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择没想到自己竟能摊上这种荒唐事,看着这女人脸上一览无遗的轻佻劲儿,搞得他像是被古代纨绔调戏的良家女子一样,他眉毛不由自主地往上挑了挑,嗤道:“你好,我高中在读。”
语气乍听懒散,态度十足傲慢。字里行间都飘着一股子嘲讽,就差把“为老不尊,恬不知耻”几个字甩她脸上。横竖虞天歌脸皮厚,不在意这些,不怎么要脸地来了句:“高几了?”
回答她的是冯进暴怒的声音:“你还不赶快下来!你弄脏我们班长衣服了!”
霞姐看出不对劲,意外于虞天歌竟然丧心病狂到对一个高中生乱放电,也忙道:“虞总,先下来吧。”
虞天歌回了些神,找回几分理智,意识到自己刚才着实丢人现眼了,好在她的脸皮是铜墙铁皮铸成的,泰然地瞥了眼旁边直吠叫的黑狗,正儿八经地对那令她心痒痒的美少年道:“既然你是班长,就应该管好你们班同学。这位冯同学先是拿水泼我,现在又放狗咬我,先前还在网上煽动言论网爆我。”
她已经猜出这位“绮丽少年”应该就是带路大婶口中那位从北京过来、喊冯进回去参加高考的学校代表,瞪着冯进说道:“他这样的,还参加什么高考?跟我去警局得了,关几天就安分了!”
“你!”冯进怒火中烧地指了下虞天歌,接着又忙看向慕择,突然结巴起来解释道:“她胡说!她不是好人!”
慕择不关心这女的是人是鬼,更没兴趣知道她跟冯进间的那点事,他只知道这“从天而降”的女人还赖在他身上,且丝毫没有要下来的趋势。仅剩的一点教养和风度已游离在崩盘边缘,慕择咬着牙,挤出了一句最后通牒:“下、来!”
这道生冷的语气没把虞天歌怎么着,倒让冯进心里忽而一凛。冯进是个明白人,清楚自己跟慕择的不同,他们是同学,却绝非同类。成年人的世界是残酷的,少年的世界却也不见得有多仁慈,七十平方米的教室也有截然不同的两种天地,有人是角落里无人问津的阴影,有人却是生来就供人仰望的万丈光芒。
没想到一场突变,却教光芒偶然照耀了阴影。这次慕择来黎镇喊他回去复学,虽说是学校的安排,但冯进心里明镜,知道除非是慕择本人愿意,否则恐怕校方也喊不动这尊大佛。他感激于慕择的略施善意,但也清楚光芒不会永远眷顾阴影。他不想给慕择添麻烦,他惹不起。
冯进赶紧把黑狗牵住,对虞天歌说:“你先从我们班长身上下来,我不放狗咬你。”
虞天歌虽然有见色起意的成分,但到底不是泼皮无赖,见冯进找了个地方拴好了狗,便也就落落大方地从美人身上下来了,顺便不忘向美人道谢:“刚才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慕择觉得这人真挺厚颜无耻,自来熟地令人讨厌,他没想跟她在这儿浪费时间,衣服被她祸害得湿了一片,敷衍地“嗯”了声,接着就径直从虞天歌面前走过,自顾自回屋子里换衣服去了。
虞天歌饶有兴致地看了看他背影,从后面看也是个“美人胚子”,连背影都帅得如此有份量,虞天歌有种走在荒郊野岭却突然挖到宝的暗爽感。
她还没爽多久就被冯进厉声切断情绪,只听冯进粗声粗气冲她吼道:“赶紧滚!别让我再看到你!逼死我哥还不够,现在还想来要挟我?再不滚,我拿扫把赶你!”
“谁逼死你哥了?”虞天歌输什么不输气势,语气比冯进还凶道:“你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吃不到就寻死觅活,竟敢妄想用死来威胁我跟他处对象,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她指着冯进骂道:“你哥自己找死不说,还想拉着我跟他一块儿跳楼,要不是我练过几年,这会儿连墓地都选好了!我没告你哥性骚扰加谋杀就不错了,你不感激我的大恩大德,倒先在网上带节奏诽谤起我来了!你个大傻叉,贱不贱啊!”
“你胡说!不准你污蔑我哥!”冯进叫道,“明明是你卸磨杀驴要开除我哥,还弄臭了我哥在业内的名声,搞得他在这一行混不下去!不然我哥也不会受不了压力想不开跳楼自杀,根本不是你说的什么性骚扰!”
“你跟你哥脑子都有坑。”虞天歌目光锐利,“你哥隔三差五纠缠我,我不开除他,留着过年啊?还有,你哥的名声是他自己搞臭的,员工性骚扰老板,你听听是不是有大病?”
冯进情绪愈发激动起来:“你血口喷人!”
霞姐眼瞅着这俩都骂红了眼,生怕冯进再做出什么得罪虞天歌的事来,连忙拉住冯进胳膊:“虞总说的是真的,你哥跳楼那天,虞总办公室的监控拍得一清二楚,就是虞总说的那样。我手机里有监控视频,你不信可以给你看。”
她忙从手机里调出视频,递到冯进面前:“你在网上胡乱污蔑我们虞总,给我们公司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虞总完全可以把视频公布出来,或者把这件事交给警方处理。之所以没这么做,都是虞总看在你哥生前为公司做出过贡献的份上,也念在你马上就要高考了,所以才对你网开一面。谁知道你这孩子一点都不识好歹,这么对我们虞总,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冯进接过手机,用一种愤怒、不屑、怀疑的心态看起上面播放的监控视频,随着进度条不断往后,冯进的表情变得越发难看起来,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捏着手机的手也逐渐开始颤抖,他不敢相信视频里的内容,不敢相信虞天歌说的话竟然都是真的,更不敢相信自己的哥哥竟是因为求爱不成而放弃的生命。他难以接受眼前的真相。
各式各样的复杂情绪在冯进心中裹成了一个球,随时都要炸开,令他突然没有了主意,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可虞天歌却完全没去关心冯进此刻内心的跌宕,她连他的表情变化都懒得欣赏,明明看人打脸是她以前喜闻乐见、绝不想错过的事,可此刻,她无疑已经被刚才的殊艳少年吸引去了目光。
她还望着少年离开的方向,想着下一秒他会不会从屋子里走出来,换上一身干净衣裳。
霞姐在旁边叹了一口气,觉得事情的走向好像跟预期的差不多,又好像有点迷,让人抓不着头脑。
冯进低着头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视频才强迫自己接受事实,他脸色不太好看地把手机递回给霞姐,接着一张脸又白又红地看向虞天歌,他不知道现在应该如何对待虞天歌。很明显,他先前非但错怪了虞天歌,还对虞天歌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心中的愤怒一点点转化为愧疚和难堪,冯进咬着牙,无限纠结地挤出一句话:“你们先去客厅坐会儿,我给你找身干净衣服。”
虞天歌这才想起来自己浑身的衣裙都湿透了,湿哒哒的布料黏在皮肤上确实不舒服,她没惊讶于冯进的态度转变,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略有些颐指气使地瞥向冯进道:“赶紧的!”
冯进望向虞天歌,如果情绪有颜色,那他此刻脸上一定是五颜六色,他没多说一个字,转身就回屋给虞天歌找衣服去了。
虞天歌心安理得得很,领着霞姐就坐进了冯家客厅,这时抽空想起公司的事来,顺嘴问霞姐:“对了,让你查慕家那位慕小公子,查出什么了吗?”
霞姐有些挫败地摇摇头:“慕家把他保护得太好,关于他的资料极其有限,目前就只知道一个名字。”
虞天歌挑眉:“这信息比身份证上的信息都少。”
说话时,虞天歌瞥到那位俊美英挺的少年换完衣服从房间出来了,她这样看他才发现他的身高实在优越,大概有一米八七的样子,虞天歌视线落在少年清削的肩胛骨,一边欣赏美色一边问霞姐道:“叫什么名字?”
霞姐说:“慕择。物竞天择的择。”
慕择耳廓一动,他从里屋出来,原本没打算理会那位坐在客厅里一身妖气的女人,谁知竟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们嘴里蹦出来。他不由慢下脚步。
虞天歌浑然不知,接着霞姐的话讽刺道:“慕择?挺有意思啊。十八岁就当上金耀资本老总,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有钱真好,公司随便败着玩儿。”
霞姐附和着笑道:“就是。也太离谱太荒唐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慕家有钱一样,炫富也不是这么炫的。”
慕择这下不止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妖女嘴里蹦出来,还听到她在背后嚼他舌根,他停下脚步,不咸不淡地看向那轻薄的女人。
虞天歌有些意外,没想到这骄奢少年竟会为她驻足,她迎上他略显探究的眼神,街溜子似的朝他抬了抬下巴:“我叫虞天歌,你叫什么名字?”
第3章
恰逢冯进拿了干净衣物出来,看到虞天歌坐着,慕择站着,两人眼神在空气中交错,形成了一种十分微妙的气场,他走到慕择身边:“怎么了?”
慕择这才将目光从虞天歌身上移开,对冯进说:“我出去一下。”
说完就转身要走,虞天歌在他身后喊住他:“等一下,你还没说你叫什么。”
慕择回头看她,表情倦淡,是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没想跟你认识。”
虞天歌不在意他对她不客气的冷淡和排斥,用一副小流氓的口吻揶揄他:“现在的高中男生都这么小气的吗?连个名字都不肯说。姐姐我又不是人贩子,还会拐卖你不成?”
看到他挑眉朝她看过来,虞天歌牵唇回以微笑,那洋洋自得的模样,慕择甚至都要怀疑她下一秒就能吹出一段口哨来。
总之不是很待见眼前这个妖气冲天的女人,慕择语气敷衍又冷漠:“嗯。就是这么小气。”
短短一句话就这么噎住了虞天歌。
虞天歌顿了顿,目光笔直地看向站在冯进旁边容颜骄奢的少年,见他拍了拍冯进的肩,之后抬脚就要离开,虞天歌目送他背影渐远,在屋外院中的斜阳下窥见到少年直角肩上微微突起的骨,愈发引人浮想联翩,虞天歌眼里挑起一抹水色摇曳,毫不见外地冲那英挺的背影喊道:“弟弟,北京见。”
对方对她的“北京见”毫无回应。
虞天歌浑不在意,等少年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她这才收回目光,懒懒散散地看向冯进说:“喂,你们班长到底叫什么?”
冯进愣了下,继而撇撇嘴,不想掺合:“你,你自己去问他。”
“废话,我要是问得到,还用得着来问你啊。”虞天歌看到冯进手里的干净衣服,抬抬下巴,“衣服拿来吧。”
冯进手脚不大协调地将衣服递给虞天歌,纵使刚才在房间里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消化了一下他哥的事,可此刻仍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虞天歌,他感觉羞愧,觉得抬不起头来,酝酿了一番才吱唔着说:“......对不起,之前的事是我做得不对,我...我会在网上郑重向你道歉。”
虞天歌却似乎早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她没接他话茬,反而是打开了手机:“喂,报一下你们班长电话号码。”
冯进诧异:“啊?”
虞天歌用指尖敲敲手机屏幕:“手机号,你们班长的。”
冯进将她的话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这才后知后觉地为难道:“这不太好吧......班长他......他才刚成年没几个月......”
虞天歌眉梢一挑:“这不成年了嘛。你怕我诱拐无知少男?”
冯进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感到难以招架:“班长他......不好惹。你还是别......别......”
“别什么?”虞天歌哼道,“扭扭捏捏。”
冯进情绪复杂:“别引火烧身。”
他这么说,反倒更加挑起了虞天歌的兴趣,她笑道:“成语用得挺溜啊,平时没少看小说吧?”她又敲了敲手机,“别磨磨唧唧的,赶紧的,号码多少?”
冯进犹豫归犹豫,可对虞天歌,他始终有愧在先,架不住虞天歌的盛气凌人,最后还是乖乖交出了慕择的手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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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天歌没在黎镇多留,和冯进达成和解后,她就带着霞姐赶回了北京。虽然在黎镇无意发现一瑰丽少年,这件事挺让她惊喜,但她目前最想的还是把公司搞上市。
平息完网络上的舆论,虞天歌总算挽回了自己和公司的形象,一连三个多月,她天天忙着公司的事,不是调试公司新推出的家务型机器人程序,就是和金耀资本新业态部门的投资经理见面接触,根本没时间肖想那位令她怦然心动的绝色少年,尽管握着他的手机号码,却一次也没联系过他。
转眼进入深秋,虞天歌受邀参加在城南半山腰举行的一场酒会,她作为金耀资本新业态部部门总监钱诀的女伴出席,钱诀今年三十有七,也算年轻有为的代表,虽然刚结束一段失败的婚姻,但整个人却很有精神气,而且为人儒雅,是虞天歌的直系学长。
钱诀和虞天歌虽然是直系师兄妹的关系,但毕竟中间整整隔了十二届,多亏了大学教授的穿针引线,虞天歌才能顺利跟钱诀攀上交情。虞天歌坐钱诀的车前往酒会现场,两人在路上聊母校聊最近的金融形势,气氛十分融洽。
虞天歌趁机打探金耀资本始终拖着不愿跟她公司签合同的原因,钱诀倒没打算瞒她:“其实家务型机器人的项目,之前风控中心那边已经通过了,但你也知道,金耀最近换了老总,公司大小项目都要由这位新老总拍板决定。这不,新老总前段时间忙高考,后来又要忙大一新生军训,大概是精力有限,公司有几个项目就被积压下来了,你公司的家务型机器人项目就是其中之一。”
虞天歌讶异:“慕华铭真的把金耀全权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管理?”
钱诀笑道:“你可别小瞧这位慕小先生,那可是个一等一的天才,手段更是比他老子还强硬。这不,刚上任没多久就踢走了管理中心董事总经理,现在金耀谁见了他不得躲着走?”
虞天歌心里对这位刚成年就接掌金耀资本的慕家小公子更加有意见:“这么听起来,那不就是个活阎王?”
钱诀笑着摇摇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现在公司的女职员背地里都喊他慕天仙。”
“天仙?”
钱诀看了虞天歌一眼:“这位慕家小公子啊,是个正儿八经的美少年。”
虞天歌心中不屑,能有多美?再美还能美得过她在黎镇遇见的那朵高岭之花?
两人没深聊,话题很快转去其他方向。
到了酒会现场,钱诀被几位熟人绊住脚步,虞天歌落了单,不过她倒乐得自在,从侍应生的托盘上拿了杯果汁,刚浅酌一口,忽而听到背后有人喊她名字,她转身,看到她前男友任泽林正站在她身后,手里握着杯香槟。
虞天歌当初看上任泽林是因为一支饭拍踩点视频,见他在舞台上又燃又炸,五官也是按照她的喜好长的,这才动了跟他谈个恋爱的心思,可谁知跟爱豆处对象这么麻烦,不仅要遮遮掩掩,还要万事以他的行程为先。
那场恋爱谈得实在憋屈,虞天歌早就动了分手的念头,可她这边还没来得及提,那边任泽林就先在网上“官宣”了——官宣的是任泽林和他同公司的一个女演员的恋情。
这可把虞天歌给狠狠得罪了。
虽然任泽林解释说他跟女演员的恋情纯属炒作,是合约恋爱,但虞天歌哪能受得了这种气?立马甩了任泽林不说,还免费赠送了他一份“分手大礼包”,把他的一些黑料放给了媒体,在网上掀起了一阵吃瓜浪潮,把任泽林和他的团队折腾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