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蓁还欲将县里来了巡查御史一事说出来,但这时摊前又来了新顾客,她也不好耽误了老伯生意,只好放下银子先走了。
萧宴祈替小姑娘拿过了那包热乎乎的糕点,从里面挑了一块小姑娘素日里喜爱的末茶味的送她嘴边。
阿蓁这会儿没心思先吃,没咬下去,只抬手接过了,蹙着黛眉,义愤填膺道:
“这县里同方才那老伯那般情况的人一定很多,六皇子与那群贪官定是看准了这点,才敢这般贪赃枉法的!”
看着行人越来越多,萧宴祈抬手搂着小姑娘的腰,箍在身旁,安慰道:“别为那蠢货干的没天理的事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横竖他们蹦跶不了几日了,先吃块糕点。”
阿蓁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咬了一口手中的末茶糯米软糕,尝见好吃后,又习惯性抬手往太子嘴里送,让太子也吃。
萧宴祈见小姑娘气得都忘记这是在外头了,也不提醒,十分享受小姑娘的投喂,笑着低头吃下。
软糕好吃是好吃,但有些粘腻,怕人噎着了,萧宴祈拥着小姑娘往前面桥头一个老婆婆支起的茶水摊走去。
那茶水摊里没什么人,正合他的意,萧宴祈坐下朝那老婆婆要了两碗七宝擂茶。
只见那老婆婆没有立马应下,而是支支吾吾上前道:“郎君,我先同您说了,老婆子我这的茶水可比旁人那里贵两文钱哩,您可还要在我这里吃茶?”
萧宴祈没放在心上,只甩了甩袖子慷慨道:“无碍,老人家去做吧,我家娘子口渴了,等着吃呢,只管快些就是。”
闻言,那老婆子立马笑得堆起脸上的褶子,欢声应下,去茶担子里捣鼓起来。
看着那婆婆走远,阿蓁抬手捶了一下太子的胳膊,羞瞪着他:“哥哥!你又在乱说了!再这样,阿蓁就回去了,你自己逛吧!”
萧宴祈伸手将小姑娘的粉拳握住,温声哄骗着人:“我哪里有乱说,旁人都以为我们是夫妻,我说你是我娘子,有什么不对的?”
阿蓁又气得抬起另一只手捶了太子一下,气呼呼道:“你还说!”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萧宴祈握着小姑娘的双手,赶紧求饶。
这时,那老婆婆正好端着刚做好的七宝擂茶过来,笑吟吟道:“郎君和娘子感情真好,老婆子我还从未见过如此郎才女貌又恩爱的小夫妻哩。”
阿蓁脸红红低着头接过了那老婆婆的茶水抿了一口,赶紧随便转移了一个话题,免得太子继续胡说八道。
“婆婆,方才您为何要来特意告诉我们您的茶比别家贵两文钱呀?”
老婆婆一甩手中的布巾,叹了一声气,拉过一旁的小矮凳坐下吐起了苦水:
“这不是最近田税和市税都增加了,我家中没有子女奉养,现在就靠着这点买卖钱养老,若不想亏本就只能卖贵两文钱,前些日子有老主顾来,我忘了说清楚,闹了好一场哩!”
听到这话,萧宴祈和阿蓁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极为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神色。
阿蓁佯装惊讶道:“增加市税?我家中是在上京做生意的,这几日来万安探亲,可并未听说过此事呀?”
“青天大老爷亲自来贴的公文告示,怎会没有这事哩?”老婆婆觑眼质疑道。
萧宴祈在一旁隐晦道:“许是有什么隐情也未可知,老人家现在可回村里抑或是街上的告示处瞧瞧那公文还有没有,反正我们在上京从未听说过这事,听闻近日县里有上京的巡查御史来,婆婆若有不解也可去击鼓陈情。”
话点到了此处,两人都不再多说,吃起了茶,那老婆婆听了太子一席话,似是在回想着什么,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出神。
放下茶水钱,萧宴祈和阿蓁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上有一个女子在声嘶力竭地喊着:
“赵季明以权谋私,伙同上京权贵私增赋税,还逼死我父亲,毁我清白,我就是变成厉鬼也会让他不得好死!”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那女子已经扑通跳进了冰凉的河水中,周围众人一片惊呼后慌乱地喊着救人。
此时在桥下,离那女子落水最近的阿蓁下意识就想挣开太子的手要冲出去。
萧宴祈险些没拉住人,看出了阿蓁的想法,他紧紧拽着阿蓁,吼道:“你不准去,有暗卫!”
阿蓁看见立马有眼熟的几个暗卫跳进了水中才安心。
暗卫训练有素,下水救个人不费什么工夫,更何况深秋枯水期,这河水也不湍急,人很快就救了上来。
看着那眉清目秀的女子因呛水晕了过去,脸色苍白,衣衫还全都湿透了,阿蓁立马解了自己身上的披风将那女子裹住,吩咐暗卫把人先带回县衙安顿找郎中诊治。
方才这女子的一番控诉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周围的百姓瞧见人救上来了,接着开始对那女子方才投河前说的话议论纷纷。
没想到这赵季明还干了这么多勾当,阿蓁和萧宴祈跟在后面,神色凝重回了县衙。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那位女子救醒。
阿蓁和萧宴祈后脚回到小院,听见那女子已经醒了,只是在厢房里大喊大叫着。
夜一瞧见主子回来了,上前无奈道:“那女子已经醒了,只是发现自己是在县衙里,惊恐得谁都不准靠近。”
闻言,阿蓁推门进去,果然见那女子正抓着被子缩在床榻的一角瑟瑟发抖。
她让后面跟进来保护她的夜一先出去了。
阿蓁缓缓上前在床榻一角坐下安抚道:“这位娘子,你别怕,我们是救你的,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不信,你别靠近我,你们跟赵季明就是一伙儿的,不然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县衙,上次,上次就是他骗我来县衙说会放过我父亲,结果,结果却让那畜生强了我......”
那女子悲愤地说着,最后埋脸在被子里放声痛哭。
阿蓁心生同情,上前拍着人的后背安抚。
“娘子别怕,我们跟赵季明不是一伙儿的,我家大人是来万安县巡查的御史,你有什么冤情,尽可同他说,他会替你做主的。”
闻言,锦被后的女子这才缓缓露出了脸,似还有些不敢相信,怯怯问:“当、当真?”
作者有话说:
又是开开心心约会的一天!
第89章
◎划了一刀◎
厢房里, 细密的抽泣声不断。
原来此女子名唤施慧云,是万安县施记布庄的东家施正德的独女。
那施正德作为当地的富商自是要与当地的官员交好,平日里对赵季明等人多有巴结。
两个月前, 县衙里突然来了一位上京的权贵,赵季明等人不敢怠慢,宴饮不断, 为了不用自掏腰包,便次次都邀了施正德作陪。
久而久之,施正德在无意中知晓了赵季明等人与那位权贵做的欺上瞒下的勾当,被那位权贵扣在了县衙,最后灭口。
施慧云为救父亲,四处奔走, 花钱买通,最后打听到一些事情的原委,听了赵季明的哄骗, 只身深夜来了县衙。
谁知她父亲早已被灌下毒酒, 只剩了最后一口气在牢里,赵季明骗她过来, 不过是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姿色,被那权贵给看中了。
阿蓁听着施慧云如此地描述那位权贵,不用细想便能猜到是谁, 这般荒淫无道,强抢民女,除了六皇子,上京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施慧云抽抽噎噎说完, 哭得帕子都能拧出水来了, “赵季明与那权贵只手遮天, 不准我离开万安县,我求告无门,今日才那般决绝投河的,姑娘,你一定要让你家大人替我做主啊,呜呜呜......”
“施姑娘且安心在这县衙里住下等着传唤,我定会将姑娘方才所说的禀明,让大人替你做主的,你切莫再要寻短见了。”
阿蓁给施慧云递了一张新帕子,安慰好她,又传人送了些吃食进来,才起身出去,打算回主屋去找太子与他言明原委,没想到太子一直在门外等着她。
她刚动了动唇瓣,想同太子说施慧云方才所述之事,没想到身上突然就被太子罩上了一件新的披风,搂着她的腰往主屋走。
萧宴祈偏头看着小姑娘略微有些苍白的脸色,皱着眉,心疼道:
“披风给了旁人都被冻傻了,我吩咐人给你准备了姜汤,先回屋喝下,有什么事,等你暖了身子再说。”
“给那位施姑娘也送一碗过去吧,”阿蓁被太子这么一说确实感到了几分冷意,拢紧了一些身上的披风,往太子身上靠着,傻笑道。
萧宴祈轻敲一记阿蓁的脑门:“她自有郎中医治开药,你先管好你自己,保佑别染上风寒,我还没教训你方才不管不顾就想冲进水里救人的事呢!”
进屋后,萧宴祈直接抱着小姑娘在床榻边坐下,端起碗亲自给小姑娘灌了一碗浓浓的姜汤下去,看着人发汗了,才给人解了披风。
阿蓁撅着嘴道:“这不是人命关天嘛,方才那般情急,若是没人下去,那姑娘丧命了这么办?再说我早就在汤池里学会了凫水,就算下去也会没事的啦。”
萧宴祈微微有些气极,打了一下小姑娘的屁股,语气凶狠,教训人道:“关天都不关你的事,往后就是孤落水你都不能这么不管不顾,谁都没你重要。”
阿蓁抬手环上太子的脖子,将他环得近些,在他的下巴处亲了亲,撒娇道:
“殿下不要生气嘛,以后阿蓁尽量不这么冲动,但殿下落水阿蓁是一定会这般不管不顾的,殿下在阿蓁心里也是最重要的!”
萧宴祈捏了捏小姑娘的脸,又气又无奈道:“别以为这般撒娇孤就拿你没办法了!再有下回,就等着挨板子!”
阿蓁才不信太子真的舍得打她呢,平日里她吹多了一会儿风太子都心疼得要死。
她有恃无恐,朝太子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随后进入正题,同太子说起了正事,将方才那施慧云所说的话全都转述给了太子。
“那施姑娘的遭遇真是可怜,赵县令他们真是太可恶了,殿下一定要将他们绳之以法!”
萧宴祈听完阿蓁的转述,也眉头紧锁,没想到这赵季明不仅贪赃枉法,手上还沾了人命,“大晋尸位素餐的官员还是太多了,是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阿蓁握紧拳头,在一旁附和道:“还有六皇子!她这些年不知道残害了多少好姑娘呢,当初在听雪阁的时候,阿蓁幸得遇到了殿下,才没被他欺负!”
想到那日在听雪阁遇到阿蓁时的情形,萧宴祈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后怕,眸光彻底暗了下来。
是该让那对母子团圆了......
施慧云投河前在桥上的一番话现下在整个万安县传得沸沸扬扬,已经有百姓察觉赋税的猫腻。
纷纷聚集在一处商讨着,其中不知是谁道出了这县里来了巡查御史一事,现下已经有人在开始写状纸,准备要状告赵季明了。
赵季明等人知晓施慧云今日在桥上的壮举,以及施慧云被太子救回了县衙,此刻也乱了阵脚。
只是仍旧寻不到六皇子,他们只好快马加鞭,派人往上京送信去给梁斌和许明远。
但被太子派的人在城门处就给截了下来。
看到前去送信的官差折了回来,赵季明等人心知是逃不过去了,无力地瘫软在地,天刚擦黑,就被县衙的人抓拿去了大牢里待审。
翌日,萧宴祈还没开始审问赵季明等人,便有百姓前来敲噔闻鼓,状告赵季明欺上瞒下私自增收赋税一事。
如此一来,赵季明一行人的罪行算是人证物证齐全,萧宴祈直接将人收押,准备明日一早启程回京,将人送往大理寺受审。
只是现在还差了一个不知所踪的主谋萧宴珏去了何处,萧宴祈那日吩咐夜一派人去查已经确定人不在上京。
但这几日不仅赵季明等人寻不到人,就连他派出的几波人也捉拿无果,梁斌等人似乎也在着急寻找,这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明日将赵季明等人送去了大理寺受审,萧宴珏这个主谋受了大理寺的传唤若还不出现,那便能张贴海捕文书。
这逃亡的日子想来那素来养尊处优的蠢货也受不了几日。
是以萧宴祈也不急。
施慧云见杀父仇人被收押入狱,待退了公堂回了小院后,痛哭流涕跪下对萧宴祈和阿蓁道谢:“谢谢大人和姑娘,请受慧云一拜!”
萧宴祈除了对阿蓁,对旁人从来都很冷淡,只面无表情说了一句请起,这是他的分内之事。
一旁的阿蓁忙上前将人扶起:“施姑娘快请起,这都是我们该做的,待回了上京,这些凶手都会被绳之以法,令尊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你往后都要好好的,切莫再生轻生的念头。”
“嗯!慧云一定会替我爹将这布庄继续开下去,不会荒废我爹这一辈子的心血的,再也不会想不开去寻死。”施慧云擦了擦眼泪道。
“施姑娘能这般想就好,你这般勇敢,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的!”
阿蓁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好啦,在这县衙呆了这般久,现下尘埃落定,你也可安心回家了,往后多保重。”
阿蓁将施慧云送出了小院后,如释重负回到太子身边。
看着太子面色疲惫,她纤柔的指尖抚上太子的脸庞,心疼道:“这事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殿下快回去睡会儿,眼下都是乌青了,阿蓁好心疼。”
昨夜太子亲自去了大牢审问赵季明那群人,快四更天了才回来的,今日一早又起来升公堂,几乎没得睡。
“蓁蓁昨夜也等了我也一夜,你陪我去睡一会儿,不然我睡不着。”萧宴祈将人打横抱起往屋内走。
阿蓁攀上了太子的脖子,亲了亲他微微冒着胡茬的下巴:“好,阿蓁陪着殿下。”
在县衙住的这两夜,太子嫌弃这屋内简陋,伺候的人也不够仔细,梳洗的净房也没有宫里的好,夜里都不会像在宫里那般变着法欺负她,只抱着她入睡。
是以阿蓁现下仗着太子心疼她,才敢这般撩拨,躺在太子怀中对太子又是亲又是蹭的,一直玩着太子新冒出来的胡茬。
萧宴祈只好睁眼,按着不老实的小姑娘无奈哄道:“别乱撩拨,快些睡,今晚街上有灯会,睡醒天黑了带蓁蓁去瞧。”
“真的吗?”阿蓁眼睛一亮。
“真的,现在案子办完了,剩下的时间自然都是要留给蓁蓁的,”萧宴祈抬手将小姑娘的眼睛捂住,“快些睡,睡醒才有精神。”
听到今晚要去看灯会,阿蓁这才乖巧安分下来,窝在太子怀中睡去。
两人一觉睡到黄昏时分才醒,起来梳洗好,天也刚擦黑,正好出门上街去看灯。
街上游人如织,不亚于昨日的庙会,不止有游龙傩戏杂耍,还多了一个打铁花,乌泱泱围了一圈人在看。
阿蓁驻足看了好一会儿,想到太子不太喜欢热闹的地方才离开。
萧宴祈似乎是看出了小姑娘的心思,止住了脚步,“蓁蓁若是喜欢,我可以陪着蓁蓁多看一会儿的。”
“看够啦,太挤了我也觉得有点不舒服,我想去买盏花灯!”阿蓁指着那边巷子口摆的那个小摊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