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太看看左右无人,遂低声道:“我听到消息,说贵妃和荣昌公主很快要关进冷宫了,咱们不能让大郎踩这个火坑。”
魏三娘怔了怔,“哪儿来的消息?要不先跟大郎说一说?”
魏老太摇手,“这件事不要跟大郎说。”
她犹豫一下,到底还是将宋氏告诉她的消息,全部告诉了魏三娘。
魏三娘听毕,也有些慌了,低声道:“这要怎么办?”
魏老太让魏三娘坐近,小声道:“你说丹娘这样子,是不是对大郎还有意?”
魏三娘道:“她不是跟齐子蛰……”
魏老太打断她的话,“我打听过了,原来齐子蛰的母亲当年发过誓,说儿子若尚公主,她要短命十年。齐子蛰和丹娘不可能了。”
魏三娘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丹娘想吃回头草,原来是嫁不了齐子蛰。”
她一下暗喜,抚掌道:“她与大郎本是恩爱夫妻,念念不忘也是正常的。听她口吻,确实是想和大郎重修旧好。说起来,她十九了,嫁过人,和齐子蛰共骑闹得人尽皆知,现下不择齐子蛰当驸马,那大郎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魏老太想来想去,也觉得李丹青是很有诚意要重新嫁进魏家的。
她且想起李丹青从前在魏家时,百般柔顺,对她这个婆母恭恭敬敬,若换了荣昌公主,绝不会孝敬婆母。
母女商量一回,都觉着要设法子让魏凌光摆脱荣昌公主的婚事,重娶李丹青。
正说着,魏凌希推门而进,脸色发白道:“母亲,大事不好了!”
魏老太一惊,问道:“何事?”
魏凌希道:“秦王殿下刚刚被革夺封号,夺了封邑,削了宗籍,送到宗人府关押了。大郎一向依附秦王,又即将娶荣昌公主,已有人上折子弹劾他是秦王一党。咱们家要有难了。”
魏老太脸色刷一下白了,问道:“大郎呢,他现在何处?”
魏凌希道:“他去了宰相府。”
魏老太站起来团团转,“这个时候求宰相有什么用啊?得去求皇帝,说他不是秦王的人。”
魏凌希苦笑道:“母亲,大郎准备迎取荣昌公主,是秦王殿下的准妹夫,这阵子进进出出秦王府,说他不是秦王的人,谁信?”
魏老太定定神道:“咱们去御前告荣昌公主一状,说大郎和丹娘本是恩爱夫妻,是荣昌公主看中大郎,活生生拆散他们的。”
“大郎逼于无奈,才会依附秦王。”
“求陛下做主,撤了大郎和荣昌公主的婚事,让大郎和丹娘重修旧好,再成夫妻。”
“如此,咱们既免于难,大郎依然是驸马。”
她说着,把宋氏透露的事情,告诉了魏凌希。
魏凌希听得李丹青还记挂魏凌光,再想一想她以前在魏家对魏凌光言听计从的柔顺模样,当即也觉得魏老太之计可行
母子三人商量了起来。
魏老太记着宋氏的话,叮嘱他们道:“大郎是重情之人,当时不肯休弃丹娘,现下定然不肯抛下荣昌公主。此事不要让他知道。”
魏凌希和魏三娘点头。
第二日一早,魏凌希在半路上拦下戚大人,说自己一家子有紧要事想面圣,求戚大人带着他们进宫。
戚大人认出魏凌希是魏凌光的弟弟,便道:“你哥哥是准驸马,你们想进宫面圣,该求你哥哥才是。”
魏凌希趋前道:“戚大人,此事紧要,正因为我哥哥是准驸马,反要避嫌,不能让他知道。”
他顿一下,“要禀上的事,还涉及乐阳公主殿下。”
戚大人一听事涉乐阳公主,一下想起魏凌光本是乐阳公主前夫,一时便皱了眉。
半晌道:“我带你们进宫也行,但之后的事,不能涉及我。”
魏凌希连连点头道:“这个自然。”
景阳宫这一日,热闹得很。
先是司衣局的娘子们送来好几套新做的衣裳,看着李丹青试穿,又呈上鞋子新式样,让李丹青挑选。
接着是司食局的人来了,呈上当月菜品菜式,请郑太后过目。
萧贵妃被虢夺封号,降了品级后,宫务暂移交杨淑妃打理。
但杨淑妃多年无宠,且无子,性子又平和,一时之间竟镇压不住后宫诸人。
后宫人心纷乱,六局的人为免出差错,有事宁愿跑到景阳宫请郑太后定夺。
郑太后不胜其烦,喊杨淑妃过去,当着众人的面给她壮胆,谁知过后,众人依然跑景阳宫跑。
郑太后无奈,只得先应付着,心下寻思要提拔别的宫妃上来掌宫事,但一时之间也没有合适人选。
萧贵妃掌宫事多年,后宫中但凡有点脾气的嫔妃,早被她收拾了。
如今有些资历且活着的嫔妃,皆是唯唯诺诺之辈。
其它年轻的,又不能服众。
李丹青见郑太后不耐烦后宫琐事,只得代为处理一二。
她聪慧,能说到点子上,又有太后撑腰,说的话比杨淑妃管用得多。
几日功夫,众人有事,也不禀杨淑妃,直接到景阳宫禀郑太后和李丹青。
待李丹青处理起宫务,众人全惊了。
不是说乐阳公主殿下在民间长大,读书少么?
谁能告诉我,读书少为什么一眼扫过账本,马上能看出何处出了差错?
谁能告诉我,读书少为什么看谁一眼,就知道谁的小心思?
谁又能告诉我,读书少为什么处理事情这么高效?
杨淑妃要花半个时辰才处理完的事,殿下只要半刻钟,有时候更夸张,只要一息功夫就行了。
怪不得太后娘娘和陛下宠她!
以后,须得好好巴着她!
后宫诸人,本就各有消息门道。
她们到景阳宫时,也会带一些消息过去。
李丹青很快就掌握了后宫各处消息。
萧贵妃和荣昌公主的言行,也全知道了。
被萧贵妃和荣昌公主欺压多年的嫔妃和内侍,趁着她们母女倒台,开始行报复之事。
送进昭阳宫和朝霞宫的饭菜,不是馊了就是臭了。
萧贵妃和荣昌公主吃惯了好的,哪儿吃得下这些,先是破口大骂,接着只好塞银子给送饭菜之人,求他们送点能入口的。
早有人将此事禀了李丹青。
李丹青淡淡一笑道:“再有送好饭好菜进昭阳宫和朝霞宫的,就调去当杂役罢。”
她此言一出,再送进昭阳宫和朝霞宫的饭菜,又是馊臭的了。
萧贵妃的腿还没好,吃不上好的,再受了气,很快就病倒了。
荣昌公主气得捶桌摔杯,却扯动脖颈伤口,再加上吃不下,同样病倒了。
两宫的人求内侍帮忙请御医进去诊治。
内侍报到李丹青处。 李丹青这回倒没有阻止。
去给萧贵妃和荣昌公主诊治的,是方御医。
萧贵妃和荣昌公主见来的是他,一时又疑心,不敢喝他开的药。
耽搁得两天,病情又加重了。
李丹青这一日帮着郑太后处理了宫务,用毕午膳,正要小休一下,就有御前的小石公公进来道:“陛下传公主殿下过去养心殿一趟。”
因小石公公这阵子常跑景阳宫,李丹青和他算是熟了,当下问道:“父皇不是忙着见朝臣么,为何这会子得空见我?”
小石公公嘻嘻一笑道:“公主殿下去了便知。”
说着趋前,压了声音道:“殿前跪着魏家一家子。”
李丹青一听,马上朝盈月一看。
盈月便塞了一个荷包给小石公公。
小石公公不敢要,硬塞了回去,低声道:“能为殿下分忧,是咱家的荣幸。”
坐上车辇往养心殿时,李丹青嘴角噙了一丝笑。
九次沉塘之仇,今日要一次性报了!
第92章
李丹青到得养心殿时, 果然见魏老太带着魏凌希和魏三娘跪在殿前。
她面无表情走过去,朝皇帝行礼问安,这才侍立一侧。
魏老太听得脚步声, 悄悄抬头,见李丹青来了, 眼里便有了惊喜,丹娘果然得陛下宠爱, 很有体面呢。
今日只要她开口, 大郎便能摆脱荣昌公主,另娶了她,再续前缘。
皇帝见李丹青来了,便朝魏老太诸人道:“现在可以说了。”
适才魏老太诸人进殿,跪下禀及石龙镇旧事, 皇帝一听事涉李丹青, 便摆手止了他们的话,吩咐人去传召李丹青。
魏老太从头开始说。
先说魏凌光当年是如何对李丹青一见钟情, 不愿毁了婚约,执意迎娶, 婚后两人如何恩爱等。 接着说魏凌光上京赶考, 家中众人如何呵护李丹青,只等着魏凌光高中的消息, 合家便要赶往京城。
说至这里,魏老太抹泪了。
“实没料到,京城突然来了一位夏公公,手持荣昌公主印信和大郎一件信物, 说大郎已高中状元,策马游街时, 被荣昌公主一眼瞧上了。”
“公主打听得大郎已有妻,且与妻子丹娘恩爱,便让夏公公到石龙镇一趟。”
“夏公公让民妇污蔑丹娘与外男有私,再捉了丹娘和外男一道去浸猪笼,致他们于死地。”
“说丹娘这般死了,声名尽毁,大郎就不会惦记她了。”
“如此,大郎可与荣昌公主双双对对,魏家也可成为皇亲,一家子荣华富贵。”
魏老太叩下头去,“民妇一听要害了丹娘性命,自然不肯啊。”
“可夏公公威胁民妇,说若不听从,大郎在京性命难保,魏氏一族会被灭族。”
“民妇没有见识,一听这话就害怕了,只好答应。”
魏老太又抹泪。
“十日后,民妇跟二郎商量了一个计策,给丹娘和外男尔言下药,第二日再带着人假意去捉`奸……”
“踹门捉`奸那会,是特意放尔言和丹娘走的。”
“如此,既可跟荣昌公主交代,也可保丹娘性命。”
“后来上京……”
她又说一番上京后情形,大意就是一家人一直在设法摆脱荣昌公主的控制,想让魏凌光和李丹青再续前缘。
魏老太说至这里,大放悲声,“陛下,一切全是荣昌公主殿下逼迫我们的,求陛下做主,撤了荣昌公主和大郎的婚事,让大郎再娶丹娘!”
“求陛下成全大郎和丹娘这对苦命鸳鸯!”
皇帝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躬身道:“父皇,此事不能听她一面之词。”
“儿臣有两个证人,一个是当时领荣昌之命去石龙镇的夏公公,一个是儿臣的陪房季家媳妇,请父皇传这两位证人上殿。”
前些日子,李丹青已得知当时到石龙镇传荣昌公主之命的,是夏公公。
待得萧贵妃倒台,李丹青便召见夏公公,说了一番话,让他到时在御前说及当日之事,将功折罪。
至于季家媳妇,则是早早就拜托李大鼎,让他派人去石龙镇寻人,把季家媳妇接上京,藏在将军府。
前日,李丹青就让人带着季家媳妇进宫。
季家媳妇现下正在景阳宫中。
魏老太听得要传召证人,惊异了一下。
很快又安慰自己,这两位证人,定已被叮嘱过,待会儿自然会配合着说话。
很快的,夏公公和季家媳妇进了殿。
夏公公跪禀,说自己当时领荣昌公主之命到石龙镇,跟魏老太说魏凌光高中状元被公主瞧上,让魏老太依公主之命处置了魏凌光元配李丹娘。
他看一眼魏老太道:“奴婢当时还以为要苦劝,魏老太太才肯听从,没料到才开口,她满口答应,说定会办得妥当,请荣昌公主放心。”
“还说乐阳公主殿下软弱,上不得台面,配不上状元爷。纵没有荣昌公主之命,她也会设法让魏状元休弃公主殿下,另娶贵女。”
魏老太听到这里,不由直起身子嚷道:“夏公公,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一心疼爱丹娘,哪会说这些?”
御前郭公公见魏老太撒泼,当即喝斥道:“御前不得喧哗!”
魏老太这才缩回身子,心下愤愤,待事了,要叫丹娘重重罚这个夏公公。
魏凌希听到这里,却感觉不对劲,他心念急转,叩头道:“陛下,殿下,当日之事不能全听夏公公一面之词,请传召我哥哥大郎进宫,当面跟夏公公对质。”
再怎么说,大哥有官职,座师是方宰相,在殿上说话,比他们要得力。
皇帝闻言,便喊内侍道:“传魏凌光进宫!”
内侍领命去了。
这里夏公公说完,便轮到季家媳妇说了。
季家媳妇进了殿,本来惊惶,大气不敢喘,待见魏老太和夏公公在殿前对骂,一下又有了勇气。
她叩头道:“奴婢对不起丹娘!”
“奴婢是丹娘的陪房,本该护着她,忠心于她。”
“可那日魏老太太捉了奴婢的儿子,缚了手足,不给吃喝,说若不听话,就要饿死奴婢的儿子。奴婢不忍儿子受苦,只好屈从了。”
“魏老太太跟奴婢说,会让人捉了丹娘和尔言去祠堂,依着族规,要审问一遍,让他们签字画押,到时须得人证物证皆全,让奴婢当人证。”
“她教了奴婢一番话,让奴婢到时在祠堂依着她所教的说。务必证实丹娘和外男有私。” 魏家诸人听着季家媳妇的话,终于感觉不对,待要扬声制止季家媳妇,却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