧宴祈皱着眉嫌弃道。
阿蓁咧嘴一笑:“嗯!奴婢知道了!”
能留在东宫帮萧宴祈做事就是很开心!
至于自己给小猫取的名字被嫌弃了也不介意。
-
外边的凉亭里,荣进早已等得好奇。
他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去,可奈何有屏风挡着又隔得远,根本不能探知里面的情况。
他是太子近侍,平日里太子和属臣谋士或暗卫商议要事他都是在外候着的。
他还从未像今日这般想知道殿下在里头和人都说了什么。
也不怪他一把年纪了,今日还有这种偷听墙角的行径。
相较于朝中的机密,他比较想知道主子找这样一个软乎乎的小姑娘有何事。
就在他想完无数种可能之时,就看到里头出来人了。
小姑娘怀里抱着太子近几日才寻回来的爱宠,哼哧哼哧走了出来。
“荣公公,太子殿下让我照顾它,叫你给我安排去处。”一猫一人都睁大了眼睛等着荣进安排。
荣进看着阿蓁怀里安静蜷着的虎子微微讶然。
这猫自那日寻回东宫后,除了太子便不愿让任何人抱,也不愿吃任何人喂的东西。
前几日太子离京办事不在这宫中,这东宫里竟无人能喂得了这猫。
专门管照这猫的太监被它发狂抓伤了不说,还一个不小心又让它跑回了景福宫。
还是昨日太子回宫后亲自出去找,才找得回来的。
在前两日人仰马翻的对比下,此刻这小东西却如此乖巧得由着阿蓁抱着,属实是让荣进稀奇。
也不知太子是如何知道这小姑娘能治服帖这猫的。
如此想来,这两人怕是因这猫结识的了。
只是他一直在太子身边,怎的就没见过太子与这小姑娘见过面?
心中虽疑虑重重,但荣进也未开口试探两人的关系,开口打探主子的事是大忌。
该他知道的时候,他会知道的。
不过如此,他倒是知晓该如何安排阿蓁的去处才最为妥帖了。
“好,姑娘且虽老奴来。”荣进笑呵呵应下。
阿蓁又被荣进带着从竹林走出,约莫走了半刻钟左右进了长乐殿。
荣进打算把人安排去长乐殿西配殿的耳房。
西配殿的耳房原应是太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大宫女住的,只是东宫并无宫女,便一直空着。
既然这东宫连宫女都没有,那这宫女的等级之分自然也没有,阿蓁住进去也不算坏了规矩。
太子极为喜爱这橘猫,想来是要日日见着的,阿蓁住在此处也方便伺候。
再者嘛,荣进也存了私心,太子身边好不容易容得下了女子,还是这样乖巧可人的,他也想让人多在主子跟前晃晃,让主子开窍。
荣进带着阿蓁进了长乐殿后,将她交给了一位唤作孙嬷嬷的高壮宫嬷。
孙嬷嬷从前是昭慈皇后身边的人,现下负责这长乐殿的琐碎事宜。
荣进安置小太监信手拈来,但小宫女还是由妇人来比较方便。
阿蓁此刻被孙嬷嬷领进了进去。
“姑娘,这便是你往后的住处,这是长乐殿西配殿的耳房,离正殿只隔了一道回廊。”
孙嬷嬷面目慈祥,同样很随和,只是没有荣公公那般健谈,有一说一给阿蓁介绍着。
耳房很大,卧榻桌子柜子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简单的妆奁,比她之前在司膳司和新桃一起住的后罩房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可高兴坏了。
被褥也是新的,想来是时时有人打扫的。
“那它也是同我住这吗?”阿蓁看了一眼抱了一路的猫,她的手有些酸了。
“不是,这小家伙是要养在正殿的。”
孙嬷嬷放下了阿蓁的小行囊,又道:“现下只带你来知晓你的住处,如今天色尚早,荣公公吩咐了我,要带你去主殿熟悉熟悉,免得日后伺候惊扰了殿下。”
说着阿蓁又被带着沿着廊下进了主殿。
主殿与方才雅致的小楼不同。
这里雕梁画栋,华丽别致,器具摆件无一不是价值连城。
比她曾去过的最好的宫所也就是六皇子的承晖宫都要华丽。
殿外有宫人候着,里面还有太监在洒扫,想来太子殿下此刻还是在方才的小屋里的。
只是这里同样萦绕着一股清竹香,阿蓁一踏进殿门便闻到了,但是比方才闻到的要淡些。
“长乐殿的正殿分外殿与内殿,”孙嬷嬷嘱咐着:“内殿是太子殿下的寝殿,若无殿下的吩咐不得入内,你日后当值只需在外殿照顾好殿下这小东西就成。”
外殿很宽敞,不用出外面也够小猫随便蹦跶。
阿蓁认真听着,有不明白的就开口问孙嬷嬷,孙嬷嬷也耐心解释。
如此小半日下来,阿蓁算是熟悉了这日后她要当差的东宫。
晚间,孙嬷嬷还拿了两套桃粉色的宫装和一些简单的缠花发饰来给她。
说这是东宫宫女的衣服,往后要这样穿。
阿蓁瞧着那两套质地柔软舒适又仙飘飘的襦裙心花怒放。
自逃难后她再也没穿过这么好看又舒服的衣裙了。
小姑娘哪有不爱美的呢?
阿蓁兴奋地接过立马试穿上,还戴上了新得的缠花,坐在妆奁前对着铜镜傻笑不止。
来了哥哥这真好。
有大屋子住,还有新裙子穿,要是哥哥别那么凶像,能像以前一样就好了。
阿蓁抱着新得的裙子,睡前迷迷糊糊想道......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祈祈:哼!别痴心妄想。
真香打脸后的祈祈:呜呜呜...老婆怎么学不会以身相许呢?
第7章
◎是在等你◎
年节已过,日渐回暖。
成泰帝虽贪恋后宫的温柔乡,但循着祖制,出了正月后也不得不恢复了早朝。
萧宴祈更是名正言顺去了六部当值,熟悉朝中事宜。
成泰帝因着当年太后母家势大专权,逼着自己立了太后的侄女为后,连带着也不喜嫡出的萧宴祈。
萧宴祈在去北境前羽翼未丰,成泰帝在承恩公梁的撺掇下,以他尚且年幼为由阻止他上朝堂。
后来,他封了镇北王带兵远去北境四年,在他的暗中部署下,手中之权虽逐渐变多,手也伸到了朝堂之上,但远不及如今能身为太子亲自过问掌权。
成泰帝登基后沉迷后宫美色庸碌无为,身边还有如承恩公梁斌一党的奸佞之臣进谗言。
这二十多年来,晋朝在成泰帝的治理下内是贪官污吏横行,民不聊生,外是劲敌来犯,城池失守。
萧宴祈才去六部不消几日便发现了诸多冤假案,错乱帐,忙得是日日在六部的衙署轮着转。
阿蓁来东宫半月有余,日子倒是过得比在司膳司时还要清闲自在些。
期间新桃还是很担心阿蓁,她特地央求了兰锦姑姑让她送了两回膳食来东宫,借机同阿蓁见面,亲眼瞧见她过得好才放心。
阿蓁每日就是在长乐殿里陪小猫玩,喂小猫吃东西,伺候好太子殿下的这个爱宠。
阿蓁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很喜欢虎子,无论回东宫多晚,他都会先来逗一下虎子。
太子殿下逗虎子的时候是最不凶的时候。
阿蓁见多了他这样的一面后就更加不害怕他时时挂在脸上的冷脸了。
太子殿下许是白日里政务繁忙,晚间回到东宫后眉头总是蹙着的。
这时阿蓁想逗他开心,就会在一边大着胆子绘声绘色说起虎子白日里的趣事。
在一旁的荣进替阿蓁的大胆多言捏着把汗时,萧宴祈蹙着的眉倒是慢慢舒缓了。
春日的夜里还是寒凉的。
长乐殿里虽烛火通明可四下却静悄悄的,除却夜间值守的宫人其余的早已各自回屋歇下。
廊上散发着柔黄暖光的六角宫灯在夜风的吹拂下轻微摇曳,衬得这华丽的殿宇更加冷清。
猫最是畏冷,暮色四合后,虎子便早早从院外跑回正殿里在燃着碳的熏炉旁玩起了毛球。
阿蓁盘腿坐在蒲团上一边抛着毛球逗得虎子跳上跳下,一边不时转头望向殿外,想看看太子殿下有没有回来。
现下天黑完已久,按着以往,这时候人该回来用晚膳了的。
偏殿里,司膳司的例菜都送来了许久,小厨房里桂嬷嬷也备着一份太子殿下往日喜欢的吃食。
可今日连她一个小宫女都去用过了膳食,太子殿下一个主子却忙得迟迟未见归来。
东宫里宫人的嘴极严,这段日子阿蓁虽和这长乐殿里的宫人渐渐熟识,萧宴祈不在的时候也能聊上两句,但从未有人和她聊过关于萧宴祈的事。
是以阿蓁并不了解萧宴祈现下在朝中的处境,但从萧宴祈的早出晚归她也依稀猜出萧宴祈很忙就是。
就这样玩了几刻钟,虎子玩累了毛球,又一直往阿蓁怀里蹭,想是要抱。
阿蓁也等得有些着急了,所幸就抱着虎子坐在正殿的门槛上百无聊赖地等。
今夜月色柔和,星光点点。
偶有几阵寒风迎面吹来,但怀中的小猫热得像团小火球,阿蓁倒没察觉到冷。
萧宴祈沉着一张脸回到长乐殿时,最先入目的便是坐在正殿门口的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一袭单薄的桃粉色高腰交领襦裙,坐在地上裙摆堆叠得像个小粉团子,扎在双螺髻上的粉色缎带被寒风吹得微微飘起。
本来还是神情恹恹的小脸在见到他的瞬间立马神采飞扬,眼里闪现的光亮如同这天上的星子。
小姑娘的这种神情萧宴祈并不陌生,在与她在景福宫初见时她就是这样面露惊喜的,后来在听雪阁上也是。
萧宴祈对上她的盈盈亮眸,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他感觉心底的那股燥郁之气像是突然被抚平了。
“参见太子殿下!”阿蓁看到人回来,立马高兴得撩开怀中抱着的虎子,起身行礼。
熟睡的虎子突然掉到地上,被吓得一个激灵,站起来抖抖了抖身上的毛。
“起来,把虎子带进殿。”萧宴祈瞥了一眼地上的猫,淡淡吩咐了阿蓁一句。
“哦...”
阿蓁溢着笑乖乖起身,把虎子捞到怀里抱好,准备等萧宴祈进去后她再进去。
顺便跟萧宴祈说今日虎子把殿内的一个据说是西夷进贡的琉璃花瓶给打碎了。
然后她狠狠地凶了几句虎子,虎子居然就不愿意吃她送到嘴边的小鱼干了。
脾气还真是大,像它的主人。
不过后半句阿蓁可不敢说出来。
可谁知萧宴祈吩咐完并未进正殿,而是往后面走,看样子是又要去后头的竹水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