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刘秋水哪还顾得上什么装柔弱，几乎是尖叫地冲艾叶子吼。
“哎你吼什么吼呢！这可是我们家！”艾子年不答应了，跑艾叶子跟前，对着刘秋水吼了回去。
刘秋水冷笑，尖刻地说：“你也不管管你妹妹！看看她说的都是什么龌龊话！恶心死人了都，小小年龄就这么脏！”
艾子年哈哈哈笑了一通，声音比刘秋水还大：“笑死我了，我妹妹才几岁？她懂什么？还不是你自己脏，看所有人都脏——”
“你——”刘秋水尖叫。
“够了！”王立轩忍无可忍，大声地冲刘秋水喝了一声，吼道，“闭嘴！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刘秋水被这样一吼，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娇滴滴地看着王立轩，哭得梨花带雨：“立轩啊！”
那声音，酥的人骨头都软了，艾子年和艾叶子浑身抖了三抖，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王立轩被刘秋水这么一喊，又这么一哭，脾气立刻小了大半，软下声音，柔和地看着刘秋水：“别哭了……”
嘎吱一声响，还没等王立轩多安慰两句，艾家堂屋的门终于开了，艾丽梅、艾南卓两个人站在屋内，神情冷冷地看着外边的王立轩、刘秋水和一众围观人群。
“你们两个进来说。”艾老爹看着王立轩和刘秋水，缓缓说，“其他人……”
艾南卓温和地看着刘秋水带来的一群看热闹的闲人，说：“想听的可以进来听，不过，不能白听，要收门票。听一句，一块钱。”
围观的人刚想抗议，就看艾温华冷冷地看着他们：“不听，就滚。”
陈书记之前听着唉声叹气连拍大腿，这时也反应过来，走到人群前维持秩序：“哎哎哎都散了都散了啊，这是家事，人家自家的事！就别凑热闹了，啊！”
围过来看的大爷大妈纷纷叫着没趣，还是牵着自家哇哇叫的孩子骂骂咧咧地散开。
陈书记一直陪着笑，等人走光了，脸呼地沉下来，阴沉沉地看着惴惴不安的刘秋水和王立轩两个人，手一挥：“进来说！”
陈虎子趁这个机会，三下五除二溜到艾叶子身边，二话不说，紧紧握住艾叶子的手。
陈虎子的手又热又暖，摩挲间隐约还能感受到一点粗糙的茧，艾叶子的心呼地落了下来。
这时艾叶子才感觉到，刚刚说话的时候，心是悬在半空的。
—
方桌旁的主位被陈书记坐着，此时他正端着个搪瓷罐子，慢腾腾地喝着水。
陈虎子和艾叶子找了张板凳坐在角落，其他人都围着堂屋里的餐桌，环成一圈站着。
天色有点晚了，吊着的煤油灯被艾南卓擦一声用火柴点着，陈书记喀地放下搪瓷罐，开口说：“你们谁要先说？”
刘秋水连忙抢占先机，柔弱地开口：“陈书记，我先说，好吗？”
陈书记扫了刘秋水一眼，看向艾老爹。
艾老爹缓缓点头。
刘秋水深吸一口气，话还没说眼泪先流了两行，抽噎两声，才轻轻说：“我、我喜欢立轩，喜欢了好多年了……”
然后就是一堆刘秋水的烂□□，又是王立轩和刘秋水去河边散步啦，一起肩并肩干活啦……总之都是在二十一世纪发某江妥妥被拒签的老套情节。
艾叶子听了有点烦，看了一圈过去，艾丽梅低着头发呆，艾温华更明显，直接从一旁扯过一张报纸，哗啦啦打开看。
“喏。”陈虎子塞了一把瓜子到艾叶子怀里，声音不高不低地说，“吃瓜子。”
“咦？”艾叶子惊喜地叫出来，“你哪里来的瓜子？”
“你别管是哪里来的，吃就是。”陈虎子说。
于是两个人开始喀嚓喀嚓啃炒瓜子。
“我和立轩……”
“喀嚓喀嚓喀嚓……”
“当时在场部……”
“喀嚓喀嚓喀嚓……”
刘秋水说不下去了，讷讷地停下，脸上的泪痕还留着，温柔又悲哀地看着王立轩。
“我来说吧。”王立轩果然被她这副迷糊样打动了，主动接过话头，开口说，“当时我和秋水吵架，这才和她赌气，拿三转一响装着要娶艾丽梅——”
“啪。”
电光火石间，报纸被艾温华揉成一团，不偏不倚地砸在王立轩头上。
王立轩瞪着艾温华，咬牙：“你这是什么意思？”
艾温华面无表情：“手滑。”
陈书记咳了一声，严厉地看着王立轩：“这也是能开玩笑的！婚姻大事，你就这么儿戏吗！”
“陈书记！”刘秋水惨声叫着，哭得眼泪一滴一滴从苍白的脸颊上流下，整个人脆弱得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了，“你别怪立轩，他总是这样，太感情用事了！我说了他好多遍他都不听！陈书记，你要怪就怪我吧……”
王立轩温柔地看着刘秋水，轻轻叹了口气，亲热地把她搂在怀里，低低地说：“乖，别哭了。书记人很好，不会怪你的。是这样吧，陈书记？”
陈书记可不吃王立轩这一套，厉声喝骂：“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今天一套明天一套，艾丽梅的名声都被你们两个给毁了！”
“她在秋水洲的名声重要吗？”刘秋水一边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把头埋王立轩怀里，愤愤地说，“她有几个哥哥宠着，一个人吃着五个人的工分，拿着的是宣传队的工资，转明儿就要到县里头的文工团去了！要名声的是我啊，立轩……我打算一直和你在秋水洲呆着，你去哪，我去哪！”
这都是什么话！
艾叶子被气得直冒烟，喀嚓一声，瓜子被她硬生生拦腰磕成了两段！
陈虎子瞅了艾叶子一眼，默默又塞给她一把瓜子。
艾叶子愤愤地磕着瓜子，悄悄抬头瞧了眼艾丽梅。
出乎艾叶子的预料，艾丽梅此时神情平静，一点也没有刚回家时慌乱的模样。听了这番死不讲理的话也不见得爆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刘秋水。
看样子，艾南卓刚刚和她谈了不少。
王立轩听了刘秋水这番海誓山盟，心里头熨帖得很！伸出手，轻轻擦着刘秋水脸上的泪，柔柔地说：“你放心，你跟着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吃苦！三转一响，一样也不会少了你！”
王立轩这话说完，深情地与刘秋水对视。
半晌，等他们两个互相看着差不多了，艾丽梅才轻声开口，打破了堂屋内的岑寂。
“你们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来拿表和收音机，对不对？”
刘秋水蹭一下跳起来，哭叫着骂：“什么叫来拿！这分明就是我的！是你使计谋，在我和立轩之间挑拨离间！”
“是吗？”艾丽梅笑了笑，忽然间笑容一落，凌厉地看着刘秋水，“那我怎么在王知青屋外听着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听了什么你能证明吗？”刘秋水冷笑，“你不能证明的话都是胡说！全都是在污蔑我们！”
“行！”艾丽梅果断地说，抬高声线，“叶子！”
“三姐姐？”艾叶子抓着一把瓜子，一边磕着，一边砰砰砰一蹦一跳地跑过来。
“把你在他们房子前头听到的全说出来！”艾丽梅冷笑。
“好！”艾叶子脆生生地应了，和朗诵似的开始说，“我当时和三姐姐在湖边走，走到一半，瞧见刘姐姐——”
“闭嘴！”刘秋水喊。
听了之前艾叶子那些惊人的发言，刘秋水怎么敢让她继续说下去？
艾叶子睁大了眼，说：“姐姐你这也叫我闭嘴，那又叫我闭嘴，是不是特别怕我说话呀？”
这算是撕破脸皮了。
之前在宣传队楼里聊的那些都白聊，艾叶子说什么就是后悔花时间在这种人身上。
艾叶子顿了顿，继续轻轻地说：“刘姐姐心虚咯，刘姐姐做了对不起我三姐姐的事——”
“行了。”王立轩轻咳一声，插了句话，“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再说，这三转一响——”
“你凭什么打断叶子说话？”
第27章
所有人寻声看去, 陈虎子懒洋洋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一脚踹开板凳，哐当一声响。
“谁允许你随便打断叶子说话了？”陈虎子又重复一遍, 走到王立轩跟前, 抬头看着他, “不讲礼貌是不是？那行, 我也不讲。”
“虎子。”陈书记无奈地叹了口气，放重了语气。
陈虎子顿了顿，也没看他爹一眼，死死盯着王立轩：“你看看你们讲的是什么话！因为艾三姐姐家里条件不错，她就凭你们侮辱了是吗？因为叶子有四个哥哥姐姐，叶子说话你就能随便打断了？”
王立轩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看向陈书记：“你看看你儿子……”
艾南卓温和地反问：“他说的有错吗？”
艾叶子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王哥哥, 你好凶啊。你这么凶, 没有人会喜欢你的。”
王立轩被噎了一下。
陈书记拍了拍陈虎子的肩，看着王立轩, 说：“算了算了，别吵了。你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王立轩扶了扶眼镜，慢悠悠地把军大衣脱了放在板凳上，说：“我和秋水走这趟, 是为了要回我的小两件。这只是一个误会, 我和秋水怄气而已。不好意思，波及到你们了。”
“你说一句不好意思就完了？”艾子年冷笑, “求娶我姐姐求的全洲都知道，不想娶了说一句不好意思就完了？你当我姐姐是什么？你想丢就丢？”
艾温华至始至终静静地站在门前, 听到这，抬头看向陈书记，淡淡地说：“我们要补偿。”
刘秋水泪流过整个面颊，惨笑着看向艾温华：“明明是艾丽梅勾引我的立轩，为什么到头来是我补偿她？”
“你颠倒黑白。”艾温华定定地看着刘秋水，说，“最开始说好和丽梅订婚的，是王立轩。”
“使王立轩退婚的，是你。”
“带着三转一响过来求婚的，是王立轩。”
“让王立轩改变主意的，是你龌龊的行为。”
艾温华不紧不慢，一条一条说出来。
刘秋水气的直喘气，一时间竟没有什么话好反驳，脸羞的一阵红一阵白。
他不过听了短短几分钟，居然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理了个清楚，艾南卓抬起头，赞许地看了艾温华一眼。
艾温华停了停，继续说：“你说你和王立轩闹别扭，结果呢？闹的这别扭，寒冬腊月推了我妹妹下水，差点弄死她。转头你又想让丽梅在秋水洲的名声毁于一旦，我想问……”
艾温华冷冷地看着刘秋水，轻声说：“我们家是做了什么错事，才会遇到你们两个人？”
刘秋水和王立轩一下子被他条理清晰的话给僵住了，半晌想不出话来应对。
“啪，啪。”
艾南卓轻轻拍了两下手，微笑着打破沉默，“温华说的对。”
艾南卓看向陈书记，歉意地笑了笑：“真的非常抱歉，这些天麻烦你了，老是让你来主持公道。”
“没事，没事。”陈书记笑呵呵地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我身为这里的书记，帮帮你们家，应该的，应该的。”
艾南卓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书记，这件事，丽梅不能白吃亏了。他们这样一弄，整个秋水洲，谁不说艾丽梅眼高于顶，三转一响都娶不来？知道的明白是他们两个小情侣折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丽梅人品问题呢。”
陈书记沉吟一会，问艾老爹：“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艾老爹笑呵呵地抱起站在一旁嗑瓜子的艾叶子，抱在膝盖上逗她：“小叶子，你说该怎么处理啊？”
艾叶子还着艾老爹地脖颈，小小声地说：“我觉得，应该把他们都关进去！”
“关哪里去啊？”艾老爹温柔地捏了捏艾叶子软乎乎的小脸蛋，全然不顾刘秋水和王立轩骤变的脸色。
“关到劳改所里面去啊！“艾叶子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笑容干净灿烂，“他们一忙起来，就不会想着吵架啦！”
“不——”刘秋水尖叫起来，“我又没有犯什么错！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
王立轩也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到底艾家人多，一人一句话下去，不占理的都被他们说的占了理。
更何况他们本身就占着理的。
“行了，让丽梅说句话吧！”陈书记重重一叹，看向艾丽梅，温和地说，“丽梅，你说怎么处理他们？”
艾丽梅身为这场闹剧的主角，从头到尾都没开过口，都只是站在艾南卓身边听着。
艾丽梅冷静地看了眼刘秋水，又将目光缓缓移向王立轩，问了一句看起来不想干的话：“你的三转一响是怎么来的？”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我姐姐送的。”王立轩微微一愣，不明所以地回答。
“你姐姐是干什么的？”艾丽梅继续问。
王立轩的脸色冷了下来：“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艾丽梅笑了笑。
本身就是极盛的容颜，这样在久久的沉默中破开的一笑，像是在一片冰雪枯叶中开出的花，整张脸瞬间亮了起来，王立轩看的都有些呆了。
刘秋水心里暗恨，连忙把半个身子都靠在王立轩身上，轻轻地呢喃两句撒娇，王立轩这才回过神来，伸出一只手揽住刘秋水。
“你姐姐弄不来。”艾丽梅一字一顿地说，直直地看着王立轩，“这是你爸妈求你姐夫求来的吧？”
“你怎么这样说话？”王立轩不悦地说，“这是我们家的事，你少管一点。”
艾丽梅冷笑一声，看着刘秋水，轻轻说：“你呀，是嫁给王立轩，还是嫁给王立轩他姐夫？”
刘秋水嘭的一拍桌子站起来：“艾丽梅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看人不清！”艾丽梅把陈虎子之前踢翻的凳子捡起来扶正了，走到艾叶子身边，抱起她坐下。
艾叶子抓着艾丽梅的衣领，笑嘻嘻地玩着她的辫子。
艾丽梅揉了揉艾叶子短短软软的头发，低低说：“就这样吧，新仇旧怨一起算。陈书记。”
“丽梅，你想好了？”陈书记叹一口气，“苦了你了，这真的是无妄之灾。”
刘秋水心生怨愤，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两个一起赔吧。”艾丽梅说，“三转一响我们还，他们两个人，半年工分和工资，全算叶子头上，可以吗？”
陈书记思索一下：“没有问题。”
两个人脸色齐齐一变。
“你们把我们的工资扣光了，我们吃什么啊？”刘秋水当即叫了出来。
“怎么？”陈书记沉声说，“麦园公社会饿死你不成？”
饿不死，但也吃不饱啊！
刘秋水脸上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心里暗恨，怎么会这样！
王立轩倒是很冷静，看着艾家一行人，眼神狠毒的就像银环蛇。
