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事情时,他并不喜欢齐子蛰在旁边。
他自然听闻过齐子蛰从石龙镇带了李丹青上京,又和李丹青共骑出游的八卦。
那时还窃语,认为他们荒唐,认为李丹青不守规矩。
现下见着人,心下早有许多言语帮李丹青解释当时之言行。
一个弱女子么,当时是逼不得已。
他且也听过谢五郎和长公主之事。
心下认定齐子蛰和李丹青不可能。
待齐子蛰去守在殿门,李丹青才看向郑天奇道:“表哥须得先拿到萧宇墨亲笔书信,照着笔迹伪造出几封信来。”
两人低声讨论起来。
讨论了两刻钟,方才讨论完。
郑天奇很上道,站起来道:“我去守殿门。”
他到殿门口,换了齐子蛰进殿。
齐子蛰进殿,坐到李丹青对面,趁着只有两人在,端详她一番问道:“这两日过得好么?”
李丹青点头道:“有皇祖母护着,挺好的。”
齐子蛰视线粘在李丹青脸上,不舍得移开,低声道:“我却过得不好。”
李丹青诧异道:“这几日秦王诸人按兵不动,平平静静,也没听见你们武安侯府有事情,怎么不好了?”
齐子蛰叹道:“你在将军府时,我想见你,还能蹿到将军府门口守着,你在宫中,我想见你,要等传召。”
“我这两日想见你,苦于没办法子,自然过得不好。”
李丹青笑了笑,这会却不是说儿女私情的时候,因转了话题道:“先说正事。”
她道:“子蛰,你出宫后,悄悄见一见朱峰,说田侍卫已在萧宇墨跟前密告他和我们有勾结,因他知道秦王殿下太多事情,秦王不会容他活着。”
“他若想保命,只能易主。那就是跟着我。”
“他为表效忠,定会主动问及,需要他做什么。”
“到时,我再亲自见他,向他保证,会保他全家性命。”
“一切妥了,再让他把伪造的信放到萧宇墨书房内。”
两人讨论起各种细节,务必没有漏洞。
对于朱峰,齐子蛰尚有些不放心。
李丹青道:“论起来,他确实是我姨父。上次,确实是他提了菜筐进佛香阁,把丽嫔换了出来,才搅了秦王之局,也才有我跟父皇相认之机。”
“换走丽嫔一事,是紧要一环,若爆出来,他性命不保。”
“如今他势在骑虎,必定要有选择,我便是他最好的选择。”
李丹青细细分析一遍朱峰的处境。
齐子蛰设身处地,想了片刻道:“若我是他,确实也只能这么选。”
两人讨论毕,又迅速交换这两日各自发生的事。
李丹青提起谢五郎和长公主的事,问齐子蛰道:“你母亲发了什么誓?”
齐子蛰道:“若应誓,她短十年寿命。”
李丹青闻言抚额道:“这么说,咱们只能有缘无份了!”
齐子蛰急道:“丹娘,咱们当初在石龙镇,那么多生死关都有法子破解闯出来,我母亲誓言这件事,定然也有法子破解的。”
李丹青笑吟吟道:“我知道,你定然想,大不了到时劝丹娘不要当公主,这样就可以在一起了。”
她笑毕,脸色一肃,“我不当公主的话,就是普通民女一个,到时在你母亲跟前,岂不是要做低伏小?这件事没得谈。”
齐子蛰搓手道:“定然还有别的法子的,别急,慢慢想。”
李丹青又笑了,“说实话,我好好当着公主,一点儿不想嫁人。我一点不急。”
齐子蛰这下急了,“丹娘,丹娘,我……”
郑天奇在殿外候了半个多辰,见齐子蛰还没出来,忍不住重重“咳”一声。
这小子不会假公济私,缠着我表妹吧?
第88章
李丹青伸出手指摇了摇, 似笑非笑道:“从古到今,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子蛰,我不会为了要嫁人, 而做出任何委屈自己的事。”
她又摇头,“我嫁与魏凌光, 差点被他母亲和弟弟害死,若以后还要嫁人, 必须保证对方的家人怀有善意, 没有人想要害死我。”
见齐子蛰要说话,李丹青比手势止住,又道:“子蛰,你母亲之前搁过话,死也不会让我进门。现下我成了公主, 可以招驸马, 与驸马住在公主府。而你母亲发了誓,若你娶公主, 她要短命十年。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你母亲对我都没有过善意。”
“我是公主, 在你母亲跟前,我是君, 她是臣,这是我的优势,我不会放弃我的公主身份。”
“从前嫁与魏凌光,是因为不能一直待在叔叔婶婶家中, 总要嫁人。”
“现在我有封地,可以选择不嫁。”
齐子蛰去握李丹青的手, “丹娘,你就不能为了我……”
李丹青打断他的话,“不能!”
齐子蛰叹口气,“从前说了生死之交,永不相负的。”
李丹青道:“子蛰,生死之交,可以把背交给对方,不会负了对方的信托,但不包括将自己嫁去对方家里受罪。”
“这一点,希望你能明白!”
她说着,凝视齐子蛰。
这个男人家世出众,年轻俊俏,在某种程度上前途无限。
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但他是古代男子,从小到大受的是孝道为先、男子为尊的思想教育。
他天然认为女子应该为了嫁人而做出牺牲。
他待自己不同,态度稍平等,全因轮回里,两人生死与交,携手逃了出来。
期间,自己并没有真正拖他后腿。
凭心而论,若自己不是公主,更加不可能与他走到一起。
以略低的身份嫁进武安侯府,从此侍奉夫婿,孝敬婆母,生儿育女,低声下气过一生,不是自己所求。
李丹青回过神,从齐子蛰手里抽回手,淡淡道:“儿女私情,并不是目前最紧的事,且各自保住命再论其它。”
齐子蛰手里一空,心里也一空,低声道:“丹娘,我一定会想出法子的,你等我!”
李丹青道:“以后再论这个事。”
她不想再跟齐子蛰讨论这个,扬声朝殿外道:“天奇表哥,进来罢!”
三人复又坐下,讨论了一会儿。
李丹青心中其实没底。
萧宇墨和秦王势力太强大,皇帝也明显信任他们,单凭这伪造的书信,能掀起风波吗?
但不试一试,总不甘心。
且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看看近午,李丹青并不想留郑天奇和齐子蛰用膳,便端茶送客了。
郑天奇和齐子蛰一道告辞,并肩出殿。
待到了宫外,郑天奇喊住齐子蛰,温声道:“齐三公子,你母亲有誓言,你是不能尚公主的。若你真为乐阳着想,就不要缠着她。她是女子,今年十九了,耽搁不起。”
齐子蛰不快,淡淡道:“我跟丹娘的事,不劳郑公子操心。”
郑天奇摇头道:“我是乐阳的表哥,为她操心是正常的。”
齐子蛰冷笑一声,跳上马车,喊车夫道:“快走!”
郑天奇看着马车绝尘而去,不由“嗬”一声道:“敢情恼羞成怒了。”
他跳上马车后,心里复盘今日之事。
细细回味李丹青一言一行。
一时却是痴了。
他回到郑家,先去书房见父亲郑安志。
父子谈了半个时辰。
谈毕话,郑天奇站起要告辞,犹豫一下,终于问了出来,“父亲,您从前书房中有一幅仕女画,画中的仕女,是乐阳公主的母亲么?” 郑安志半晌方答道:“是。”
郑天奇一下了然,父亲擅长丹青,当年定是在某个地方见过乐阳的母亲,之后念念不忘,便画了下来。
逢着良辰美景,便把画拿出来欣赏一番。
那一日自己进书房见着画,应该是父亲晚间欣赏毕,未及收起来。
郑天奇定定神道:“父亲,我想娶乐阳为妻!”
郑安志愣一下,问道:“你不介意她嫁过人么?”
郑天奇道:“父亲,太后寿辰那日,您瞧见她的。她若不是嫁过人,我想娶,只怕不易为。现下则容易得多。”
郑安志蹙眉道:“她被魏凌光休弃那会,还跟齐子蛰闹得满城风雨,这等女子只可欣赏,并不适宜娶为妻子。”
郑天奇站起,躬下身道:“求父亲成全儿子的心愿!”
郑安志看着郑天奇半晌,长叹一声道:“女子太美,易招惹祸事,乐阳公主的母亲就是一例。”
郑天奇还是那句,“求父亲成全!”
郑安志无奈,“这件事,也并不是我点头就能成的,还得看太后娘娘和皇上的意思。”
郑天奇道:“儿子细细想过了,太后若真疼她,就该把她嫁给儿子,没有人比儿子更合适了。”
郑安志道:“过几日进宫,探探太后娘娘的意思再论。”
过一会儿,郑天奇告退,回至自己房中。
丫鬟见他回来,忙忙要传膳,又道:“夫人说了,公子进宫,定没能好好用膳,午间叫厨房备着膳食呢,公子且先用些。”
郑天奇摆手道:“我不饿,你们先下去!”
丫鬟待要再劝,见着他的神色,马上闭嘴,很快退下去。
房中一静,郑天奇又回味李丹青的言行。
隔一会儿,他从抽屉里拿出巴掌大一块像皮泥,凝神捏了起来。
很快,捏出一个美人。
他把泥人举到眼前细看,摇了摇头道:“连她十分之一的神韵也没有。”
他手指抚了抚像皮泥人的眉眼,轻声道:“乐阳,太后寿辰那一日,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发誓要得到你。”
他嘴角含着一丝笑,“若不能得到你,我就毁了你,绝不让别人得到!”
这当下,郑太后正问李丹青道:“乐阳,你觉着天奇如何?”
李丹青道:“皇祖母为何这样问?通常这样问,就是想撮合一段姻缘。”
郑太后失笑道:“你这丫头,就不会装装傻么?”
李丹青也笑,“孙女嫁过一次了,于这件事情上,不想装傻。”
她整理言词道:“皇祖母,孙女想在您身边服侍几年,到二十五岁再择驸马,求皇祖母答应!”
说不嫁什么的,老人家不会相信,只会以为她矫情。
还不如给个期限,说到多少岁再嫁。
郑太后一听这话,却是大惊道:“二十五岁?乐阳啊,女子青春年华易逝,二十五岁太老了。且那会子,适龄的男子全已成亲,你去哪儿找可心人?”
李丹青道:“皇祖母,我被魏家害了一次,真的怕极了,真不想嫁人。每次想起嫁人,就会做噩梦。”
郑太后道:“那也不能等到二十五岁再择驸马。”
李丹青叹一口气,做出让步,“那就二十二岁,如何?不能再早了,再早孙女受不了。”
郑太后道:“这样,一人让一步,二十一岁就得择驸马,不能再拖。”
李丹青低下头,一副无力反抗的模样,半晌道:“孙女听皇祖母,就二十一岁再择驸马。”
呼,还有两年时间,到时有的是法子逃避这件事。
郑太后思忖,到时自然要告诉天奇,让他再等两年。
再等两年,就能当乐阳的驸马。
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
至这一天午间,李丹青眼皮突然跳个不停,心下有些不安,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她安慰自己,若有事发生,应该就是萧宇墨伪造了母亲的手书,准备呈到御前,要颠覆自己皇帝女的身份。
不过自己已在皇帝跟前打了埋伏,估计皇帝会叫人彻查,不会轻易相信萧宇墨的话。
待得午后,却有皇帝身边的内侍来禀道:“乐阳公主殿下,陛下请你过去养心殿一趟。”
李丹青心下“咯当”一响,脱口问道:“萧大人进宫了么?”
内侍答道:“萧大人进宫了。”
李丹青一惊,皇帝召自己过去,跟萧宇墨有关么?
萧宇墨呈了伪造的手书?
皇帝召自己过去对质?
李丹青转着念头,吩咐蓝玉道:“你去小佛堂跟太后娘娘禀一声,说陛下召我过去养心殿一趟。”
她交代毕,便带着盈月,坐上车辇,跟内侍去养心殿。
车辇才走一半,却被人拦下了。
萧宇墨站在车辇前笑道:“乐阳公主殿下,臣有一件紧要事上禀,请殿下移步一听。”
他说着,走到树下,遣开了身边的人。
李丹青想一想,便下了步辇,让内侍和盈月候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